黃永明 聞勇
張富清老人伴隨著共和國的建立與成長一路走來,他一輩子深藏功名、堅守初心的境界,感動著無數(shù)人。已經(jīng)96歲的他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也經(jīng)歷過病痛的折磨,卻依然鶴發(fā)童顏,思維清晰。本期,就讓我們走進恩施大山深處,探尋他獨特的長壽之道。
一本被張富清老人收藏了60多年的立功證書上,記錄著老英雄在解放戰(zhàn)爭時立下的戰(zhàn)功:軍一等功一次,師一等功、二等功各一次,團一等功一次,兩次獲“戰(zhàn)斗英雄”稱號。
一份由彭德懷、甘泗淇、張德生聯(lián)名簽署的報功書,講述張富清“因在陜西永豐城戰(zhàn)斗中勇敢殺敵”,榮獲特等功。一枚西北軍政委員會頒發(fā)的獎章,鐫刻著“人民功臣”四個大字……
“從立功記錄看,老英雄九死一生,為什么不想讓人知道?”負責來鳳縣退役軍人信息采集的聶海波對張富清的戰(zhàn)功欽佩不已,更對老人多年來的“低調”十分不解。
面對追問,老人哽咽了:“我一想起和我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士,有幾多(多少)都不在了,比起他們來,我有什么資格拿出立功證件去擺自己啊,我有什么功勞啊,我有什么資格拿出來,在人民面前擺啊……”
這么多年來,老人一直堅守著這個信念:犧牲的戰(zhàn)友們已經(jīng)遠去,而我還活著。黨給我那么多榮譽,這輩子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我應該替那些犧牲的戰(zhàn)友多做一些工作。
65年前,回老家探親的張富清第一次遇見未來的老伴孫玉蘭,他們的相愛相伴之路就這樣開始。
結婚后不久,孫玉蘭跟著張富清來到來鳳,隨身的行李只有一只皮箱、一卷鋪蓋、一個搪瓷缸子,把借來的床板往租來的小屋里一搬,一個新家就誕生了。雖然和老家漢中比起來,這里綿延的群山讓孫玉蘭有一點不適應,但她心里很滿足:丈夫是副區(qū)長,自己在供銷社當營業(yè)員。日子這么過著,挺好了。
可是有一天,張富清回來說:“國家有政策,要精簡人員,你別去上班了,下來吧。你下來了,我才好勸別人。”孫玉蘭有點想不通:“我又沒有差款,又沒有違規(guī),你啷個(四川方言,為什么)讓我下來?”但是,她還是選擇了回家。她知道,必須支持他的工作。
回家后,孫玉蘭先是給招待所洗被子,后來去縫紉社做衣服,領了布料回來,白天黑夜地做,做一件掙幾分錢。孩子出生后,一家六口只靠張富清一人的工資過活。孩子們長到十幾歲,都不知道啥叫過節(jié)。張富清常去駐村,她一個人拉扯四個孩子,經(jīng)常累得暈倒。
“哪個干部家里過成你這樣?”有人替她不值。
“他是為了工作,怨不得他?!彼龂@口氣。
一起生活60多年,孫玉蘭對丈夫立過什么大功并不太清楚,但她了解丈夫身上的每一處傷疤。每次張富清要出門,孫玉蘭就會幫丈夫拿帽子,她知道,丈夫頭部創(chuàng)傷留下了后遺癥,見冷風就會痛。
和諧的婚姻,正是養(yǎng)生的至高境界。張富清和孫玉蘭兩位老人相濡以沫,是對這句話最好的注解。
張富清是一個閑不下來的人。脫下軍裝后,他沒有選擇離老家更近、條件更好的西安等大城市,而是選擇到條件艱苦的恩施來鳳縣工作。他在來鳳的第一任職務,是縣城關糧油所主任。
張富清初上任,發(fā)現(xiàn)當?shù)卮竺坠┬鑶栴}矛盾突出,他就想方設法買來設備,辦起大米加工廠,和工人們一起加班加點。1960年,來鳳縣遭受罕見的自然災害,張富清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前往縣里災情最嚴重的三胡區(qū)任副區(qū)長。
來到三胡,張富清帶頭每個月在社員家蹲點20來天,而且專挑最困難的農戶家,與農戶同吃同住。他發(fā)現(xiàn)當?shù)剞r具嚴重不足,需要跨省采購,便派人從外地請回有經(jīng)驗的鐵匠,在三胡本地邊打制農具邊帶徒弟、教手藝。后來,三胡區(qū)不僅實現(xiàn)農具自給,還能外銷。在張富清的帶領下,三胡區(qū)當年就順利完成為國家供糧、為百姓存糧的任務。
為國家立過戰(zhàn)功,又做了這么多工作,也走上領導崗位,張富清完全可以獲取相應的福利,為自家謀取一些便利,否則辛辛苦苦圖個啥?但他沒有。
張富清如今住在縣城一棟不起眼的五層居民樓的二樓??蛷d里,一張磨損破皮的沙發(fā)、一個缺角茶幾和幾個不成套的柜子拼湊在一起。廚房小餐桌上,咸菜、米粥和饅頭,組成了老人的日常飲食。
不為自己著想,總該為孩子們考慮一下吧。老人似乎也沒有。
張富清有四個子女,幼時曾患病的大女兒至今未婚,與老兩口相依為命;小女兒是衛(wèi)生院普通職工;兩個兒子從基層教師干起,一步步成長為縣里的干部。子女們沒有一個在父親工作過的單位上班,也沒有一個依靠父親的關系找過工作。但是,孩子們懂父親,他們知道,父親把最寶貴的財富傳給了自己。
采訪過張富清的人會發(fā)現(xiàn),他是個寬厚、愛笑的人,過往再大的困難,老人說出來總是那么輕描淡寫。當年到卯洞公社任職時,張富清看到最偏遠、海拔最高的高洞村因群山阻隔,村民與外界完全隔絕,他便暗下決心,一定要修一條路,從根本上解決村民吃飯和運輸公糧的問題。可是,修路談何容易,約5公里長的路,有至少3公里在懸崖上,只能炸開打通。張富清并沒有退縮,他想,修路再難,能比在戰(zhàn)場上炸碉堡難嗎?
張富清四處奔走,申請、籌款、勘測……他還親自與社員們談心做思想工作,帶頭下工地肩挑背扛,終于用兩年左右時間,修通當?shù)氐谝粭l能走馬車、拖拉機的土路。
2012年,88歲的張富清左膝膿腫,在恩施當?shù)囟喾絾査帲酂o計可施。老人來到湖北省人民醫(yī)院,多次會診后,為避免惡化,醫(yī)生無奈地告訴老人:截肢是唯一的選擇。
令醫(yī)生感到驚訝的是,張富清非常淡然地接受了手術方案。手術過后,張富清依然很淡然,正當兒女們不知如何安慰父親時,他先自嘲地說:“戰(zhàn)爭年代腿沒掉,和平時期腿卻掉了?!?/p>
然而,張富清的內心并非表面那么平靜。他反復對自己說:“你是一名黨員,無論什么時候,奉獻都要大于索取。”“你不能成為孩子們的負擔,讓他們耽誤時間來照顧你,就是耽誤了他們?yōu)閲易鍪?。”“我還有一條腿,我一定要自己站起來?!?/p>
術后僅一周,張富清就試著下床,忍著傷處的疼痛,一次次地努力,滿頭滿身都是汗。
出院后,兒女們推來輪椅,張富清卻堅持要自己練習走路。漸漸地,他能一個人走到陽臺;再后來,能在樓下院子里轉圈;一年之后,他已經(jīng)可以獨自上樓下樓、上街買菜……
張富清這樣做只是因為性格好強嗎?直到前不久接受媒體采訪時,老人才說出真實想法:“我每天坐在輪椅上,就是給國家找麻煩,給家人添負擔。我要發(fā)揚突擊隊員的精神,我能做的事,我自己做。”
意志力鑄就生命力,由于具備非凡的意志力,張富清形成了超凡的人生境界,一直像一個突擊隊員那樣要求自己,勤儉樸實,奮發(fā)有為,從而獲得健康長壽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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