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繁為簡 返璞歸真

陳超

【摘 要】在今天全世界都以三維技術為手段的動畫電影大潮中，法國動畫一直走著一條充滿個性與堅持的二維手繪道路，在動畫王國中是一個獨特而耀眼的存在，而且佳作頻現。改變自繪本的動畫電影《大壞狐貍的故事》在全世界掀起清新而溫暖的手繪動畫風潮，引發(fā)大家的熱議，在主流動畫格局中，突出重圍。

【關鍵詞】動畫電影;大壞狐貍;繪本;法式動畫;二維手繪

中圖分類號：J905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12-0076-02

在第九十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中，《尋夢環(huán)游記》以其動人的故事、高超的制作技巧、絢爛的特效等征服眾多評委，奪下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的桂冠。在眾多入圍和提名的作品中，有一部與其他作品相比顯得有點“格格不入”，這就是法國動畫電影《大壞狐貍的故事》。翻看這部電影的履歷，發(fā)現不僅得到了奧斯卡獎和安妮獎的提名，還奪得了2018年代表了法國電影最高級別的凱撒獎最佳動畫長片。這部改編自繪本《壞狐貍》的動畫電影，同樣也是由繪本作者本人——本杰明·雷內參與導演的，在全世界范圍內口碑爆棚，其溫馨可愛的故事讓孩子和成人都喜愛有加。

在主流動畫都在追求更逼真的三維效果、更炫目的特效、更復雜的鏡頭語言，以及更宏大的場面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大壞狐貍的故事》，就如同在一間裝修豪華、堆滿了華麗家具的房間呆久了，跑到外面的花園里透透氣的感覺——清新、質樸、充滿童真。故事以舞臺劇的方式展開，講述了小山坡上的一個農場里的動物們的故事，角色造型簡單，甚至有一點蠢萌，與其他動畫電影里炫酷的英雄們不同，它們沒有拯救世界的超能力，沒有帥氣的外形，它們就是一群最平凡的動物。在片中，它們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鴨子就叫鴨子，豬就叫豬。然而每個動物都有其鮮明獨特的性格特征，這種特征的塑造是作者刻意與人們的固有認知相悖的，如勤勞睿智并富有責任感的小豬;糊涂又話癆，但本質熱心且不會游泳的鴨子;整天做著白日夢又不靠譜的兔子兄弟;希望自己兇惡威風，但內心善良柔軟的狐貍;看似兇惡的狼卻因為狐貍的一句“我們是朋友”軟下心來，陪著它一起出丑;喜歡偷懶又敷衍的家狗與護子情深又彪悍的母雞。這一個個小角色組成了這個溫馨的小世界，也為觀眾打開了通往童真世界的入口。導演本杰明·雷內自己也說：“在這些擬人化的故事中，動物們根據各自的外貌體現出了人類的性格。在我的故事里也是如此，我們能感受到那只小豬將成為一個快樂而寬厚的人，那只鴨子是一個愛發(fā)牢騷的人，兔子是一個異想天開又有些不負責任的人。我喜歡以有趣的和可理解的方式來看待人類的問題?！雹?/p>

一、劇作與敘事

影片改編自繪本《壞狐貍》，原作故事簡單樸素，角色也偏向扁平，而這樣的故事如果直接移植到電影劇本里，顯然不是非常適合。對此，雷內說：“從我著手考慮電影劇本時就意識到改編自己的漫畫是件困難的事，因為我們易于缺乏客觀性。借助于一個外在視角以及另一位編劇的鑒賞，事情反而能有更大的進展，例如我們認為漫畫里的笑話在動畫里也會產生同樣的效果，事實并非如此。在固定的圖紙中運作良好并不意味著在動畫中也會起作用?！薄斑@些內容在漫畫格子里能被快速閱讀，但嵌在動畫片段里、并由喜劇演員講述，往往需要更多的時間與空間，甚至可能造成電影的結構失衡。例如漫畫里三只雞寶寶是沒有個性的小白球，但電影里就被賦予了聲音和不同的個性，漸漸轉化為有了劇情。”聯合導演英伯特表示：“我們兩人都很受傳統默片的影響，比如卓別林和巴斯特·基頓的作品。在這些默片中，主角內心向來都很純凈善良?！雹谟捌袦嘏錆M童趣的故事，內核卻是講述成人與孩子的關系，然而這講述并不是說教，而是用充滿歡樂的方式深入淺出地講出了很多道理。如第一個故事“送嬰兒回家”，雖然先是一團亂麻、狀況百出，以及烏龍的隊友，但最后是友情與團結帶來了成功，也讓孩子們懂得了大人們保護他們的不易。在第二個故事“大壞狐貍與小雞”中，他們能學到出身并不代表一切，成為什么樣的人還是要靠后天的成長與努力。也能夠發(fā)現父母所講的“危險隨時就在身邊”并不是哄騙之言。在第三個故事“拯救圣誕計劃”中，他們能體會到責任感帶給人的勇氣和力量，以及任何一個“看似荒唐”的夢想都是值得被守護的。兒童被影片逗笑的同時學到了成長中的道理，成人亦能捕捉到背后的情感內核。雷內也表示過，無論是繪本還是電影，他都希望《大壞狐貍的故事》是可以跨越年齡階層的作品，顯然他成功做到了。

導演深受20世紀20年代默片的影響，影片以三段式舞臺劇方式展開，講述了三段看似無關的小故事，用主持人壞狐貍串聯起來，這也是默片時代的經典方式。這樣將90分鐘的影片分成三部分，降低了敘事的復雜性，甚至每個故事都可以用一句話概括：送嬰兒回家;大壞狐貍與小雞;拯救圣誕計劃。在這三個故事中，從春到冬的時間線將故事順延，每兩個故事之間，“主持人”壞狐貍和上一幕之中的一個“演員”會出現在舞臺上插科打諢，并介紹下一幕劇情。這看似簡單的設置卻將劇場、現實世界與劇中展開的農場世界無縫銜接，當幕布拉開，看似一塊背景板的農場圖片，幻化成了一個豐富多彩的獨立世界。這三個世界模糊了界限，不可分割，這跳出跳入讓觀眾毫不覺得別扭與違和，讓人感慨創(chuàng)作者講述方式的高超。影片中，狐貍這個角色非常特別，它既是劇中角色又是整部舞臺劇的主持人與串聯者，它的對話面向舞臺下的觀眾或者銀幕前的我們，是現實世界與舞臺世界交界點，然而在故事里狐貍又將舞臺世界與農場世界的界限打破，這大概就是以在片中“戲份”不算最多的壞狐貍命名影片的原因。

二、美術與視聽語言

影片延續(xù)了原作繪本清新淡雅的水彩風格，然而這看似隨筆的畫面，卻凝結著作者對觀眾心理的精準把握與扎實的畫功。片中不論是畫面構圖、人物動態(tài)、還是場景繪制，寥寥數筆就抓住了角色的神態(tài)與性格，活靈活現。角色造型簡單卻不失生動，符合兒童觀眾的審美。影片制片人布倫納表示：“我認為在用三兩筆畫給人物帶來生命的事實中我們能夠看到一些深刻的溫暖和人性，我們也重回了這種藝術表達形式的本質。”導演雷內也說：“我一直想在我的作品中通過構造一個原始的、自然的基調來展示表現力、幽默和節(jié)奏。幾筆極有表現力的線條，對我而言就像是一種字體，而這種字體里的文字就是那些快速在紙上成型的草圖。與其寫下‘這只狐貍看起來很驚愕，倒不如把它畫下來，即使是簡化的，但它是個性的?！雹?/p>

影片場景都是選擇了靜態(tài)畫面的處理方式：流動的云朵和溪水、搖曳的樹枝和蘆葦，這些在其他動畫片中都是運動的，在本片中都被導演固定在背景中，這一有意而為之的做法就像在電影中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舞臺的布景，從而創(chuàng)造出鮮明的繪本感。

本片另一特色是在視聽語言上。通篇全景鏡頭占據絕大多數，見不到好萊塢動畫凌厲的剪輯與夸張的構圖，這不僅僅是法國藝術電影基因的一脈相承，也是創(chuàng)作者所用心創(chuàng)造的舞臺劇與繪本空間，觀看影片就如同是在閱讀一本會動的畫書。

三、法國動畫

法國動畫在動畫王國里，就像是一位個性十足的藝術家。它不太在意甚至刻意回避“主流”，似乎彰顯個性比票房更重要。1979年那部被全世界動畫人奉為經典的《國王與小鳥》，影片制作精良，充滿智慧的幽默與政治的隱喻，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多次提及該片，并深受其影響;1984年的《沙漠之書》中，賽璐璐與剪紙動畫的個性結合;1988年著名的《嘰哩咕與女巫》，將非洲藝術、日本藝術與法國本土動畫相融合，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使得影片在口碑和票房方面雙豐收，該片在美國上映時甚至提醒父母：本片非常不迪斯尼，里面不但有裸胸的女人，而且闡述生命與死亡的真相。后來的《美麗城三重奏》《魔術師》《我在伊朗長大》等，都成為了世界經典作品。我們可以看到，這些動畫電影不僅在故事上個性鮮明，在美術風格、敘事方式等方面都與其他動畫電影有著明顯的不同，這似乎也是法國動畫最引以為傲的一點。

從這條充滿個性的動畫之路走來，站在了巨人肩上的《大壞狐貍的故事》，所展現出來的獨特的藝術風格和表現手法也就充分可以被理解了。

四、運營與宣發(fā)

每年動畫片市場似乎都在期待好萊塢大制作的“爆款”作品。他們精準面對市場，分析受眾，然后用巨大的成本與高精尖的團隊營造極致的觀影體驗，進而席卷世界各地的票房。而以《大壞狐貍的故事》為代表的歐洲動畫則預算較低，團隊精簡。這樣一來，對風險的抵抗提高，并且對市場回饋的壓力也大大降低。因此歐洲動畫經常敢于嘗試獨特而簡約的小眾風格，卻也頻頻出現令人驚喜的佳作。與北美動畫片相比，就像是巨大而精準的工廠流水線產品與充滿熱情的藝術家小作坊里的手工藝品的差別。

在宣發(fā)上，歐洲動畫又有著單純而簡單的特點，北美動畫對影片概念和內容的保護如臨大敵，經常有因為劇情或者技術的外泄對簿公堂的新聞見諸報端，而歐洲藝術家們樂于分享創(chuàng)作理念與感想，這大概也與歐洲動畫高度個性與不易復制的特點有關。

這對世界各地尤其是國內的動畫創(chuàng)作者來講，也是一個重要的啟發(fā)。現在似乎拍攝動畫電影就意味著巨大的資金投入與龐大的制作團隊，每一部動畫片都是在動畫世界進行一場軍備競賽——比特效、比渲染、比規(guī)模、比設備，找不到巨額的投資似乎就無法開啟一部動畫的制作?，F在，《大壞狐貍的故事》成功給出了別樣的答案：小團隊、小投資、小故事，真情感、真熱愛、真技術也一樣可以創(chuàng)作出口碑與票房雙贏的作品。

五、結語

動畫電影《大壞狐貍的故事》在全世界大受歡迎，其溫暖質樸的故事，搞笑又富有哲理的劇情，可愛又呆萌的角色，讓人愛不釋手。而對中國觀眾來講，第一段故事里那個說著四川話的眼鏡猴實在是一個巨大的福利：驚喜又意外，讓人在心里為創(chuàng)作者們暗挑大指。筆者一位朋友的一句短評讓人印象深刻：“因為各種原因我看了三遍，第一遍覺得蠢，第二遍覺得有愛，第三遍覺得自己就是那只豬，天生操心命。”這實在是對一部影片極高的評價。

在節(jié)奏與速度越來越快的移動互聯網時代，壓力也越來越大的人們像消費快餐一樣消費著各種信息：充滿感官刺激短視頻、碎片新聞轟炸著人們的思想，而短暫的狂歡過后似乎什么都沒留下。而這部“小”而“真”的影片，在90分鐘的時間里，用簡單又治愈的故事，喚醒了人們心中深埋的純真記憶，帶著觀眾找尋到久違的閑適與愜意。

正如豆瓣影迷所說：“在這一部電影的時間里，讓我們盡情變小?！?/p>

注釋：

①③歐式動畫手繪“童心”，清新“洗眼”[N].新京報，2018年3月.

②《文匯報》，201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