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以來,尤其是改革開放以后,祖國大地上發(fā)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發(fā)展”成了一切事物可喜的模樣。在發(fā)展中,我們有欣喜,也有隱憂,你都看到了什么?
行進(jìn)的路
自幼,我就不喜歡下雨天。老家一帶的泥土,是紅色黏土,一經(jīng)雨水浸泡,即緊緊擁抱成塊,行人一旦踏入,拔腳出來,已不見鞋襪。我和我的鄉(xiāng)村伙伴們,對付雨天黏土的唯一辦法,就是不穿鞋,打赤腳,哪怕是寒冬臘月,也是見雨脫鞋。腳板雖冷,總比被掠走鞋襪好。
望著陰雨綿綿的天空,我經(jīng)常問:什么時候有一條好路走呢?那時候,仿佛只有天不下雨,才有好路走。
我十四歲那年,我們終于走上了一條鋪著沙石的好路。離我家四里的鄉(xiāng)村公路上,雨水將路面上的沙子洗得晶瑩剔透。從此上學(xué),我可以在泥巴路與沙石路交匯處的水溝里,擦洗腳上頑劣的泥巴,只為了不讓這雙臟腳污染干凈的沙子。此時我已經(jīng)習(xí)慣抑或是熱愛上了赤腳的行走,在綿綿的沙礫上行走,是非常愜意的事情。我每年有十個月的時間打赤腳,腳板早已百煉成鋼,具備了在中學(xué)的沙子球場上迅跑如飛、一天打三場籃球的本領(lǐng)。
在我喜歡上這條沙石路的時候,路上開始有車跑了,車是貨車和拖拉機。那時候還沒有客班車。
自從有了沙子鋪成的公路,我又開始不喜歡天晴了,天晴時泥巴路好走,沙子公路就不好走了,每逢貨車和拖拉機駛來,必?fù)P起滾滾灰塵,路上行人必用手或衣服捂著鼻子,趕緊往路旁的田埂上躲。
盡管我們不喜歡因車輛駛過而揚起的嗆鼻刺眼的泥塵,但我欣賞車輪滾動的速度與力量。當(dāng)時,在我的心中,貨車與拖拉機駕駛員是令人羨慕的職業(yè)。遠(yuǎn)行時,要是能搭上一程貨車或拖拉機,并把身上或肩上的柴草啊谷米啊紅薯啊等東西扔進(jìn)車廂,輕輕松松一路看著風(fēng)景呼呼往前沖,那將是無比享受的事情。
一晃,我們在這披沙裹塵的路上走了十年。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的春風(fēng),將沙石路上的浮沙吹盡,換上叫做水泥路的新裝。我們坐車從縣城到長沙的時間縮短了一半,也沒有灰塵往鼻子眼睛里鉆了。自縣城到省城有了好走的路后,緊接著的大動作,是要讓縣與縣之間、縣與鄉(xiāng)鎮(zhèn)之間都有好路走?!班l(xiāng)鄉(xiāng)通”“村村通”,“要致富,先修路”,對于我們這些在泥濘中跋涉過的人,這無疑是幸福的消息。
現(xiàn)在我回鄉(xiāng)去,大多數(shù)人家都有了小車。我的堂弟們有在外面打工的,有留在鄉(xiāng)下做手藝的。在家做手藝的不走路,像城里人一樣開車上班。他們將干活的工裝放在車?yán)?,下車時穿上。收工時脫下臟衣,換上干凈的衣服。吃過晚飯,他們開著車呼朋喚友去縣里或鎮(zhèn)上吃夜宵。出外打工的,若是有車,基本都開車回來,一是有成就感,覺得自己日子過得不錯;二是要帶回家的年貨太多,只有車能載下。
我老家是個山區(qū)縣,數(shù)以百計的山壟,全都修通了水泥路,有的還修成了瀝青路,有人群居住的地方,必通車。我開著我的小車,不急不緩,分期分批在這些高低長短不一的山壟間轉(zhuǎn)悠,享受速度、拍照、寫生、深呼吸……
此生能體驗這么好的行走,是想象力達(dá)不到的。而我知道不斷行走發(fā)展的,不只是一條條寬廣便捷的路,更是百姓們蒸蒸日上的好日子。
(作者彭見明,選自《人民日報》2019年7月22日,有刪改)
賞讀感悟
幾十年來,家鄉(xiāng)的路越來越好,從土路到沙石路到水泥路,而且不止這一條路,家家戶戶都通了路,出行越來越方便。而在越來越好的路的背后,是人們的生活之路也越來越好走,日子越過越紅火,幸福感越來越高。
回 味
二十世紀(jì)五十年代我還是個兒童,有關(guān)那時一些吃的記憶仍未褪去。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給我的外婆過周年。周年前幾日,外公就要叮囑家人準(zhǔn)備起來,主要是采購一些雞鴨魚肉等葷菜,素菜自家田里有。外公在食材的選用和加工上很考究。比如做紅燒肉的肋條,要取哪段,吃口才好;餛飩芯里的肉,要用梅花肉,才嫩。這都有講究。有的菜他擔(dān)心別人做不好,就要親自下廚。
外婆的周年日這天,親朋好友都來了,他們攜帶著不同的禮物,都是吃食。有桃紅紙裹著的云片糕;有竹篾編的小黃籃里盛著的蘋果或生梨;有的拎一盒蛋糕,紙盒里裝有八只小蛋糕。這些禮品的包裝都很簡單樸素,用今人的眼光來看,未免有些寒酸。
燒過香磕過頭,宴席開始。客堂里擺了兩張八仙桌,孩子們另有小方桌伺候。上桌的菜,都用瓷碗瓷盆盛放得撲撲滿。有剛剛從蒸籠里端出來、身上冒著汗似的紅燒肉,有切得如鐵鐽砧大小般的咸肉,雞和鴨都是整只上桌。魚要么是糖醋黃魚,要么是大湯黃魚,帶魚是不上臺面的。有時候還有走油蹄髈、爆炒鱔絲、白切山羊肉、草頭圈子、河蚌燉豆腐等。素菜則是當(dāng)季田里的時令菜。菜雖然豐富,但數(shù)量通常不會過十。
五十年代的生活想來還比較安逸,故此大人們常借著由頭,花心思操辦一些吃的事情。這些事情做得很隆重,會讓我這樣的小孩認(rèn)為,先人的紀(jì)念日或節(jié)氣日,就是大家可以聚一起多吃幾樣好小菜。
六十年代開端,各種吃穿用大都要憑票供應(yīng),日子變得艱難,外公已經(jīng)去世。我和弟弟妹妹們漸漸長大,胃口也變大。以往家里慣例,燒飯總要多燒點,以備客人突然上門有飯吃。但此時只能是候分克數(shù)下米,每頓飯分吃得精光,還覺未吃飽。父親買了一些搪瓷小碟,菜出鍋了由我平分到每個碟子里,分菜人最后一個拿。這是一項考驗眼力的活,我的工匠精神,常讓弟妹們圍繞著分好的每碟菜,左顧右盼,選了這碟又覺得那碟多,真是難分伯仲。
七十年代,人們開始意識到抓生產(chǎn)的重要性了。物質(zhì)供應(yīng)雖仍要憑票,但民間多了偷偷交易的所謂“黑市”。黑市上只要多花錢,也能買到豬肉禽蛋等副食品。我家有個親戚是北京人,當(dāng)時他家有個兒子正談戀愛,那小子籠住女友的辦法,就是讓她常來蹭飯。而他母親得知兒子的女友哪天會到,總要準(zhǔn)備點肉,哪怕是一碗炸醬肉絲面。
那時我家在六十年代被收掉的一份宅基地,也歸還了我們。因為有了田種了菜,就常有親戚上門,摘點菜帶走。我父親有個朋友,星期天下午常登門,我們幾個孩子都愛聽他講故事說趣聞,他的故事往往講到我家廚房飄出香味時就剎車了,然后起身要走。我們又哪能放他走?這樣,每回他留下吃飯時總要念叨一句:哎呀呀,我又要拐飯吃了!
我記得有一次餐桌上有兩樣?xùn)|西讓這位爺叔贊不絕口。一樣是油雞(土從),另一樣是糟蛋。雞(土從)菌極鮮,浸在黃澄澄的油里,連油都鮮得要掉眉毛似的;糟蛋是用生蛋浸在酒糟里泡制,蛋將化未化,和白色的糯米糟混沌一團(tuán),呈現(xiàn)出討人喜歡的奶黃色,醉人口眼。這兩樣?xùn)|西若是搭粥吃更妙,后來市場上就不大見了。
時至今日,中國絕大部分老百姓已經(jīng)不再為吃穿發(fā)愁了。生活富足了,浪費現(xiàn)象也跟著來了。窮日子富日子都嘗過的老媽,見現(xiàn)在有人胡亂丟棄食物,總要嘆一聲:真罪過??!“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這樣的古訓(xùn),根植在她九十多歲的腦中。有時電視上看到國人餐桌上大肆浪費的鏡頭,老媽會很生氣地斥道: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日腳好過了,開始作了!而后會發(fā)出這樣的疑問:這樣浪費下去,假如再來荒年災(zāi)害怎么辦?現(xiàn)在世界上是不是人人都吃上飽飯了?問得好??!今天的人,確實需要溫故察今而望遠(yuǎn)。
(作者徐慧芬,選自《文匯報》2019年11月11日,有刪改)
賞讀感悟
作者從“吃”著手,歷數(shù)各個時代,為我們展示出這幾十年來人民生活的變化,最后落筆于現(xiàn)代富庶生活背后的問題,發(fā)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