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路遙小說中的愛情

韋永娟

生在陜北，長在黃土地的路遙是陜西當代文學界的杰出代表之一?！镀椒驳氖澜纭繁辉u為“20世紀80年代最具影響力的100部小說”之一，在1991年獲得茅盾文學獎。閱讀路遙的小說可以發(fā)現(xiàn)，愛情作為一種主題貫串小說始終，成為路遙塑造人物形象和描繪社會風貌的重要手段?！镀椒驳氖澜纭纷鳛槁愤b的代表作，自然少不了對愛情的描寫，書中孫氏兄弟的悲劇愛情讀完讓人久久難以釋懷。這種悲劇是緣何而來，又帶給我們怎樣的啟示呢？

一、《平凡的世界》中的愛情敘事

文學作品中一個必不可少的主題就是愛情。閱讀不同的文學作品，我們可以從中看到豐富多彩的愛情故事。《平凡的世界》以孫少安與田潤葉、孫少平與田曉霞等幾對戀人的情感變化為線索，通過對人物性格和命運的變化，描寫出他們對美好愛情的向往，以及無法擺脫現(xiàn)實的桎梏，最終造成人物悲慘的命運和愛情，令人惋惜。

（一）青梅竹馬式的愛情

在《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安與青梅竹馬田潤葉的愛情故事令人感到唏噓。

孫少安是一個在窮困農村長大的青年，輟學后，便承擔起生活的重擔。雖然他知識不多，但是為人有魄力，不死板，有創(chuàng)新精神。長期的貧困生活讓他感到自卑，不敢追求自己的浪漫愛情，在他骨子里埋藏著深深的現(xiàn)實主義思想。他喜歡的女孩兒田潤葉是城鎮(zhèn)中的一名教師，她從小就對孫少安有感情，長大后不惜舍棄女性的羞澀主動對他表白。她寫信給孫少安，直白地表達她的愛，她對愛情的追求是勇敢熱烈的。面對田潤葉的表白，理性的孫少安因為階層的巨大障礙而選擇了賀秀蓮，放棄了田潤葉?？蓱z的田潤葉留在感情的余傷中久久無法自拔，最終和李向前在一起，開始了曲折的家庭生活。兩人青梅竹馬式的愛情，也終是敗給了現(xiàn)實的差距。

（二）平凡樸實式的愛情

孫少安要拉扯一個破敗的大家庭，而喜歡他的賀秀蓮剛好勤勞踏實，不嫌棄他家的貧困，反而積極地幫忙。這種品質更適合孫少安的現(xiàn)狀，基于理性的考量，孫少安選擇了賀秀蓮。也許，孫少安起初并沒有愛上賀秀蓮，但隨著兩人相處時間的加長，賀秀蓮身上特有的優(yōu)秀品質不斷吸引著孫少安。兩人結婚后，賀秀蓮幫他打理各種事務，讓孫家的日子越來越好，成為孫少安的賢內助。賀秀蓮的身上有一種不服輸的精神，她堅信，只要踏實肯干，一定能過上好日子。而她的這種信念也在無形地影響著孫少安，給孫少安極大的精神支持。他倆在艱苦的日子里互相扶持，家中的光景也是蒸蒸日上。經過了這么多的磨難，在終于要過上幸福生活的時候，她卻得了癌癥。

（三）超凡脫俗式的愛情

孫少平是孫少安的弟弟，也來自貧困的農村。他也曾因為貧窮苦惱而自卑，但是一次黃原之行改變了他。后來的他，時刻充滿激情、斗志，面對生活的窘迫，他希望通過自身的努力來改變生活和命運。田曉霞是政府部門領導田福軍的女兒，雖然出身優(yōu)越，但她沒有高人一等的態(tài)度，反而為人熱情。在兩人的交往中，田曉霞不在意身份，一再地幫助孫少平，她將新的思想傳遞給他，讓他不斷接受洗禮。孫少平雖然身為農民的兒子，社會地位遠低于田曉霞，但他的精神高度讓他有絕對的底氣和田曉霞站在一起。在精神層面上，他們是平等的，有著共同的愛好和人生追求。他們的愛情就像是一抹純潔的光照耀人間，讓田曉霞心生感動，讓孫少平在平時的攬工生活中感到絲絲溫暖，只是精神戀愛畢竟難以成為現(xiàn)實。一場洪水奪走了田曉霞的生命，把對他倆的愛情滿懷憧憬的孫少平打回凡間。

《平凡的世界》中的愛情大多數都以悲劇結尾，或是愛而不得，或是生離死別，讓無數讀者感到惋惜。難過之余，我們又會想到作者路遙是因何塑造了如此悲觀的愛情故事呢？

二、分析悲劇愛情的成因

藝術來源于生活，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造更是離不開生活實踐。閱讀路遙的愛情小說會發(fā)現(xiàn)，小說中男女主人公的愛情往往都是以悲劇收場，與人們心中所向往的愛情大相徑庭。這樣的寫作思路與社會環(huán)境以及路遙的自身經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社會環(huán)境因素

1975至1985年的中國社會生活是《平凡的世界》的創(chuàng)作背景，這個時期的青年人既要擺脫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枷鎖，又要通過努力奮斗而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同時舊的生產體制禁錮著時代發(fā)展的步伐，各種矛盾交織在一起。孫氏兄弟在這段特定的歷史背景下一個走向城市，一個堅守農村，兩兄弟走的是兩條不同的道路。

在愛情上，孫氏兄弟的愛情最終都以失敗告終，孫少平和田曉霞那超凡脫俗的愛情在世俗的眼光看來，無異于天方夜譚，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不能容忍他們相愛。孫少安和田潤葉的愛情悲劇更是體現(xiàn)出社會環(huán)境給人帶來的無奈，他們倆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是由于巨大的家庭差異，兩個人最終也沒能走到一起，他們都成為新舊力量矛盾沖突下的犧牲品。田潤葉和自己不愛的人結了婚。孫少安娶了賀秀蓮以后，一切平淡了，他們共同品嘗著人生的酸甜苦辣。當一切都在慢慢變好的時候，意外卻發(fā)生了—賀秀蓮因過度勞累而患上癌癥，再也不能和孫少安相守一生了。這樣的結局進一步增添了整部小說的悲劇氛圍，而這種悲劇也是因為他們處在城市與農村激烈碰撞的“城鄉(xiāng)交叉地帶”，是一種現(xiàn)代文明與傳統(tǒng)思想的矛盾。

（二）作者自身經歷

文學作品是一種情感表達方式，它的創(chuàng)作體現(xiàn)出作家的自身經歷和情感價值?？v觀路遙的一生，充滿著苦難和悲傷，路遙在7歲時被過繼給他的伯父，最終在42歲病逝?！镀椒驳氖澜纭返膭?chuàng)作正處于路遙生命的最后時期，他的理想、遺憾、痛苦全部濃縮在了孫少平這個人物身上。比如，路遙在高中時期的伙食是饅頭就白菜，還有他回鄉(xiāng)教書的經歷等，都展現(xiàn)在了孫少平的身上。文學往往是源于生活的，路遙在年輕的時候，也遭遇過愛情挫折。他在下鄉(xiāng)的時候將自己的回城名額讓給了一個女知青，卻只換來了她回城之后的一封絕交信。路遙的第二個女朋友就是他的妻子，兩人開始的感情是很好的，只是后來由于路遙創(chuàng)作時需要經常幾個月不回家，即使在家也是每天中午起床，寫作到凌晨睡去；他的孩子都是妻子一個人帶大的，生活中的路遙沒有盡到一個丈夫與父親的責任，因此妻子對他提出了離婚。

正是因為路遙自始至終沒有感受到溫暖的親情，以及愛情帶給他的體驗也是不幸的，所以他小說中的愛情故事總是充滿了悲劇性。正是他自己曲折的人生經歷，才能將自己的感受通過刻畫人物和故事情節(jié)表達出來。他在《平凡的世界》中刻畫的人物總能給人一種真實和貼近生活的感覺。

（三）作家對崇高美的藝術追求

作家都有崇高的理想抱負。他們在創(chuàng)作時，喜歡一切具有崇高美的事物，而悲劇正是一種極致美的表現(xiàn)形式。作家可以通過悲劇來展現(xiàn)人物的性格和個人品質，就像《平凡的世界》中的愛情大多數都以悲劇收場，但在這些悲劇情節(jié)中，作家卻時刻體現(xiàn)出人物的個性特點和他們自身的優(yōu)秀品質。

在小說中，雖然孫少安是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民，但他勤勞、正直、善良，與田潤葉有著最真誠的愛情；然而，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及受到傳統(tǒng)思想的影響，他們之間的鴻溝是無法跨越的。于是，他選擇了和自己身份、地位都匹配的賀秀蓮。在婚后，他對賀秀蓮的感情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加深。雖然他們的愛情是一場悲劇，但我們也可以看出孫少安高尚的人格和善良的心性。同樣的，這樣的悲劇也發(fā)生在田曉霞和孫少平的身上。孫氏兄弟的愛情悲劇真實地反映出生活的艱辛與痛苦，而通過這些人物形象，我們又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閃現(xiàn)著的人格光芒—盡管身處苦難，卻依然積極進取。這樣安排情節(jié)，不僅引起了人們對悲劇美的高度審美感受，而且可以展現(xiàn)出人物的真善美，表達出作家對崇高美的藝術追求和對現(xiàn)實愛情生活的思考。

三、《平凡的世界》中愛情敘事的人生啟示

（一）學會主動放下

無論是生活，還是愛情，都不要太過于執(zhí)著，否則會做出偏激的事，會作出后悔的決定。當愛已成往事，要學會放下過去，才能迎接更美好的未來。

孫少安和田潤葉被拆散后，他娶了賀秀蓮，開始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田潤葉看到孫少安已娶妻，于是違心地嫁給了李向前?？伤麄z成親后，田潤葉并沒有開始全新的生活，而是對舊愛仍念念不忘，開始了兩地分居。終于，李向前出車禍的消息驚醒了田潤葉，從這個時候起，她才主動承擔起作為妻子的責任和義務，開始和李向前好好過日子。有的人說，是李向前的愛終于打動了田潤葉，真是苦盡甘來—可這種甘甜是用李向前的一條腿換來的，代價未免太大了。如果田潤葉早點兒主動放下過去的感情，看到李向前的好，那么這個意外也許就不會發(fā)生了。

青春年少時，當美好的愛情第一次降臨，我們都會受寵若驚，并為此癡狂；可現(xiàn)實是很殘酷的，有很多事情我們無法改變，也無可奈何。特別是感情方面，談戀愛時可能是兩個人的事，若論結婚，卻是兩個家庭的交涉。當愛已成往事，不要刻意強求，如果過于執(zhí)著，往往受傷害的還是自己或者身邊愛你的人。學會主動放下，開始新的生活，才是對自己、對他人最負責的態(tài)度。

（二）學會珍惜當下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碑斘覀円詾橐磺惺虑槎荚谧兒脮r，以為幸福會長長久久時，殊不知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到來。所以，我們一定要學會珍惜當下。

孫少安是不幸的，但也是幸運的—他失去了田潤葉，卻得到了賀秀蓮。與其說孫少安是幸運地遇到了賀秀蓮，不如說是上蒼憐憫孫少安，給了他一個賀秀蓮。她毫無怨言地支持著孫少安，如果沒有賀秀蓮給予他的愛和力量，孫少安就不可能重新崛起?？杀氖牵驮趯O少安的生意大獲成功，他們的生活也蒸蒸日上時，賀秀蓮卻因勞累過度而患癌癥，生命垂危。孫少安不僅痛苦萬分，而且內疚，因為在與自己結婚的這些年里，賀秀蓮一直在受苦，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

遺憾無藥可救，失去愛人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人的一生好運有限，像賀秀蓮這樣對感情真摯、對愛人專一的人，一旦失去，就很難再擁有。生活有時會讓人猝不及防，就在你準備享受美好生活的時候，暴風雨來了；當你對自己的事業(yè)感到滿意，有能力愛別人的時候，殊不知他們已經走了。我們可以計劃我們的生活和事業(yè)，但有些事情是我們無法控制的。所以，沒有什么比及時愛你身邊的人更重要了。

（三）學會奮斗

生活不能等待別人來安排，要自己去爭取和奮斗，無論結果是喜是悲。有了這樣的認識，你就會珍重生活，同時也會給自身注入一種強大的內在力量。

孫氏兄弟的奮斗精神值得我們永遠學習。他們本來是一窮二白的兩個年輕人，都是靠自己不懈的努力，改變了自己的生活，也給了家人幸福的日子。孫少安肩上的擔子最重、壓力最大，所以他必須努力改變生活。于是，他不停地尋找各種機會，分土地、拉磚、辦磚廠，最終他成功了。事實證明，賀秀蓮并沒有看錯人，孫少安身上的奮斗精神也是吸引她的一部分。孫少平同樣在奮斗，盡管他一身書生氣，但他也是一個有想法、能吃苦的好后生。孫少平不同于孫少安的是，孫少平的目標更理想化，他想走出大山，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在城市沒有出路的孫少平只能從最底層的工作做起，如做小工，背石頭等。所有的咬牙堅持，都是為了圓自己的夢—在城市里生存下去，因為城市里有他想要的精神食糧。后來的他也圓了夢，如果不曾努力，一切都不會成功。

兩兄弟的故事告訴我們，要想改變命運，必須去奮斗。奮斗可能不成功，但是不奮斗一定不成功。

《平凡的世界》是一部經典的文學作品，對當代青年有著重要的教育和啟迪作用。在其中對愛情的描寫無論是平凡質樸的還是超凡脫俗的，讀完都令人回味無窮。初讀時，筆者還想不明白作者為什么要安排這么多苦難和悲劇，還在埋怨作者為什么要把田曉霞寫死，讓賀秀蓮得?。坏僮x《平凡的世界》，似乎理解了作者的意圖—因為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生活并不是美滿的，反而充滿著各種挫折，但我們依然要學會面對。

人生可以平凡，但不可以平庸。就像小說中對孫少平的描寫：“當然，普通并不等于庸俗。他也許一輩子就是個普通人，但他要做一個不平庸的人。”同時，這兩句話也是作者對廣大青年說的，它時刻警醒著我們：人生可以平凡，不必追求過高的目標；但不能平庸，應該有自己的追求和信仰；要學會放下過去，珍惜現(xiàn)在，奮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