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臺路

高崎

上海市的東臺路是一條偏僻的馬路，沿街沒有商號，沒有名勝古跡，但每當(dāng)金風(fēng)乍起，它就熱鬧起來了。周日更是人頭攢動，到底人們在干什么呀？原來在買蟲兒。

我和阿根來這里想買幾只鳴蟲飼養(yǎng)。阿根魁梧的身軀，只輕輕一撥就擠進人群里了。他想買只叫哥哥，可是沒有。我把他從人堆里拽出來說，“這里是買不到叫哥哥的。要買，不如到江陰路花市上去，說不定可以購得。”“叫哥哥是從哪里來的，上海不出產(chǎn)這種鳴蟲？”阿根問我。

我就自己的一點有關(guān)鳴蟲的見聞告訴他：“叫哥哥是我們南方人的叫法。北方呼為蟈蟈兒，是根據(jù)它的鳴聲定名的。這種蟲古名叫螽斯，早在春秋時期人們已飼養(yǎng)了，《詩經(jīng)·周南·螽斯》篇就以它能繁衍眾多子孫，被視為能給人們帶來興旺的吉祥物。直至今日，民間在嬰兒的搖籃邊還有掛著一籠叫哥哥的民俗，說是可為小兒壓驚。夏秋之間，飼養(yǎng)這種鳴蟲可以為你平添不少情趣，它不似蚱蟬叫得你心煩。當(dāng)然，在上海市區(qū)想聽蟬唱卻也不易。蟈蟈兒以山東立秋后出現(xiàn)的為好，個兒大，身健，可越冬?？拷L江產(chǎn)的，個頭既小，叫聲也不如北方的來得渾厚。但是，它見蟲早，端午以后在集市上就能出現(xiàn)‘戚戚戚戚戚的叫聲，這種蟲翅長俗稱‘花叫，不能越冬?！?/p>

“我看到它們的顏色不都一樣，你說這是為什么？”

“一般來說，它有綠色的，稱為‘綠哥，這是野生捕獲的;冬日，北京、天津的‘粉房，用人工孵育出來的蟈蟈，色黑褐，稱為‘鐵哥。綠不綠黑不黑的叫‘糙白。因為‘鐵哥”個頭大，叫聲宏而深沉，鳴蟲愛好者都喜歡飼養(yǎng)，還有就是‘綠哥了，它通體碧綠，勝若翡翠，被命名為‘翠哥。‘翠哥若是配以紅眼，‘鐵哥生就黑眼，都是名貴稀有的鳴蟲，不易多得。它的復(fù)翅又有厚、薄、短、長之分，厚者響，薄者輕，短翅音高，長翅聲低?？傊x擇時要揀須全、體大、背闊、聲宏并有光澤者，這就是一只好蟲，既可以聽它的叫聲，又可以觀賞它的長相，這是其所以使‘蟲迷們流連不舍的緣故。好啦，我們朝前面走走，看看那邊有些什么蟲?！?/p>

一位中年婦人，從一攤主手中購得幾只金蛉與黃蛉。這些薄翼如紗、或是通體渾似一塊黃玉的金蛉與黃蛉，煞是逗人喜愛。如果配以上乘的精細雕鑿的象牙蟲盒，那才給人以一種人工與自然物組成的藝術(shù)享受。

我們兩人擠上攤頭一看，有金蛉、黃蛉、竹蛉、姐兒。阿根指著竹蛉問我，“這種蟲叫什么？”的確，竹蛉不如金蛉的名氣響。我對阿根說，“你看，它體呈淡綠色，纖巧的外形似只琵琶，長長的翅翼蓋過尾端，后肢長而健壯，習(xí)性喜在楊樹上生活，人們叫它竹蛉可別誤以為是生活在竹園里的昆蟲。它的個頭不大，晚間‘瞿瞿瞿瞿的鳴叫聲，并不遜色于蟋蟀?！?/p>

“你看，這盒姐兒的產(chǎn)地應(yīng)是丹陽……”我話未落音，攤主微微一笑，說：“老師傅你到很內(nèi)行。你是怎樣斷定它的產(chǎn)地的？”我說：“一看蟲色體形;二是看時令。它體形小，色澤不鮮艷，這種蟲多半來自丹陽;上海人說它是鎮(zhèn)江蟲也對也不對，因為產(chǎn)地介與鎮(zhèn)江、丹陽之間。再根據(jù)時令來說，山東姐兒還沒有上市，你說是嗎？”阿根忍不住對我冒出一句：“你還真有兩下子?！?/p>

姐兒北方人叫扎嘴，它通體綠色長著長長的一對觸角，配以大小適中圓錐形的頭，飼養(yǎng)在盒中聽它“爵爵爵爵爵”地鳴叫，別有一番樂趣。天津“粉房”孵育的姐兒，更是青翠欲滴，使人愛不釋手。

我們又觀看了第三個蟲攤，發(fā)現(xiàn)有馬蛉、金鐘，這就引起我的興趣了。馬蛉又叫地蛉，體黑色扁寬成橢圓形，奇小的頭和它的身體極不相稱。后肢健，前肢較其它鳴蟲長，靜立時猶如一粒闊板瓜子。其長長的觸角，根部黑色梢端白色，抖動時煞是好看。分布地頗廣，南北諸地均有馬蛉，上海多半來自無錫、蘇州、常熟。它生活在草叢尤喜聚居溪邊?！扒偾佟钡慕新?，乍聽起來猶似金屬相叩擊，夜靜時，其音圓蕩則可繞梁三匝。選擇馬蛉要挑體大、墨黑泛有光澤;但翅要薄，越薄其金屬聲越顯著，反之，音色即沉悶。這有別于其他鳴蟲的選擇。

金鐘又叫天蛉，與馬蛉正好是一天一地。它身體中間寬兩端尖，形似一只梭子。因為多數(shù)生活在樹上，遂被叫作天蛉。翠綠色，有光澤，前翅大，邊緣向內(nèi)摺，把個綠身子裹得緊緊的，腹部白色，看上去很是干凈相。靜止時六爪收縮身下。蟲源來自皖南屯溪，常熟亦產(chǎn)金鐘，但乏人捕捉。我在這個攤上揀到全須全槍的馬蛉一只，薄薄的翅翼通身墨黑起光澤，真使我欣喜若狂。金鐘身形雖大，然美中不足的是須梢已斷。但不管怎樣，此番東臺路之行已小有收獲了。

越朝前去，人流更是熙熙攘攘，我實在有點架不住了，想打退堂鼓，但阿根卻游興正濃。原來這里比比皆是的攤主，均陳放著大量蟋蟀。人頭攢動，吸引著大批小青年。蟋蟀盆蓋上明碼標(biāo)價，但買主看中可以還價。蟋蟀又名促織，上海人叫它“財吉”，在北方則叫蛐蛐。它的色澤分青、黃、紫，須長可達五、六十厘米。牙分白色（米）、褐色、紫紅色，花白色則屬下乘.選時以體大、背寬、翅長、翼厚白六爪為好。鳴聲“瞿瞿瞿瞿”，可持續(xù)鳴叫三四個小時。如果想覓一頭“戰(zhàn)斗員”，選擇的標(biāo)準(zhǔn)更高了，既要看色澤，又要看斗牙，大六爪，項頸粗而不緊則是斗蟲主要條件。俗話說，“三分看相七分養(yǎng)”，飼養(yǎng)的好壞卻是大有講究的。我隨便向一攤主詢問，盆中可有“篤亂”或“雞財”，他知我買蟲只聽叫聲，是出不了大價錢的，就回我沒有。

阿根在不遠處對我招手，我走近一看，原來是有人出售油葫蘆。郊區(qū)產(chǎn)的油葫蘆以深褐色的居多，北京、天津有淡黃色的，頭部有明顯條紋的則稱“大花臉”，這種蟲較單一色的善鳴。油葫蘆也有長翼，北方人叫它“大翅”，形似琵琶的更稀少，為名貴品種，上海不多見。阿根高高興興買了三只，還購置了四個蟋蟀高盆，一律是“大清乾隆年制”的仿品，我嫌價貴，他不以為然。我問：“買這許多干啥？”阿根竟然吟古人詩作答：“人生悲秋難為情，我喜枕上聞秋聲！”我本想說：“儂也懂格？”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責(zé)編? 孫?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