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賢倫
臨摹,幾乎是學習書法唯一可取的方法和路徑。臨摹的根本意義在于獲得書法技法的能力,強調的是一種能力的獲得。很多人,包括我們這些從事書法專業(yè)的人,都比較在乎臨摹得像不像。似乎像就是好,不像就是不好,從某個方面來說是對的,但又不是那么簡單。如果我們對技法、能力沒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就會停留在一般的模擬上。
臨摹是一個持續(xù)性的行為,常臨常新??梢晕鋽嗟卣f,中年以后,臨不臨帖幾乎決定這個書家晚年的成就高低。臨摹不僅是一個功利性的手段,還可以是習書者的一種生存方式和生命方式。置身于書齋,面對古人書跡,臨寫的過程是一種非常美好的享受。
臨摹時,我們似乎在和古人對話,在搭古人的脈搏,體會古人的運筆,體會他們的書寫心境。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生命就好像一度脫離了先前的狀態(tài)。這就已經不單純在寫字,還包含了一個人的修為,是一種非常有意義的實踐。而創(chuàng)作卻需要稍作克制,因為創(chuàng)作是帶有一定情緒的。這種情緒會使人興奮、高昂,是創(chuàng)作的活力,是一種生命的巔峰狀態(tài)。但人不能總是處于這種狀態(tài),還需要一種穩(wěn)定、平和、可持續(xù)、可維持的狀態(tài)。臨摹恰恰可以滿足這種需要。
關于臨摹,不能簡單化,它對每個人的作用是不完全一樣的。一般來說,我們會從正、草、隸、篆里選擇一個點開始臨習。對學習過程的設置,不同的藝術家、老師都會從教育角度做出自己的考量。跟著某位老師學習以后,我們還要很快確定下哪些東西是和自己最契合的。一般來講,感覺契合的就容易寫得好,看著不順眼的,可能就很難寫好,或者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寫好。
當你確定下一個點或者方向以后,還要下“遍臨”的功夫。比如寫隸書,就要遍臨隸書;寫篆書,就遍臨篆書。遍臨具有普查性質,如果不普查的話,就不知道自己所涉足的領域到底是何種狀況。普查后才能認清差別,做到大致有數。然后再確定一個自己特別中意、特別有感覺、有較強解讀能力的方向,鍥而不舍地寫下去。
臨摹是入古,是獲得古人的技法能力。在這個過程中,理想的狀態(tài)應該是主體性地入古。這不是對古代的不尊重,而是最積極、最高級的尊重。帶有主體性的入古,實際上也是在培養(yǎng)自己的解讀能力和轉化能力,是為進入創(chuàng)作構架橋梁。
然而,創(chuàng)作依靠什么?其中,一塊基石是從臨摹中不斷獲得的技術支撐,另一塊就是你的性情。性情一半是先天的,一半是靠后天培養(yǎng)的,所以要多讀書、多觀察,養(yǎng)胸中浩然之氣,養(yǎng)溫柔敦厚的書卷氣,等等。這些在臨摹與創(chuàng)作中,有時會起到導向性作用。
法度是一個客體性的東西,作為主體能動地去學它,只有當技法變得能夠為你所用,它才是有價值的。一個人不可能把所有的技法都占為己有,也沒有必要。人的審美都是有傾向性的,這一方面占了上風,另一方面就會弱一些,甚至是不需要的。技法也是這樣,選擇哪一種技法,就在于它們合不合你的性情。性情實際上是審美傾向的主導。
歷代書法都存在風格的不斷生發(fā)與伸展。風格出現的時間對不同的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出現得早些,有的人則晚些,絕大多數人可能終生都沒有風格。風格對于一個書畫家的要求實在太苛刻了。而且在風格形成的初期,有人可能是不順的。齊白石剛到北京時也是不順的,是靠陳師曾、徐悲鴻等人力挺起來的。所以有的時候,風格的形成也是迫不得已。而一旦有了自家面目,也就將自己置于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因為你切斷了其他的可能性,而只留下一個可能。但是對于這個可能,也許會走得很艱難。
風格的形成過程總免不了要反反復復,曲曲折折。很難說怎么去把握分寸。因為分寸感是動態(tài)的,隨著你的年齡、見識、經歷的增長,甚至隨著你的肌肉、神經等等生理的變化,它們合成的狀態(tài)都會不一樣。所以,關于風格,我認為:它是自然而然的過程,又是主體不斷選擇、提煉、強化、調整和生成的過程,沒有時急不得,有了也不必謙虛。
《游于藝》鮑賢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