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四起的祖國

1.大海的誕生（節(jié)選）

哦 這么多水手 這么多船歌

從四面八方 從長空輕靈的羽翼而來

從生命的源頭而來 太陽一次次熟透

千千萬萬的跫音叩響神話般慶典

我們跳躍 我們被血液點燃

我們奔流 我們被江河灌溉

我們激蕩 我們被歌聲飛旋

我們難耐的一支支魔笛一輪輪環(huán)繞呀

在你傷感的兒子走出襁褓 攤開雙手祈禱之后

在你臉龐覆蓋草葉的父親醒來之后

在你斜倚的塔樓 脫掉褸襤衣衫之后

在你被洋槍洋炮洞穿的傷口 飛出一群鴿哨之后

在你殷勤種植的向日葵 被割掉頭顱之后

在你初露的容顏 成為新的識字課本之后

在你高高撥起火苗 窮盡長夜的睡眠之后

這么多月亮呵這么多返航

你的曠遠就是船只安渡的光明所在嗎

我們的胸懷 因你的召喚而日益澎湃

2.跋涉者

在九月 在這座多雨的小城

你忘記帶上雨具

便匆匆上路了

任那黑色陷阱

吞噬你從容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一塊石子

扔進一潭死水

死水便活起來

扔進荊棘叢生的季節(jié)

便擊碎那些

愚昧 陳腐 銅臭的面具

我相信苦難是真的

記住商鞅 王安石 六君子的血跡

而德先生和賽先生

走了大半個世紀

仍在老中國的雨縫里踽行

你知道氣候反常

知道在你身后

每一條路都在喊你

泥濘將意味著什么

想想那場風暴

圈套騙局和殉難者

你孑然撲進大地的胸懷

留一行灑滿眼淚的腳印

竟是寫給歷史的手跡……

3.黃河在這里歌唱（節(jié)選）

這是五千里的長跑五千年的輝煌日出呀

黃河黃河在奔跑長河長河在一路放歌

無須窺探你的新月你的供奉了

有你縈繞于我腹腔的九曲回腸我還需要什么

一道枯而不竭蝕而不朽的乳泉啊

你灌溉過的山脈生長肌肉和骨骼 我的黃土喲

你灌溉過的書籍瘋長頭顱和勇猛 我的黃種喲

你灌溉過的胸懷滋長海潮與銀河 我的黃水喲

你灌溉過的雄雞唱亮一塊大國版圖

我的黃帝子孫喲這該是一曲新世紀的大合唱了

在黎明前的又一次分娩 披頭散發(fā)的母親

除了你的潤澤我還向誰沐浴呢

請把我的臍帶緊緊系住這條河

請把我的第一聲啼哭和充滿創(chuàng)造的手

交給這位河流的父親吧

你收容了彩陶的聲音青銅的聲音指南針地震儀的聲音

乃至從大澤鄉(xiāng)到 《黃河少年》的撕裂聲音啊

你交響過天體的聲音植物的聲音

巨光的聲音破冰的聲音電子對撞的聲音

魔笛橫吹南腔北調(diào)的聲音啊

當你指著這些聲音對我說留給我的天空

就是那勺北斗和從我們身軀里升起的浪花

那么在這產(chǎn)生過恐龍和神話的地方

我將用古老的天車旋轉(zhuǎn)一支永恒的歌

4.圓明園

終于從古老的銅鏡中

抽取你 那頁

早已化作火焰的插圖

當恥辱

可以任意進口的時候

一種淪喪與軟弱

竟讓瘋狂 點燃了石頭

本可以換一種題材

換一種魂魄

在那群強盜入室的清晨

在那足夠用來呼喚的聲音

被切割之后 如果

如果英雄 沒有被放逐

甚至天空 沒有低頭

過火的石頭

都成為最后的見證嗎

為什么劫后的傷口

還有血液起伏

不屈民族里的血河

一經(jīng)觸動生命內(nèi)核的

底火 還有什么要守望

還有什么需要挽留

多年來 過往的人流

等待著 大鐘

在午夜的浪花間轟響

無形的隱痛 瀉進

呻吟如煙的斷柱

背負犁杖與青銅的父親呵

在圓明園 以明鏡般思索

邀我 于歲月的遭逢中

一代代 蒼鷹和風

與昨天對視而過

（選自李自國著《回聲四起的祖國》，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1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