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漠花（下）

張邦興

63.鄉(xiāng)政府所在地街天? 日——外

街上熙熙攘攘，非常熱鬧。街邊小店里傳出《上海灘》的主題曲和陳百強唱的《偏偏喜歡你》。石塘根和石牛寶一個挑著一對豬崽來到集市上，突然撞見劉華儒開手扶拖拉機拉著一車竹子過來。

劉華儒停下拖拉機，跟石塘根父子打招呼：“老哥哥、牛寶，你們也來趕街呀？”

石塘根：“哦！是華儒呀！你拉那么多竹子做哪樣？”

劉華儒：“我貸了點款栽三七，這不，正在買材料造園子呢。你們呢，挑那么多小豬來賣，怕也是要買哪樣大物件吧？”

石塘根憨笑道：“我們窮家小戶的，能買得起哪樣大物件。家里的母豬下了幾個豬兒，拿來賣了，想幫補著買頭牛?！?/p>

劉華儒：“買牛呀，嘿！你這老牛癡，看來這輩子是放不下牛了。好，你們忙你們的，我拉了竹子，回頭還得再來買三七叉，栽三七這事說著好聽，真正做起來麻煩死了。”

石塘根：“好，你走你的?！?/p>

劉華儒：“嗯，不對！你們父子早不買牛晚不買牛，怕也是謀劃著炸石造地這件大事吧？咋個啦，是不是下決心要跟你們村邊那幾座石山較勁了？”

石塘根：“不炸石造地沒有地分給那兩家回遷戶，再說了人家摸石谷帶頭放的第一炮，還炸出了‘等不是辦法，干才有希望的西疇精神。我們村是商量了，決定要像摸石谷那樣不服輸、不認命，大干一場！唉！只可惜新品種死了，它傳下來的種也不曉得流到哪些村寨了，再也沒有那么好的牛了！”

劉華儒：“下面壩子里那個村倒是有一頭，論起來該是當年我拉去給你們那頭最小的弟弟，算算也十來歲了，就是不曉得人家賣不賣?！?/p>

石塘根：“十來歲的牛正是好用的時候，再說了，有這種一等一的好牛，哪個會舍得賣。算了，我們也沒有多少錢，將就買一頭過得去的本地品種得了?！?/p>

劉華儒：“本地牛也好，本地牛個子小，爬坡上坎容易些。得了，我走了。”

劉華儒“突、突、突”地駕駛著手扶拖拉機遠去。石塘根父子也挑著豬，向街子更熱鬧的地方走去。

64.通往牛馬市場的路上? 日——外

石牛寶數(shù)著一沓10元面值的鈔票，和石塘根并排走向不遠處的牛馬市場。

石塘根側(cè)臉看看兒子，小聲問：“夠不夠呀？”

石牛寶：“夠了，我?guī)Я?100，豬賣了400，已經(jīng)足足有1500了，市場上的本地牛1200左右就能買得到?！?/p>

石塘根：“一會兒牛由我看，我說買哪頭就買哪頭。”

石牛寶：“曉得您懂牛。放心，爹，我都聽您的。”

65.牛馬交易市場? 日——外

若干牛和馬在這里交易。一個年輕的后生牽著一頭黃牛在路邊站著，東張西望。那頭牛高大健壯，恍如新品種再生，石塘根一見到它就走不動路了。

石塘根問后生：“小伙子，你這牛是賣的？”

年輕后生：“賣的?！?/p>

石塘根：“你打算賣多少錢？”

年輕后生：“2000?！?/p>

石牛寶吃驚地說：“2000？別的都只賣1000多點，你這頭要賣2000？”

年輕后生：“大哥，你也不看看我這是什么牛，本地牛能比嗎？你看看它這‘毛衣、這身架、這個頭！別的不說，牛販子買到城里殺了，光肉就比本地牛多不止兩百斤。”

石塘根湊到牛跟前，對那年輕后生道：“牛，我看看?！闭f著就從那后生手里奪過牛繩，先掰開牛嘴看牙口，又圍著牛轉(zhuǎn)了一圈上下打量“毛衣”、身架。邊看邊面露喜色，喃喃道：“兩千，這牛值?？墒沁@么好的牛你咋個就舍得賣了呢？”

年輕后生：“我們那里水田深，黃牛下不了田，都用水牛，這牛又是公的，養(yǎng)著不會下兒，倒成了負擔，不如賣了。”

石塘根：“看得出來，這牛是新品種的兒。大半輩子了，我做夢都想有這么一頭牛??！”

石牛寶：“這牛我們要了，2000就2000！”

年輕后生：“賣掉了，我正等人開車來拉呢?！?/p>

石牛寶：“賣掉了？可剛才你也沒說呀！”

年輕后生：“你們讓我說了嗎？你們一來就看牛、就講價，我沒有機會說呀！”

那后生說完就去石塘根手中拿牛繩，石塘根心有不甘，便不肯遞給他?！霸偕塘可塘俊笔氄f著也挺身插到他們中間，護住緊握牛繩不放的父親，幾個人正在你拉我扯地爭奪牛繩，忽見一輛已裝有幾頭牛的農(nóng)用車朝這邊駛來，“嘎”的一聲在他們旁邊停下，一個衣著光鮮的牛販子跳下車來。

牛販子一下車，便沖那年輕后生道：“把牛拉過來，上車！”

石塘根一愣神，牛繩便被那后生奪了去。他嘀咕著聽不清的話，不滿地看了石塘根父子一眼，拉著牛向汽車走去。

石塘根看著走遠的牛，黯然神傷，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石牛寶這時卻顯示出年輕人特有的機靈來，他幾步走到那牛販子面前道：“老板、老板，這牛我們看上了，你買成多少我們開你多少，把它賣給我們吧。”

牛販子：“不賣，這牛是我今天買到的最滿意的一頭了，不賣！”

石牛寶：“好說好商量嘛，多個朋友多條路……”

牛販子：“不賣！”

這時，回過神來的石塘根也跑到了牛販子面前，他不由分說地拉住牛繩，說道：“我曉得你買去也是殺了賣肉，牛賣給我們少說還能多犁10年的地，多種10年的莊稼，這得多種出多少糧食來呀，你做做好事吧！”

牛販子：“我只管做生意，為什么要做好事呀？”

石塘根突然厲聲道：“這牛你殺不得，它是當年縣里分給我們大隊的新品種傳下來的種！”

牛販子：“我才不管它是什么牛傳下來的種，我只關心把它賣出去能賺多少錢！”

石牛寶：“你要賺多少錢？”

牛販子：“500，我買成2000，你要開得起2500，我就賣給你?！?/p>

“2500就2500！喏，這是1500，不夠的我現(xiàn)在就去借，如果借不著，下街子你到這里來拿！”石牛寶從懷里掏出所有的錢，全遞到牛販子面前。

“我做生意從不賒賬，再說了我知道你是誰呀，下街子來拿？下街子你要不來，我找誰要去？” 牛販子說著又要拉牛上車。

“老板，你通融通融，我這就去借，一定借錢來開?！笔氀肭笾?，又去攔在牛販子面前。

“哼！沒錢買什么牛，誰有功夫等你去借，讓開！”牛販子不容商量扒開石牛寶。

“等等！這是1000塊，拿著！”劉華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只見他擠進看熱鬧的人群，掏出一把錢塞給牛販子，伸手奪過牛繩。

石塘根：“兄弟，這……”

劉華儒把牛繩遞給石塘根：“拉走吧，這?，F(xiàn)在是你的了！”

66.石塘根家院子? 傍晚——外

石塘根樂得合不攏嘴，和石牛寶一前一后牽著牛走進院子。王彩香一愣神，覺得丈夫牽回來的是死了多年的那頭牛。

王彩香：“他爹，你們買回來的是牛神還是牛鬼呀？”

石塘根：“好好的，什么神呀鬼的？你這婆娘真是?！?/p>

王彩香：“這不是我們死掉的那頭牛嗎？”

石塘根：“這是它弟弟，都是新品種生的。”

王彩香：“那得多少錢，很貴的吧？”

石塘根：“比平常牛多花一倍的錢?！?/p>

王彩香撲到石塘根身上，亂打起來：“日子不過了？你們父子倆想沒想過，這多花出去的錢，得多長時間才掙得回來呀？”

石塘根仍舊樂呵呵地，任妻子撲打。被驚動的石漠花和她媽媽從屋里跑出來。

石漠花撲向石塘根：“爺爺，糖、糖?！?/p>

石塘根面帶愧意地說：“爺爺沒錢了，錢都買牛了?！?/p>

石漠花大哭：“唔——唔——唔，我要糖，不要牛?！?/p>

“花花乖，爸爸下街子一定給你買?！笔毤泵Ρ鹋畠海推拮右坏篮逯哌M屋里。

67.石牛塘后山? 日——外

幾聲炮響，硝煙、塵土中碎石紛紛落下。石牛塘幾戶人家老老少少齊上陣，炸石造地的工地上一派沸騰。

炮聲過后，男男女女直撲炸碎的石堆，搬的搬，砌的砌。石塘根牽著他的牛在一堵石巖下躲炮，回到地邊要比大家晚一步，但也一到地里就動手搬起一塊大石頭。

王彩香：“腰、腰，注意你的腰！別一干起活來就不要命?！?/p>

68.石牛塘后山? 日——外

石牛寶和另外幾個年輕后生從別處運來泥土，一筐筐倒在炸了石頭壘起石埂的地塊上，石塘根、王彩香等人急忙用鋤頭把土扒平。望著一級級綿延開去，逐漸成形的臺地，石塘根臉上泛起希望的笑容。

69.石牛塘通往村委會的路邊? 日——外

石塘根帶著石漠花，一路走一路割草，他的背上已有大半背鮮草，但仍不停地割著，石漠花跟在爺爺后面，一會兒摘野花，一會兒也扯些草葉放到爺爺?shù)谋澈t里，但玩著玩著就有些等不及了。

石漠花：“爺爺，我要糖?！?/p>

石塘根一邊割草一邊安撫孫女：“花花乖，一下子割完草，到了村委會，爺爺不光給你買糖，還帶你去看孫猴子！”

割滿了一背簍的草，石塘根把背簍放在巖腳下的背陰處，這才拉著孫女去村委會。

70.三光村委會? 日——內(nèi)

屋里擺著一臺黑白電視機。電視機里，炸石造地的炮聲隆隆，一片片苞谷地獲得豐收。播音員：摸石谷村僅僅在去冬今春的105天里，就建造了保土、保水、保肥的“三?！迸_地600多畝，今年秋收，畝產(chǎn)比原來增產(chǎn)了4倍多，一下子就讓全村人都吃飽了肚子，徹底地甩掉了“口袋村”的帽子。摸石谷那石破天驚的一炮，炸醒了我縣沉睡千年萬年的大山！縣委、縣政府號召大家學習摸石谷，炸石造地、改造中低產(chǎn)田，掀起農(nóng)田水利建設新高潮。

新聞播完，屏幕上出現(xiàn)《西游記》片頭和主題曲。石塘根抱著水煙筒抽煙。石漠花和幾個小孩擠到前面看電視。

劉華儒進屋挨著石塘根坐下。石塘根趕緊吸了兩口，裝了一袋煙，又用手在煙筒口抹了抹，遞給劉華儒。

劉華儒：“老哥哥，聽說你們石牛塘也炸石造地了。你咋個還有空來割牛草？”

石塘根：“這兩天等炸藥，鄉(xiāng)上的炸藥發(fā)下來了再接著搞。”

劉華儒：“我三七地里缺人手，要不叫牛寶跟我去種三七吧?！?/p>

石塘根搖搖頭：“這哪成，我們還炸石造地呢，重活計得靠他們年輕人?！?/p>

劉華儒：“種三七能掙大錢呢！你也不能總是把眼睛盯在那幾顆糧食上?！?/p>

石塘根：“再賺錢都得放一放了，我們石牛塘自打生產(chǎn)隊那些年起，就都沒交足過公糧，政府救濟糧倒是吃了不少。我們要炸更多的石造更多的地，不光自己吃飽肚子，還要交夠公糧，讓全村人都能把腰桿挺直啰！”

71.石牛塘村? 日——外

收獲的季節(jié)到了，從房子周圍延伸開去的新造坡地上，到處是黃熟的苞谷，石塘根一家和許多村民都在忙著收苞谷。石塘根家的地里，石塘根老兩口掰下來的苞谷已經(jīng)在地頭堆成了小山。負責運送的石牛寶小兩口，一趟趟背著苞谷回家，就連十來歲的石漠花也背著她的小背簍，歡天喜地加入到收獲的隊伍里，他家院子里也堆了小山一樣的苞谷，金燦燦的，煞是喜人。

石牛寶背苞谷回家轉(zhuǎn)來，多帶來了兩條大麻袋，他在裝滿了一背苞谷后，竟然又往麻袋里一個勁地裝，在一旁幫忙裝苞谷的石塘根見了，急忙攔住他：“牛寶呀，不行就多跑幾趟，一會我和你媽掰完了也來一齊背，總有運完的時候，你和朝芬背簍里的苞谷分量已經(jīng)不輕，就別再往背篼口搭麻袋了?！?/p>

石牛寶：“爹，我和朝芬哪里背得動那么多呀，這兩只麻袋我是裝了給牛馱的。”

石塘根：“給牛馱的，咋個馱法？我活這么大歲數(shù)，只見牛拉犁、拉車，還沒見過牛馱東西，行不行呀？”

石牛寶：“行的，前些年我在滇西那邊見過，那些地方山更大、坡更陡，他們從江邊往山頭上的寨子里運東西，但凡馬上不去的地方都用黃牛馱?！?/p>

石塘根：“那就試試，你可別裝太多，太重了我怕閃著牛腰桿?！?/p>

“放心爹，我有譜氣?！闭f話間，石牛寶已經(jīng)裝好了兩袋苞谷，他把兩袋苞谷的袋口扎緊，又用繩子把它們牢實地綁在一起，滿意地道：“爹，拉牛來試試？”

石塘根從地里把牛拉過來，石牛寶蹲下身子，又揚頭喊：“花花，來，你來牽牛。爹，你抬一頭我抬一頭，我們一起把它搭到牛背上?！?/p>

王彩香、張朝芬婆媳也主動過來幫忙。幾個人合力把沉重的麻袋搭到牛背上，石牛寶又用繩子將麻袋在牛身上固定了，這才拉著牛試走了幾步，回頭高興地問石塘根：“爹，還行吧？”

石塘根目光溫柔地看著牛，又滿足地望望天空，充滿幸福感地道：“行。人順起來真是樣樣都將就，沒想到我家的牛都能當馬使了?！?/p>

72.石牛塘村前懸崖頭上? 日——外

今天是交公糧的日子，石塘根一家5口一起小心翼翼地行進在懸崖上，4個大人都各背著一背曬干揚凈的苞谷籽，石漠花背著她的小書包，由父親拉著走在奶奶的后面，她的身后，是不時在她屁股上“抽”一把的媽媽，在幾個狹窄而危險的地方，石漠花都由父親抱著通過。

石牛寶：“花花，上了四年級就要在鄉(xiāng)上住校了，以后不是放假，沒有爸爸、媽媽來接不許回來，這路太難走了，錢和糧，爸爸會一個街子給你送一次?！?/p>

石漠花：“可要是我想奶奶、爺爺了咋個辦？”

石牛寶：“要是花花想奶奶、爺爺了，就讓奶奶、爺爺也上學校來看花花?！?/p>

石漠花：“曉得了?！?/p>

走在最前面的石塘根滿頭大汗，一邊艱難地探索著往前走，不時還轉(zhuǎn)身拉后面的老伴一把。

上巖頂?shù)哪嵌温?，需要爬上一道半人高的石坎，石塘根墜著崖頭上的樹枝，腳踩石坎上的一個縫隙，準備一發(fā)力登上崖頂，不想他手上用力，樹枝卻斷了，就在他失重掉下來的瞬間，跟在后面的老伴大步上前，用力托舉著他，石塘根這才又抓住另外一根樹枝，借力登了上去。

不承想，就在幫助丈夫登上石坎的一剎那，王彩香卻一腳踩空，連人帶背簍從懸崖掉了下去，前面的石塘根想伸手去拉，跟在后面的石牛寶要上前去救，也都來不及了。

石塘根絕望地喊：“他——媽！”

石牛寶、張朝芬撕心裂肺地喊：“媽——”

石漠花凄厲地喊：“奶——奶！”

73.石塘根家? 日——外 內(nèi)

石塘根家辦完了喪事，但是院里院外仍籠罩著濃濃的悲情，石塘根坐在正屋里，面對著亡妻的遺像，面目呆滯。

一身孝服的石牛寶、張朝芬和幾個幫忙的村人走進院子，村人坐在院里吸煙，張朝芬張羅著給大家倒水，石牛寶輕手輕腳地走到父親身邊。

石牛寶：“爹——”

石塘根：“都回來了？”

石牛寶：“都回來了?！?/p>

石塘根：“今天復了山，你們就脫了孝服吧。從明天開始，我們修公路！”

石牛寶：“爹，孝母49天，孝父36天，這可是老規(guī)矩了?！?/p>

石塘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什么規(guī)矩都可以破，如果有公路，你媽就不會死得那么慘。你們?nèi)绻幌聸Q心修路，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石牛寶紅著眼睛走到院子里，對幾個村人道：“我爹說了，打明天起修公路！”

村里的幾個男人驚愕地望著他。

石牛寶：“我爹說了，如果有一條像樣的出山路，我媽就不會這么死，石牛塘不能再這樣進山出山了。從明天起，我們?nèi)逅膽羧思?，一家出一個壯勞力修路！”

一村民：“這么大的陡坡，又到處是石頭，我們沒有炸藥、雷管，連像樣的炮桿都沒幾根，大錘也沒幾把，修路還得吃飯，就靠我們這幾個人，怎么修？”

石牛寶：“沒有路，我們就得祖祖輩輩永遠困在這山溝里。沒有錢，我們就賣豬、賣雞、賣糧食;沒工具，我們用手摳，用牙齒咬……”

院里的人還在議論著，石塘根瞪著嚇人的眼睛走出屋來。眾人一看他那神情，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了！

74.石牛塘修路工地? 中午——外

村里各戶的男人都頭戴草帽，赤膊上陣，工地上“叮叮當當”，打炮眼的，砸石頭的都揮汗如雨。

石塘根家則是全家齊上陣，除了他們父子跟村里的男人們天天一起干活，張朝芬承擔了給大家煮飯的任務，請假回家奔喪的石漠花雖小，也主動頂著熾熱的太陽給工地上的大人們送飯送水，就連他家的牛，也被石塘根拉到工地上運石頭，每天從早到晚，和人們一道汗流浹背地干。

75.三光村委會? 日——內(nèi)

電視機里正播放刀郎的歌曲《2002年的第一場雪》。石塘根面無表情地吸著水煙筒。石牛寶從樓梯上走下來，拉起石塘根就往外走。

石牛寶：“爹，我們走吧！”

石塘根：“沒有指望吧？”

石牛寶：“沒有。我找了支書、村主任，都說上面沒有扶持的經(jīng)費。支書說，要么就等，等有了補助再干。要么就不要等，不要靠，自己干！”

石塘根發(fā)狠地說：“走，不等就不等，不靠就不靠！我們回去發(fā)動大家把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實在不夠就找親戚朋友借，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這五、六里路修通！”

石塘根大步走向公路邊，村委會門前的那棵樹上還掛著當年的喇叭，在陽光下閃著光。

76.石牛塘村? 日——外

石牛塘的村民，各家各戶都在抬豬拉雞，背糧食去街上賣。

77.石塘根家? 日——內(nèi)

村民把賣豬雞、賣糧食和借來的錢交到石塘根手中。每收一筆錢石塘根都認真清點，叫石牛寶把數(shù)字記在一個破舊的本子上。

78.石牛塘修路工地上? 日——外

全村的男人又一次全體出動，工地上“叮叮當當”又一次熱鬧起來，不時還有“轟”的一聲炮響。

79.石牛塘修路工地上? 傍晚——外

工地上再一次停工，石塘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被撬得七零八落的石頭，又看看在路旁吃草的牛，沉默得像山上的石頭，但仍不停地往牛車上搬石頭。此時，太陽正從坡地背后落到山那面，石漠花跑了過來：“爺爺，回家吃飯吧?！?/p>

石塘根本來想對孫女笑一笑，卻沒笑開。他把正抱著的石頭放到牛車上，駕著牛把石頭運到一個地方倒了，才跟孫女往回走。

夕陽下，爺爺和孫女的剪影十分動人。

80.石塘根家? 傍晚——外

張朝芬在院中擺了一張桌子。院落內(nèi)有了電燈。桌上吃食簡單，除了一盆飯，就只有一盆湯菜，一家人各自往飯碗里扒了些水豆豉，泡湯吃了起來。

石牛寶臉色很不好地說：“太難了！爹。他們?nèi)艺f上面沒支持，再也撐不下去了，不干了！”

石塘根臉色陰沉地說：“他們不干我們干，就是我們父子倆，也要把路修通！”

石牛寶：“爹，要么我們也別干了！我們家現(xiàn)在這條件也撐不了幾天?，F(xiàn)在改革開放，各顯神通。要不我和朝芬還出去做些買賣，等有了錢，我們也在縣城、州府買地蓋房，搬出這窮山溝?！?/p>

“啪”的一聲，石塘根沒有再搭話，他用力放下碗筷，起身回屋。

石牛寶和張朝芬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說話，石漠花懂事地看著爺爺?shù)谋秤?，又看看沉默不語的父母，小心地扒著碗里的飯。

81.石塘根家屋里? 傍晚——內(nèi)

石塘根在王彩香遺像前坐下來，一言不發(fā)地吸煙。好半天才道：“老婆子，他們都不修路了。這路，我一個人也要為你修，等到修通了路，我還要把山腳下我們挖了幾十年沒挖通的山洞也挖通，給你看到石牛塘不光有路，還有水?！?/p>

82.石牛塘修路工地上? 晨——外

天色剛亮，石塘根就駕著牛車來到工地上，他不管不顧地一個人砸石頭、抬石頭、運石頭。老人專心致志地干著活，空曠的山谷里，一聲又一聲鐵錘擊打石頭的聲音持續(xù)地回響……

后來，石牛寶拿著鋼釬和鐵錘來了，村里另外三戶人家的男人各自拿著工具來了，大家又揮汗如雨地干了起來。遠遠地，張朝芬也提著水壺和食簍給工地上的男人們送飯……

83.石牛塘洼地隧洞作業(yè)面? ?日——內(nèi)

石塘根精心地指導村民安裝炸藥、雷管，村民把引線從作業(yè)面牽出來。

石塘根拔起一炷插在地上做準頭的香，對把引線牽到他面前的村民道：“要是運氣好，這一炮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炮了。你們都往外撤，我來點?！?/p>

幾個村民陸續(xù)往外撤，石牛寶卻從洞外往里走，石塘根拿起引線頭，又用嘴把香頭上的火吹得旺一些，就在他即將把香頭觸及引線的時候，身后的石牛寶大聲道：“爹，炮我來點，你腿腳慢，先出去?！?/p>

石塘根：“幾十年了，我天天都夢見把山肚子炸通的時刻，我點！”

石牛寶：“好吧，那你點，我等你?！?/p>

石塘根決絕地吼道：“你走你的，我還沒有老到跑不動的程度！”

石牛寶作勢往外走，卻在不遠的地方悄悄停了下來。石塘根再次吹旺香頭，把引線頭撕開一些，將明晃晃的火湊到引線頭上，“嗞——”燃燒的引線像蛇一樣躥跳著、扭動著。

石塘根扔下手中的香，快步往外跑，石牛寶在父親跑過去之后，在他后面緊緊跟上。

就在快出洞口的時候，石塘根被一塊石頭絆倒了，沒待他從地上爬起來，石牛寶已經(jīng)把他的一只手拉著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又用另一只手摟了他的腰，半拖半攬地把他拽出洞口。

就在他們沖出洞口的一剎那，“轟”的一聲炮響，身后頓時煙霧彌漫……

山肚子終于被炸通了，山那邊的光從炸塌的巖石縫隙照進來。石牛寶和村民們涌向作業(yè)面，搬的搬、撬的撬，奮力把洞口擴大。石塘根第一個從洞口里鉆出來，雙膝跪地，仰望蒼天，喜極而泣……

84.石牛塘村? 日——外

字幕：10年后——

一條彎彎曲曲的山間毛坯公路，從村子后山繞上山頂。山下的洼塘地里，有清冽的水從山洞里流進來，往日的苞谷地已經(jīng)變成了稻秧青青的水田。

85.三光村委會附近? 日——外

戴著一頂草帽的石塘根趕著牛車向村委會走去。老人和牛都更老了，走得很慢。村委會周圍的建筑明顯多了起來。原先大隊部亦作為村委會的房子前長滿了荒草，大喇叭仍舊掛在樹梢上，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舊村委會看來是被廢棄了。但靠近路邊建起了一塊紀念墻，墻上是毛主席當年的重要批示：《一個混亂的合作社整頓好了》。

石塘根讓牛車停下，自己下車走到批示墻前，默默地看著。

86.三光村新村委會? 日——外

這是一幢兩樓一底的鋼筋混凝土樓房，蓋得結(jié)實而漂亮，新樓前面的空場上澆成了平滑的水泥地?？請龅膬蓚?cè)，一邊蓋了寬敞的廠房，是村里開辦的扶貧車間，車間里一排排整齊的機器旁，加工服裝的工人們有的剪裁、有的縫紉、有的熨燙、有的折疊、有的打包，一派忙碌的景象;另一邊的房子蓋得小一些，是村里開辦的幸福超市，超市里商品琳瑯滿目，一些村民正憑勞動積分在這里兌換生活用品。石塘根趕著牛車來到這里，一時竟不知道該在什么地方拴牛，他左右顧盼了好一陣，才發(fā)現(xiàn)幸福超市門前有塊還沒來得及清除的石頭，于是便把牛繩拴在那塊石頭上。

拴好了牛，老人聽到超市里的電視機正在播送本縣新聞，于是便走了進去。

幸福超市里，擺著一臺大屏幕的彩色電視機，主持人字正腔圓地播報新聞：我縣石漠化綜合治理創(chuàng)造了新經(jīng)驗，縣委副書記、縣長黃秋實在三光石漠化綜合治理片區(qū)視察時強調(diào)，各地要充分借鑒“六子登科模式”，扎實推進，科學治理。

電視屏幕鏡頭切換，黃秋實接受記者采訪：“六子登科”就是山頭戴帽子、山腰系帶子、山腳搭臺子、平地鋪毯子、入戶建池子、村莊移位子。在石漠化綜合治理中，我們就是要在山頭上種樹、封山育林，使光禿禿的山頭戴上帽子;在山腰上種果樹、八角等經(jīng)濟林木，讓水土流失嚴重的山腰系上既蓄水固土又有收益的帶子;在山腳處砌石壘埂建保土、保水、保肥的“三保”臺地，把往昔低產(chǎn)的坡地改造成高產(chǎn)穩(wěn)產(chǎn)的臺地;在壩子里疏通溝渠、修機耕路，確保莊稼和經(jīng)濟作物不被淹、不被埋，獲得豐收;在各家各戶建沼氣池子，做到既節(jié)約柴薪又讓大家用上清潔能源;而對于環(huán)境過于惡劣的村寨，該搬遷的就實施搬遷，把村莊移到適宜生存，有發(fā)展?jié)摿Φ牡胤健?/p>

電視里再次切換畫面，主持人播送另外一條新聞：日前，我縣七農(nóng)劉華儒種植的三七喜獲豐收，已經(jīng)和港商簽訂了購銷合同，他總價值500多萬元的三七不日將全部銷往香港。劉華儒生于中醫(yī)藥世家，其祖輩和父輩都曾規(guī)模種植三七、重樓、山豆根、半夏等名貴藥材……

電視屏幕赫然出現(xiàn)了劉華儒的鏡頭，多年不見，劉華儒非但沒有見老，似乎還變得更年輕了。

石塘根從幸福超市出來，又去扶貧車間里看熱鬧，他看到流水線上有幾個工人正圍著一堆襯衣打包，便好奇地問：“看你們縫的這些衣裳像是男式的，可又都花花綠綠的，哪個穿呀？”

一個工人答道：“大爹，你就不曉得了，這花花綠綠的衣裳，我們地方的人是不穿，可我們這批衣服是為非洲人加工的，是專門出口非洲的，那邊的人可喜歡了。”

“哦！想不到呀！非洲遠在天邊呢，想不到我們這山旮旯里也能做非洲人穿的衣裳了，這個世界真的變小了。”石塘根正在兀自發(fā)感慨，村委會里突然跑來一個年輕人，問他：“是石大爹吧？”

石塘根：“是我。你是？”

年輕人：“我是村委會文書，支書、主任都下村去了，專門叫我在村委會等您?！?/p>

石塘根：“你們通知我來是？”

年輕人：“噢，大爹，是這樣的，前幾天黃縣長來我們?nèi)馄瑓^(qū)調(diào)研，聽說了你們石牛塘幾十年造地、挖隧洞、修公路的事，很受感動，稱贊你們是活愚公，是西疇精神不服輸、不認命、不懈怠，苦干、實干、拼命干的寫照。當時就決定給你們石牛塘補助水泥，還說要調(diào)動機械，把你們石牛塘的公路全部硬化。這不，縣里通知，說這一兩天水泥就會運來，施工機械也要一齊進場。所以我們通知您來，是要你們村做好配合鋪路的準備。”

石塘根嘴唇抖動著，似乎想說點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見他走近老牛，一只手摟著牛脖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撫摸牛的臉頰，眼里淚花閃閃。

87.石牛塘進村公路上? 日——外

石牛塘的男女老幼齊上陣，在公路上鋪石、敲石，石塘根趕著他的牛車，一趟趟地拉來狗頭石、工分石倒在公路上。

石塘根：“大家抓緊點啊，縣里的水泥、砂石和機械說來就來了，別到時候人家來了我們的路還鋪不出個樣子，那就丟人了?！?/p>

工地上正干得熱鬧，一輛皮卡車從山口上駛來并在石塘根身旁停下。石牛寶載著長成大姑娘的石漠花回來了。

石塘根老人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石漠花一頭就撲到爺爺懷里：“爺爺，哈哈，路快修成了，花花也大學畢業(yè)了！”

石漠花旋即又轉(zhuǎn)向牛說道：“老牛啊老牛，你就是爺爺?shù)暮眯值?，你也老了啊，哈哈！?/p>

石塘根滿臉的皺紋全舒展開了，高興地嚷嚷：“花花回來了，今天提早收工。走，花花，上爺爺?shù)呐＼?！?/p>

石漠花朝皮卡車里的父親扮了個鬼臉，跳上了牛車。

老牛車載著爺孫倆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石牛寶一臉無奈的樣子，慢慢地開著皮卡車跟在牛車后面。

88.石塘根家院子? 日——外

牛車慢慢地駛進院門，石漠花迫不及待地一下跳下牛車，狂奔進院，撲到正在廚房里忙碌著的媽媽的懷里。

石漠花：“媽——”

母女倆抱成一團。

89.石塘根家牛廄? 日——外

可以看出，牛廄搭得很好，收拾得也很干凈。石塘根把牛車卸下，把牛拉進牛廄，精心地給牛“上”草。石牛寶待父親安置好了他的車和牛，才把皮卡車開進院門。

90.石塘根家院子里? 日——外

石牛寶完全不顧正在親熱的石漠花娘倆，從車上下來就黑著臉訓女兒：“不和父母商量就自作主張，你堂堂省農(nóng)大的畢業(yè)生，就算不在省城找事做，也該到州里找個穩(wěn)當?shù)墓ぷ?。退一萬步講，我在州府開的石漠人家，賣的雖然是我們鄉(xiāng)村風味，但也是賺城里人的錢，你就是跟我一起做，也比你回到大山里強。這些年，我和你媽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才把你大學供畢業(yè)。噢！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聽不進我的話了？”

石塘根老人本來還想看牛吃會兒草的，聽到兒子進家就發(fā)孫女的火，便把手里拎著的一把青草往牛槽里一扔，起身走向院子中心。

石漠花看到爺爺來了，膽氣一下就壯了，她白了父親一眼，跑過來攙扶爺爺，小聲回嘴道：“大山溝里怎么啦，爺爺就一輩子舍不下這大山溝，而且還越在越有感情，以后我和爺爺做伴嘎爺爺！

石牛寶氣不打一處來，繼續(xù)數(shù)落女兒：“你在省城讀了四年大學，也該看得清外面現(xiàn)在是什么世界了。村里的一些人家，搬出去了搬回來，搬回來了又搬出去，不就是因為這石牛塘太難活人了嗎？也就你爺爺，一輩子守著這大山受窮，眼光只有井口那么大?！?/p>

石塘根氣呼呼地說：“水有源樹有根呢，鳥飛多高都得有個歇腳處，誰說守在大山里就注定受窮一輩子了，看看你老劉叔！”

石牛寶斜瞥了父親一眼：“哈哈，你還說我劉叔呢，這是前幾天的新聞了，港商和他訂了幾百萬的貨對不對？最新消息是，他家的烤房失火，500多萬的貨全燒了。老劉叔現(xiàn)在背著70多萬元的銀行貸款，到哪天才還得清都不曉得，為了躲債，他和劉嬸都躲到荒山野嶺里去了！”

石塘根：“你胡說！”

石牛寶：“我胡說？我紅口白牙的，沒事亂說人家的是非呀？我劉叔是想做大事，我打心眼里佩服，可是像他那樣干，風險太大，還不如我扎扎實實地做點小本生意，來錢是少一些，可是天天有進賬，就是賠錢也不會一下子賠得血本無歸。這幾年，我難是難一些，可我把女兒供出來了，在城里房也買了，車也買了，我看吶，我們這個家，遲早還得搬！”

石塘根：“放屁！石牛塘這兩天正在男女老少齊上陣硬化公路呢，氣可鼓不可泄，你要敢再當著大家的面提搬家的事，我饒得過你？”

石牛寶見老父親真的生氣了，也不敢再說話了，氣鼓鼓地進了屋。

生氣的石塘根直咳嗽，石漠花嘟著嘴，安慰性地拍拍爺爺?shù)谋?，拿出手機給男朋友錄視頻，自言自語道：“你看啊——這就是我在石牛塘的家。這是我最親愛的爺爺，是他老人家50多年硬是用雙手從石頭縫里給我摳出了一個家……”

91.石塘根家牛廄? 日——外

石漠花繼續(xù)錄視頻，她錄了牛廄又錄牛，嘴里說：“這是我的牛爺爺，是我爺爺?shù)拿?。我爺爺有兩條命根子，一條是我，另一條就是這牛爺爺了?！?/p>

石漠花一按鍵，微信視頻發(fā)了出去。

微信里大熊回復過來的是一個可愛、興奮的表情包。

92.石牛塘鋪路工地? 日——外

各種施工機械“隆隆”進場，壓路機把路面壓平壓實，攪拌機不停轉(zhuǎn)動，一車拌好的混凝土傾斜倒在路面上，若干外來的民工和村民一起，爭分奪秒地把一堆堆的混凝土攤開、扒平，又用振動機械壓實，鋪好的水泥路面不斷向前延伸……

93.石牛塘村口公路上? 日——外

歷時10年，石牛塘出山的公路終于完工了。通車典禮那天，縣長黃秋實親自到場，參加儀式的還有縣、鄉(xiāng)、村的干部，鋪路民工和石牛塘的全體村民，石塘根被安排站在黃秋實身邊。

一陣鞭炮炸響之后，黃秋實講話：“西疇山大石頭多，交通極其不便，曾經(jīng)有人說這是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方。這幾年通過政府補助，群眾集資，村民投工投勞大修公路，全縣已修通鄉(xiāng)村公路6000多公里，在云南全省是農(nóng)村通路率最高的一個縣！”

黃秋實頓了頓，接著又講：“群眾自發(fā)修路，涌現(xiàn)了許多感人的事跡。董馬鄉(xiāng)張家老林村的老張家5口人就有3個帶殘疾，用3年時間修通了2公里多的公路。肖家塘村的侯壽高和他們村里的另外3個人，6年修路5公里。西灑鎮(zhèn)巖頭村的李華明，帶著全村僅有的5個勞力，堅持12年，硬是挖開了攔在他們村前的垮石巖，打通了他們村通向山外的最后一公里！蚌谷鄉(xiāng)海子壩村的小組長謝成芬，不顧身患癌癥，帶領村民苦干3年，修通8公里出山的水泥路……這些壯舉，感天動地！”

說了全縣面上的情況，黃秋實又說石牛塘：“你們石牛塘的幾個男勞力，在石塘根老人的帶領下，堅持10年在懸崖峭壁間鑿出了5公里的出山公路，石塘根老人還帶著大家，20多年堅持不懈挖通了石牛山的山肚子，從山外引來了長流水，數(shù)十年壘埂造地，提高糧食產(chǎn)量，使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得到初步改善。要我說，石塘根老人就是活愚公，他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就是不服輸、不認命，敢于向惡劣環(huán)境挑戰(zhàn)的西疇精神！不管到什么時候，我們西疇人的這種精神都不能丟！現(xiàn)在，國務院已發(fā)文治理滇桂黔的石漠化，我們縣是治理的核心區(qū)，我們將按‘六子登科模式綜合治理三光片區(qū)，通過治理，把三光片區(qū)建成生態(tài)良好、風光秀美、適宜人居的石漠公園。石牛塘作為三光片區(qū)的一個組成部分，將納入綜合治理的范圍，今天通車的石牛塘公路，將作為三光片區(qū)的旅游環(huán)線進一步打造……”

眾人熱烈鼓掌。

縣電視臺的記者把話筒舉到石塘根嘴邊：“石大爹，請你講幾句！”

石塘根百感交集，顯得有些慌亂，身體因為激動而不住地晃動，石漠花緊緊扶住他。憋得滿臉通紅的石塘根突然對著話筒吼了一聲：“他媽！你都看到、聽到了吧？”

石塘根老淚縱橫，石牛寶急忙把老人拉開。

石漠花把通車儀式拍了一遍，微信發(fā)給男朋友。大熊的微信界面先回復了個敬禮的表情，然后是兩個字：偉大！

94.石牛塘出山公路上? 晨——外

石塘根、石漠花爺孫倆坐在牛車上，老牛慢慢走著。

石漠花：“爺爺，你是我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人，你的牛也是最了不起的牛！

石塘根：“不行了，爺爺老了。以后得靠你們年輕人了?！?/p>

石漠花：“爺爺不老！”

石塘根：“牛也老了?！?/p>

石漠花：“不老！”

石塘根：“花花，你決定回來創(chuàng)業(yè)，爺爺很高興！”

石漠花：“爺爺，我在大學學的就是養(yǎng)殖專業(yè)。我要創(chuàng)辦一個畜牧養(yǎng)殖場，在三光片區(qū)的石漠化治理中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p>

石塘根高興得胡子抖動，臉上的表情非常生動：“好孫女！我們的根在這里，不能忘，更不能丟！別人可以看不上我們這兒，但我們不能嫌棄自己的家園！”

95.石牛塘出山埡口? 晨——外

石牛塘群山環(huán)抱，引水溝的水潺潺流過洼塘，山間公路像飄帶一樣掛在山間。石塘根用手繩勒住牛車，下來看看平滑的路面，又看看結(jié)實的路基，舉目瞭望遠處奮蹄欲奔的石牛……好半天，才由石漠花攙扶著坐回牛車上。

96.劉華儒中草藥種植基地? 日——外

許多中草藥都種植在茂密的林下，藥草下面還放養(yǎng)著雞群，幾排簡易平房已經(jīng)建成。石塘根和石漠花東張西望地走進來，林下鉆出了穿著工裝的劉華儒。

石塘根：“老兄弟！”

劉華儒：“老哥哥！”

石漠花：“劉爺爺好！”

劉華儒：“花花，你大學畢業(yè)了吧？”

石漠花：“畢業(yè)了，剛回來不久。”

劉華儒：“好啊！我們山窩窩里又要飛出一只金鳳凰了！”

石漠花：“不是金鳳凰，是小麻雀。而且別人是飛出去，我是飛回來?！?/p>

劉華儒：“哦！你有什么具體的打算嗎？”

石漠花：“我爹給我湊了一點錢，我又借了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貸款，正在創(chuàng)辦畜牧養(yǎng)殖場，今天是來向劉爺爺討教呢?！?/p>

劉華儒打趣地說：“唔，在我和你爺爺看來，我們這個窮山溝也有梧桐樹呢！有了梧桐樹，就能招來金鳳凰。不過，搞養(yǎng)殖這方面，你爺爺才是專家，你看他的牛養(yǎng)得多好？”

石塘根：“我牛養(yǎng)得再好，也不如你這個當年的老牛倌呢?！?/p>

兩位老人相視大笑。劉華儒把石塘根爺孫讓進一間屋子前。

97.劉華儒居室外樹下? 日——外

劉華儒的妻子從里屋出來，給客人沏上茶。然后便到廚房里忙活，石漠花懂事地跟著去幫忙。不多時，幾個時鮮的小菜就被陸續(xù)端上桌來，其中一個菜立刻引起了石塘根的注意。

看到雞湯里漂浮著一些褐色略帶翠綠的細絨植物，石塘根好奇地問：“老兄弟，這是哪樣東西呀？我白活了大半輩子了，從來沒見過?！?/p>

劉華儒給石塘根遞來一雙筷子：“這叫石頭花。老哥哥你先嘗嘗，石頭花燉土雞是難得的美味?！?/p>

石塘根：“這石頭還真會開花？都說石頭開花馬上角是不可能的事，今天我可是開眼界了?！?/p>

劉華儒：“石頭花其實是長在石頭或老樹上的地衣，一般要在森林密閉，潮濕溫潤的老林子里才有。它具有補虛固本，益腎抗癌、利水消腫之效，稀奇得很咧！”

石塘根：“看你說得天花亂墜的，你們種藥的人呀！再平常的東西到了你們嘴里都能包治百病。”

劉華儒：“這真是好東西，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里有記載，不信你嘗嘗，鮮得很。”

石塘根小心地撈了一夾石頭花送進嘴里，立刻，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鮮滑嫩脆之感浸滿舌尖，他極享受地贊道：“真是好東西，可我在石頭旮旯里活了一輩子，就是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石頭花，要是我們石牛塘那滿山遍野的石頭上，也能開這種花就好了?！?/p>

劉華儒：“石頭花的生長是需要條件的，最主要的條件就是石頭上要長年濕潤有水分，你們石牛塘的滿山石頭極少有樹蔭遮蔽，長年累月暴曬在大太陽下面，石頭干得起火，咋個長出石頭花？”

石塘根：“都是人的肚子鬧的，前些年糧食不夠吃，不砍樹不開荒哪來的莊稼地呀？不過，我們的山上現(xiàn)在也在養(yǎng)樹了，就連坡地上我們也種了不少核桃、板栗了?！?/p>

劉華儒：“這就對了，前些年砍樹開荒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現(xiàn)在吃糧沒問題了，我們就應該退耕還林，多種些樹，這樣才能蓄養(yǎng)水源，培植風景，改變生態(tài)，讓千百年來光禿禿的石頭開出石頭花來?！?/p>

石塘根神往地說：“要是真能這樣，那就太好了。”

劉華儒：“ 只要有樹就能固土，有土就能養(yǎng)樹，而樹的枯枝落葉又能腐化成更多的土，再養(yǎng)活更多更大的樹。只要樹大了林密了，林子里濕潤了，石頭上就能長出石頭花來?！?/p>

98.劉華儒居室外樹下? 日——外

飯桌上的碗筷已經(jīng)撤除，飯后的石塘根和劉華儒一邊乘涼一邊喝茶，石漠花則坐在旁邊，不時給他們的茶杯續(xù)水。

石塘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紙包遞給劉華儒。

劉華儒遲疑地說：“老哥哥，你這是？”

石塘根：“老兄弟，村里人說你為躲債跑了，我四處打聽才找到這里。給，這是我這些年攢下的一萬塊錢！你拿著先救救急！”

劉華儒推辭著：“老哥哥，你也不寬裕啊！這些年，你把所有家財都用到修路、打隧洞上了，況且花花要創(chuàng)業(yè)，你們要用錢的地方還多呢?！?/p>

石塘根：“老兄弟，你現(xiàn)在比我急需，你可不能倒下啊！拿著。”

劉華儒接過紙包：“黃秋實縣長來看過我了，縣里決定扶持我種中草藥。我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是失敗了，但我不服輸、不服老！我會重新站起來的！”

石塘根：“哈哈，這才是跟我較了一輩子勁的老牛倌！我就不相信你會那么容易認慫了、趴下了……”

99.石塘根家堂屋? 夜——內(nèi)

石家終于有了彩色電視機，電視里正播放西疇新聞。

主持人：縣長黃秋實在全縣環(huán)境治理工作會議上指出，前些年為了解決全縣人民的溫飽問題，發(fā)動群眾炸石造地，搬開石頭治窮根是必須的。但是現(xiàn)在時代變了、條件變了，西疇精神也要與時俱進，我們不能再以犧牲環(huán)境為代價去追求發(fā)展，應該樹立“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藍天白云也是財富”的理念，把高度石漠化的山區(qū)建設成為喀斯特綠洲。

抽著水煙筒的石塘根看得聚精會神，邊看邊略有所思。

張朝芬神色驚慌地走進來：“爹，老牛不對勁，你去看看！”

石塘根連忙起身，接過兒媳的手電筒，走出屋外。

100.石塘根家牛廄? 夜——內(nèi)

不太明亮的電燈照著牛廄。老牛不正常地臥著，不吃東西。看到主人進來，也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頭。石塘根用手電筒照著牛，掰開牛嘴看它的牙口、舌苔。兒媳緊張地湊過來。

張朝芬：“爹，這牛是病了吧？”

石塘根搖搖頭，充滿深情地看著牛：“不是病了是老了，牙口不好吃不了東西，就是吃進去了也嚼不碎，不養(yǎng)身??！”

張朝芬：“那，咋個辦？”

石塘根：“從明天起，每天給它攪一桶面糊糊，堅持到春天長嫩草時，它就能吃好，就能長膘?！?/p>

張朝芬：“那可得用掉不少苞谷呢?！?/p>

石塘根：“這點苞谷，我們家有。用來喂老牛，值！”

石塘根抓起一把草，遞到牛嘴邊。牛聞了聞，努力地吃了起來。

101.石塘根家牛廄? 晨——外

張朝芬提來一桶熱氣騰騰的面糊糊放在老牛面前，石塘根用手蘸了點面糊糊，放在嘴里嘗嘗，然后又往桶里撒了一把鹽，攪了攪，這才放開牛鼻索，牛貪婪地就著桶吃起來。

牛吃飽了，石塘根把牛牽出來套上車，抱幾捆樹苗放在車上。他轉(zhuǎn)身去取鋤頭時，張朝芬裝了一壺水，遞到老人手里。

張朝芬：“爹，還讓老牛拉車呀？”

石塘根：“只要吃飽了，它就還有力氣?！?/p>

老牛很瘦了，屁股尖削，尾骨高聳。但主人一上車，它還是走了起來。

102.石牛塘坡地? 晨——外

陽光暖和地照耀著石牛塘的層層坡地，石塘根老人忙著打塘栽樹，他身后，一行行定植的樹迎風招展，像一面面綠色的小旗幟。整面坡上，只有他一個人在勞作，空曠的山野里不斷地傳來他挖地和牛鈴的回聲，既像美妙的音樂，也像大山深沉的呼吸。

103.石漠花畜牧養(yǎng)殖場? 中午——外

石漠花畜牧養(yǎng)殖場建在當年石塘根他們修筑引水大溝的山谷里。石塘根坐在牛車上，一晃一晃地走進畜牧場。

牛廄里、豬圈內(nèi)，有幾頭牛和豬已經(jīng)倒斃，更多的牛和豬則口吐白沫，有氣無力，幾個神情異常的工人合力抬著一頭死牛往外走。石漠花臉色慘白。紅著眼睛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石牛寶氣急敗壞地在石漠花身邊打轉(zhuǎn)：“讓你留在城里不留，牛脾氣上來就不管不顧，非要回來創(chuàng)業(yè)，你以為業(yè)那么好創(chuàng)？這下全完了，全打水漂了！我看你死心了不？”

石漠花任憑父親數(shù)落，一聲不吭。見到爺爺來了，得救似的走到牛車旁，把老人扶下來，小聲道：“爺爺。”

石塘根：“花花，別急。好好想一下，問題出在哪里?！?/p>

石漠花：“我引進的外國牛、外國豬都是優(yōu)良品種，這里的環(huán)境、水源都經(jīng)過嚴格檢測，飼料也是科學配方，就連牛廄、豬圈都消了毒，不應該出問題的呀！”

石牛寶氣不打一處來，聲調(diào)更高了：“科學、科學，就你在書本上學到的那點東西，拿到現(xiàn)實中來打拼還差得遠呢！我早說過，牛呀、豬呀，都是長嗓管的東西，再是外國的優(yōu)良品種也會病、會死！”

石漠花眼淚汪汪地看著石塘根：“ 爺爺，這可怎么辦呀？”

石牛寶：“怎么辦，還能怎么辦？我的50萬家底全敗光了，你自己也背了10萬塊的創(chuàng)業(yè)貸款，光掙回這點錢咋個也得三年五載，跟我好好回城里開館子去！”

石塘根不理兒子，拉著孫女的手，拍拍她的肩：“做事情哪有那么一帆風順，免不了要碰到一些溝溝坎坎呢。有志氣的人，要哪里跌倒從哪里爬起來！”?

石牛寶：“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來？哪有那么容易。哼！反正我是不管了！”

石塘根：“花花，等把這些死的、病的都處理了，你去劉爺爺那里散散心，你爹要回城里隨他去，這里交給我了，我和老牛替你守著。”

石漠花：“去劉爺爺那里？”

石塘根：“對。去了只管看他做事、聽他說話，保證你有收獲?！?/p>

石牛寶氣急敗壞地看著父親和女兒，想發(fā)火又不敢說話。

104.劉華儒中草藥種植基地? 日——外

石漠花錄著視頻，向男朋友發(fā)微信語音：“我的養(yǎng)殖項目全軍覆沒，爺爺讓我到劉爺爺這里來散散心。劉爺爺真了不起，他的中草藥種植基地不僅賺錢了，還帶動了不少農(nóng)戶脫貧。劉爺爺是個不服輸?shù)娜?，西疇人都有股不服輸?shù)膭?！?/p>

語音發(fā)過去，手機界面上很快出現(xiàn)了一行字：“花花，等著我！很快大熊就過來了！”文字后面，是一幅奔跑的動畫。

看到手機上的回復，石漠花甜甜地笑了。

劉華儒從屋里走出來，一眼看到了剛進大門的石漠花。

劉華儒：“花花，我接到你爺爺電話了。曉得你要來，我特意在家等著，都沒上山呢?！?/p>

石漠花：“我爺爺電話？我爺爺哪有電話呀！”

劉華儒：“小看你爺爺了吧？他借別人手機打的?！?/p>

石漠花：“哦！是這樣呀?？磥砦业媒o爺爺買部老人機了?！?/p>

劉華儒：“應該、應該?；ɑǎ犇銧敔旊娫捓镎f，你的投資失敗了，你爸泄氣了，你可不能泄氣喲！”

石漠花：“我是沒泄氣，爺爺也支持我，可就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

劉華儒：“先住下，幫我干干活。有些事，爺爺慢慢跟你說?！?/p>

105.劉華儒中草藥種植基地育苗大棚? ? 日——內(nèi)

劉華儒帶著石漠花在大棚里勞作，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花花呀，這些山豆根和八角種苗長得好吧？”

石漠花：“長得是真好。”

劉華儒：“這幾年我就是靠這兩樣東西翻身的，對我來說，它們可是救命稻草呢?！?/p>

石漠花：“哦！劉爺爺，這里面有故事吧？”

劉華儒：“聽說過我三七被燒，一夜之間損失500多萬的事吧？”

石漠花：“聽說當時很多人都擔心您再也爬不起來了?！?/p>

劉華儒：“是呀！當時我上吊的心都有了?？墒遣恍醒?！人不能這么認慫呀！在我非常絕望的時候，是山上這片八角樹讓我看到了希望。”

石漠花：“這片八角林原來就是您的嗎？”

劉華儒：“這是我的一個秘密，當時很多人都不曉得我還承包了這片荒山，投資10萬元種了這片八角樹。三七被燒了之后，這片八角林就成了我唯一的指望。所以我和你奶奶就搬到山里來安營扎寨，靠種烤煙、陽荷，在林下養(yǎng)雞，以短養(yǎng)長服侍這片八角林。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八角掛果了，我就在林子里引種野生山豆根，而且還給自己的引種技術注冊了商標。不瞞你說，今年我光賣八角和這些山豆根、八角種苗，就收入幾百萬。而且，為了幫助檔卡戶脫貧，我還無償扶持周邊村寨幾十萬元的種苗，讓他們也走上靠山吃山，以山生財?shù)穆??！?/p>

石漠花由衷地說道：“爺爺，您真了不起！”

劉華儒：“這都是生存經(jīng)驗，是過去的經(jīng)歷告訴我的?；ɑ?，投資創(chuàng)業(yè)沒有那么容易。第一，投資都是有風險的，所以有雞蛋別裝在一個籃子里;第二，別看不起我們本地的土特產(chǎn)品，我們西疇雖然是石漠化非常嚴重的巖溶山區(qū)，但是大自然卻給了西疇一些得天獨厚的條件，我們的林子里，至今還生長著被譽為植物界大熊貓的華蓋木，有亞洲第二大的木蘭園，在我們縣內(nèi)的許多地方，都能栽種第三紀冰川影響地球時幸存下來的孑遺植物三七。這說明什么，說明一些特別的東西總是生長在特別的地方，所以我們搞經(jīng)營，從方向上來講，眼光不能只盯著外面好的東西，要想辦法把我們有別處沒有的東西銷出去，這些東西對于外面的人來說，永遠都是寶貝;第三，做大事的人，別光只看到自己的利益，有一定條件的時候，一定要懂得利益分享，這不光是眾人拾柴火焰高的問題，萬一有了風險，眾人一齊面對總比你一個人面對要強?！?/p>

石漠花如醍醐灌頂，“嚯”地起身，向劉華儒深深鞠躬：“劉爺爺，我爺爺真是懂您。怪不得他非要我來看您做事、聽您說話，有你們兩個爺爺，真是我的福氣！”

劉華儒：“路還要靠你自己去走，我和你爺爺只是敲敲邊鼓罷了。”

106.劉華儒中草藥種植基地餐廳? ?傍晚——內(nèi)

劉華儒讓老伴炒了幾個菜招待石漠花。夫妻倆都熱情地給石漠花夾菜。飯吃到中途，劉華儒停下手中的筷子，從懷中掏出一張卡，遞給石漠花。

劉華儒：“花花，你來我這也有幾個月了，該回去干你自己的事了。給，這是你從頭再來的錢，50萬，明天你就下山去吧！”

石漠花吃驚地睜大著眼睛，不知該不該接，一旁的劉奶奶用目光鼓勵著她，直沖她點頭。

石漠花：“謝謝爺爺奶奶！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沒齒不忘！我一定把養(yǎng)殖場辦好。”

107.石漠花畜牧養(yǎng)殖場? 日——外

養(yǎng)殖場內(nèi)再無他人，只有石塘根老漢的老牛和四、五頭劫后余生的外國母牛在懶洋洋地吃草。

那老牛吃著草也不老實，吃著吃著竟幾次去爬那些外國母牛的背，可是它老胳膊老腿的，明顯已力不從心，幾次爬上去，幾次又無奈地跳下來，什么事情也干不了。

躲在樹蔭下乘涼的石塘根抬頭看了看，不滿地嘀咕：“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還想那些不得體的事，也不害臊，真是的！”

108.劉華儒中草藥種植基地下山的路上? ?日——外

石漠花背著背包，邊走邊給男朋友發(fā)微信語音：“爺爺?shù)睦闲值軇敔?，七十多歲了還在擴大種植基地，還說要辦合作社、辦公司。想起他們老一輩，我們失敗一次算什么，還有什么理由不接著干！”

“嗖”的一聲，大熊的微信迅速回復了過來：“花花，兩位爺爺太令人感動了。我的研究生也馬上就讀完了，我決定放棄城里的工作，到西疇來跟你一起創(chuàng)業(yè)！”

石漠花努努嘴，又發(fā)出去一條微信：“為什么？為了愛情嗎？”

大熊的微信：“為了愛情！也是為了兩位爺爺矢志不移的精神！”

石漠花幸福地笑了，發(fā)出一個“耶”的表情包。

109.三光片區(qū)石漠化綜合治理工地? ?日——外

一座座山頭得到綠化、一條條觀光公路正在鋪筑、一片片坡地正在整治、一坡坡獼猴桃正在連片定植、一個個美麗鄉(xiāng)村正在建設……

手里拎著一頂草帽的黃秋實從石漠化展覽館兼西疇精神研究中心走出來，邊走邊吩咐身后的干部：“所有的工地你們都要盯緊一點，今天還有點時間，我去石漠花的養(yǎng)殖場看看?！?/p>

干部：“書記您放心，整個工程的建設，都在按您關于把三光片區(qū)治理成全國石漠化綜合治理典范的要求實施?！?/p>

黃秋實：“喊破嗓子不如干出樣子，我要的不是表態(tài)的調(diào)子，要的是建設的實際成果！”

黃秋實坐上汽車，司機發(fā)動車子，在山間公路上疾駛而去。

110.石漠花畜牧養(yǎng)殖場? ?日——外

生產(chǎn)正在恢復，一批批本地高峰黃牛、小種黑豬、烏骨雞正在購進，石漠花忙里忙外地指揮工人安頓這些寶貝。

汽車駛進養(yǎng)殖場，黃秋實風塵仆仆地跳下車來，頗感意外的石漠花驚喜地迎上前去。

石漠花：“書記，您怎么來了？”

黃秋實：“創(chuàng)業(yè)不容易，我來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上你的?！?/p>

石漠花陪著黃秋實在養(yǎng)殖場各處察看，介紹著自己的構(gòu)想，黃秋實邊聽邊肯定地點頭，目光里滿是贊許。

黃秋實離開前，對送他到車邊的石漠花道：“你的設想很好，創(chuàng)業(yè)前期碰到的困難我也聽說了。這樣吧，你去申請創(chuàng)辦一個養(yǎng)殖合作社，按政策規(guī)定，只要合作社創(chuàng)辦起來，就能夠得到政府30萬元的扶持。另外，你得像你爺爺一樣有一股不服輸?shù)捻g勁，多少年來，我們西疇人就靠這股韌勁戰(zhàn)勝了窮山惡水，戰(zhàn)勝了被稱為地球癌癥的石漠化?！?/p>

石漠花頻頻點頭：“書記，我是我爺?shù)膶O女，自信是承傳了他身上的那股子精神的。合作社的事，我立馬就辦！謝謝您的關心，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雪中送炭?！?/p>

111.石塘根家院門外? ?日——外

石塘根步履蹣跚地推開院門，他背上的背簍里裝滿青草，手里牽著牛，而牛則拉著車。

石塘根對牛道：“老伙計，我們又回來了！在花花那待了幾個月，我看你倒比以前胖了、壯了。這次回來，我們是來參加石牛塘新一輪建設的，縣里把石牛塘納入三光片區(qū)石漠化綜合治理的范圍，要重整臺地、擴修公路、建觀光臺，還要在臺地上種果樹……建設石牛塘，我們倆可不能缺席?！?/p>

112.石牛塘村外? 日——外

各種機械和若干民工開進山里，有的開臺地、砌石埂，有的擴公路，整個石牛塘熱火朝天，石塘根和他的牛也拉著車，主動參與到了這些建設中。

石塘根正在埋頭干活，工地上突然走來縣委宣傳部的李干事。

石塘根：“李干部，你也來了？石牛塘讓你們費心了?！?/p>

李干事：“石大爹，搞精準扶貧了，我現(xiàn)在是駐三光村的第一書記，以后兩年要天天跟大家在一起呢。石大爹，你和牛都苦了一輩子，別太累了，現(xiàn)在工地上都用大型機械，用不上多少人工和牛工了。”

石塘根：“能幫補點是點嘛，西疇精神里有一條說什么來著？‘與其站著看，不如搶著干，現(xiàn)如今的我和牛，搶著干的勁是差些了，但每天做點輕省活計，我能多吃飯，牛也能多吃草?！?/p>

李干事：“以后山坡上都種了樹，村里還要實施人居環(huán)境整治，要搞‘五分錢工程，確保環(huán)境整潔，我和村民委干部商量了，由你來做護林員或者保潔員，你看你選擇做哪樣？”

石塘根：“這個，我還是做護林員吧，其實這事我早些年就在做了，你看石牛山上，那些樹已經(jīng)成林了？有的地方已經(jīng)密得人都難進去了。做了護林員，我一定盡心盡力把石牛塘的每一棵樹、每一根草都精心保護起來?！?/p>

113.石塘根家院內(nèi)? 日——內(nèi)

牛車在夕陽的照耀下轔轔駛來。

石塘根老人把牛牽進牛廄，先抱來一捆青草給老牛吃著，自己又拎桶去給牛拌料?？粗Ｂ允?，老人一臉愜意，比自己吃上美食還享受。

114.石牛塘村外公路上? 日——外

石塘根老人和牛立在公路上?？粗招略庐惖募覉@，既無限激動又有著無限的眷戀。

115.石塘根家牛廄? 晨——內(nèi)

石塘根老人給老牛提來一桶熱水，讓它飲著。自己則趁著老牛飲水的當兒給它刷毛。他一邊用刷子仔細刷著牛背，一邊把牛鼻拴小心翼翼地取掉，一臉的悵然若失。老牛似乎也看出了主人不同往常的心境，認真地吃食，溫順地接受著主人特別的優(yōu)待。

116.石塘根家屋內(nèi)? ?晨——內(nèi)

石塘根擦拭著亡妻的遺像，把相框端起，迎著屋外的光線端詳著。

石塘根：“老婆子，牛寶來電話，說今天就要來搬家了，花花也勸我進城歇幾年?？晌倚睦锟偸强章渎涞模抢镉惺裁春?？你放心，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先順他們的意去城里，過幾天我還回來陪你，村民委給我派了護林員的差事呢，石牛塘還離不開我。”

石塘根正跟亡妻說話，電視機里突然出現(xiàn)縣委書記黃秋實講話的鏡頭：“幸福生活都是奮斗出來的，我們國家已向世界承諾，要在2020年全部消除貧困。現(xiàn)在，我們縣的扶貧攻堅戰(zhàn)正式打響了！自從毛主席為東升合作社作出批示，邊疆人民就矢志不渝跟黨走。這幾十年，一代代西疇人持續(xù)不斷地向貧困宣戰(zhàn)，改造基本農(nóng)田20多萬畝，把一個喀斯特山區(qū)占國土面積75.4%的地方，改造成了森林覆蓋率達53.3%的青山綠水。我們西疇人造地壘成的石埂，加起來有5萬多公里，可繞地球一周多！西疇人民用自己的雙手，創(chuàng)造了人間奇跡！在今后的精準扶貧工作中，我們要繼續(xù)發(fā)揚‘等不是辦法，干才有希望的西疇精神，眾志成城，攻堅克難，爭取率全州之先摘掉貧困帽子，第一批脫貧出列！”

石塘根越聽越激動，越聽越熱血沸騰，臉上的表情從悵然變成堅定，迷離的目光又變得堅毅起來。

117.石牛塘全景（切回影片開始時的鏡頭）? 日——外

搬家的汽車絕塵而去，石塘根老人和他的牛相繼著往回走，山埡口、奮蹄的石牛、滿坡綠樹招展的臺地、密閉的山林、蜿蜒的公路、深深的隧洞、老伴的墳塋、綠水盈盈的洼塘、流泉飛瀑的懸崖，一一在老人的眼前閃過。

118.石塘根家牛廄? ?日——外

老牛靜靜地臥著，完全沒有了氣息，石塘根癱坐在老牛面前，陡然地把一把草喂到牛嘴邊，欲哭無淚：“老伙計，你終于還是走了。唉！好日子剛剛開頭呢。”

老人身后突然“吱”的一聲剎車聲響，石漠花急匆匆地跳下汽車，喜不自禁地嚷嚷：“爺爺、爺爺！生了、生了！”

石塘根老人面無表情地扭過頭來，茫然地看著一臉興奮的孫女：“生了，哪樣生了？”

石漠花：“我的外國牛，我的牛生了，好幾頭母牛一齊生，牛犢個個都跟家里的老牛一模一樣！”

石塘根“嚯”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兩眼放光：“??！還有這種事？你等等，我進屋取點東西，我們這就去看看?！?/p>

老人身手敏捷地跑進屋，將一個小紙包揣進懷里，又不停頓地跑回院里，自己拉開車門跳上汽車，催促道：“走??！”

119.石漠花畜牧養(yǎng)殖場? 日——內(nèi)

里里外外都是忙而有序，事業(yè)興旺的景象。潔凈的牛廄里，幾頭壯實的牛犢完全是那頭老牛的翻版。它們有的在母牛的胯下拱奶，有的在母親的身旁撒歡，一副無憂無慮，對世界充滿好奇的模樣。

石塘根老人趴在牛廄的欄桿上，看了這頭看那頭，喜不自禁。看著看著，竟然跨進廄里，抱了這頭摸那頭，依然笑著的臉上滿臉淚水。

老人情緒的急劇變化，驚動了一旁的石漠花：“爺爺，那么多小牛生了，老牛有后了。而且我們合作社已經(jīng)吸收3000多戶建檔立卡戶，今年內(nèi)就有望讓他們脫貧出列，您應該高興才對呀！怎么倒哭了？”

石塘根用帶淚笑臉迎著孫女：“爺爺沒哭，爺爺這是高興呢?！?/p>

石塘根說完，從懷里掏出他揣著的紙包：“給，這是爺爺前幾天從石牛腳下背陰處采到的石頭花，拿去讓他們燉只土雞，晚上我們爺孫好好喝兩杯?！?/p>

石漠花驚喜地接過紙包：“太好了，石牛塘的石頭終于開花了！”

石塘根：“石頭開花馬長角，不可能變成可能了，這是我一輩子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尮舛d禿的石頭開出花來，這事太難了……”

一語淚雙流，石塘根老人說著又淚流滿面，石漠花懂事地抱著爺爺不住抖動的肩膀，伸手替他輕輕擦拭眼淚……

120.石牛塘空鏡? 日——外

石牛塘的美景、周圍蒼莽的群山、山間蜿蜒的流水。

蒼涼的太陽古歌響起。

打扮時尚的石漠花和長相酷帥的大熊激情演唱主題歌：你有沒有去過，那個古老的地方，美麗的西疇我的家鄉(xiāng)……西疇的精神全國都響亮，等不是辦法干才有希望……這里是石頭開花的地方，這里是中國最美的邊疆。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