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林 覃雙 周玉萱
寧津生院士
寧津生(1932年10月~2020年3月15日),1956年畢業(yè)于同濟大學,中國工程院院士,武漢大學教授,博導。長期從事大地測量領域的研究,在大地水準面、地球重力場模型、國家天文重力水準網等方面成果顯著,被譽為“大地之星”。
1932年,寧津生出生于天津,父母用出生地給他取名為“津生”。生于亂世,無情的戰(zhàn)火使他的求學之路充滿了坎坷,他隨父母先后輾轉于安徽桐城,湖北江陵,四川豐都、合川,揚州等地求學。動蕩不安的局面和顛沛流離的生活并沒有擾亂他對學習的熱情和對知識的渴求,1951年他在安徽萃文中學圓滿完成了他的高中學業(yè)。
深受中學化學老師的熏陶,寧津生對化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951年報考大學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化工系,并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該校錄取。但由于哈爾濱離家太遠,當時的交通十分不便,寧津生最終沒能說服家人同意他遠赴北國求學。這一次妥協或多或少給他帶來了痛苦,但并沒有打消他對大學生活的向往,勤勉努力的步伐并未因此中斷,他選擇了在家中溫習功課,準備來年的高考。
機遇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同年夏天,寧津生只身赴滬投奔同學參加了同濟大學補招生考試,最終成功被錄取進入同濟大學測量系學習,開始了他與測繪學、與大地測量密不可分的一生。
時任同濟大學校委會主任(即校長)的夏堅白教授和測量系主任葉雪安教授等一批學者都是我國測繪界著名的教授,他們帶領的也都是有崇高理想和使命感的一群年輕人。這樣的環(huán)境讓寧津生如魚得水,他如饑似渴地一頭扎進測繪學習的海洋中。大學期間,表現優(yōu)異的寧津生被選派到北京俄語??茖W校留蘇預備班學習俄語。然而,命運弄人,正當他學習期滿、滿懷信心準備出國深造的時候,卻被告知由于家庭出身問題,他不能留蘇學習。這時候,他又先后選擇了清華大學、哈爾濱軍工大學準備深造,但是因為專業(yè)原因或者政治原因再次被拒絕了。就這樣,1953年9月,屢次碰壁的寧津生只好又回到了同濟大學測量系繼續(xù)學習。
1956年,在龔謹教授的精心指導下,寧津生結合建國初期上海市城市測量實際,完成了畢業(yè)設計《關于上海緊密水準網的設計》。他還和同學們制成了重力改正及地形影響垂線偏差改正透明模板、大地測量目鏡測微器、光學經緯儀測微器和大地測量覘標等教具,作為獻給母校的禮物。至此,寧津生的大學生涯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1956年8月,武漢測量制圖學院成立,會聚了來自同濟大學、天津大學、青島工學院、華南工學院、南京工學院的師生員工。由于建校初期需要大量的專業(yè)教師,剛剛畢業(yè)的寧津生響應祖國的號召,和同班同學們一起追隨夏堅白教授、葉雪安教授的腳步,毅然離開大上海,來到了武漢珞珈山南麓這片百廢待興、充滿希望的土地上,成為武漢測量制圖學院最年輕的一批助教。
雖然由于家庭出身問題,寧津生沒有能夠赴蘇留學,但他在北京俄語??茖W校的學習并沒有白費,反而為他日后的工作研究創(chuàng)造了便利條件。武漢測量制圖學院建校伊始,恰逢中蘇關系友好盛期,蘇聯為我國的測繪事業(yè)建設發(fā)展提供技術上的支持。20世紀50年代末期,蘇聯相繼派出多名專家到武漢測量制圖學院進行指導、講學,具有一年俄語基礎的寧津生成為較早地接觸蘇聯測繪科技技術的人之一。在國際測繪界有著重要影響的蘇聯專家布洛瓦爾來學校講學時,寧津生被安排給其做專業(yè)翻譯。
布洛瓦爾不懂漢語,他所從事的地球重力場研究對于寧津生而言也是一個陌生的領域,所以做好翻譯并非易事。每一次上課前,寧津生都要去布洛瓦爾的住處,聽他先講一遍課程內容,然后將其翻譯成中文,并用俄語復述一遍給布洛瓦爾聽,在得到布洛瓦爾的肯定后才在課堂上翻譯。因此,對于布洛瓦爾的學術理論和見解,寧津生幾乎都是最早知道的,并且在來回的翻譯和校準中,進一步加深了理解。正是在為布洛瓦爾做翻譯期間,寧津生發(fā)現了地球重力場研究的重要性,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萌發(fā)了在這個領域繼續(xù)深入研究的念頭。
正當寧津生滿懷熱情準備在地球重力場領域大展拳腳的時候,1960年中蘇關系公開破裂,蘇聯單方面撕毀條約,并召回了全部在華專家。布洛瓦爾臨走之前,將他的資料和書籍留給了寧津生,希望他能在這個領域繼續(xù)堅持下去。
就這樣,寧津生踏上了新的人生轉折點,走上了地球重力場的研究道路。誰也沒想到,從沒想過走上科研之路的年輕人會成為我國大地測量領域首屈一指的專家。
早在20世紀50年代后期,寧津生就參與了國家測繪總局建立“57國家基本重力網”的工作,開始了物理大地測量的理論研究和生產實踐工作。1959年,寧津生與管澤霖針對布洛瓦爾設計的《中國天文重力水準網布設方案》,在《測量制圖學報》上發(fā)表了《對中國重力測量布置的意見》一文,提出了自己的學術建議和修改意見。此后,他又針對地球形狀在實際測量中的應用,推求我國高精度天文大地網的整體水平差所需求的高程異常,建立我國天文重力水準的理論、方法和精度。他的研究成果完善了當時由蘇聯專家為我國設計的天文重力水準布設方案,部分成果還被收入修訂后的《天文重力水準測量細則》。
1975年,國家開始進行探測我國大地原點的工作,寧津生被委以重任。為完成這個任務,他帶領科技人員赴武漢、鄭州等地,對各地的地形、地質等進行實地考察和綜合分析。經過一年多的團隊努力,綜合各位專家的意見,我國的大地原點最終被確定在陜西省咸陽市涇陽縣永樂鎮(zhèn)石際寺村境內。
20世紀80年代,寧津生重點研究局部重力場的逼近理論,在構建適合我國具體情況的地球重力場模型、建立我國區(qū)域大地水準面等方面都有他主持和參與的重大研究項目和成果。
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支持下,寧津生帶領他的團隊在1991年成功研制出我國重力場特征WDM-89模型。利用該模型推算的重力場參數精度處于國內領先地位,也比國外同類模型有很大提高。1994年,他主持研究的“地球重力場模型WDM-94”通過國家測繪局鑒定,標志著我國首次推出適應全球且完整到二項式60階次的高階、世界精度最高的地球重力場模型。
此外,寧津生在1991年至1994年間,還相繼主持了國家科委重點科研項目《南沙群島大地定位研究》、國家測繪發(fā)展基金項目《整體大地測量》和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大地測量學發(fā)展戰(zhàn)略》等研究。在“九五”其間,他又參與主持國家測繪科技重點項目“全國及省市地區(qū)高精度高分辨率似大地水準面的技術研究及實施應用工程”,該項目榮獲2004年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
從重力水準測量到地球重力場,從似大地水準面到衛(wèi)星重力學,寧津生的一生都在為測繪、為大地測量孜孜不倦地燃燒著。
寧津生院士
學術不能丟,要見縫插針搞科研。
大學的產品就是學生,老師應該把教學放在第一位。
大學,不管是研究型大學、教學型大學,或者其他類型大學,其首要任務就是培養(yǎng)人才、培養(yǎng)學生。
我國在測繪基礎理論、技術方法和應用軟件等方面已和世界測繪發(fā)達國家具有同等水平,雖然現階段還存在些許缺陷,但正在逐步完善,相信有一天我們中國定能成為測繪強國。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要想在講臺上講得好,就必須在臺下做足功課,講課才能游刃有余,就會受到學生歡迎,他們的收獲也就越大。
我一輩子都在武測,60年沒有離開過。
現在的科學技術日新月異,解決同一個問題的技術或者方法,很可能不久后就被淘汰,被更先進的方法或技術取代。
搞兩三年就讓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國際一流,不現實。還是要踏實一點,從0到1的創(chuàng)新很難,作為學生,可以多嘗試從1到1.5的創(chuàng)新。
我首先是一個教師,然后才是校長,給學生講課是我義不容辭的任務。
剛進入武測時,盡管寧津生還只是一個助教,但無論是幫助老師準備講義和教具,還是給同學們批改作業(yè)、解答疑難,他都兢兢業(yè)業(yè)、從無怨言。后來,經過層層考核,寧津生終于取得了給學生們上課的資格,走上了講臺,從講師到副教授、教授,即使是當上了院士,他都幾十年如一日,沒有離開過講臺。
地球重力場研究在改革開放后得到了越來越多的應用,而在這一領域有杰出貢獻的寧津生也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從系工會主任到校工會主任,從副校長到校長,再到測繪教育工作委員會和測繪學科教學指導委員會主任,寧津生被推到了一個個他從未想過的位置上,也變得更加忙碌。但無論行政工作多忙,寧津生都排除萬難,始終站在教學工作的第一線。.
周耀林
寧津生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后,于1996年全國首倡“五院士共上一門課”,得到了劉經南院士、李德仁院士、張祖勛院士、陳俊勇院士的積極響應。1997年,這門由五位院士共同講授的《測繪學概論》在武測校園內開課,來上課的不僅有測繪專業(yè)的學生,還有慕名而來的其他專業(yè)的學生。這門課程通過科普的方法、通俗的語言和多媒體的教學手段,讓剛入校的同學們對測繪學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改變了以往測繪學科不被人了解和接受的窘境,要求從測繪專業(yè)轉出去的學生也越來越少。
《測繪學概論》這門課一講就是幾十年,而寧津生也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為學生們講第一堂課,從未懈怠。他是大地測量的專家,在專業(yè)領域他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在成百上千場的活動中發(fā)表過講話,但他經常講,每次給學生上課前依然感到緊張。這種緊張不是源于知識的淺薄,而是源于他對三尺講臺從未退卻過的熱情和敬畏之情。雖然對測繪知識已爛熟于心,但每次上課前他仍會仔細備課,認真準備講義,上課前還會再溫習一遍。寧津生用時刻不忘學習、積極關注學科前沿的態(tài)度,將新知識及時補充到課程中,并傳授給學生。
周玉萱
沒成為寧津生的學生之前,李彬覺得寧津生就像“遙遠的一顆星”。成了他的博士生后,兩人經常隔著一張小桌子,從科研聊到細碎的日常生活。每次離開老師家的小客廳,李彬包里總會被師母塞得滿滿當當,里面有豇豆、花生米、辣椒醬等各色“寶貝”。這位博士結婚時,寧津生穿著襯衫西褲出現了,做了他的主婚人。
還沒等他畢業(yè),老師突然“老了”。他的腰折了下去,走路久了便心慌腿軟。來參加李彬的論文答辯時,老人在秘書的攙扶下走來。在場的評委都勸寧津生回去等消息,但他堅持聽完3個多小時的答辯。
給本科生講課時,寧津生也很難再站著上課。近兩年來,越來越多的院士不得不“服老”,上課時坐在一把灰黃的舊椅子上。
中國工程院領導來到武漢大學,征求院士們對70歲退休制度的意見,到了退休年齡的寧津生平靜地說,他對退休沒有意見,只有一件事,還望商榷,他想繼續(xù)給大學新生上課。“我們6個院士有5個過了70歲,要是因為退休,斷了這門課很可惜?!痹诤蜁r間的角力中,他最關心的還是人才的接力。
郭路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