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春節(jié)

羅俊士

寓 言

狼來了，羊不懂，為什么沒人喊叫？

同病相憐的人，為什么要被門窗隔開？

晴朗的日子里，誰把晦暗的云，涂抹在了玻璃上？

眼睛濕漉漉的，像突然駐足的霧。

為什么消毒？

為什么輕微的一聲咳嗽，竟然長久震顫？

每個人都在忙，忙著監(jiān)視別人，忙著清理自己。

每只口罩都是防范。

每堵墻都是屏障。

每盞燈都是醒著的夜晚。

與狼共舞，人類增添的，不僅僅是閱歷。

一盒龍蝦

一盒龍蝦，放在冰箱，已經(jīng)十多天了。

今兒中午，那個從武漢華南海鮮市場給我?guī)埼r的人又來了。

掰開十幾只，抽去蝦線，煮熟，桌上放著醬油、醋、蒜汁。

我們兩個默看著，都沒吃。

距 離

總有一些人，在不宜打電話的時候，打電話。

他想過來。

我連連搖頭、擺手，明知對方看不見。

少不更事的兒子奪過話筒，說了句不該說又很想說的話：“我爸說他不在家。”

隔 離

周新回來了。

他是別人的兒子。

我兒子想讓他住下，我沒同意。

他家人讓他住進了鄉(xiāng)下老屋，自做自吃。

他預(yù)備有N95口罩，不戴，因為不出門，不用見人。

他幼年的那些同學都離他遠遠的。

他從武漢回來。

他在那兒上大學。

迄今，他幽禁自己半個多月，學會了沉默。

我就職的院校也采取了隔離措施，電話說上班時間有待通知，現(xiàn)下只固定兩人值班，等于那兩人也被“隔離”了。

夜晚如此寂靜，一根針落地，也能嚇人一身冷汗。我關(guān)窗、插門，再拉上紅絨窗簾，才能安然入睡。

黎明即起，灑掃廳堂。愛打麻將的我，不再去麻將館，也拒絕好友來我家侃大山。隔離皆為防控新型冠狀病毒擴散。

當然也不讓兒子出門，父子倆宅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援

那么多醫(yī)療隊，被相繼運來了。

那么多蘊含情義的物資，包括消毒液、防護服、N95口罩、護目鏡等，也被轟轟隆隆運來了。

一些飛機還在飛來。

一些汽車又在卸這卸那。

一些明星、富豪的捐款鋪天蓋地層層疊疊。

“再見！再見！”有人頻頻招手。

唯愿云開霧散，鄂地晴好。

霧朦朧

黃昏，林中的鳥靜下來，蝙蝠與臭蟲紛紛逃避到了人眼看不到的地方。

霧從底處升起，在高空落下，散發(fā)著藥物的味道。

貓咪打出平生第一個噴嚏，瞳仁里僅有的白，被暮色涂黑了。

整夜，疼著別人的疼。

整夜，霧氣混沌而黏稠。

整夜，街燈瞪大眼睛，凝視著街道、巷道。

整夜，一個人沒有回家。

堅 持

從未說出過的這個詞，在心里生出新意：知道自己存在，意味著更多人存在。

更多的愛，更多的關(guān)注。

一塊鐵，毅然將自己投進爐膛，淬火，鍛打出鋼的品格；利刃閃爍光芒，宛若夜空某顆星，白得像雪粒。

愈

今天和昨天大不同，陽光耀眼，天空蔚藍，空氣清新。

似乎被風推擁著，他的步履不再拖沓、慌亂。

那雄赳赳的精氣神兒，源于一張薄紙片——出院證明。

感 謝

感謝星星、月亮與燈盞，讓我們彼此發(fā)現(xiàn)對方。

感謝那一抹魚肚白，刷出新一天凹凸不平的地平線。

感謝那些雞鳴犬吠聲，喚來沁人心脾的晨風，吹散迷霧和夢魘中的魅影。

“感謝……”一個人嘴唇發(fā)抖，只結(jié)巴著說出兩個字，后面的省略號含義匪淺。

那輪朝陽噴薄而出，一點點升高。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