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

李青

致：親愛的烏鴉先生?

昨夜的大雪尚未消融，今天

又迎來了一個新的情人節(jié)

親愛的烏鴉先生：你看人類就是

如此貪婪而且永遠(yuǎn)都是迫不及待

他們總是熱衷于追逐新鮮事物，并且

一味地祈求上帝給予更多的照顧

而對于您——

人類有記錄史以來就形影相隨的、忠厚

無比的

而且總是能夠

坦誠相見的老朋友，卻又往往心生不滿

這不是嗎， 有消息說：

您將在今夜被人類驅(qū)逐。今夜

人類將把一只黑色烏鴉

驅(qū)往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這毫無疑問是

一次嚴(yán)重的暴力行為

但人類決心已下，他們將與

黑色烏鴉這一古老家族堅決地斷交——

從此，黑色烏鴉的家族與人類

數(shù)以千年計、數(shù)以萬年計乃至開天辟地計

的合作，將成為傳奇

成為遙遠(yuǎn)的過去

萬物皆知：這是

人類最瘋狂的舉動之一。這如同

人類對上帝的背叛

赤裸裸地、毫無羞愧之色，也毫無

回頭上岸的意思

親愛的烏鴉先生，請您原諒我無法對

密布天空的壞消息做出任何解釋

作為人類的一員

我往往沒有傳說中的男性

表現(xiàn)得勇敢。就如同我深深地知道

人類驅(qū)逐黑色烏鴉并非因為

烏鴉家族犯下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過錯。

也不是因為

烏鴉的羽毛總是烏黑發(fā)亮，讓人類心生嫉妒

相反，你和你的家族因為

太過于熱愛腳下這古老的泥土，雖然這泥土

早已物是人非

但你和你的族類依然是

那么誠懇、那么忠誠地提醒人類災(zāi)難即將

到來——

（不離不棄與忠于職守，不因

冬天缺少暖氣、春天不能溫飽

而心懷不滿。不因

人類熱寵專拍馬屁的鸚鵡八哥與

經(jīng)常無病呻吟的阿貓阿狗

黑色烏鴉總是謙虛有禮地來到人類門前：

認(rèn)真說明即將到來的晦氣是

如何的因果關(guān)系。人類應(yīng)該

如何及早提防避免遭遇更大的傷害——這是何等高尚、何等

珍貴的情懷與使命

但這又有什么用處呢？）

高高在上的人類呵，作為

腳下這塊土地上貿(mào)然生長出來的頭人

他們習(xí)慣于懷疑一切善良的建議。他們

總是自以為是地

代表上帝后再把上帝隨手出賣。而對于你們

這些黑白分明的目擊者

親愛的烏鴉先生，請恕我直言不諱——

人類對你們其實

早已經(jīng)恨之入骨。所以在今夜

人類將果斷地驅(qū)逐黑色烏鴉家族

那只在你夢中沮喪了很久的黑色烏鴉飛走了?

1

那只經(jīng)年鳴叫在你夢中的

那只在夢中看起來就無比沮喪的黑色烏鴉

它終于在

你一塌糊涂的生活中悄悄地飛走了！

你呵你，還有什么理由

不把你夢中的大門敞開——把夢中的每

一扇窗戶打開

把你隱蔽了很久很久的心思和咒語打開

你呵你，從現(xiàn)在開始

打開一切能打開的事物，只要你愿意的，就

全部都打開吧

2

你親自結(jié)束了漫長的黑夜

和那個讓你

不安甚至絕望已久的不悅之夢

你親自打開了那扇

連上帝也不知機(jī)關(guān)的隱蔽之門

——讓那只同樣被困的

黑色烏鴉，悄悄地飛離了那個漫長的夢境

我想說的是，此刻

你是如此的令人信服也令人開心，

我將以唯一的目擊證人向

所有人證明，向所有的花草樹木、所有

會飛的、會走動的、會游泳的

以及所有會思考的生靈和

裝作不會思考的大地和山川河流證明——

是你親自放飛了

那只經(jīng)年鳴叫于你夢中的黑色烏鴉

你還對著即將飛走的黑色烏鴉說：

“伙計，不要再沮喪了，你其實唱得蠻

好聽的?！?h3>我愛你?

關(guān)于一只烏鴉總想變成鳳凰的故事

我想不會是人類因為無聊而

杜撰的一個笑話那么簡單。對于

一只黑色的烏鴉來說，

他有這個想法是

理所當(dāng)然的。在我看來

這個故事的源頭一定是個

美妙的愛情故事。一定是——

有一只羽毛幽亮的黑色烏鴉

他在突然間愛上了

某一只看起來比較驕傲的喜鵲。

面對這個在外貌上黑中帶點白色的異族，

我的

烏鴉兄弟，他一定是愛得無比熱烈

他必然會讓各種莫名其妙的

美好想象都

不加過濾地涌入自己的世界

但與此同時，他開始懊惱

自己的處境。他肯定在想

如果自己能夠變成一只

更加驕傲的鳳凰，就一定能讓那只

看起來比較驕傲的喜鵲

投入懷抱。你看，這是一個多么荒唐的

想法

在我看來，事實一定是——

如果有一天，我的烏鴉兄弟真的

變成了一只金燦燦的鳳凰

他一定是早已經(jīng)忘記了那只現(xiàn)在看起來

還不錯的喜鵲

對于一只金光燦燦的鳳凰來說，鮮美的

天鵝也不過是

旅途中偶然相遇的鄉(xiāng)間美味

關(guān)于他在少年時曾經(jīng)對

一只喜鵲的追求。他一定會閉口不談且

羞愧地悄悄遺忘。

所以，關(guān)于一只烏鴉想要變成鳳凰的故事

一定是人類的誤解。這種誤解讓

一個源自愛情的想法，成為

取笑他人的話題。這是

多么地可悲，又是多么地令人傷心

而我，另外一只烏鴉

卻在人類的春天突然想到——

我愛你，在某一個瞬間

早已深入靈魂，長成永恒

此后發(fā)生的

那些關(guān)于愛情的事情

都是多余的人生

是的，我決定要成為一個詩人?

是的，我決定要成為一個詩人

只為把世界上的秘密

隱藏在每一首詩中。我想，

這是我能想到的

——最好玩的游戲

就如同我曾經(jīng)讓

一只黑色的烏鴉

駐守在自己

寂寥的內(nèi)心

這是在很長很長的時間里

我看待世界的

一種方式

今天的凌晨，我還沒有像往常一樣

在半睡半醒中，開始做夢

那只常年居住在

我靈魂深處的黑色烏鴉

就不知不覺地、突然地

遠(yuǎn)離了我的世界：

這是一個猝不及防的突然事件

我知道它再也不會回來了。說白了吧

也許它就根本沒有

真正地存在過。但是

我已經(jīng)決定了——

我要成為一個詩人，我會把我所知道的

關(guān)于世界的每一個秘密

都隱藏在

每一首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