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央
1
大二暑假回家,丹丹剛下車,老爸早早就在等著了。他老遠看到丹丹,心疼得不行:“我閨女瘦了,是不是學校的菜不好吃?。俊钡さひ回灂睦习竹R屁:“哪里的菜都沒老爸做的好吃?!?/p>
回到家,老爸一頭扎進廚房,做了一大桌菜,都是閨女愛吃的。飯桌上,他一個勁地催丹丹:“快,多吃點?!崩蠇屗岢闪艘恢粰幟剩骸澳悴辉诩业臅r候,你爸都不肯做飯了。”
丹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不時低頭看著手機,眼里含著笑,嘴角不自覺上揚著。老爸看不得閨女這個樣子,一拍桌子:“你還吃不吃飯啦?”丹丹乖乖地把手機收了起來。
老爸雖然不怎么跟她發(fā)火,但一冷起臉來,還是很有威懾力的。畢竟,老爸是混過江湖的大佬。
當年,老爸是個時髦青年,開了家服裝店,進的是廣州貨,新奇又好看,一下子成了全小城的時尚風向標。他的生意越來越好,惹得很多人眼紅,后來有幾個壯漢拿著家伙來鬧事。情急之下,老爸打開店里最隱蔽的一個貨柜,抽出一把刀……
那天,老爸一戰(zhàn)成名。很多人都猜測,他是混社會的。老爸是個急公好義的性子,不管誰有了難,跑來叫他一聲大哥,他都會挺身而出,出人出錢,毫不猶豫。但是丹丹出生后,一切都變了。
丹丹從小身子弱,老是生病。老爸帶她看過好多醫(yī)生,都沒有效果。算命的說,這孩子八字弱,家人要行善積德,好好養(yǎng)著她。從此,老爸遠離了叱咤風云的江湖。為了讓閨女多吃點,他練就了一身好廚藝,直接從拿砍刀的大哥,變成了拿菜刀的大廚。
這些年,他把丹丹捧在心尖上,她的一顰一笑怎么可能逃過他的眼睛??此F(xiàn)在魂不守舍的樣子,肯定是有情況。他決定跟閨女談談:“說吧,那個讓你連飯都顧不上吃的人是誰?”
2
丹丹一下子來了精神,連忙把史恒的照片拿給老爸看。在她嘴里,那個史恒渾身上下全是優(yōu)點。老爸卻越聽越不是滋味,面前這個男孩子,瘦瘦弱弱的,還戴著眼鏡,哪有一點他當年的影子。史恒那小身板,估計連個架都打不了,以后怎么保護他的寶貝閨女?
老爸受不了閨女這嘚瑟勁,恨不得在她腦門上來個爆栗,狠狠敲醒她。他咬著牙裝大度:“那就帶他回來,讓我和你媽看看。”丹丹白了他一眼:“就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逼鋵崳さず薏坏米屓澜绲娜硕伎纯?,她愛的人是什么樣子。但現(xiàn)在不行,他們關系還不夠穩(wěn)定,老爸又虎視眈眈,準備搞破壞活動,她可不能“羊入虎口”!
大四那年,丹丹才帶史恒回了家。大家寒暄過后,老爸穩(wěn)坐沙發(fā),又恢復了他江湖大哥的模樣,老媽主動進了廚房。史恒進門后,老爸什么話也不說,什么表情也沒有,一直盯著他看。史恒最終受不了眼神“攻擊”,找了個借口進廚房幫忙。
史恒剛進廚房,老爸就哼一聲:“在廚房里混的男人,有什么出息!”丹丹憋不住,狠狠翻了他一眼。
吃飯的時候,史恒說自己酒精過敏,不能喝酒。丹丹的爸爸沒說話,一杯接一杯,一會就把一瓶五糧液喝了個精光。史恒走后,老爸才對丹丹說:“一個大男人,喝個酒都這么磨嘰,做人也不會靠譜?!钡さみ@次不依了:“不會喝酒又不是什么大罪,難道你非要讓他喝進醫(yī)院,才滿意嗎?”
丹丹越說越激動,“砰”的一聲關上房門:“反正你就是為了反對,他做啥都不入你的眼!”
3
那幾年,父女倆之間經(jīng)常因為這種事賭氣拌嘴。丹丹大四畢業(yè)時,父女倆的沖突達到了巔峰。老爸早就盤算過,讓丹丹畢業(yè)就回老家。
可那時,史恒已經(jīng)升讀本校的博士,丹丹不想一個人回老家。她在省城找了工作,租了間小房子,安頓了下來。每天下了班,她順路去買菜,做好美食,等著愛人回家。
丹丹憧憬著,等史恒畢了業(yè),他們就結婚。他要是想去更廣闊的天地發(fā)展,她也會支持他,一路跟隨他??撮|女鐵了心要遠走高飛,老爸一下慌了神,他親自來找丹丹,正碰到她手忙腳亂地做家務,切菜、熬粥,洗衣機里還洗著衣服。
老爸心疼壞了:“趕緊跟我回家,我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女兒,不是來給他做保姆的!”丹丹不想跟他吵:“爸,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幸福嗎?你看,我給他洗衣服、做飯,都覺得很幸福啊,你怎么就理解不了呢?”
“我像他這么大的時候,早就成家立業(yè),有了江湖地位了。你看看他那個樣子,怎么能保護你一輩子?”老爸說著,火就上來了。丹丹一急,也顧不得措辭了:“那老掉牙的江湖事,就別再說了!”
老爸徹底怒了。自此,父女倆算是絕交了,老媽再怎么調(diào)解,都不管事。
有時,丹丹也想念老爸的麻辣香鍋,就偷偷給老媽打電話,問完制作流程,再順口問一句:“我爸消氣了沒有?”老媽嘆了口氣:“你算是把你爸的心傷透了?!?/p>
丹丹知道老爸執(zhí)意反對,是怕她受委屈,所以她要等和史恒有了更好的生活,再證明給老爸看。史恒讀博的最后一年,有個去美國交流的機會,丹丹自然全力支持,她甚至興奮地提議:“咱們干脆先把婚結了吧。”
萬萬沒想到,史恒居然拒絕了她的求婚。
4
史恒不停地解釋,丹丹什么也聽不進去,不管他有什么理由,拒絕求婚就是最大的錯。丹丹一個人回了老家,一路上心緒難平,她覺得老爸說得對,這文弱書生,干什么都畏畏縮縮的,沒什么魄力!
老爸看閨女回來,臉色還有點不對,就顧不上擺架子了,立馬去做她愛吃的炸醬面,光菜碼就有七八樣,擺了一桌子。 丹丹卻沒胃口,坐在那兒不動筷子。老爸幫她把菜和炸醬都調(diào)好了,把碗放到她手里,看著她的臉問:“你和小史吵架了?”
“小史?”他還是第一次這樣稱呼自己的男朋友,以前慣用的都是“那小子”……來不及細想,憋了一肚子氣的丹丹順口回了一句:“我跟他吹了,他父母看不上我。”老爸一下急了:“他父母什么眼神,還瞧不上我閨女?我找他去?!?/p>
丹丹沒想到,老爸說完這句話,還真去給史恒打了電話。
等史恒進家門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老爸沒容他開口,就是一通訓斥。史恒半天沒插上話,只是一個勁地點頭。丹丹心里這下得意了。
飯后,一家人出門散步,有街坊打招呼:“喲,這不是見義勇為那小伙子嗎?”老爸搭了腔:“別提了,笨成那樣,凈給我丟人?!钡さど盗耍恢赖降装l(fā)生了啥,問了半天,史恒才告訴她。
原來,史恒一直不同意丹丹瞞天過海、先斬后奏的做法。于是,他曾瞞著丹丹,回了趟她家。為了讓丹丹的爸爸多了解自己,他真誠地講自己學的專業(yè)和對未來的規(guī)劃,想獲得未來岳父岳母的認可。
丹丹的爸爸并不怎么搭理他,獨自去了后街的燒烤攤。史恒一路跟著他,也要了杯啤酒,可還沒等他舍命陪“岳父”呢,隔壁有個醉漢踹翻了桌子。人們都嚇跑了,丹丹的爸爸卻站起來走向了那醉漢,史恒擔心未來岳父吃虧,想都沒想,擋在了他前面。
結果,老爸的功夫沒有施展出來,史恒還受傷了。老爸一邊給他包扎手上的傷口,一邊嫌他笨手笨腳,但心里對這個文弱書生的感覺卻變了。說到這,丹丹這才想起來,前些日子,史恒確實出差過幾天,回來時手上裹著紗布,他硬說自己是在操作機器時受的傷。
丹丹看著身邊的這兩個男人,心里很暖。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類型,一個虎虎生風,一個文弱瘦削,卻都用自己的方式,替她撐起了一片天。丹丹覺得,愛情和親情從來就不應該是對立的。當愛情與親情狹路相逢,真正愛你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解決問題,而不是讓你做有缺憾的二選一。
(編輯 邢多多1048572239@qq.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