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一段時間,沈天路在我們家里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他跟我的哥哥姐姐,跟我和我妹,都顯得那么陌生、遙遠(yuǎn)、格格不入。
他長得矮小,精瘦,細(xì)鼻子細(xì)眼睛,可是頭很大,手和腳也格外大,看著感覺不對稱,怪模怪樣。頭一天到我家,我爸對我們介紹他的出身、來歷,說他已經(jīng)十四歲、跟我哥同齡的時候,我姐夸張地瞪大眼,嘴巴張成一個圓圓的“O”字形,故意地繞著他身前身后走一圈,拖腔拖調(diào)地說:“媽呀,他可真是個小矮子,我以為他比黃橙子還要小一歲呢。”
姐還想拉我做她的同盟軍,拿手肘搗一下我的肩膀:“橙子,我們兩個以后要管他叫哥,你愿意不?”
看在沈天路背我回家的份上,我吐吐舌頭,扮個鬼臉,算是回答。
沈天路面紅耳赤,一雙大腳用勁地碾壓地面,眼睛里有些不尋常的東西,我斷定不了那是羞愧還是憤怒。
我爸喝住我姐,不讓她用這樣的語氣跟客人說話。我爸說:“身高能夠說明什么?有人先長個兒,有人先長腦子,先長腦子的一定會優(yōu)于先長個兒的那個??丝?、橙子,你們同意不同意?”
我哥笑一笑,走過去拍拍沈天路的肩,表示男孩子之間的互相支援。而我姐在父親和哥哥的夾攻下,氣勢萎縮,灰溜溜的,又明顯帶著一臉的不服氣。
說句實話,我姐在家里一向霸道,就因為她在我們兄妹當(dāng)中最聰明最出色,除了功課從沒考過第二名,琴棋書畫也樣樣拿得出手,學(xué)校里唱歌跳舞各項活動缺她不可,弄得校長老師個個寵她,一來二去,寵得她家里家外都是鼻孔朝天。今天爸毫不留情地呵斥了她,還是當(dāng)著沈天路的面,我立刻覺得揚眉吐氣,還有點幸災(zāi)樂禍。
我姐狠狠地瞪我一眼。嗯,好像我沒有什么心思能瞞得過我姐。
跟姐姐比,我哥雖然只大了一歲,卻完全是地地道道大哥派頭。他個子高高的,肩膀?qū)拰挼?,眉目俊朗,陽光帥氣,而且溫和,講理,不計較,對我們幾個妹妹寬厚,又有耐心。比如,沈天路一來,我姐忙著擠兌他,我哥卻手腳勤快地幫著我娘收拾那半間男孩屋,先騰出靠窗口的一塊地方,接著扛板凳,架木板,飛快地為沈天路搭出一張簡易床,又四下里替他找齊生活用品,還搬來磚頭木板搭出一個小書架,弄得我娘一個勁兒感慨:“還是我克俊兒仁厚!”
娘的話,我一半同意,一半不同意。幫忙搭床就是仁厚?。课也皇且泊蟠蠓椒津v出我的小桌子給沈天路用了嗎?我沒了書桌,寫作業(yè)只能趴在床邊上寫,字都寫得歪歪扭扭,娘就沒看到???
沈天路是個左撇子,這是我頭一個發(fā)現(xiàn)的。我學(xué)習(xí)沒有哥哥姐姐好,卻有個長處:愛琢磨人。我娘抱怨我打小性子野,不使針不拿線,沒有女孩子樣,其實我心細(xì),看人有數(shù),記性也好,要不然的話,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不會記得這么清楚。我發(fā)現(xiàn)沈天路無論是吃飯拿筷子,還是洗臉絞毛巾,再或幫我娘掃地、擦桌子、提水,都使左手,左半邊身子用勁。有段時間,我覺得好玩,有意無意地仿他左撇子的習(xí)慣,仿到用力過猛,弄成了半個身子高半個身子低,走路都打絆,被我娘拿燒火棍狠敲肩膀,才收斂過來。
我娘罵我的那句話是:“不學(xué)人好,專學(xué)人不好,什么秉性?”
我娘還為沈天路辯護(hù):“別笑人左撇子,左撇子聰明,不信走著瞧。”
這話被我娘說著了,沈天路上到高中后,成績突飛猛進(jìn),差點兒就把我姐甩到了身后。我姐之所以在班里一直保持著頭一名,是因為她不肯服輸,暗地里使上了吃奶的勁兒,這我很清楚。
從我們榴園走到華西大學(xué)附屬小學(xué)的路上,有一家規(guī)模不小的文具店。壩上擁進(jìn)的學(xué)生多,筆墨紙硯的需求量大,文具店的生意跟著做得火。開學(xué)之前,店里進(jìn)了幾個很洋氣的鐵皮鉛筆盒,似乎是英國貨吧,我記得盒蓋上有兩種圖案,一種畫著大海、日出和揚著風(fēng)帆的雪白的帆船,另一種圖案是碧綠的草地,紅的黃的小野花,尖尖屋頂?shù)募t房子,主角是一只可愛的豁嘴巴的小白兔。
我回家磨我娘:“買個鉛筆盒吧。”
娘說:“這個月錢緊,交完你們的學(xué)費,菜都吃不起了?!?/p>
“范舒文有一個,好好看!她還有新鉛筆、新橡皮?!?/p>
“哪能比?她家就一個孩子,你有五個兄弟姐妹?!?/p>
怎么會有五個呢?克俊,書雅,小素,小弟……想起來了,這學(xué)期多了一個沈天路。我有點不開心:爸爸干嗎要領(lǐng)他回家呀?他一來,要吃,要穿,還要上學(xué)交學(xué)費,我的漂亮鉛筆盒就變成了鳥兒飛走了。
鐵皮鉛筆盒仿佛安上了魔力磁,強(qiáng)烈地吸引著我。每天放學(xué)的路上,我都要拐進(jìn)文具店瞄一眼。大海圖案的那幾個很快賣沒了,小兔子也只剩最后一只了。我固執(zhí)地把這只小兔子看成是我的,是我寄養(yǎng)在文具店里的。我每天都要看我的兔子是不是還在柜臺里幸福地生活著。我會蹲著跟它說話,隔著玻璃摸它毛茸茸的耳朵。有一回我還拔了一棵狗尾巴草帶進(jìn)去,對著它搖了又搖,幻想它聞到香草味,會從盒蓋上咚的一聲蹦下來,再蹦出柜臺,跳到我手上。
范舒文非常同情我。她是個特別善良的小女孩。他們家一家人都去教堂做禮拜,教堂里有個上帝,上帝要他們愛所有人,這是她告訴我的。她把自己剛買的紅白兩色的橡皮切成兩半,紅色的一半送給了我。
“你看,”她說,“我知道你喜歡紅顏色。”
我攥著那半塊紅橡皮,迷迷糊糊的,心思還在小兔子身上。
“哎,”她說,“如果你真喜歡那個鉛筆盒,你就每天做禱告,主會賜給你。”
這話我不怎么相信,因為住在我們榴園樓下的養(yǎng)著一對紅羽毛愛爾蘭良種雞的梅教授,每星期都帶著他太太去教堂做禮拜,還唱詩,可是他們的小女兒生下沒幾天就得肺炎死了,梅太太把眼睛哭成了一對爛桃子??梢娭鞑⒉荒軡M足每個人的愿望。
一天放學(xué)后,我?guī)缀跏堑谝话俅蔚毓者M(jìn)文具店,去看我心愛的鉛筆盒的時候,我大驚失色:兔子不見了,方鉛筆盒的那塊地方空著,留下一個淺淺的長方形的舊印子。
“那個……去哪里了?”我指著那塊印痕,大腦空白,失魂落魄。
鼻頭上有麻點的店員糊弄我:“去哪里?長腳了嘛,走起了嘛?!?/p>
“走起到哪里?”
“不曉得嘛。搞不好給人活抓了,殺死吃肉了?!钡陠T閑得無聊,拿我逗笑。
“你胡說?!?/p>
“真的咧,聞到肉香沒?麻辣兔肉!”他長滿麻點的鼻子作勢嗅著。
我又不是四歲的小素,會相信他的鬼話。還有,我不喜歡他拿我的兔子開這種玩笑。
恨恨地瞪他一眼之后,我搖搖晃晃,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門。踏上光溜溜的石板小路,一抬頭,看見正前方壩子上亮晃晃的夕陽。那一刻我感覺那團(tuán)火球不是紅的,是黑的,又黑又沉,一個勁兒下墜,處心積慮要把我拖進(jìn)悲哀無邊的黑夜。
晚飯時,我低頭拿筷子撥弄碗里的秈米粥,一點都沒有食欲。娘一連問了我兩聲是不是生病了,還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額頭。我不敢說原因,怕娘罵我不懂事。后來娘把我的碗拿過去,撥了碗里一半的粥給我哥。娘是怕糧食糟蹋了。
意想不到的打擊接踵而至。我爸飯碗剛丟,居然從長衫口袋里摸出一個長方形的紙包,當(dāng)著我們幾個的面,塞到沈天路的手里,一臉慈藹無邊的笑?!疤炻?,給你買的,上學(xué)用得著?!彼f。
我們幾個同時扭頭,眼巴巴地看著沈天路拆那個紙包。
如果是我,如果爸爸當(dāng)著哥哥姐姐的面送我一個禮物,我起碼要親他三次,給他捏肩膀三次,這可是獨食哦!可是我看不出沈天路有多高興,他那張臉,糨糊刷出來的一樣,板板正正,平平淡淡,唉唉,真是沒勁。
他在笨手笨腳地拆那個紙包。我猜他之前從來沒有拆過這樣的包裹。他先打開正面的疊成三角形的紙,再打開側(cè)面的兩個小三角,而后把紙包翻過身……天哪,是一個嶄新的文具盒!畫著綠草地、紅房子、可愛的小兔子的文具盒!盒子的側(cè)邊一圈是金色的,底部也是金色的,在電力不足因而十分昏暗的燈光下,熠熠閃光的美妙禮物簡直要亮瞎我的眼睛!
原來最后一個文具盒是爸爸買走的。原來爸爸要把這個文具盒送給沈天路。
那一瞬間,我差點兒就背過氣。
爸爸不知道我喜歡這個文具盒嗎?我每天都要在飯桌上念叨一遍:文具盒文具盒……我爸沒聽見嗎?爸爸不是我的爸爸,沈天路才是他的親兒子?我一千一萬個想不明白。
“你娘給你們每個人都縫過一個筆袋,用具用具,能用就行,戰(zhàn)爭時期,一切都要節(jié)儉?!卑职炙坪醪煊X到了我們的敵意,輪流看著我們的臉,“天路剛來上學(xué),你娘忙著奶孩子,還沒得空給他縫筆袋,所以我給他買個現(xiàn)成的。”
這就是爸爸的解釋。好歹他還沒忘記給個解釋,這是他的民主之處。
我姐小聲嘀咕一句:“昨天月考,有人都沒考及格?!?/p>
爸爸在桌上敲了敲他的煙斗:“大聲說!背后評論人是不道德的。”
我壯著膽子:“昨天考試……”
“一次考試能說明什么?天路是新生,他總要有個適應(yīng)過程,暫時的差距不能說明最終的成敗。再說,天路現(xiàn)在是我們家的孩子,即使他考試得了零分,也不妨礙他享受父母對他應(yīng)有的照顧。”
我姐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話。
爸爸好像有點生氣了,揮了揮手,讓我們散開,各自找地方去看書寫作業(yè),獨獨留下沈天路在身邊。爸爸輕言細(xì)語地跟他談了很久的話,我隱約聽到幾句:“從前你父親……”“民族危難……”“有知識才有希望……”
我豎著耳朵,一直沒聽見沈天路的回答。探頭一看,他在燈光下耷拉著眼皮的樣子讓人琢磨不透。我恨恨地想,他真是塊茅坑里的石頭呢,我爸對他這么好,他都不肯說一個感謝的字。
第二天早晨,照例是我哥去院子里打水,一趟一趟提上樓,幫我娘裝滿水缸。我姐生火燒早飯。我掃地,小素倒垃圾。我們家每天早上的家務(wù)事一向分工到人,各管一攤。沈天路暫時沒分派到具體任務(wù),就提了籃子,跟著懷抱小弟的我娘出門買菜。
我掃地掃到男孩們的那半間房,看見沈天路的書包放在他床上,包口敞著,露出那個嶄新的金光閃閃的文具盒。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一樣,我發(fā)現(xiàn)我心里冒出一個猙獰的魔鬼,它在齜牙咧嘴地慫恿我去做壞事,很壞很壞的事。我迷迷糊糊地走過去,然后就躲躲閃閃溜下樓,奔出院門,繞到榴園后面的一處斷墻邊,把文具盒塞到墻洞里,尋了幾根枯枝木條什么的遮上,又心驚肉跳地回家,接著掃地,抹桌子,整理大家的床鋪。
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咚,擂鼓一樣響。好奇怪,我哥我姐他們怎么沒有聽見?
全家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異樣。通常早晨是一天里最手忙腳亂的時辰,連萬事不管的我爸都要幫忙遞個碗,拿雙筷子。這么忙碌的時辰,自然也不會有人注意我的臉色。
沈天路上第二堂數(shù)學(xué)課的時候,先生發(fā)下了月考試卷,逐條講解,要求全班當(dāng)堂訂正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文具盒沒有了,連同盒子里的鋼筆尺子橡皮所有文具都沒有了。他把手伸到書包里掏摸不出,急得把一書包的東西全都倒在桌上:書本什么的都在,就是文具盒不在,長了腿一樣消失無蹤。
聽我姐后來告訴我說,先生當(dāng)時很惱火,因為沈天路那次考不及格,已然拉了全班后腿,此時又雪上加霜地不帶文具,先生從心里就認(rèn)為他是個吊兒郎當(dāng)不把功課當(dāng)回事的差生,是無可救藥的混小子,當(dāng)場發(fā)大火,抓起沈天路的課本試卷扔出窗外,又揪他出門,喝令他在走廊里罰站,隔窗看人上課。
一節(jié)課下來,走廊里靜悄悄沒有任何聲音,先生講得盡興,都忘了外面還有個罰站的學(xué)生。下課鈴一響,先生猛然想起沈天路,還以為他在乖乖反思,早不曉得野到哪里去咧。
當(dāng)時都沒在意。學(xué)校嘛,大大小小兩百多個學(xué)生呢,有用功的,有頑劣的,逃學(xué)曠課也是常見的事情。
可是我們家里中午吃飯桌上少了一個人,這不常見。我娘覺得蹊蹺,差我哥到學(xué)校找。找一圈沒找著人。我娘開始心驚膽戰(zhàn),怕沈天路出了什么事。我姐看看瞞不過,才把學(xué)校里的情況說了說。這一說,我娘是真慌了,打發(fā)我去爸爸的實驗室找他稟告實情。我爸也大驚失色,趕緊叫上實驗室里的兩個學(xué)生幫忙,加上我們兄妹三個,分頭在華西壩上尋找,一直找到半夜,才在錦繡河邊的瓜棚里把他找到了。
原來沈天路也是個聰明小孩,在課堂上一見文具盒憑空消失,就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加上先生當(dāng)場對他的羞辱,他心里憋氣,不想再在我們家里待下去,滿腔悲憤跑出了華西壩,要回川西老家。跑出去才知道自己不認(rèn)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是圍著錦繡河邊轉(zhuǎn)圈圈,轉(zhuǎn)得又累又餓,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偷啃了人家地里兩穗嫩苞米,在瓜棚里睡著了。
我娘扳著他的肩膀問他:“犟娃娃哎,你自顧自走了,就不怕家里人著急???”
他瞪起眼睛回答:“我家里沒得人?!?/p>
這句話真?zhèn)夷锏男?,她?dāng)即就撩衣襟抹起了眼淚。
我爸也傷心,可他畢竟是男人,總不能學(xué)我娘抹眼淚。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調(diào)整氣息,和顏悅色地說:“行吧,天路,你要是真不想再有一個家,那就等你長大了,學(xué)出了一身真本事了,你再離開華西壩。在你成人之前,大學(xué)畢業(yè)之前,作為你父親最好的朋友,我有責(zé)任教育你,培養(yǎng)你。你同意不同意?”
沈天路又恢復(fù)了他的瘟雞脾氣,梗著脖子,繃著一張臉,怎么也不說話。
我爸嘆氣,伸手在沈天路頭頂摸了摸,腳步遲緩地上班去了。其實我爸是個性情樂觀的人,我長這么大,還很少看到他這樣臉色沉重的樣子。
一個沈天路,弄得家里雞飛狗跳。
究其原因,雞飛狗跳又是因為我,我心里的那個魔鬼才是罪魁禍?zhǔn)住?/p>
那個漂亮的文具盒,是我從后園墻洞里扒出來,痛哭流涕交給爸爸的。我本來準(zhǔn)備好了讓我爸痛打一頓,甚至被他趕出門。可是我爸垂著頭考慮了半天,搖搖手,把我放了過去。
怎么回事?難道我的行為不夠惡劣?我爸向來在意我們的品德教育啊。
姐姐偷偷跟我說:“爸爸肯定認(rèn)為你無可救藥,都懶得打你?!?/p>
我恐慌到極點,生怕我爸把我看成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小孩子,從此放棄我,無視我的存在。整整一個星期里,我謹(jǐn)小慎微地約束自己:吃菜只吃我平常最討厭的腌咸菜,別的菜碗堅決不伸筷子;掃地一直掃到樓下院子里;抄寫生字什么的主動加量,別人抄十遍,我一絲不茍地抄上二十遍。我還搶著洗碗,搶著抱弟弟,搶著幫我爸拿包遞鞋。
我恨不能把自己變成一個最勤快的奴隸,以無盡的自虐來懲罰我的過錯。
我哥最聰明,他頭一個明白了我的意思,真心誠意地夸獎我說:“橙子不簡單,懂得知錯就改。”他又悄悄告訴我:“爸爸不罵你,是他明白你很想得到那個文具盒,只不過家里錢不多,只能買一個的話,他不可以先買給你?!?/p>
是嗎?爸爸真的明白我的心思嗎?他肯原諒我這一次的錯誤?
這么一想,我鼻子一酸,差點兒要哭出來。
倒是那個文具盒,沈天路怎么都不肯再要了,說是太花哨,是女娃娃用的東西。他提出要跟我換,他用我的筆袋,我用這個小兔子的文具盒。
沈天路不要,我當(dāng)然更不能要,這點尊嚴(yán)我還是有的。結(jié)果文具盒被我姐笑瞇瞇地拿走了。我姐還甜言蜜語地對我娘保證,等小素念了一年級,文具盒就歸小素用。
瞧瞧,我姐就是這種人,占了便宜還賣乖。我白長了這么高個兒,怎么就沒長出我姐的花花腸子呢?
選自《野蜂飛舞》,江蘇鳳凰少年兒童出版社2018年8月版。
黃蓓佳,兒童文學(xué)作家,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代表作有《我要做好孩子》《今天我是升旗手》《我飛了》《漂來的狗兒》《童眸》等。作品曾多次獲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xué)獎、中國政府出版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等國家級獎項、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xué)獎等獎項。有多部作品被翻譯成英、法、德、俄、日、韓、越南文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