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虹
江蘇省宜興市姚灣村的村頭,有一座小橋,叫“八烈士橋”。這座不起眼的鄉(xiāng)間小橋原來叫黃土橋,因一段悲烈感人的故事改名為“八烈士橋”。
夜半敲門聲 親人傳佳音
1948年舊歷3月的一個深夜,我和年邁的父母突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因我的哥哥姐姐是新四軍,為防反動派報復,我們不敢開門。然而,那敲門聲一陣緊似一陣持續(xù)了近半個時辰,伴隨敲門聲的是輕聲呼喚:“鐘伯伯(我父親),我是吳其昌,是從蘇北來的新四軍,鐘永尚(我姐姐,已隨新四軍北撤)托我來看望您老人家?!钡赣H仍不敢開門,怕敵人冒充新四軍來暗害我們。
此時,我突然想起姐姐曾跟我說起過吳其昌??箲?zhàn)時期,吳其昌是宣興縣閘口區(qū)區(qū)長,帶領(lǐng)武工隊四處打日軍,是閘口、漕橋地區(qū)的抗日英維。1945年夏,姐姐鐘永尚以宜興龍亭小學校長的身份作掩護為新四軍做地下工作,遭到日偽軍逮捕,就是吳其昌冒著生命危險將姐姐營救了出來。我趕緊把這事告訴了父親。父親這才打開大門。第一個進來的人中等個頭,白白的四方臉,30歲左右。他自我介紹:“我叫吳其昌,鐘伯伯、阿姨(我母親),讓你們受驚了?!备赣H像見到親兒子(我大哥鐘平棘1943年犧牲在日軍的監(jiān)獄中)一樣激動,忙把他們一行人引進堂屋坐下。和吳其昌一起來的還有武工隊長賀瑞全、隊員蘆小根、顧根大、王坤生、戈金大、戴榮林、周慶大等8位同志。母親忙著燒糯米粥、煮雞蛋款待大家。
吳其昌邊吃邊介紹說,他們在日軍投降后隨新四軍北撤到蘇北地區(qū)。前不久奉命返回蘇南開展游擊戰(zhàn),主要任務(wù)是打擊宜興閘口、漕橋一帶的反動惡霸勢力,為解放區(qū)籌集資金和戰(zhàn)略物資。他還說,新四軍在蘇北的斗爭形勢很好,天快要亮了,蘇北大部分地方已經(jīng)解放,大部隊很快就要打回江南了,他們還要解放全中國……當父親詢問他們目前境況時,吳其昌說:雖然當前斗爭很艱苦,居無定所,在敵占區(qū)穿行危險重重,但我們依然保持高昂的斗志,對革命勝利、全中國的解放充滿信心。
我家房子獨處村外,沒有鄰居,又緊靠路口,容易暴露。吳其昌和同志們?yōu)椴贿B累我們,天不亮就離開了我家。我們心中充滿擔憂,盼望能再次見到他們并帶來解放區(qū)和我姐姐的消息??墒?,沒想到這次竟是我與吳其昌他們見的第一面,也是最后的一面。
血染姚家灣 浩氣蕩長空
離開我家一個多月后的5月12日,吳其昌等同志住在姚家灣村的姚產(chǎn)生家,被敵探許榮生(新中國成立后被槍斃)告密到漕橋匪自衛(wèi)團。敵人獲此情報,馬上調(diào)集自衛(wèi)團,將姚家灣團團圍住。而吳其昌派去楊橋偵察的姚產(chǎn)生及其父姚根保也被敵人扣住,所以無法得知敵情變化。敵人先用機槍向吳其昌等同志住的房屋猛烈掃射,打得墻土、磚瓦橫飛。敵人見房內(nèi)久無動靜,就高喊:“快出來,再不出來就要用炮轟了?!眳瞧洳謹抽_炮傷及百姓,毅然帶領(lǐng)大家冒著槍林彈雨沖出房屋,向村外邊打邊跑。兩位同志剛沖出屋子就中彈倒地,吳其昌與其他5位同志邊打邊撤,沖入一片麥田中,艱難地繼續(xù)向東突圍。當天沒有一絲風,他們在麥田里只要有一點動靜立即暴露目標。敵人見哪里有麥桿搖動,機槍就往哪掃射,手榴彈也鋪天蓋地在周圍爆炸,有幾位同志犧牲了。
吳其昌右臂中彈負傷,但仍艱難地沖出了敵人的第一道包圍圈。此時強烈的責任感驅(qū)使他從藏身的麥田中站了起來,想看看戰(zhàn)友們是否脫離危險,不幸被敵外圍哨兵開槍擊中,吳其昌也倒下了。
姚家灣一戰(zhàn),吳其昌等8位同志在內(nèi)無彈藥補充,外無援兵接應(yīng)的艱難條件下,與敵人激戰(zhàn)兩個多小時,終因寡不敵眾,全部壯烈犧性。
8位烈士犧牲的噩耗傳來,我們?nèi)冶慈f分。多年后,烈士們的音容笑貌仍歷歷在目。
1997年,我專程去8位烈士們壯烈犧牲的姚家灣村走訪。得知新中國成立后,當?shù)卣疄榧o念吳其昌等8位烈士,把他們犧牲處的黃土橋改名為“八烈士橋”。
走訪過程中,我有幸見到了姚產(chǎn)生的堂弟姚永生。老人當時已80歲,他含淚講述了烈士們當年戰(zhàn)斗生活及犧牲經(jīng)過,以及當?shù)厝罕娭С炙麄兌窢幍膭尤饲榫啊?/p>
老人說,吳其昌同志堅持敵后斗爭時,利用他在無錫工作的便利,托其在無錫購買藥品、布匹用以支援蘇北解放區(qū)。雖然他當時就知道吳其昌是新四軍,但他知道,吳其昌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廣大窮苦百姓。8烈士之一的戴榮林,便是姚永生老人的表弟。
我還找到了吳其昌同志次子吳繼忠。他告訴我,父親犧牲時他才一歲,后來一位好心的長工走進他們家庭,照顧他的母親并撫養(yǎng)了他們兄妹3人。新中國成立后,他們家也以烈屬身份受到了當?shù)卣奶厥鈨?yōu)待。
8位烈士離開我們已經(jīng)72年了,烈士們的音容笑貌又每每縈繞在眼前,想到他們時,我常常淚眼婆娑,不能自已。我雖然已經(jīng)90多歲,但仍有著傳承烈士精神的義務(wù),愿英烈們的在天之靈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