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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1日,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工作人員在科勒齊阿里帕夏清真寺內(nèi)消毒
就在土耳其宣布了第一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時,我隱隱約約感覺到對門的鄰居也生病了。
鄰居是一對跨國小情侶:巴西男模和他的土耳其女友。平時他們一直玩高分貝音響,一夜之間突然安靜了,但隔著墻壁能聽到他們的咳嗽聲。
正逢冬春交接,感冒的人多,起初我沒有太在意,直到他們大吵了一架。模糊聽到女孩說“我不想死”,男孩一邊咳嗽一邊說“我已經(jīng)接觸了很多人”,我才感覺大事不妙,馬上聯(lián)系物業(yè)經(jīng)理,問他可否派人來消毒樓層。
物業(yè)經(jīng)理說了一番安撫我的話,大意是土耳其目前僅有幾例病例,不必太過擔心云云。
我當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不會專門派人來消毒。
在土耳其宣布第一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前夕,盡管離伊朗和意大利的疫情暴發(fā)已有近20天,土耳其境內(nèi)還是很平靜。身邊的土耳其朋友會好奇地問我中國的疫情情況,但是中國畢竟離得太遠了,除了表達慰問,他們并無過多的戒備之心。談起意大利的情況,他們似乎更能感同身受,心疼意大利的同時,也驚訝于意大利采取的嚴厲防疫措施。
最后,他們放眼土耳其,很自豪,“我們就是一個病例也沒有”。
那個時候,身邊的朋友多數(shù)覺得這是流感,謹慎者叫它“嚴重的流感”。大家更多地把它看作一個新聞事件,它出現(xiàn)在電視和手機里,并沒有影響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女性朋友較為關注疫情的發(fā)展,甚至“大義滅親”。我的土耳其女性朋友是前土耳其航空的空姐,她聽到機組人員間流傳一個近期發(fā)生的故事:從法國里昂到伊斯坦布爾的航班上,有一名法國男子出現(xiàn)疑似癥狀,他什么也沒說,然而他的妻子舉報了他,導致全機組人員被隔離。另外,有在德國的朋友抱怨說,他的女友不愿意見他,原因是他在德國疫情期間照舊天天外出。
可見,在疫情蔓延的前期,確實存在著男女性對疫情重視程度的分歧。
當時還出現(xiàn)了一些討論土耳其人為何能把病毒擋在國門之外的博文,有作者認為土耳其人愛衛(wèi)生、勤洗手,家家戶戶都備有含80%酒精的古龍水。也有媒體說,土耳其人天生免疫力高。
我個人對土耳其的情況是比較擔憂的。土耳其航空在促進土耳其和世界各國交通便利的同時,也增大了和疫區(qū)(如伊朗、歐洲其他國家)人員流動的風險。伊斯坦布爾既是重要的交通樞紐,又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尤其在我居住的歐洲區(qū)市中心,不分晝夜,車水馬龍。
疫情已蔓延至土耳其全部81個省,60%的病例出現(xiàn)在伊斯坦布爾。
自從鄰國伊朗疫情暴發(fā)后,我一個月里幾乎閉門不出,唯一一次出門見朋友,看到當時伊斯坦布爾市中心人頭攢動、餐廳滿座。土耳其女性朋友說,比起新冠肺炎,大地震更讓人害怕。中國閨蜜說,年輕人,得了也會好起來的。
3月30日,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城市街道中的車輛和行人稀少
接下來的故事情節(jié),開始大幅度轉(zhuǎn)彎。
自從土耳其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例公布后,每日確診人數(shù)直線上升,國家循序漸進地公布了一系列的措施。學校放假,體育賽事不對公眾開放,公職人員未經(jīng)審批不得出國,暫停與歐洲9國的航班……我男友在德國,本來3月排滿了在歐洲各地表演檔期的他,因為疫情暴發(fā),表演計劃逐一被取消。
考慮到接下來歐洲可能會陸續(xù)封國,男友將來伊斯坦布爾的計劃提前,匆匆買了幾天后柏林-倫敦-伊斯坦布爾的機票,沒想到臨飛前一天,土耳其將英國也列入禁飛國家,航班取消。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盡管確診人數(shù)加速上升,我偶爾出門買菜時,外面的花花世界依然熱鬧,左躲右閃才能和別人相隔一米距離。
政府已經(jīng)下令關閉美發(fā)美容院一周了,我家附近的美發(fā)店依然開著。當政府下令禁止65歲以上的老人出門時,我很擔心附近老伯伯的有機肉店會被迫關閉。他滿頭銀絲,怎么看也不像65歲以下。孰料,肉店正常營業(yè),只是老爺子旁邊的桌上多了一瓶消毒液。老爺子也還如往常一樣熱情地和我嘮嗑,毫無戒心。掛在墻角的小電視,正播著新冠肺炎疫情的新聞。
我去超市買菜,熱情的超市小哥突然一頭湊過來,要幫忙挑馬鈴薯。我尷尬地跳開,艱難地維持相隔一米的距離。
疫情加重后,我開始嘗試網(wǎng)上購買蔬菜,起初想在口碑很好的瑞士連鎖超市Migros網(wǎng)購,可能是附近的超市太多,我所在的區(qū)域不派送。之后,我向朋友打聽了新的購物軟件Getir,上面的蔬菜水果雖然選擇不多,但總體體驗還是不錯的:送貨極快,下單后半小時送達,而且放在家門口便離開,實現(xiàn)無接觸派送。
疫情期間,一些快遞公司已經(jīng)改為快速電子簽收,快遞員戴著口罩并保持2米距離。另外一些快遞公司還保持著要填身份證號和簽字的傳統(tǒng)習慣,在家門口磨磨蹭蹭好幾分鐘,讓人提心吊膽。
此時的工作,也遇到了一系列的新挑戰(zhàn)。和我們合作的歐洲公司,多數(shù)采取居家辦公或輪班制;居家辦公的效率明顯比上班時差了,并且狀況不斷:電話不接,郵件回復大幅延遲;貨運港口出錯,導致貨物沒按計劃裝上船;重新訂艙位,卻發(fā)現(xiàn)新訂的船去的不是同一個目的地。
朋友解釋,對于歐洲小市民來說,居家辦公就是放小假;朋友發(fā)來一個歐洲人居家辦公的視頻:主人公不是被孩子打鬧襲擊,就是自己躲在角落喝啤酒,著實無奈。
疫情暴發(fā)以來,土耳其政府圍繞伊斯坦布爾是否要封城,尚未有明確的定論。反對的聲音是擔心造成高失業(yè)率,怕對本來在去年就動蕩不已的經(jīng)濟造成嚴重打擊。
土耳其當初公布第一例確診病例后,貨幣里拉立馬貶值。所以,總統(tǒng)埃爾多安在非常時期出臺了經(jīng)濟刺激計劃。
最初,政府說土耳其境內(nèi)沒有一例新冠肺炎病例時,我和朋友們已從其他渠道知道了不少土耳其輸出的病例了。然而在確診病例近1萬時,土耳其政府也未公布確診病人分布的城市。換言之,生活在土耳其的我們并不知道每個城市的確診人數(shù),也并不知道身邊是否會有潛在的感染風險。
在土耳其聲望很高的加拉塔薩雷足球俱樂部的教練確診后,他的兩個女兒在社交媒體發(fā)文,說父親在確診前曾建議取消球賽,卻不被采納。
面對來勢洶洶的新病毒,人們對它的認知顯得很被動。在不被重視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土耳其的疫情發(fā)展神速,3月19日還不到200例,三周后就變成了4萬例,增速可謂同期全球最快,且穩(wěn)居亞洲第三大疫情國。
日前,土耳其衛(wèi)生部長表示,疫情已蔓延至土耳其全部81個省,60%的病例出現(xiàn)在伊斯坦布爾。
由于當初指定的定點醫(yī)院已經(jīng)爆滿,政府不得不將有治療傳染病能力的私人醫(yī)院也納入定點醫(yī)院。政府亦計劃在伊斯坦布爾建起方艙醫(yī)院,初步計劃增加約3700個床位。
我想起世衛(wèi)組織人員曾在一次公開演講中所說的,“高度的全球化程度,人類和自然的不協(xié)調(diào)發(fā)展,給了新冠疾病發(fā)展成大流行病的機會”。自己從疫情初期給武漢捐款,到在疫情全球擴散后給欠發(fā)達國家捐贈防護物資,除了盡己薄力共渡難關的愿望外,內(nèi)心更是有擺脫不去的、對人類過度開發(fā)自然的贖罪感。
鄰居的小情侶已從咳嗽中康復。疫情終會過去,在為生命祈福的同時,我也寄望于渡過難關者在人與自然關系的問題上,會有更深刻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