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聽到的世界

李燕

一

當(dāng)小采兒在悠揚(yáng)的塔爾笛聲中醒來時(shí)，窗外還是一片昏暗。

“天還沒亮，阿公已經(jīng)到山上去了?！毙〔蓛合胫艘幌律?，被子上搭著的衣服掉到了床下，她都沒有注意到。

阿公的塔爾笛吹得特別好，耳濡目染下，小采兒從小也會(huì)吹塔爾笛，只是比起阿公嫻熟的吹笛技藝，她還差得遠(yuǎn)。

塔爾笛是瑪拉族獨(dú)有的樂器，笛音很有穿透力，無論距離多遠(yuǎn)，都能聽到它悠揚(yáng)的聲音。

小采兒的塔爾笛是六歲那年阿公親手給她做的，有手掌那么長，用上好的桐油刷了很多遍，還保留著松木原有的漂亮木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阿媽給塔爾笛穿了一條紅色的絲帶，平日里小采兒就把它掛在脖子上，每當(dāng)在山坡上放羊或者割豬草的時(shí)候，她總是喜吹上一陣子。

瑪拉族祖祖輩輩生活在雪山腳下，有句話說“不倒的雪山，不絕的瑪拉”。小采兒也曾問過阿公：“我們瑪拉族的歷史有多長？”阿公笑著說：“少說也有幾萬年了。”小采兒不知道幾萬年是多長，但她知道那是一段好長好長的時(shí)間，跟雪山上的巖石一樣古老。

阿公是瑪拉族資歷最老的巫師。每逢新年來臨，阿公都要為族人們占卜這一年的運(yùn)勢。今年阿公占卜出來的是大兇，卻象顯示瑪拉族今年并不太平，他們將面臨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阿公一心想尋求破解的法子，但是至今還沒有找到。

就是從那時(shí)起，阿公變得沉默寡言了。他除了吹塔爾笛，幾乎十多天都不說一句話。

一想到郁郁寡歡的阿公，小采兒就睡不著了，她聽到阿媽在外間窸窸窣窣穿衣起床的聲音。阿媽要做早飯了，她每天都要先給家里喂養(yǎng)的兩頭豬煮一大鍋食，再為家人熬一小鍋玉米粥。他們家一年四季都離不開玉米，整個(gè)瑪拉族也都離不開玉米。

反正睡不著了，小采兒索性翻身起了床。

“阿媽，我來給豬煮食物吧?！毙〔蓛狠p聲說。

“不用，你去山上把阿公叫回來吃飯吧?！卑尩哪樤跔t火的映襯下看起來紅彤彤的。

小采兒答應(yīng)了一聲，走出了小木屋。

晨霧打在臉上涼絲絲的，小米兒裹緊身上的灰鼠皮大氅往山坡上走。

山坡的草葉上掛著許多晶瑩的露珠，它們?cè)陉柟庀麻W閃爍爍，好像是誰撒下的一把珍珠。那些露珠沾到小采兒的白棉襪上，冰冷而潮濕。

“阿——公——我阿媽叫你回家吃飯?！毙〔蓛簩㈦p手?jǐn)n在嘴邊對(duì)著阿公的背影大喊。阿公蹲著身，正在草叢里摸索著什么。

阿公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答應(yīng)，依舊蹲在那兒忙碌著。

小采兒撥開高聳的草叢走過去，她一只手?jǐn)v起阿公的胳膊說：“我們回家吧?！?/p>

阿公直起身，兩片刻著神秘圖案的黑水牛角卦板應(yīng)聲落地。

“您在占卜？”小采兒撿起卦板遂給阿公。

老人家接過來默不作聲地向前走，祖孫倆就這樣一前—后下了山。

小采兒邊走邊吹起了塔爾笛，吹的是阿公教給她的第一支曲子《幸福謠》。

“瑪拉族就要大難臨頭了?！卑⒐蝗婚_口道。

“您占到的又是兇卦嗎，是什么大難？”小采兒緊張地問。

阿公卻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低頭繼續(xù)趕路。

小采兒想從阿公那兒得到更多的消息，但阿公一整天都忙著各種活計(jì)。最后，阿公走到后院自己的小木屋旁，那里擺放著一具木棺。

按照瑪拉族的習(xí)俗，老人在七十歲那年就要準(zhǔn)備好棺木，如今阿公已經(jīng)八十八歲了，這副木棺十多年來用火漆漆了又漆，用桐油刷了又刷，看起來結(jié)實(shí)又厚重，像是一艘船，一艘將載著阿公去往另一個(gè)世界的小船。

半年前，阿公把自己的被褥都搬進(jìn)了木棺，沒事就躺在里面。

小米兒踩在小木椅上，整個(gè)人都趴到棺木上看著躺在里面的阿公問：“您說的大難臨頭是什么？”阿公閉上眼睛不說話，小采兒知道阿公脾氣倔強(qiáng)，他不想說的事你永遠(yuǎn)都不可能知道，小采兒只得爬下了小木椅。

“小采兒，瑪拉族就要遭到滅頂之災(zāi)了一一你、我以及周圍的一切都將毀滅?！卑⒐穆曇魪谋澈笥挠膫鱽?。

小采兒嚇得一激靈，忙又爬回小椅子趴在木棺上問：“不是說不倒的雪山，不絕的瑪拉嗎，我們?cè)趺磿?huì)毀滅呢？”

阿公嘆氣說：“宇宙很浩瀚，瑪拉族只是一粒塵埃?！?/p>

“塵埃？您說我們像灰塵一樣渺??？”小采兒瞪大了眼睛。

“或者還要更加渺小?！卑⒐f，“千百年來，我們的國度棲息在一座高山之巔，原本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不幸的是我們的國度將墜入深淵?！卑⒐f。

“什么深淵？”小采兒倒抽了口涼氣。

但是阿公已經(jīng)疲憊了，他在狹窄的棺木里側(cè)過身，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不再說話。

小采兒默默地看著阿公消瘦而倔強(qiáng)的脊背，搖搖頭爬下了木椅。

二

“好累啊，期未考試結(jié)束，一定要好好散散心?！睆堄昝壬炝藗€(gè)大懶腰說，她看到同桌可心還在專心地演算著習(xí)題，就淘氣地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筆說，“聽到我的話了嗎？”

“好，你先和田甜商量一下吧?！笨尚囊话褤尰毓P，頭也不抬地說。

一周后，可心、田甜和張雨萌有說有笑地在森林公園的門前下了公交車。

“山里的空氣真好啊?！睆堄昝葟堥_雙臂，閉上眼清陶醉地說。

“走吧，別磨蹭了?！笨尚男χ牧艘幌滤募绨颉?/p>

“好漂亮的花，雖然小卻是那么精致。”可心從山路邊摘下一朵藍(lán)白相間的小花說，“哎呀，怎么一碰花瓣就落了?！闭Ｑ鄣墓し颍尚氖掷锞椭皇Ｏ铝藥赘舛d禿的草莖。

“美好的事物都不長久啊?！碧锾鹦χf。

森林公園的風(fēng)光真美，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上走，兩旁都是峻峭的巨石，有的還伸出了一大塊擋住了山路，讓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側(cè)身擠過去。

“照這速度，天黑前我們能爬到公園的最高峰嗎？”可心喘著粗氣問。

“再努一把力，我們就要爬到頂峰了?！碧锾鸾o大家打氣，“到了頂峰我要好好拍幾張照片?！?/p>

“我要在山頂撿幾顆漂亮的石頭做紀(jì)念。”可心說。

三

第一次晃動(dòng)伴隨著一聲巨響，整個(gè)瑪拉國在這巨大的聲音里搖晃不已。

那時(shí)，小采兒正在院子里幫媽媽晾曬從山上米回來的野磨菇，她看到遠(yuǎn)處的大雪山搖晃起來，身后的小木樓幾乎要晃塌了。

“瑪一一拉一一族一一大一一難——臨一一頭一一了——”阿公一字一頓地發(fā)出了哀鳴。他已經(jīng)從后院跑了過來，站在院子里怔怔地聽著一一從遠(yuǎn)處萬年不化的雪山那里，傳來了雪崩的聲響。

“阿公，我們?cè)撛趺崔k？”小采兒臉色慘白地說。

“阿爹，這是怎么了？”小采兒的阿媽摟著女兒的肩膀顫抖地問。

“老阿公，快救救我們吧?！痹S多人驚慌失措地跑進(jìn)了小采兒家的院子，大家都露出了恐懼的神情。

緊接著又發(fā)生了一連串的晃動(dòng)和一聲聲巨響，瑪拉國劇烈地?fù)u晃不已，天旋地轉(zhuǎn)起來。院子里的人們緊緊抱成了一團(tuán)，他們被搖晃得東倒西歪，一些女人和孩子受不住這種驚嚇大聲地哭泣起來。

“別怕，阿媽在?！卑屍綍r(shí)看到一只老鼠都嚇得瑟瑟發(fā)抖，可是這會(huì)兒她卻像雕塑一樣，雙腳牢牢地踏在地上，緊緊摟著自己的女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遭終于安靜下來，但是天空突然變得灰蒙蒙的。

“老阿公，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匠格朗大哥緊鎖雙眉問。

“我們瑪拉國原本扎根在山頂?shù)木奘?，眼下的情形可能是那塊石頭出問題了?！卑⒐忉屨f。

“我們這么大的瑪拉國怎么可能建在一塊石頭上？”賣奶酪的洛桑大娘不解地問道。

“我們的國家大嗎？比起宇宙，它只是一粒塵埃?！卑⒐珶o奈地說。

“塵埃，哪里有這么大的塵埃？你看這雪山、森林、院落，還有我們，都像塵埃嗎？”洛桑大娘向來喜歡和人爭辯，她不依不饒地想證明自己生活的國度是多么遼闊。

阿公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他向后院走去，小采兒知道阿公又要去自己的木棺里躺著了。

“阿媽，我們?cè)趺崔k？”小采兒顫抖著問。

“只能走著瞧了。”阿媽嗓音沙啞地說。

四

站在山頂，張雨萌舉著自拍桿想找一個(gè)最佳的拍攝角度。

咔嚓一一腳下的一塊山巖發(fā)出了斷裂的聲音，把張雨萌嚇了一跳。確認(rèn)沒有危險(xiǎn)后，她索性用力踩下了一小塊巖石：“這巖石居然這么酥軟，一踩就裂開了?！睆堄昝忍_把踩下來的那塊石頭踢下了山崖。

“經(jīng)歷了千百年的風(fēng)吹雨淋，巖石早就風(fēng)化了?！碧锾鹫f。

可心撿起一小塊碎石說：“自然的力量真?zhèn)ゴ?，這么堅(jiān)硬的巖石都能變成小碎塊?！?/p>

這時(shí)，可心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山巖上有一枚上面有許多黑色斑點(diǎn)的小石頭，那塊石頭表面還生長著很多美麗的花紋，她向前走了幾步想仔細(xì)觀察。

“當(dāng)心危險(xiǎn)。”田甜提醒。

“沒事，我從小就跟著媽媽在山上撿漂亮石頭呢?！笨尚男χf。她手腳麻利地爬上那塊巖石，卻發(fā)現(xiàn)那枚石頭的一部分嵌在了巖石的縫隙里。于是，她從背包里找出了一串鑰匙，用其中一把頂端尖銳的鑰匙撬了好幾下，這才挖出了那枚小石頭。

“快過來，我們拍張合影吧。”張雨萌在一旁招呼。可心忙把那枚石頭放進(jìn)背包里，笑著跑了過去。

下了山，坐在返程的大巴車上，三個(gè)女孩都累得說不出話來。

可心在搖晃的車上睡著了。她做了一個(gè)夢(mèng)，夢(mèng)里有一個(gè)大眼睛、長頭發(fā)的小女孩對(duì)她說：“救救我們，快救救我們吧?！笨尚恼獑査钦l，就被人搖醒了?！皠e睡了，快到站了。”張雨萌說。

回到家，媽媽正靠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看見可心臉蛋紅撲撲，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媽媽忙問：“爬山好玩嗎？”

“好玩呀，好久沒有鍛煉了?！笨尚恼f。

這時(shí)一則電視新聞吸引了她們。

“近日，在一處鐘乳洞景區(qū)，一塊生長了上億年的鐘乳石被游客惡意破壞并偷走。該名游客從石壁上敲斷了這塊鐘乳石，他的整個(gè)破壞過程在視頻中顯示僅有30秒……”

“30秒就破壞了上億年的鐘乳石，這個(gè)游客太可惡了?！眿寢寶獾媚樁技t了。

“破壞鐘乳石不對(duì)，撿山上的漂亮石頭沒關(guān)系吧？”可心問。

“只要不是惡意破壞就行。”媽媽說。

可心想起用鑰匙撬下的那塊漂亮石頭，不以為然地想：我不過是撬了一塊巖石，比起破壞鐘乳石算不得什么。

于是她拿出背包里的石頭遞給媽媽說：“這塊石頭漂亮吧?！?/p>

“真漂亮?！眿寢尪嗽斨f。

五

小采兒的這一天簡直糟糕透了。

一整天，瑪拉國都在劇烈的搖晃中，動(dòng)不動(dòng)就天旋地轉(zhuǎn)，所有的東西都亂了套。

“我們的小木樓已經(jīng)倒塌了，今天就吃點(diǎn)涼玉米餅吧。“阿媽說。

“好的?！毙〔蓛簺]精打采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僅大地?fù)u晃不已，天也沒有放過睛，灰蒙蒙的好像籠罩在厚厚的云霧里。

“阿公，吃點(diǎn)涼玉米餅吧?！毙〔蓛阂恢皇侄酥P子，一只手拿著茶壺，對(duì)躺在棺木里的阿公說。

“別費(fèi)力氣了，早晚都是一死?！卑⒐吐曊f。

“可是我覺得這會(huì)兒好像平靜了?！毙〔蓛赫f。

“哪里會(huì)平靜，應(yīng)該還有更嚴(yán)重的事情?！卑⒐]著眼睛說。

“沒有什么辦法自救嗎？”小采兒問阿公。

“沒有，這是我們瑪拉國的命數(shù)?！卑⒐珣n郁地說。

“命數(shù)？我不信這個(gè)。”小采兒說，“我們，要靠自己救自己?！?/p>

六

強(qiáng)烈的倦意襲來，可心看了一眼書桌上那塊漂亮的石頭，輕聲說：“晚安，小石頭?！比缓蟠蛄藗€(gè)大哈欠，抬手按滅了床頭燈。

可心在一陣悠遠(yuǎn)遼闊的笛聲中醒來。她搖了搖腦袋，拍了拍自己的左耳，不知道怎么又聽到了這個(gè)笛聲，細(xì)細(xì)的，軟軟的，輕飄飄的，像清風(fēng)在耳邊吹啊吹，奇妙無比。

“最近我的左耳朵怎么總有雜音？”可心疑惑不已。

吃早飯時(shí)，她對(duì)媽媽說：“我的左耳好像出問題了，總能聽到奇怪的笛聲?！?/p>

“等會(huì)兒帶你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吧?！眿寢屨f。

王醫(yī)生仔細(xì)檢查了可心的雙耳，聽力沒有問題。

他又拿來一套銀亮亮的像叉子一樣的東西說：“這些是音叉，讓我試試你左耳能聽到什么？”王醫(yī)生用小木槌敲打音叉，發(fā)出了一陣陣嗡嗡的聲音。

“是輕輕的嗡嗡聲。”可心說。王醫(yī)生又換了一個(gè)音叉輕輕敲打?！斑€能聽到。”可心說。王醫(yī)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他又敲了另外一個(gè)音叉。“我還是能聽到?！笨尚恼f。

“人耳能聽到的聲音范圍在20～20000Hz，音頻低于20Hz的聲音叫次聲，高于20000Hz的聲音稱為超聲?？磥砟愕淖蠖€真能聽到低于20Hz的次聲?！蓖踽t(yī)生驚訝地說。

“這是特異功能嗎？”媽媽問。

“至少說明可心的聽覺很靈敏?！蓖踽t(yī)生說，“你聽到的是什么聲音？”

“是一種悅耳的聲音，像是笛聲。其實(shí)，我也說不上來那是什么。”可心皺著眉頭說。

七

阿公的精神很不好，他一直躺在木棺里不出來，除了水什么也不進(jìn)食。周遭不斷有壞消息傳來，雪山的冰和積雪落進(jìn)農(nóng)田把玉米都砸死了，潮濕的天氣讓各家糧倉里的玉米和小麥?zhǔn)艹薄㈤L芽、發(fā)霉，所剩無幾了。

有人到田里翻開厚厚的積雪，想尋找一些快成熟的玉米，但這些舉動(dòng)是徒勞的，所有的玉米都被毀壞了。

“瑪拉族遭到滅頂之災(zāi)了?！比藗儞u著頭嘆息。

晌午，鄰居大嬸隔著籬笆對(duì)小采兒媽媽說：“我家的糧倉已經(jīng)空了，本想著就要收獲玉米了，但是一一”她哽咽著說不下去，媽媽忙把玉米面分了一些給大嬸。

大人們絕望的情緒傳染給了孩子，這里沒有了孩子們的歡笑，他們仿佛一夜之間都長大了。

一天，小采兒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想：如果阿公說的是真的，那穿過這層云能看到什么？我們?cè)谀睦锬兀克o拳頭用力大喊：“喂，我們?cè)谶@里，有誰聽到了嗎？”她的聲音大極了，在山谷里不停地回響，整個(gè)瑪拉族都聽到了她的喊聲。

“是誰在喊？”洛桑大娘問女兒。女兒側(cè)耳傾聽說：“是小采兒?！薄八秊樯兑澳?？”洛桑大娘不解地說?！按蟾攀撬⒐塘怂撤N巫術(shù)吧?！迸畠赫f。

小采兒想起家里有一支長長的喇叭，那是阿公用來講經(jīng)的法器。她忙跑回家從倒塌的小木樓里把那個(gè)喇叭翻出來帶到了山頂。

小采兒舉起喇叭對(duì)著云層大喊：“喂，我們?cè)谶@里，有誰聽到了嗎？”喇叭把她的聲音放大了很多很多倍。

“我的左耳好像又聽到了什么。”可心的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她停下筆四處張望。小屋里的每一件物品她都無比熟悉，是從哪里傳來的聲音呢？可心的目光落在了那塊石頭上。

難道是這塊石頭發(fā)出的聲音？好像自從它到家里，我就常聽到奇怪的聲音?？尚囊苫蟮叵??！拔?，你是誰??？”可心對(duì)著石頭問。

小采兒的呼喊得不到回應(yīng)，她沮喪地拿著長喇叭打算回家，才走了幾步突然聽到來自天空的聲音：“喂，你是誰啊？”

“天哪，果然還有更大的世界?！毙〔蓛杭?dòng)地跳了起來，她舉起長喇叭大喊，“我是瑪拉族的小采兒！”

瑪拉族、小采兒，這是什么意思？可心不解?！澳銈兩钤谑^里嗎？”可心問。

聽到天空傳來這樣的問話，小采兒忙說：“我們生活在高山的巖石上，我們很小?！?/p>

難道我發(fā)現(xiàn)了小人國？可心激動(dòng)地想，但她立即想到這些人要比小人國的人還要小，因?yàn)槿庋鄹究床坏剿麄儭?/p>

那邊，小采兒也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驚喜不已，兩個(gè)女孩子興奮地交流著各自的生活。

“你說的那些巨響和晃動(dòng)一定是我在用鑰匙撬巖石，你們這塊石頭的_部分是嵌在巖石縫隙里的?！翱尚慕忉屨f。

“瑪拉國的災(zāi)難就是那時(shí)開始的。”小采兒說。

“有人受傷嗎？”可心關(guān)心地問。

“格朗大哥被落石砸到腿，骨折了;格桑大娘的奶酪罐全都碎了;很多人家的小木樓都倒塌了，我們家也一樣;還有就是，我們種的玉米全毀在地里了，有些人家沒有糧食已經(jīng)餓肚子了;阿公因?yàn)椴荒軒妥迦硕惚転?zāi)難，病倒了。”小采兒說。

小米兒的每一句話、每一個(gè)字都像一把鐵錘重重敲在可心的心頭，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又內(nèi)疚又羞愧又不安?！皩?duì)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笨尚妮p聲說。

“小采兒，吃飯了。”阿媽在山腳下大聲喊。

“阿媽叫我吃飯了?！毙〔蓛河瞄L喇叭對(duì)天空大喊。

“快去吧?！笨尚拿φf。

“阿公，你猜我認(rèn)識(shí)了誰？”小采兒跑到后院爬到木棺上問阿公。

“誰？”阿公沒精打采地問。

“原來瑪拉國棲身的石頭是嵌在一塊有縫隙的巖石上的，這塊石頭被一個(gè)女孩從巖石縫里撬出來帶回家了?！毙〔蓛赫f。

“什么，我們離開山上了？”阿公聽到立刻坐了起來。

“您別急，那是個(gè)善良的女孩。她已經(jīng)為自己犯的錯(cuò)道歉了，我相信我們還能回到原來的山上?！毙〔蓛洪_心地說。

“真的嗎？”阿公一把抓住小采兒，把她細(xì)細(xì)的手腕抓得生疼。

“是真的?！毙∶變河昧c(diǎn)了點(diǎn)頭。

想到自己無意中給瑪拉國帶來的災(zāi)難，可心很難過，媽媽端著一盤蘋果片進(jìn)來，看到可心悶悶不樂的樣子問：

“哪里不舒服嗎？”

可心立刻把小采兒和瑪拉國的秘密告訴了媽媽，她內(nèi)疚地說：“我以為只是帶回了一塊漂亮石頭，沒想到犯下了這么大的錯(cuò)誤?！?/p>

媽媽嘆氣說：“鐘乳石的新聞你也看了，人不可以這么自私?！笨粗尚碾y過地流下了眼淚，媽媽忙安慰道，

“別哭了，媽媽和你一起想辦法補(bǔ)救一一我們把這塊石頭送回森林公園吧。"

“太好了，太謝謝了?！甭犚娍尚膵寢尩奶嶙h，小采兒興奮地大喊道。

“我們所有族人都會(huì)感謝你們的！”一個(gè)蒼老的聲音說，那是阿公在用長喇叭喊話。

第二天，媽媽和可心來到了森林公園。在山頂仔細(xì)觀察一番后，她們?yōu)楝斃瓏业搅朔浅：玫臈碇帯?/p>

“瑪拉國放在這里安全嗎？”可心擔(dān)心地問。

“放心吧，這里陽光充沛，空氣濕潤，而且沒有游客和野獸的騷擾。”媽媽滿意地說。

“再見了，小采兒和老阿公?！笨尚膶?duì)著小石頭輕聲說。

“謝謝你們！再——見——”可心聽到了很響亮的感謝聲，這聲音，甚至連媽媽都聽到了——那是瑪拉國的百姓們?cè)谙蛩齻儽硎靖兄x。

“天不早了，我們回家吧?！眿寢寣?duì)可心說。

這時(shí)，一陣悠遠(yuǎn)的塔爾笛聲鉆進(jìn)了可心的左耳，那是小采兒和阿公在吹奏《幸福謠》。優(yōu)美的笛聲陪伴可心和媽媽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