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小犬（連載七）

許廷旺

·導(dǎo)讀·

暑期，我去草地，注意到一個男孩，七八歲的樣子，陪伴在他身邊的是一條牧羊犬。這是一條很普通的牧羊犬，沒有高大的身材，更缺少兇猛的性格。它像男孩一樣，看到陌生人就遠(yuǎn)遠(yuǎn)地躲開。當(dāng)他們獨自相處時，又是那么的融洽。我經(jīng)?？吹侥泻δ裂蛉f著什么，它靜靜地蹲坐在那里，耐心地聽著。一次，我看到男孩與牧羊犬嬉戲，一人一犬滾在一起。最后，牧羊犬騎在男孩身上，伸出柔軟、猩紅的舌頭舔舐男孩。男孩雙手捂住臉，咯咯地笑。

認(rèn)出阿爸

一天，小犬特努固勒在砂石路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阿爸。小犬興奮地發(fā)出嗚嗚的叫聲，顛著碎步跑了過去。

阿爸沒有聽到小犬的叫聲，一心一意地趕路。阿爸身后跟著牧羊犬巴嘎巴蓋。牧羊犬聽到小犬的叫聲，猛地轉(zhuǎn)身，怒視著小犬，表情兇猛、嚴(yán)肅。牧羊犬認(rèn)出了小犬。

阿爸聽到牧羊犬的吼聲，回頭觀望，雖然看到了小犬，但很遺憾，阿爸沒有認(rèn)出小犬。他早把小犬忘記了。

這一幕恰恰被流浪的狗群看到了，它們要懲罰不知天高地厚的牧羊犬。它們并不是替小犬挽回面子，而是惹是生非。

阿爸去辦事了，只剩下牧羊犬。頭狗看機會來了，一聲短吼。狗群聽到命令，呼啦一聲，把牧羊犬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頭狗沒敢輕舉妄動，看看牧羊犬，又看看小犬，命令小犬出擊。頭狗始終沒有忘記小犬是如何懲罰它的，也一直尋找機會報復(fù)，現(xiàn)在，機會來了。

小犬為難了，目光躲躲閃閃，不敢看頭狗，也不敢看牧羊犬，悄悄低下頭。

頭狗來到小犬身邊，用頭拱它，把小犬推出了狗群。

誰都明白，頭狗逼著小犬出擊。小犬被逼無奈，只有與牧羊犬決斗了。

牧羊犬好奇地看著眼前一幕，長時間審視著小犬，不明白在小犬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竟淪落到如此地步，而且還與流浪狗混到一起。

小犬低著頭，耷拉著尾巴，偷偷地打量一眼牧羊犬，與牧羊犬四目相對，又迅速轉(zhuǎn)移了視線。小犬就像犯了錯誤的小學(xué)生，表情尷尬極了。

牧羊犬又看了一眼小犬，轉(zhuǎn)過身，審視著頭狗。

頭狗繼續(xù)向小犬咆哮，逼著小犬進攻牧羊犬。其他流浪狗也躍躍欲試，裝腔作勢，逼著小犬趕緊行動。小犬不為所動。狗群沖小犬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吼聲，如果小犬再不行動，將遭到集體懲罰。

看來，小犬與牧羊犬之間的決斗不可避免了。

突然，牧羊犬跳起，向小犬撲去。狗群集體噤聲，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到小犬身上，個個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

小犬瞪大眼睛，注視著像一股旋風(fēng)撲過來的牧羊犬，身子向后退去。它的目光與牧羊犬四目相對時，隱約察覺到了什么。

眼看著牧羊犬鋒利的獠牙就要切入小犬身子里時，它突然改變方向，直奔頭狗而去。頭狗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暈頭轉(zhuǎn)向，也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牧羊犬懲罰完頭狗，轉(zhuǎn)身撲向狗群。頓時，狗群亂作一團，慘叫聲、身體相撞聲此起彼伏。牧羊犬趁狗群混亂之時，殺出重圍，安全地轉(zhuǎn)移了。

小犬呆呆地望著跑遠(yuǎn)的牧羊犬，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去追牧羊犬。哪知道，它一行動，就被狗群包圍了。

狗群怒視著小犬，小犬沒有執(zhí)行它們的命令，貽誤了戰(zhàn)機。小犬沒有執(zhí)行命令是小事，卻給狗群帶來了麻煩?，F(xiàn)在，狗群就要懲罰小犬。

小犬縱身跳起，揚起尖嘴，兇狠地?fù)淞诉^去。小犬突然行動，搞得狗群措手不及，紛紛躲避。小犬趁機逃出了包圍圈。

頭狗和狗群怎么會輕易放過小犬呢？狗群又鋪天蓋地地涌向小犬。

小犬像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使出渾身的力量與本領(lǐng)，總算甩脫了狗群。現(xiàn)在，小犬再也無法回到狗群里了，也不敢在蘇木露面了。

小犬在迷宮一樣的街道上匆匆行走著，頻頻抽動著鼻翼，捕捉阿爸的氣息和牧羊犬的氣味。可惜，空氣中只有清風(fēng)和陽光的味道。

小犬一臉焦急，奔跑著，天馬上就要黑了，阿爸和牧羊犬很快就不見了，去什么地方尋找他們呢？它失望地打量著砂石路，沮喪地向砂石路口走去。

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

小犬興奮極了，搖頭晃腦，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叫聲，迎著來人跑了過去。是阿爸！他身后跟著牧羊犬。阿爸辦完事，正要離開蘇木。小犬跑到阿爸身邊，仰起頭，沖阿爸發(fā)出親切、有力的叫聲。

阿爸瞥了一眼小犬，到現(xiàn)在阿爸仍沒有認(rèn)出小犬，也忘了曾經(jīng)懲罰過一條小犬。阿爸一驅(qū)馬，撇下小犬，走了。

小犬驚呆了，嗚嗚叫著，追了上去。但它走不了了，牧羊犬?dāng)r住了它。牧羊犬目光兇狠，表情恐怖，嘴角上翹，露出兩排銳利的獠牙，怒視著小犬。如果小犬再敢向前走一步，牧羊犬將把它撕成碎片。

小犬目光里有著太多的疑惑與不解，焦急地看著遠(yuǎn)去的阿爸，向牧羊犬示好。牧羊犬卻無動于衷。

牧羊犬見阿爸走遠(yuǎn)了，便不再理睬小犬，轉(zhuǎn)身跑了。

小犬緊緊地跟在牧羊犬身后，生怕被它甩下。

牧羊犬發(fā)現(xiàn)小犬跟上來，生氣了，吼叫著撲向小犬。小犬表現(xiàn)得很乖巧，不與牧羊犬糾纏，轉(zhuǎn)身就走。

在接下來的行程里，牧羊犬一次次把小犬趕走，小犬又一次次回來。

突然，牧羊犬再一次攔下了小犬。牧羊犬表情威嚴(yán)，眼神冰冷，背上被毛倒豎?？磥恚鼊优?。果然，小犬還沒有走近，牧羊犬就像一道閃電撲了過去，大嘴和鐵爪一起砸向小犬。

小犬沒有一點兒準(zhǔn)備，被牧羊犬砸得東倒西歪，身上留下很多傷口。

小犬呆呆地望著遠(yuǎn)處，不知什么時候，暮色籠罩了草地，阿爸與牧羊犬都不見了。小犬垂頭喪氣，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天邊僅有的一束余暉被暮色吞噬了。夜色鋪天蓋地地涌上來，把草地團團包裹了。

夜里的草地靜寂得能聽到心跳聲。

相見

每天，小犬特努固勒都在砂石路口附近徘徊，不敢走遠(yuǎn)，生怕錯過與阿爸相見。餓了，它就匆匆跑進蘇木，在垃圾箱附近撿些食物充饑;渴了，它就跑到附近草地的溪水邊，用細(xì)長的舌頭卷起水花，喝飽，匆匆回到路口?？墒且贿B過去多天了，小犬仍沒有等來阿爸，也沒有等來兇猛的牧羊犬。

往來于蘇木的人經(jīng)?？吹竭@樣動情的一幕：小犬總是出神地望著通向草地深處的那條土路，目光里充滿了焦急的神色。可隨著時間慢慢流逝，它的目光變得灰暗了，有著太多的失意與無奈，但它卻沒有放棄，始終堅守著。人們都知道，小犬在等待主人，可不知什么原因，小犬的主人遲遲沒有出現(xiàn)。

人們一點兒不感到奇怪，草地上經(jīng)常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那些忠誠的草地犬總是用這種既笨拙、又很執(zhí)著的方式，等待主人。不管發(fā)生什么情況，哪怕主人不在了，它們都難以割舍對主人的感情，甚至陪著主人一起離去。其實人們并不知道，它是一條流浪的小犬，還沒有主人，它是多么渴望擁有一位主人。

清晨，亮閃閃的霞光把天空和草地染得格外明亮。成群的百靈鳥聚集在一起，一邊上下翻飛，一邊發(fā)出啁啾的鳴唱。那么多只百靈鳥就像一個整體，在小犬頭頂飛過來，飛過去。小犬仰起頭，欣喜地打量著從頭頂一閃而過的百靈鳥。一只大膽的百靈鳥竟然擦著它的鼻尖飛了過去，翅膀弄癢了它的鼻子，它打出一個響亮的噴嚏。

小犬高興壞了，忘了幾天來的不快和憂傷。

遠(yuǎn)遠(yuǎn)的草地上出現(xiàn)一匹馬，風(fēng)馳電掣般地向這里疾奔而來。馬上坐著一個孩子，他身子緊貼在馬背上，揮動著一只手臂，發(fā)出“啾啾啾”的助威聲。駿馬在孩子的吶喊聲中，像一道閃電飛奔了過來。

小犬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身子一激靈。小犬聽到孩子的喊聲，身子猛地顫動起來，它豎起前肢，兩只大耳朵緊緊地貼在腦后，目光如炬，盯著越來越近的身影。突然，它跳了起來，在空中展了個身，興奮地叫著，迎著來人狂奔而去。

一路上，它興奮地吼叫，因太用力了，太激動了，那聲音變得有些尖厲，也有些嘶啞，但這些都影響不了它。它一直狂奔到坐騎面前。坐騎被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小犬嚇了一跳，猛地豎起前蹄，高高地站立起來。

馬背上的孩子一點兒不緊張，坐騎站立起的那一刻，猛地抱住了坐騎修長的脖子，身子緊緊貼在馬背上。他好像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小犬。隨著小犬越來越近，他驚詫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做了場夢。但這不是夢，小犬特努固勒就在眼前，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給他送來一個意外的大驚喜?！疤嘏汤?！”孩子翻身下馬，一把抱住小犬。

小犬一頭扎進孩子懷里，用力撞著。孩子感覺撞進懷里的不是一條小犬，而是一條超大個兒的泥鰍，身子軟極了，也滑極了，在他懷里滑來滑去。他試圖抱住小犬。但小犬太興奮了，它要記住孩子身上的每一個部位，每一次呼吸，它嗅聞孩子的臉、鼻子、眼睛、耳朵、頭發(fā)……它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舔舐著。不一會兒，它把孩子的臉、頭發(fā)、胸前弄得濕漉漉的。

那長長的尖嘴，有力的爪子，不時弄疼孩子。迫不得已，孩子把小犬推出懷里。小犬擔(dān)心再次失去孩子，再一次撲到他懷里，喉嚨里發(fā)出類似于嗚咽的呻吟聲，好像擔(dān)心孩子不要它了。孩子被它感染了，眼睛潮濕了。孩子再也控制不住感情了，索性與它摟在一起，親吻它的鼻子、眼眼、面部……

孩子終于滾不動了，整個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小犬也累了，它四肢跨在孩子身上，低垂下頭，靜靜地看著，那表情分明是害怕孩子從眼前消失。它的目光亮晶晶的，像用水浸過一樣晶亮、鮮活、興奮……

坐騎一直看著他們，有些驚訝，有些不安，但它很快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眨動著大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們。后來，它走到摟抱在一起的孩子與小犬面前，伸過大頭，把他們摟在胸前，那表情就像一位母親摟抱著孩子，溫暖極了，幸福極了。

馬背上的孩子是敖登。

幾天前，敖登上學(xué)了。每天，敖登都騎馬來蘇木上學(xué)。小犬在尋找食物和水源時，竟然錯過了敖登。

敖登一直在尋找小犬。小犬被牧羊犬巴嘎巴蓋趕走后，像空氣一樣從草地上蒸發(fā)了，但敖登卻沒有放棄尋找，堅信總有一天能見到小犬。小犬從天而降，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小犬。小犬長高了、長壯了，變得英俊了，與他想象中的小犬一模一樣，尤其是小犬左耳那個豁口令他記憶猶新。

敖登剛剛上學(xué)，小犬就出現(xiàn)了，等于送給他一件最好的禮物。

“上學(xué)嘍！”敖登沖小犬說道。

小犬跳起，身子依然纏著敖登，抬頭望著敖登，似乎等待著什么。敖登抱起小犬的頭，吻了吻它的鼻尖，小犬才心滿意足。一路上，小犬趾高氣揚地走在敖登前面，看見那些流浪狗，總是興奮地叫上兩聲，好像說：我終于找到主人了。

（回到蒙古包的小犬該如何與牧羊犬相處呢？阿爸會接納小犬嗎？精彩請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