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云霞
摘要:方言在各類電影當中的應用早已司空見慣,不論是紀實類的電影,還是歷史文化類的電影,或是喜劇片中,亦或是動畫片中,都大量地加入了方言的表達。本文從一部電影出發(fā)深入探討電影中方言存在的意義,及方言作為語言與作為視聽手段的差異,從而反思現(xiàn)在電影中方言泛化的現(xiàn)象。
關鍵詞:方言? ?視聽手段? ?文化身份? ?陌生化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20)08-0151-02
我國疆域廣闊,民族眾多,語言表達也豐富多彩,豐富程度用一句民間的話來說就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語”。全國眾多方言的存在,為國產電影中方言的運用奠定了基礎。在過去的2019年,隨著《被光抓走的人》上映,僅賀歲檔就上映了4部方言國產影片,全年有近10部方言影片上映,而去年差不多也有近10部出現(xiàn)。有些電影雖不完全采用方言的形式,但也間或加入方言,這樣的電影數(shù)量更為龐大。為何從60年代方言電影的出現(xiàn)至今,各類電影中依舊頻繁使用方言,而且越來越多?這其中方言究竟有著怎樣的魅力?方言在電影表達方面?zhèn)鬟f出了什么樣的信息?
不同的語言表達方式折射出的是當?shù)氐娜宋奶厣罘绞?。電影中常見的方言有西南話、西北話、山西話、南京話,比如賈樟柯的電影一貫采用山西方言,電影《受益人》用的是重慶話,《南方車站的聚會》用的是武漢話,《寶貝兒》是南京話等等。除了對地域特色、人情文化的展現(xiàn)之外,電影方言還有著更多隱含性和效果性的意義表達。
一、方言作為一種視聽手段
(一)可見語言的隱形表達
語言上的差異是在以視聽為主要表達的電影藝術中非常明顯的差異,這是一種可見的差異,以2000年出品的由高虎和黃渤主演的電影《上車,走吧》為例,它講述了兩個山東青年劉承強和同鄉(xiāng)高明懷揣著一個大城市的夢想,相約來北京闖蕩的故事。
1.人物身份的標志
兩個說著一口方言的外地小伙,在初來北京之時就被貼上了外地人的標簽。此時的方言是作為一種文化符號來展現(xiàn)的,在北京這個現(xiàn)代化的大城市,所有的一切對于他們來說都是陌生且新鮮的。一般來說,方言的運用在個體與整體的呈現(xiàn)上,個體通常被暗示為闖入者、弱勢群體,或被邊緣化的階層。這群人往往和主流文化不相融合,就如同強子和小明,兩個人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在北京這個城市留下來,但是不論怎么努力,他們都無法融入這個城市。兩個人先是學習怎么開車,可是卻遭到了“同行”的調侃,被設置重重障礙,在同行中被排斥,以闖入者的身份被敵視,甚至因為說著方言喊車攬客竟幾乎無乘客上車。 所以,方言首先于故事情節(jié)暗示了他們作為闖入者的身份,在這樣的身份之下,他們寸步難行,生計都實難維持,與他們來北京前的豪言壯志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方言是他們身份的一種展現(xiàn),并不是說方言導致了被排擠,而是電影借用方言的形態(tài)傳遞出的是文化身份、地域身份之間的隔閡。所以,方言在電影中絕不能簡單地被理解為僅僅只是一種語言,而應作為視聽表達中的一種手段存在,它在暗示和隱喻上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2.文化身份的暗示與差異
除了生活工作上的不順利,在愛情的展現(xiàn)上也是如此。強子在開車的過程中喜歡上了小巴車??望惥辏惥赀@一形象被設定為有文化的北京女青年。麗娟的身份和強子的身份完全不同,這段情感終究是不能夠圓滿的,這是情節(jié)上的設置。從語言形態(tài)上看,方言的運用起到了配合的作用,強子的方言、麗娟的普通話,兩個人不同的語言形式反映出的是兩者出身背景、生活方式、思維方式的不同,在如此之大的差異之下,電影就不能像愛情片一樣借用愛情片模式中超于一切的決心和力量圓滿強子的愛情愿望。而這一愿望的終結,展現(xiàn)了兩人之間的巨大差異,也暗示了方言在此以視聽手段的方式登場。
在電影中還有另外一段愛情的展現(xiàn),小明和同是外鄉(xiāng)人小辮子的愛情。這段愛情的展現(xiàn)與麗娟和強子的不同。強子和麗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但是在影片中小明和小辮子同是外鄉(xiāng)人,他們都是這一地域文化的闖入者,按照“同命相連”的感同身受體驗,兩者的愛情應該是可以圓滿的,但是在情節(jié)的設置上導演卻給了我們一個意外的結尾——兩人依舊沒能因愛結緣。不是不愛,而是兩個人的追求不同。其實,早在情節(jié)揭秘之前,兩人的語言形態(tài)存在形式就已經暗示了兩人的情感發(fā)展。小明說著一口山東話,雖然努力學習北京話,但依舊不情愿說,還是習慣家鄉(xiāng)話的表達,用電影中的話來說就是家鄉(xiāng)話說著來勁!而這來勁的家鄉(xiāng)話其背后隱藏的是文化身份的一種暗示。而小辮子雖為外鄉(xiāng)人,但是卻從不說家鄉(xiāng)話,即使和小明在談戀愛的時候也說著一口極其流利的普通話,這說明小辮子的地域身份雖為外鄉(xiāng)人,但卻在自我認知上努力離開原有的文化身份,尋求和這個城市一致的身份,排斥自己的文化存在身份。從文化角度來看,最后兩者必然會因為擁有不同的思維方式、和文化認同感而分道揚鑣。影片用語言形式的不同在電影前期就做好了鋪墊和暗示。小明最終因無法主動獲取相應的文化身份而被分手、被離開。而小辮子雖然努力改變這種身份留了下來,但卻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依附于城市中的其他人,失去了自我,丟掉了原來的純真。
(二)“陌生化”的喜劇性和悲劇性
在很多的電影當中方言的運用,對于產生喜劇效果起到了比較重要的作用。比如電影《瘋狂的石頭》《火鍋英雄》等。
方言喜劇效果的產生往往是由于方言抑揚頓挫的聲調,帶來了一種“陌生化”的新奇感和刺激感。人類往往對于不熟悉的事物表現(xiàn)出異常的興趣,所以,電影中的方言就是在大眾都為普通話或是本地話的環(huán)境中,利用電影的形式帶來了非本地的陌生感,或者是對于當?shù)厝硕杂跋裰斜镜鼗摹澳吧小?,從而引起關注。
電影《上車,走吧》中的強子和小明反其道而行之,用家鄉(xiāng)話來喊車拉活的情節(jié)就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兩個人成功地用家鄉(xiāng)話拉活受到乘客歡迎之后,引來了記者的采訪,采訪中大家表示“這樣的喊話方式挺幽默的”“上班挺累,上車聽他們喊話心情比較輕松”“挺好玩的,跟演小品差不多”,所以不難看出方言的陌生化導致了興趣的產生,產生了一定的喜劇性。同時,這部電影從語言出發(fā),由于語言的不同,導致他們在開車、拉活的過程中難于開口說話的語言表達也產生了喜劇的效果。如果整部影片采用普通話來演繹,這樣的喜劇效果將會蕩然無存。
語言的“陌生化”還會產生另外一種相反的效果,就是悲劇感。相同的語言形式會帶來群體化的認同感和親切感,但是不同的語言進入到作為主體的語言系統(tǒng)中,就會被孤立,具有天然的排他性。小明和強子來到北京,來到了不同的語言系統(tǒng)中,兩個人如果不努力突破自己家鄉(xiāng)的局限性就很容易產生孤獨感,從而更加思念故鄉(xiāng)帶來的熟悉感。這一點在小明身上體現(xiàn)的特別深刻,他不愿說普通話,并不是因為說的不好,而是家鄉(xiāng)話的情切能給他帶來心靈上的慰藉。他用這樣的方式滿足自己由于被排斥而空洞的內心,所以我們借助方言的表達看到了他的悲哀。小辮子則是因為努力縮小自身和當?shù)厝说牟顒e,改變語言陌生化帶來的排他效果,因而全程不說家鄉(xiāng)話,全程努力改變自己,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讓電影具有了悲劇的色彩。最讓人心痛的還是他們利用家鄉(xiāng)話讓生意大火之后記者采訪的部分,家鄉(xiāng)話成功拉客的原因是乘客把他們當做一種新鮮的事物來觀摩,而并非真正接受了作為異域群體存在的他們,但他們卻還為此感到高興和興奮。不得不說這是異鄉(xiāng)人和異鄉(xiāng)文化的悲哀,因為作為新奇事物的存在,他們就像被關在籠子中的動物,看客為了好奇前往駐足停留,籠子中的動物還為關在籠子中能被別人欣賞而開心,這是何等可悲!自我特色沒有被正確認知,反而成為大眾、世俗的玩味對象,但為了生存又不得已而為之,這又更加悲涼!所以整部影片在情節(jié)設置上帶來了一種悲劇的效果,更因為將方言作為一種視聽手段與情節(jié)配合表達,更加深了這一悲劇的效果。
二、過度娛樂化的反思
方言不應簡簡單單只是被當做一種語言形態(tài)存在于電影之中,它更多的是作為一種視聽化的手段,與其他電影元素結合,共同表達更為深刻的含義,這才是方言在電影中運用的最佳方式。現(xiàn)如今方言頻繁出現(xiàn)在電影中,可以說有些電影并不適合加入方言,或有些人物形象在塑造上并不適宜用方言來處理,但是方言的跟風潮卻讓很多電影不加辨別地使用方言,應該從內容、人物形象需要、主題表現(xiàn)上有限度的使用,而不能為了取悅觀眾,將方言變成低俗的娛樂形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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