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頂鶴（組詩）

丹頂鶴

沼澤的嘆息被抽煙人吐向天空

樹淹死在云朵中。

故鄉(xiāng)淪陷于拖拉機履帶的剪刀

天空被剪爛，幾塊節(jié)日的補丁

是紙疊的創(chuàng)可貼

棲息在一棵樹的河漲出的唳叫中，相互

成為療效。

長壽的雪花被煙囪越涂越黑。

大地用煙囪的欲望掂起腳尖

追趕系在塑料松枝上的時間。

沼澤的老花鏡將躺著的時間變形出來

魚苗黑白的飼料

在人世的草莖上哆嗦，把紅色

嵌在帽子狀的頭頂，扮著鶴頂紅

用毒死的自己

提醒過往的船。

大地和海在灘涂的桌上談判

大地用土死一寸

海用水也死一寸

唯有人工的陽光的卵殼，哀悼逝去的光

和被火車?yán)L的唳聲。

朱鹮

韓聯(lián)社2019年5月8日報道：韓國牛浦朱鹮復(fù)原中心經(jīng)過十余年的人工培育和繁殖，中國贈送的4只朱鹮已增殖到363只，將于22日野化放生。

——題記

把人工的卵殼啄破，信教的雛鳥

在夕陽的路上，又建了一座寺廟。

額頭紅色的寺廟率領(lǐng)野生的香火

點綴大地蒼茫的傷心，僅此一點

江河尚存喘息。

同類同語。用不同意義奔跑的人們

在不同語種的沼澤中

相互沉浮

警惕是別在羽毛羸弱的白衫上的

鐘聲的污點。

人們用鐵皮的膚色飛行

自卑的影子

被風(fēng)敲落成證據(jù)

鉛彈般，四散開來。

不同語系編織出的飛翔

在手機的版本中，不停地用瀕臨升級。

一首中毒的詩，重新回到聲音

羽毛被狙擊在書中

無法言語的食料混合成的門檻上，直到

聲音們又一次毒發(fā)在時間的

遠處，而后

身亡。

狽

已經(jīng)滅絕

標(biāo)本出土于漢字成語的遺址

僅供學(xué)生作文時

形容人。

鰣魚

大壩的刀，把長河的時間劈斷

刀痕是餐桌上算計食物出場順序的時鐘

綿密的細針，試圖把時間和魚縫合

成越來越孤僻的鰣字。

分汊的時間在虛弱的巢里產(chǎn)卵

魂舍不守的鐵皮船

是長河的銀皮屑

水漲時避風(fēng)，夜深處

竊聽長河耳朵魚的秘密

和泄密時，閘門咔咔的磨牙聲音。

在曼陀羅花的根部，用彌補過的聲音

頌經(jīng)，花頸的長河

以及花瓣的大海

被即將奄息的鰣間，魚的時間

撐開一絲光亮。

南匯嘴擱淺的幼鯨

只是一滴長得像預(yù)言的眼淚而已

回一次頭

蒼海便老一點點地出來，送給你們

回三次頭，桑田三次

你們把時間長成了鋼鐵的網(wǎng)

用來裝海風(fēng)的年齡。

跌破了膝蓋的風(fēng)，在集裝箱中養(yǎng)病

四處物流商業(yè)的眼淚。

長相相反的海風(fēng)，試圖焊接

人類和她們的影子

大地必是在另外一個方向越來越小，影子

無影無蹤

聚集在水中合唱，鳥無需飛

被開花的水，一次次地唱絕。

本地女人的聲音被風(fēng)吹瘦

那些捧著鯨一點點老邁的歌謠

越來越小。

大海被摔打成鯨的皮膚，離鯨

越來越近，如是標(biāo)本中擠出的一滴淚。

疊溪海子邊用作照相的白色牦牛

純凈不停懷疑白色，照相機的偏見

過濾手工的酥油

繪出的五彩絲線，工業(yè)進入盲區(qū)。

海子里的水在眼眶中驚呼

直到被地震傳說到旅游的碗中

酥油不斷后退

白色存活在傳說，被眾人盯死的傳說中。

懷疑白色，工業(yè)化用一匹白馬的

抽象，把路途涂白。

懷疑水，噙著海子的牦牛在休息區(qū)

反芻游客們的討價還價

紙幣燒沸的水

與酥油茶密謀，直到鐵牛們陸續(xù)午眠

鐵牛不噬草

噬五彩的人群，和前方的路途。

懷疑躺著的水

扶起來的雨，在商業(yè)的空氣中奔跑

直到重新躺下，換成錢。

懷疑路途，牦牛白色的結(jié)

系在照片的艷遇處

上錯車的地圖，把瀝青折疊成

標(biāo)配，不想絕塵都沒辦法。

懷疑牦牛

把黑色染白，只是讓我在旅途中

少一個污點而已。

警犬

捆住的嗅覺密封在刀鋒的暗室

像是關(guān)鍵少數(shù)的浪，無風(fēng)

不起，無風(fēng)只是拍打自己。

把奔跑改作磨刀

多出的鋒利，先殺自己雜念的過往。

閘門打開，先是心中的浪在真實的

大地上狂飆，然后，被獵物擊中

成為兩灘相互句號的死水。

與制服的柵欄一起蘇醒

成建制的食物如同時間里的皮鞭

抽打胃，和睡眠著的嗅覺。

把草，樹，云朵，水，逃逸的聲音

捆成刀，慢慢精準(zhǔn)

像是一遍遍校正的時間，被針

剪去皮毛，乳名，和故鄉(xiāng)，然后

只剩下針。

作為農(nóng)耕的封底，能夠白描出的細微秉賦

成為人身上的天線。

一只化妝的狗

被快速的劇情引領(lǐng)，正在逼近真相。

龔學(xué)敏，1965年5月生于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溝縣。1987年開始發(fā)表詩作。1995年春天，沿中央紅軍長征路線從江西瑞金到陜西延安進行實地考察并創(chuàng)作長詩《長征》。已出版詩集《九寨藍》《紫禁城》《紙葵》等?！缎切恰吩娍骶?，四川省作協(xié)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