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偉亮的詩

初晴

如同剝開的山竹，透亮的弧度

臨近春節(jié)，空氣也是燈籠的形狀

圓，是輪回，是靜寂的醞釀——

黏稠的硫磺氣息。環(huán)環(huán)相扣時

遠方的汽笛，喊出新歲的爆竹聲

昨日迎來初雪，有農(nóng)夫撿拾枯枝

年年歲歲，若意外叩門，便拮據(jù)三分

再掃除院中積雪，做飯，掛起炊煙

干凈的世界怎能少得了煙火

頂樓的發(fā)動機嚙合著扇片，距離

產(chǎn)生美，便有了類似蟬翅的輕盈。

想必那是一個問候：曾有大水漫過石橋。

捉魚的孩童奔去遠方的城池。舊事物

習(xí)慣呼喚著，不論得失都深愛著——

被呼喚的影子。那里，偶爾閃過一處村落。

臨西九路的日出

愛上世界需要一種勇氣

比如，銅錢草伸出觸手

粘連如蓋的接收器，墜下

兩只灼傷了的眼睛

它們不知道

更遠的天空，有更深的迷局

窗外流動的重復(fù)鏡面

折進十字交錯的慢行電路

雙輪車、三輪車、四輪車

這么多的曲下的腿，匍匐

——墻內(nèi)永遠不懂墻外的生活

你看，脫臼的靈魂

正在反復(fù)練習(xí)死亡

雪色別離

明日大雪，昨日分離

今日，見證生活或米或面的逼仄

這條路在變窄，或成為水流

等待雙腿撕裂成尾鰭，躍出一場

博水一笑的演出，我們始終

擺脫不了一尾魚的命運——

妥協(xié)、表演、偽裝成遺忘

奪一支茉莉，欺騙一只

曬太陽的貓。

那喧囂的生活，破爛的擁抱

相片，有流血的指頭

反復(fù)篩選貧窮。有人倒豆子般

吐出泡泡，不敢驚擾任何一場風(fēng)

微笑著面對淚水的腥臭

洗禮。長大。告別。

此刻，霓虹正追著汽笛

分娩出我們各自的艱難

風(fēng)信子宣言

時光，不會同美的事物妥協(xié)。還有目光

足夠熟練地掠過風(fēng)信子，根系生長

乳白色的蝴蝶結(jié)，盤結(jié)成

風(fēng)——搖曳的辮子，像透明的

花瓶一般透明。我視若無物。

我足夠熟悉，所以熟練地忽略

她幼小的生長和昨夜的夢魘。

直至，她捕捉到了風(fēng)聲。沐浴著

陽光的祝福，剝開大雪的錦衣

與春天相擁。再去聚焦破碎的鏡片

那些飛舞的蝶，同樣是雪白的質(zhì)地

在歌頌著，傳唱著繞梁的歌。還有

打磨著靈魂，粉塵粘連的保護層。

不是所有的事物都要妥協(xié)，有翅膀

等待高飛.用謙遜的冷眼俯視蒼穹

我想起了成長的蕊，還有根與植株

那是火炬，悄悄地，點燃火焰

月光

過了落雪的季節(jié)，月光更傾向

院落。出租屋如同一只餓獸

黑暗，陷入沉睡的固狀物，等待

一盞燈喚醒。寂靜

潛行，伺機切進肌肉的暗傷

月光和雪色繼承鏡面反射內(nèi)核

（破爛的瓷器——也曾光滑完好）

顯露出白色火焰汲取養(yǎng)分的骨架

命運必然陌生于焊接術(shù)，不規(guī)則

的波痕羅列成交叉的污水槽

鮮亮色澤撐大瞳孔，狂躁地撕扯

擁堵的汽笛聲。葉落的囈語

升騰著稚嫩的憧憬，不斷封住

螺絲生銹的咬合肌，話語

漸迷失在沖撞之中。如舊。

春夜

春天的夜晚適合扎根

解剖創(chuàng)口，嗚咽的城池

月色游離，鍍上一層皎白

玲瓏的黑焚燒成二兩大藥，阻礙

青蔥寶石的擬喻，散作粉塵

肆虐的臭氣流出血

不過是殘忍的前奏

繼而虛弱，重擊烏托邦的假設(shè)

月色柔軟，給予崩潰短暫的安撫

那是一首歌，尋覓純凈的眸子

清澈的淚水無法表達

你要看一個人的眼睛。

春夜，月光是一個夢，計算著時辰消失

傷口習(xí)慣性結(jié)疤，一個完好的形體

擁著鼾聲入睡，明日

塵土飛揚的交叉路輪轉(zhuǎn)生活

飛馳的生靈默念

或許下一刻，攜夜一同歸塵。

黃昏

日暮的炊煙

編織出瓦房的羊角辮

吆喝聲走過石橋

皈依西山之外的蒼茫

在格子莊，目光是一只游離小船

游進黃昏的大海

像一尾魚，躍入銀河

繁星閃爍著美麗的殼衣

在不斷播種，長出

一輪明月替換落幕晚霞

掛在東山的桃林，映照南河

沒有邊際撕扯

滄桑收斂作一山黃土

一個人，與黃昏中的孩童對視

猛虎與幼鹿互致問候

等待風(fēng)吹舊槐

與瓦房潛入夜夢虛無

月季

一枝花骨朵兒，遇見另一支

孤獨有了落腳之處

失憶的直覺在春風(fēng)中潮濕

蜷縮的葉，正掙扎出粗礪的刺痛

溫婉是一朵花的傷痕

雨水、露水，總有一滴水

一條河流洶涌在心中

困成一塊石頭

被遺忘的島

支撐唯美，一片片破碎

鮑偉亮

鮑偉亮，1997年出生，山東萊陽人。作品見于《青春》《延河》《山東文學(xué)》《山西文學(xué)》《星星》詩刊等刊物及多個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