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王家衛(wèi)所構建的影視色彩景觀

【摘要】作為藝術的一種，影視作品往往夾雜著作者、編劇、導演一層層的提煉，再通過各式各樣的符號、語言、人物、音樂等等呈現(xiàn)給他人;但對藝術的理解往往是開放的，要想觀者的解讀跟著原意走，無聲的闡釋倒顯得尤為重要，除開場景的切換、蒙太奇的應用，色彩可以說是傳遞視覺信息的必要方式。相比于靜止的圖片、油畫，影視色彩的流動性更能體現(xiàn)情感的變化。堪稱視覺大師的王家衛(wèi)有著獨到的用色技巧，從符號學角度去探討這些色彩藝術可能會帶來不一樣的視角與深度。因此，本文通過色彩符號分析王家衛(wèi)影視作品的用色方式，比較分析王家衛(wèi)電影作品中色彩背后的意義。

【關鍵詞】王家衛(wèi);影視;色彩符號

王家衛(wèi)的影視作品少不了贊美與批判，有人覺得情懷與藝術占據(jù)高位，也有人覺得缺少邏輯，主題模糊;不過，正如王家衛(wèi)在談到《擺渡人》中留下的三個字“我喜歡”;這份不需要被認可的執(zhí)著自然也收獲了一大波影迷與模仿者。而立足于王氏電影本身，影視語言的占比大大高于故事性。色彩符號又占據(jù)了影視語言的大片天。顏色是主角，是藝術，是個性，是情愫，是言語未可及的深度。

要理解王家衛(wèi)電影色彩背后的含義，少不了從色彩符號入手進行分析。皮爾斯的符號分析擺脫以往的二元結構說，轉向更加立體的三元解讀;除了再現(xiàn)體和對象，人所賦予的解釋項成為符號的核心，皮爾斯認為，沒有解釋項符號就不足以稱為符號。而顏色本身其實就是不同的飽和度，明度等有各式差異的色塊，正因為有了解釋項，賦予了色彩意義，顏色才變得耐人尋味。

對顏色的解釋往往依據(jù)所處的時代、地域、民族、歷史、宗教、階層等形成的，好比中國的尚紅習俗就體現(xiàn)出濃厚的文化底蘊與民族性格，在中國人眼里，紅色往往與歡樂，正義，吉祥，節(jié)日，權威，正統(tǒng)這樣的詞句掛鉤，作為紅色的象征意義不僅體現(xiàn)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也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里，尤逢新年，濃厚明亮的紅色總是彌漫在大街小巷中，正因為留存在每個中國人心中的經(jīng)歷年代浸染過的民族認同感，使得紅色跳脫其本身的符號本體意蘊，成為了羅蘭巴特筆下的“神話”。

早期的電影因為技術的限制都是黑白呈現(xiàn)，影視語言也較單一。當技術使得電影不再只是黑白影像時，色彩在電影中已經(jīng)不僅能寫實客觀事物，還能進行造型與表意。色彩使得作品本身更加立體、飽滿。羅金迪金斯說：要讓顏色看起來漂亮是很容易的，但要它為故事服務，就很難了。要想在眾多視覺語言中脫穎而出、升華主題，僅有自然色的背景烘托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們總能看到影視中的各式各樣的配色方案?；パa色、平衡色、同一顏色的明暗、飽和的變化都能產生不同的視覺景觀。

學者陸曉云認為色彩符號具有聯(lián)想和象征兩大功能，聯(lián)想功能即感官接收到新的色彩刺激而勾連起以往的經(jīng)驗，再通過聯(lián)想分析形成新的觀念。聯(lián)想功能又可以細分為具象化的聯(lián)想與抽象聯(lián)想。簡單來講，具像聯(lián)想就是看到顏色后在頭腦中再現(xiàn)的具體的、客觀存在的事物，比如湖水藍、朱砂紅、金黃色這類的，總能根據(jù)顏色想到具體的取材物。而抽象聯(lián)想往往是顏色所帶來的心理感受的差異，比如看到紫色想到皇室、高貴、邪惡;看到綠色想到盎然生機、野性。而象征功能是人們通過具體的可觀的色彩去描繪或暗示一種抽象的藝術或思維，黑格爾認為：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現(xiàn)于感性觀照的一種現(xiàn)成的外在事物，對這種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來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種較廣泛較普遍的意義來看。即象征一般由兩種要素組成，一個是意義，一個是意義的表現(xiàn)。

色彩本身的物理屬性就是它本身的意義，除此之外就是象征功能，這里的象征意義跟我們上文提到的皮爾斯符號分析中的解釋項很類似，所處背景的不同都會使得色彩的象征意義變得復雜。

色彩在電影中的象征意義可以奠定電影基調：《一代宗師》多用黑白調，較少的色彩對比更添了幾分東方韻律;可以跟隨人物塑造形象;《重慶森林》中難忘的是林青霞的金色假發(fā)、紅色寬邊眼鏡以及綠色風衣。這些夸張又鮮明的色彩符號刻畫出人物的懾人氣場?？梢赃M行過渡，凸顯前后的變化;《旺角卡門》中阿娥的服飾顏色從最初的素樸到之后的鮮亮，體現(xiàn)男女主角情感的變化。也可以營造某種情緒：《東邪西毒》中荒涼的沙漠與黃色青煙又在暗示人物沒有歸屬感，仿佛置身沙漠。

英國美術史家魯?shù)婪颉ぞS特科夫爾嘗試從理性層面和感性層面理解視覺符號;其中，在理性層面上，將視覺符號的含義劃分為四個層次——再現(xiàn)意義、主題意義、多重意義和表現(xiàn)意義。以色彩為例，再現(xiàn)意義就是色彩本身，是通過眼、腦和我們的生活經(jīng)驗所產生的對光的視覺感受。好比紅黃藍，就是不能再分解、可以混合出所有色的三原色。

主題意義往往先需要熟悉作品所屬文明的社會情況、了解作品所圖解的口頭或文本傳統(tǒng)。表現(xiàn)意義就是解釋“如何”的問題，如何去表達？如何去用色？這些色彩的呈現(xiàn)如何帶給我們不同的感覺？雖然這些色彩符號的最終解釋很難得到印證，但有時候去理解用色者所處的時代背景、喜惡、偏好，闡釋的才能更加深入。從多重意義角度來講，王氏電影用色是包含了許多的隱喻。

王家衛(wèi)式的極具風格化的影視美學就免不了談談他的成長史，王家衛(wèi)1958年出生在上海，五歲時隨家人移居香港，在香港工藝美術學院的學習使得他對攝影、設計都有自己獨到的理解。香港城帶給王家衛(wèi)的感受是擁擠的、荒涼的，這在他的作品中有很強的體現(xiàn)。比如人潮涌動的“重慶大廈”、流光溢彩的的“加州酒吧”、潮濕煙蘊的上海公寓。好似每一部電影中都能感受到主角的居無定所與流浪孤寂感。王家衛(wèi)正是在這樣的場景中去描繪許許多多，即使環(huán)境冰涼，但依舊渴望被理解，被愛，渴望交流，渴望煙火氣的人心。

冷漠的色調和距離感的構圖風格鋪展了王式電影的整體基調，而偶爾的高飽和度、高明度的色彩又能讓讀者淺嘗到溫柔。在處女作《旺角卡門》中采用藍色背景的冷色調頗具黑幫港片風格，同時又夾雜高飽和度的紅調來埋藏情感線。好比在冰冷的工業(yè)成熟中所留存的溫情。而電影《春光乍泄》中，王家衛(wèi)在用色上更加成熟，個性也更鮮明;交替的黑白與彩色對比仿佛又是在表述感情的纏綿與訴求的無奈。兩人的交纏與迷失下的鏡頭總是黑白的，純粹到極致卻又單調;而艷色的襯衫與夾克又有不可說的曖昧與真實感。言語總是無力的，色彩成了最好的朗讀者?？鋸埖膶Ρ壬彩峭跫倚l(wèi)用色的技巧，《2046》也采用了強烈的對比色去烘托情感，暗色系的背景以及男女主角的服飾都在推動最后的不完美結局。而白玲和王靖雯的服飾總是鮮亮活潑的，香艷卻不媚俗，暗示都市中的情感欲望，雖然終歸是稍縱即逝。

鏡頭語言是復雜的，單純用色彩去理解或許有失偏頗，又或許會因為夾雜著對顏色的私人情感而存在過度解讀的現(xiàn)象，言人人殊，莫衷一是。只是我們總是需要致敬經(jīng)典，在若干年后再去回味某些片段，也許會感嘆：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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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牟染，四川省綿陽人，傳播學碩士，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傳播學專業(yè)，研究方向：跨文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