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汪融
我是北京語言大學語言科學院2019級博士生,師從曹志耘老師,專業(yè)是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方向是方言。在《抗擊疫情湖北方言通》的制作工作中,我負責后期的校對工作,用專業(yè)知識為湖北抗疫貢獻了一份自己的力量。
一月下旬,日益嚴峻的疫情使我認認真真做起了一個“宅女”。每天看著新聞和各類報道的推送,我的心里有些憂慮,又迫切地想為疫情防控做些什么。這時候,我所在的中國語言資源保護研究中心(簡稱“語保中心”)的王莉寧老師給我們提出了一個建議:在“語寶”微信公眾號里推送有關疫情防控的消息,既激勵大家,也鼓勵我們自己。
2月10日,“齊魯醫(yī)院醫(yī)療隊48小時制備武漢方言手冊”新聞發(fā)布。當夜十一點,我和其他師姐妹們就收到了王莉寧老師發(fā)來的消息:語保中心決定加入湖北防疫戰(zhàn),提供方言服務支撐。次日中午,王老師將有關“抗疫語言服務團”和“抗疫方言通”的新聞初稿發(fā)給了大家。中心的同學們迅速整理編輯,推送了這一消息。
在朋友圈轉發(fā)了這則消息后,我收到了一些質疑。一位朋友略微不屑,說:“武漢方言還能聽不懂?”我便問她:“‘拐子是什么意思?”她說:“人販子?”這回答看得我一樂。其實,武漢話的“拐子”是“哥哥”的意思。
“抗疫方言通”的形成,首先需要語保團隊完成湖北方言轉寫和音頻錄制工作,然后再由技術團隊將這些材料整理、制作成電子版的程序。初期,我們選擇了湖北、襄陽、宜昌、黃石、荊州、鄂州、孝感、黃岡、咸寧9個方言點,每個方言點都需要調查錄制76個診療常用語句和156個診療常用詞匯。為了在第二天上午之前完成語音采樣和文字轉寫,各個團隊幾乎是通宵達旦地工作。
以前,在方言調查的時候,經常有人問我:“你研究這個有什么用?”現(xiàn)在,我可以自豪地回答他們:“我們能在危機時刻提供應急服務?!?/p>
在大家的齊心協(xié)力下,2月12日,“抗疫方言通”正式上線,每個語句和詞匯條目下都標有普通話和方言的文字對照,使用者點擊條目即可實現(xiàn)普通話和當?shù)胤窖哉Z音連播。與此同時,我也迎來了自己的任務:“抗疫方言通”的校對工作。我們需要對9個方言點的語句和詞匯逐個點擊播放,同時根據(jù)音頻核對相應的文字內容。簡單點說,就是“點擊、聽音頻、檢查文字,并不斷循環(huán)這個流程”。說起來這個任務好像并不難,但實際上它極考驗人的耐心與細致程度。
我接到這個任務時,已經是12號晚上近九點了。一共有9個方言點亟待核對,語保中心的同學每人都認領了一個方言點,我負責的是宜昌點,最后由康健僑師妹進行問題匯總與整理。實際上,春節(jié)以后我一直忙著撰寫自己的方言調查報告,已經連續(xù)熬了好幾天夜,迫切渴望休息,但一想到“方言通”是提供給一線醫(yī)療人員使用的,核對任務刻不容緩,我立馬打起精神,對宜昌點的內容進行了核對。
宜昌點的語音采樣質量整體較高,文字轉寫也基本沒有錯誤,偶有幾個地方出現(xiàn)了方言音頻無法播放的問題。順利的工作進程、枯燥的重復操作以及多天熬夜后的精神狀態(tài),讓我慢慢難以集中注意力。在進行后半部分內容核對的時候,我就如影視劇中記性不好的大爺一樣,音頻內容聽了就忘!“馬什么梅?什么冬梅?馬東什么?”為了確保文字和音頻內容都核對正確,我一遍遍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將每個音頻都聽上兩遍、三遍。晚上10點左右,我完成了宜昌點所有內容的核對工作,并整理好問題發(fā)給了健僑師妹。
就在我以為這項工作已告一段落并重新投入到調查報告的撰寫中時,13日晚上,王莉寧老師將“方言通”的進一步復核整理工作交給了我和蔣璨芬、王芊芊、潘瑩瑩三位師妹。我們四人迅速組建了“方言通復核小分隊”,分工合作,根據(jù)昨天初步的審核結果對9個點的內容進行了二次核對。不查不要緊,一查還真又發(fā)現(xiàn)了不少問題:句子標點符號缺失;錯字別字依然存在,例如“連花清瘟膠囊”寫成了“蓮花清瘟膠囊”;按照條目要求,音頻需要有“過去、現(xiàn)在”兩個詞匯,但播放時只有前半部分內容,后半部分缺失等等。
四個人完成9個點的核對內容,所需時間要比9個人一起工作時多一倍,但好處也有,溝通交流起來方便高效,不會出現(xiàn)人多嘴雜的情況。初步將問題整理好之后,已是半夜12點多。因為師妹們尚是研究生一年級新生,我擔心她們對一些問題把握不清,因此14日早八點半,我請她們對整理好的問題再次檢查確認,有疑問隨時發(fā)在群里討論。
接下來的步驟,本應是將匯總好的問題反映給制作“方言通”的技術團隊,由他們進行修改。但相對于技術團隊,我們核對者對問題的具體內容更清楚,與其讓他們根據(jù)材料打開文本尋找問題和修改,不如由我們在發(fā)現(xiàn)問題時直接修改好。于是,經過短暫的溝通協(xié)調,我們達成了新的合作模式:我和師妹們負責修改文字材料,并列出問題音頻的清單,然后讓技術團隊根據(jù)我們提供的材料對“方言通”進行修改更新,個別缺失或有問題的音頻,再由王莉寧老師聯(lián)系補錄。
“方言通”更新之后,我們又對其進行了第三次復核,一是為了確保之前發(fā)現(xiàn)的問題都已得到修正,二是查看是否還有被我們遺漏的。如此反反復復查了至少五六遍,終于沒有再查出問題。就在大家準備松了一口氣時,王莉寧老師指出:黃石方言點只有75個診療常用語句,第76個句子音頻和文字都缺失。我們趕忙重新打開“方言通”,一數(shù),果然少了最后一句。負責核對黃石點的師妹十分自責,覺得自己核對了那么多遍,卻一次都沒有注意語句和詞匯數(shù)目是否準確。實際上,不光是她一個人沒有注意這個問題,我們其他三人也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音頻和文字上,誰都沒想到數(shù)目可能也會不準確。
在完成9個方言點的核對工作之后,我們又陸續(xù)對新增的大冶和恩施兩個方言點的內容進行了核對檢查。恩施的錄制和轉寫者并非方言專業(yè),在方言的文字轉寫上有較大的問題,例如用方言的音去對應普通話的字,“醫(yī)生”寫成了“醫(yī)森”,“吃藥”寫成了“騎喲”。這樣雖然在表音方面比較生動形象,但容易讓使用者看不明白,也不符合我們的專業(yè)規(guī)范。于是,我?guī)е鴰熋脗冎匦聦λ鼈冞M行了轉寫。
對我來說,這項工作是義務,更是責任。為了盡早完成核對工作,我把飯桌搬到了電腦前,一邊吃飯,一邊爭分奪秒地進行核對和整理工作。三位師妹雖然才研一,但工作非常認真。在進行核對任務的同時,我還要撰寫調查筆記,經常熬夜到很晚,師妹們怕我忙不過來,便積極主動地去承擔各項任務。在這個過程中,她們的專業(yè)素養(yǎng)也在明顯進步,從最初把握不準方言的發(fā)音人說了什么,到后來文字轉寫漏了一個“兒”都能糾出來。王莉寧老師也常常給我們加油打氣,怕我們工作太辛苦,一直寬慰我們不要急。
截至2月19日,“方言通”訪問人數(shù)已超過2萬6千次,錄音播放次數(shù)超過31萬5千次??吹轿覀兊墓ぷ鲗崒嵲谠趲椭搅艘痪€的醫(yī)護人員,我心里著實舒了一口氣。以前,在方言調查的時候,經常有人問我:“你研究這個有什么用?”現(xiàn)在,我可以自豪地回答他們:“我們能在危機時刻提供應急服務?!?/p>
責任編輯:曹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