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詩文里的亭臺樓閣

周俊根

【主題導(dǎo)語】

郁孤臺因辛棄疾的“郁孤臺下清江水”而流傳千古；岳陽樓因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而廣為人知；滕王閣因王勃生花妙筆的點染而家喻戶曉……品讀這三篇游記，我們走進(jìn)詩文里吟詠過的亭臺樓閣，領(lǐng)略到的不僅僅是美麗的自然風(fēng)景，更多的是與此相關(guān)的人文景觀和那些文人墨客的偉大情懷。

【選文一】

青山遮不住

顧定海

“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边@是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寫江西贛州郁孤臺而流傳千古的詩句。30多年前，第一次捧讀這首詩詞，就為作者無盡的愛國憂思和豪邁的英雄氣概所折服。算是愛屋及烏吧，贛州自此成了我向往的地方。

今年春上到贛州，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觀瞻心儀已久的郁孤臺。郁孤臺在贛州市的北端，地勢較高，有幾座小山丘。至今仍較為完好的贛州宋代古城墻，沿著起伏的山勢，逶迤地向前伸延。贛州市的兩條大河：章水和貢水，在這里匯集，成為贛江的起點。真是登高臨水賞景的絕佳之地，所以古人在此筑臺，寄景暢懷。郁孤臺之名是因為這里樹木蔥郁、山勢突兀。

郁孤臺的始建年代已很難考證了，但至少可上溯到唐代。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郁孤臺，三層閣樓高17米，垂檐歇山，四面有廊，廊內(nèi)有廳，是1983年按清代同治年式樣重建的。

辛棄疾擔(dān)任過江西地方官。公元1129年，金兵侵?jǐn)_江西，殘殺百姓，使這一帶遭受了極大破壞。辛棄疾曾登過郁孤臺，每每想起發(fā)生在此地的種種悲劇，撫時感事，情不能已，于是題寫了這首詞。

郁孤臺下，贛江之水滾滾流去。作者從江水中，看到了抗金愛國志士悲憤的淚水和逃難百姓苦痛的淚水。他把“清江水”和“行人淚”聯(lián)系在一起，以水寫淚，表達(dá)了幾十年來國破家亡的深深悲痛和無比憤恨。再由“無數(shù)山”寫到“青山”，堅信“無數(shù)山”可以遮住人們眺望故國的視野，但決不能阻擋日夜奔流的江水。作者借郁孤臺抒英雄志，一腔憂憤，幾多無奈躍然紙上。

郁孤臺唐宋以來即為贛州名勝，歷代文人墨客登臨題詠甚多，名氣較大的有蘇東坡、黃庭堅、文天祥、王陽明等。但自有了辛棄疾這首“橫絕六合，掃空萬古”的詞，800多年來，人們就把郁孤臺與辛棄疾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今天登臨郁孤臺，依然能感受到一代愛國詞人當(dāng)年的激憤：郁孤臺樓閣正前方置有一座辛棄疾銅雕塑，他身披戰(zhàn)袍，手握利劍，美髯飄逸，目視遠(yuǎn)方，一派神情迥然的英雄氣概。一樓正廳有一塊紅木大匾，上刻手書的辛棄疾“郁孤臺下清江水”詩詞全文；四周皆為歷代畫家根據(jù)這首詞創(chuàng)作的繪畫精品。郁孤臺北向面對贛江處，還有一座辛棄疾的暗褐色石雕像。抬頭望去，詞人面朝西北，一臉憂憤，正是他當(dāng)年填詞時的模樣。這座雕像近旁，綠草青青，枝葉婆娑，風(fēng)過處，幾多古意幾多滄?！?/p>

其實，論風(fēng)景和地理位置，同處宋城墻旁贛江邊上的八境臺，要比郁孤臺更勝一籌。然而人們來贛州一游，首選之地必是郁孤臺?！扒嗌秸诓蛔?，畢竟東流去”，這是因為郁孤臺有辛棄疾這首穿越年華的不朽詞章！千年歲月隨風(fēng)而逝，樓臺亭閣幾多興廢，后人記住的是奮發(fā)向上的精神，緬懷的是為民呼喚的情懷。

（選自 2018年 5月 24日《新民晚報》）

【解 讀】

郁孤臺為贛州名勝，歷代文人墨客登臨題詠甚多，其中以南宋愛國大詞人辛棄疾《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一詞最為著名。自有了辛棄疾這首“橫絕六合，掃空萬古”的詞，800多年來，人們就把郁孤臺與辛棄疾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這篇游記開篇從辛棄疾流傳千古的這首詞寫起，點明30多年前，第一次捧讀這首詞時，贛州就成了作者向往的地方。文章主體部分寫作者游覽郁孤臺的見聞與感受，但自然景觀筆墨不多，著墨更多的是與郁孤臺相關(guān)的人文風(fēng)景：辛棄疾寫作此詞的背景，此詞所寄托的作者的情懷，郁孤臺因這首詞而產(chǎn)生的人文影響……如果你我有幸去贛州，不妨也去登一登郁孤臺，感受辛棄疾奮發(fā)向上的精神，緬懷其為民呼喚的情懷。

【選文二】

岳陽樓新景區(qū)記

魏明倫

八百里洞庭湖水，三百字岳陽樓記。文章何其短也！生命如此長哉！一湖一樓一記，托舉古城升值；一人一憂一樂，喚起天下共鳴。蒙童學(xué)子，無不誦其警句；志士仁人，大多受其熏陶。高山仰止，焉敢班門弄斧；名樓擴(kuò)建，確需新手操觚。岳陽大邑，有滕公之遺風(fēng)，巴蜀小鬼，無范相之椽筆。斗膽應(yīng)邀，知難而上者，茲因時代變遷，風(fēng)騷各異。天下已非帝王之天下，岳陽乃是公民之岳陽。

魯燮光(1815—1910)，字瑤仙，號卓叟，室名壺隱居，浙江蕭山人，原籍山陰。廩生選授慈溪訓(xùn)導(dǎo)，俸滿保升知縣，歷署山西和順等縣令。其一生致力鄉(xiāng)邦文獻(xiàn)搜集，曾編有《永興集》一百余卷、《蕭山儒學(xué)志》八卷、《蕭山叢書》十六卷、《越七十一家詩集》八卷、《西河志》等。魯燮光還是位書法家、金石學(xué)家，撰有《山石訪碑錄》《激廬漢印存》等，帝師翁同龢贊曰：“此君精鑒碑板，原原本本?！薄睹穾X課子圖》題詞作于其九十歲。

重上岳陽樓，初游新景區(qū)。沿江五里城墻，憑欄百座詩碑。三級平臺瞭望，十影涼亭遐思。瞻岳門高聳，出入新新人類；偃虹堤橫臥，往來隊隊外賓。過城郊高速路，觀云夢好風(fēng)景；離鬧市互聯(lián)網(wǎng)，賞洞庭大自然。君山秀色，包容雅俗；湘水奇觀，見證興亡。波涌風(fēng)云雷雨雪，浪淘唐宋元明清。五朝樓前，穿梭藍(lán)領(lǐng)白領(lǐng)；雙公祠內(nèi)，展示紫袍朱袍。多媒體演繹青史，高科技改變紅塵。銅像如生，群雕欲活。鼓瑟之湘靈，忽聽彩鈴交響；鎮(zhèn)水之鐵牛，詫看快門閃光。斬蛇之后羿，驚望嫦娥探月；舉杯之洞賓，醉聞福娃爭輝。安得時空融匯，今古交流。起范仲淹于泉下，偕滕子京于樓前。并肩游燈火萬家，文明街市；刮目看輝煌四字，民本廣場！

新哉！今日公民，與子民殊不可比；歷朝天下，與天子密不可分。天子獨裁天下，天下盡歸天子。范仲淹，臣民也。上有天子，下有子民。循吏楷模，滿腔正氣；貶官典型，滿紙牢騷。畢竟是臣民心理，忠君情結(jié)。先天子之憂而憂，后天子之樂而樂也。當(dāng)代人，新思維。不奉天子之旨意，而遵公民之意旨。不僅吸取范進(jìn)士，滕進(jìn)士之精粹；更須攀登德先生，賽先生之高峰！

變矣！古之天下，只華夏九州；今之天下，乃寰宇五洲。國際歌回蕩，地球村旋轉(zhuǎn)。正面朗朗乾坤，負(fù)面花花世界。光明日新月異，陰暗波譎云詭。禍福伴生，喜憂交集。登斯樓也：喜巴陵純凈，青螺碧水；憂海域污染，酸雨赤潮。炎炎地球變暖，冷冷人心變寒。喜經(jīng)濟(jì)飚升，憂道德淪喪；喜城鄉(xiāng)和諧，憂貧富懸殊。最恨碩鼠害人，更憂人變碩鼠；牢記方舟靠水，警惕水覆方舟。登斯樓也：微觀細(xì)細(xì)瀟湘雨，宏觀莽莽宇宙風(fēng)。思考人類命運，探測時間簡史。黑洞雖深，銀河甚美。雪災(zāi)雖猛烈，人氣正昂揚。憂也！冰臨城下；喜也！愛涌心頭。蒼天遣玉龍飛舞，試人間有情否？赤縣促紅梅開放，與彩霞比美哉。

壯別岳陽，憂患而不悲觀；夢回湘浦，歡樂而催奮進(jìn)。欲賞風(fēng)月無邊，再游此地，欲求天人合一，請上斯樓。

丁亥晚秋至戊子仲春苦吟成駢

(選自《天下閱讀》，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

【解 讀】

岳陽樓新景區(qū)擴(kuò)建后，需要一篇新文章與范仲淹的《岳陽樓記》遙相呼應(yīng)。工作人員輾轉(zhuǎn)找到有“巴山鬼才”之稱的魏明倫，希望他能撰寫這篇賦文。為了寫好這篇碑文，魏明倫特意到岳陽采風(fēng)，岳陽樓景區(qū)擴(kuò)建的壯觀讓他震撼。回四川成都后，魏明倫苦心創(chuàng)作，三易其稿，終成此篇?！鞍税倮锒赐ズ?，三百字岳陽樓記?！蔽恼麻_篇運用了排比的修辭手法，“洞庭湖水”是岳陽最有特色的自然景觀，“岳陽樓記”是岳陽最有代表意義的人文遺產(chǎn)，“八百里”寫出了洞庭湖的大氣，“三百字”寫出了流傳千古的《岳陽樓記》的短小精湛。文中作者描寫了初游新景區(qū)時所見的繁華景象，還展開了豐富的聯(lián)想和想象，想象范仲淹偕滕子京于樓前并肩游燈火萬家，文明街市的情景。魏明倫在這篇“記”中所寫的“憂樂”與范仲淹當(dāng)年所寫的“憂樂”是不同的。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將憂樂寫絕了，但范的憂樂，是關(guān)乎天子的憂樂，因為當(dāng)時是天子的天下，而現(xiàn)在是人民的天下，所以魏明倫在新賦中寫的是全人類的憂樂。

滕王閣走筆

王漢梁

任何名勝，若沒有文人生花妙筆的點染，絕不會令人如此牽腸掛肚。就說滕王閣吧，沒有王勃的《滕王閣序》，我會懷著那么強(qiáng)烈的心愿一定要去看一看嗎？

到了南昌城西北角章江門外，我一邊這樣自問著，一邊尋找這座名樓。

好哇，遠(yuǎn)遠(yuǎn)地就見到它了，果然是一座巍峨壯麗的崇樓高閣，真是名不虛傳！那層層疊疊、飛檐斗角、高聳云天的雄姿，比我原先想象得還要魁偉絕特。

空中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我披著雨衣，繞過威嚴(yán)矯健蟄伏欲飛的銅游龍與吊在龍架上巍巍莊嚴(yán)的大銅鐘，走過瞪目呲牙的銅獅身旁，逐級登上名樓前那寬闊氣派的臺階。仔細(xì)想想，青史留名的崇樓高閣何其多也，可惜都在翻天覆地、滄海桑田的漫漫煙塵中沉沒了。偏偏這座滕王閣千百年來卻是屢毀屢建，重建竟達(dá)二十九次之多。其間，元代重建過二次，明代重建過七次，清代重建過十三次。我現(xiàn)在看到的這座樓閣便是在參照了歷代滕王閣的樣式之后，融匯吸收了它們的各種優(yōu)點重建而成的。那氣勢非凡的飛檐翹角與黃色琉璃瓦，那富麗堂皇的畫梁雕棟與歷代宗師題寫的匾額，加上沿江一帶由名花異卉、亭臺樓閣組成的大片園林，使得這座名樓散發(fā)出一股橫空出世般的氣概。

從歷史的眼光來看，這座建于唐永徽四年（公元653年）的名樓就像個不倒翁似的一直矗立在贛江邊上。創(chuàng)建此樓者乃唐太宗李世民的弟弟李元嬰。這個喜歡吃喝玩樂的紈绔公子有一天來到贛江邊，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好地方，便興沖沖地授意在此建一座供他飲宴游樂的樓閣。大功告成時，李元嬰正好被封為滕王，于是就把這座樓命名為滕王閣。然而，后世來此的游人，卻誰也沒把他放在心上，走進(jìn)去后，先要駐足瞻仰的竟是一篇位居正中的千古名文。

1300年前的一位天才少年，曾意氣風(fēng)發(fā)地登上此樓，即席揮灑神來之筆，龍飛鳳舞，氣吞山河，當(dāng)眾寫就一篇令滿座袞袞諸公大驚失色、疑為天人之作的文章。因為這一份驕傲，這一個奇跡，這位青史留名的天才少年才一直被人視為天人。這座名樓也因此有了靈氣，每遇治世則興，亂世而衰。它似乎有著金剛不壞之身，在兵燹刀火之后，一次又一次地死而復(fù)生。

天雖在下雨，成群結(jié)隊而來的游客還是很多。每個人的頭上都戴著一頂旅行社發(fā)的太陽帽，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塑料雨衣，跟在手拿電喇叭的導(dǎo)游后面，一層樓一層樓地簇?fù)碇鴧⒂^。我跨出雕花落地長窗，走到室外環(huán)廊，憑欄遠(yuǎn)眺。這個樓閣的位置正好在贛江與撫河的交匯處，負(fù)城臨江，遙對西山，但見江山如畫，帆影點點，氣象寥闊。“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千古名句，王勃就是站在這兒觸景生情寫下的。我腦子里忽然跳出一副乾隆年間南昌太守李春園寫的楹聯(lián)：“我輩復(fù)登臨，目極湖山千里而外；奇文共欣賞，人在水天一色之中?！蔽矣X出這副楹聯(lián)非常貼切地寫出了每個登臨者的心情。

(選自《中外精美散文》，人民日報出版社)

【解 讀】

滕王閣是一座歷史文化名樓，其美麗之處不僅在于其獨特的自然風(fēng)光，更在于其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所以作者并沒有花過多的筆墨寫自然風(fēng)光，而是側(cè)重于介紹滕王閣的人文風(fēng)景。文章開篇點明：“任何名勝，若沒有文人生花妙筆的點染，絕不會令人如此牽腸掛肚?！庇纱艘鲎髡呷ル蹰w看看的原因，也為本文的寫作基調(diào)埋下了伏筆。文章主體部分介紹了與滕王閣相關(guān)的歷史事件：滕王閣千百年來屢毀屢建，重建竟達(dá)二十九次之多；唐李元嬰初建滕王閣及名稱的由來；王勃即席揮灑神來之筆，寫就《滕王閣序》。文章將寫景抒情巧妙結(jié)合，描寫了滕王閣層層疊疊、飛檐斗角、高聳云天的雄姿，表達(dá)了作者見到這座巍峨壯麗的崇樓高閣的驚嘆贊美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