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命運的夜晚

王乃飛

關(guān)鍵時刻就跳閘

在20世紀90年代，有一個李家村，村里有個張跛子，村里照顧他，讓他為村里看機器。張跛子好打牌，那看機器的屋子沒多久就成了他開設(shè)的“賭場”。

經(jīng)常來和張跛子打牌的，有三個牌友。一個叫李亮，四十多歲，家里有個生病的老婆。一個叫小山子，三十多了還打著光棍兒。這兩個都是本村的，另外一個叫楊虎的是外地的，會鋦大缸的手藝，在村里住了好幾年，有了錢他也愛賭一把。

這年冬天，下了一場大雪。張跛子召集另外三個人夜里到他這兒來打牌，說好打一個通宵，誰也不許半路上先撤。

連打了幾局，其余三人都互有輸贏，只有張跛子背運，一局也沒贏。新一局開牌，張跛子拿起牌一看，又是三張爛牌，不由得暗叫晦氣。就在這時候，屋里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了。

有人就說：“呀，跳閘了！”那時的農(nóng)村供電不正常，一晚上跳幾次閘不足為奇。張跛子心里卻暗暗高興，他順手把牌甩出去，說：“大家別慌，我這就點蠟燭?！彼讼灎T，點著后屋里就亮堂了。

大家又坐下，催促道：“來，來，接著打?！睆堳俗訁s說：“還打啥呀，這一跳閘，都不知把牌弄哪里去了?！痹捯粑绰?，突然電燈亮了，張跛子趁勢招呼：“來電了，咱重新開始得了?！?/p>

沒打一會兒，又跳閘了，好在過了不久燈就亮了。大家都說今天晚上這是咋了，怎么總跳閘呀？

又打了幾局，張跛子還是沒贏牌。這一局，他偷偷翻過自己的牌一看，竟是最大的“豹子A”！終于要轉(zhuǎn)運了，張跛子滿心歡喜，正要亮出牌來，沒想到屋里又黑了。

張跛子氣得罵了一聲，好在這回他留了個心眼，把手電留在手邊，一沒電，他馬上打開手電，說：“大家誰也別放牌，我這就點蠟燭?！睆堳俗釉缇桶严灎T準備好了，可手向背后一伸，卻沒摸著，回頭一看，哪有蠟燭呀？

張跛子只好拿著手電到處找，可在屋子里竟沒找到蠟燭，等打開門，才發(fā)現(xiàn)蠟燭在門外放著呢。

不是跳閘是拉閘

點亮蠟燭后，張跛子忙把牌亮出來，說：“大家瞧瞧，有比我大的嗎？沒有的話，這桌子上的錢可都是我的了?！?/p>

大家直勾勾地看著張跛子手里的牌，就在他要劃拉錢的時候，楊虎突然說：“這牌不算數(shù)！”

張跛子急了：“怎么不算數(shù)，你想耍賴？”

楊虎說：“剛才你借著找蠟燭，圍著屋里轉(zhuǎn)了一遭，又出了門，誰知道你做啥手腳了？”

小山子也說：“對，好好放在你身后的蠟燭，怎么跑門外去了？”

張跛子自己也為剛才的事納悶，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李亮把牌一推，說：“不玩了，老是跳閘，今天就不是個玩牌的日子?！?/p>

其實，大家也都沒興致了，站起來就走。張跛子剛才明明來了大牌，卻沒贏錢，心里氣惱，也沒留他們。三個人走出門，小山子突然喊了一聲：“不對，大家看！”

張跛子聞聲也跑出去，只見遠處村里家家戶戶都亮著燈，而自己屋里卻黑著。小山子對張跛子說：“這說明并沒有真的停電，是你屋里的事?！?/p>

張跛子摸不著頭腦，說：“我屋里能有什么事？”

李亮想了想，說：“是有人故意拉閘了。”

于是幾個人摸進偏房，打開手電，果然見里面的閘是拉著的。大家都愣住了，還想說什么，卻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出去一看，剛才他們打牌的那屋子竟然塌了！那是一座老屋子了，沒想到被大雪一壓，整個塌了。

四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說，心里都后怕起來，沒一會兒就各自跑開了。

屋子倒了之后，張跛子嚇得不輕，回到家里好一陣沒出門。這段時間里，村里也發(fā)生了幾件事。

先是李亮病弱的老婆突發(fā)急癥，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好歹搶救過來了。另一件事是，小山子和本村的劉寡婦結(jié)婚了，終于結(jié)束了多年的單身生活。還有就是，楊虎突然從村里消失，不知到哪里去了。

就這樣，張跛子的牌局散了，他也沒了打牌的心思，從此戒賭，學(xué)了一門修鞋的手藝。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張跛子的修鞋生意越做越大，還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店。這天，張跛子正在店里忙活，有人進來，一進來就對張跛子說：“跛子，你還認識我嗎？”

張跛子端詳了半天，終于認出來人竟是當(dāng)年從村里失蹤的楊虎，就說：“虎哥，十幾年不見，你到哪里去了？”

楊虎說：“我回老家了，你們都還好嗎？”

張跛子說大家都好，小山子兩口子開了飯店，生意不錯。李亮老婆的病好了，這些年兩口子把兒子供上了大學(xué)，也算是功德圓滿。于是，張跛子馬上聯(lián)系李亮，大家一起到小山子的飯店里聚一聚。

到底是誰拉的閘

當(dāng)年的四個牌友終于再次坐到了一起。等一說起話來，大家最關(guān)心的還是楊虎的去向。

楊虎告訴大家，其實，當(dāng)年他是出來躲債的。那天夜里，屋子被大雪壓塌后，他一下子想家了，他家里也是破墻爛屋的，這幾年沒回去，也不知怎么樣了。晚上，楊虎翻來覆去睡不著，天沒亮，他就收拾收拾出發(fā)了?；氐嚼霞?，他努力干活，幾年里把債還上了，把家里日子過好了，這才想到回來看看牌友們……

說完，楊虎嘆了口氣：“說起來，還真得感謝那一夜跳閘呢！要不是跳閘，我們說不定會被砸死在屋里，也就沒有以后的事了?！?/p>

李亮也說：“要說，那次跳閘，還救了我老婆的命呢！”

李亮說，那晚沒打成牌，回到家里，他發(fā)現(xiàn)老婆臉色蠟黃，氣息微弱。兒子李帥說：“媽剛才就說不舒服！”李亮慌了，馬上套車，冒著風(fēng)雪趕到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醫(yī)生說，再晚半個小時，病人就沒救了。

李亮說完，一起來的兒子李帥笑了起來，他說：“爸，你還不知道吧，其實啊，那閘是我拉的。”

四個牌友一聽，都很驚訝。李帥說，那時候他才七八歲，夜里父親出去打牌，母親突然說不舒服，叫他去找父親。李帥到了父親打牌的地方，卻不敢進去，怕叫不回父親，還要挨頓暴揍。怎么能讓父親不打牌呢？他就想到了讓屋里沒電，于是悄悄地溜到偏房，拉了閘。

張跛子問：“那三次拉閘，都是你拉的？”

李帥搖頭說：“我只拉了一次，怕被你們發(fā)現(xiàn)，就趕緊跑回家了?！?/p>

李亮接著說：“那不對，一共跳了三次閘呢！”

這時候，正好小山子的媳婦端著菜進來，這些話她都聽到了，就“撲哧”一笑，說：“其實，第二次是我拉的?！?/p>

小山子媳婦說，當(dāng)年她和小山子住對門，她守寡幾年后，兩人產(chǎn)生了感情，她就想讓小山子和她一起過日子。小山子卻怕別人說閑話，沒膽子和她好。

那天下午，她和小山子說，如果他再不同意，自己就遠嫁外村了，小山子沒吭聲。到了晚上，她想再找小山子說說，可小山子不在家，等找到他打牌的地方，見他們點著蠟燭。明明有電，怎么點起蠟燭來了？她到偏房一看，發(fā)現(xiàn)那里的閘是拉著的。她把閘推上，屋里就來電了。等過了一會兒，她又把閘拉下來，為的就是破壞他們打牌的興致……

聽到這里，小山子對媳婦說：“原來是這么回事呀！那天你給我下了最后通牒，我心里煩才去打牌的，沒想到跳了三次閘，屋子還塌了。我覺得這是老天在暗示我：趕緊回去，不要逃避。所以回去后我就跟你求婚了！”

小山子媳婦臉紅了，牌友們都笑了。張跛子想了想，問小山子媳婦：“你是不是過一會兒再推上閘，又拉了一次？”

小山子媳婦說：“我只拉了那一次閘就回家了，再也沒來過?！?/p>

張跛子不解地說：“其實，奇怪就奇怪在第三次上。大家還記得嗎？我明明把蠟燭放在身后，可第三次跳閘，蠟燭卻不見了，后來在門外才找到。當(dāng)時屋里除了我們四個沒別人，蠟燭卻跑到了屋外，還跳了閘，這是咋回事呢？”

屋里一陣安靜，大家都在想這件事。過了一會兒，李帥說話了：“我看過一本推理小說，里面說如果有熟悉的人在你面前出現(xiàn)，你很有可能對他視而不見。那天晚上，一定有個你們都很熟悉的人進了屋，把蠟燭拿出去，把閘推上又拉下，只是你們專注打牌，忽略了而已?！?/p>

李亮說：“這個人是誰呢？”

張跛子想了想，眼里閃出了淚花，說：“我知道了，是我娘呀！”

大家一愣，這才想起，張跛子在外面看機器，他娘經(jīng)常會來送飯。張跛子說：“一定是下雪天我娘不放心我，來看看。她見我那么晚了還在打牌，就生了氣，把我的蠟燭拿掉，又推拉了閘。她是在提醒我，不要再賭了。”

張跛子的娘去年已經(jīng)去世了。

以后，這四個牌友經(jīng)常在一起聚會，可他們再也沒打過牌，更沒有再賭錢了。

選自《故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