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真之美在非亞詩作中的構成解析

隆鶯舞

摘? 要：非亞詩作的主要審美特質在于對“本真之美”的獨到運用，其詩歌題材和內容對當代社會生活的還原性、詩歌內涵的真誠性、詩歌語言的日常性、詩歌意境運用的當代審美性，無不昭示著“本真之美”對當代詩歌創(chuàng)作的補益價值。

關鍵詞：非亞;本真之美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6-0-02

一、生活“寫真”的藝術本真

作為廣西當代詩人代表之一的非亞，出生于上世紀60年代，童年經歷過文革運動、少年經歷過改革開放、青年則經歷了中國詩歌變革的高頻期?？v觀非亞的詩作，其表現(xiàn)對象并非瞄準波瀾壯闊的時代變革或政治抒情，也不是對民間流行話題的追逐。他的詩歌落點，絕大部分是自己的生活事件、生活思考和生態(tài)展覽，換言之，非亞在詩中非常自覺地構建了一個真實感十足的生活場域，大量他生活的城市的形象進入詩歌，大如街道、建筑、汽車，小如生活中的器物，以及日常事件等等，在他的詩歌里得到自然的詩意交織。

基于非亞的詩歌選材習慣，詩歌的本真之美在非亞的創(chuàng)作對象中體現(xiàn)出藝術真切的特點。非亞在詩中展示的環(huán)境真實并非羅列生活真實，而是具備高度設計感的藝術真實。例如非亞在《這僅僅是……》一詩中寫道：“在晨光中醒來，這僅僅是1/把自己整理穿戴完畢，然后出門，這僅僅是2/想一個計劃，它猶如一些細線/在空中，這僅僅是3/穿過一些街道，從一個地點快速地/到一個地點，這僅僅是4”。這樣的詩句，外形上是生活狀態(tài)的排比，而細讀就會發(fā)現(xiàn)它是一個心靈從原態(tài)生活逐漸向生活哲學沉淀的過程，也可以說是一個無秩序外在活法向有秩序的審美內心推進的過程，它的形象抽取是嚴謹?shù)?，也唯有如此才能完成一種藝術對現(xiàn)實的重新建設——“非亞自覺調整了詩與現(xiàn)實的審美關系，他力求在自己的詩歌中重建詩與現(xiàn)實的通道，通過生活流書寫來塑造新的現(xiàn)實。”[1]根據上面這句評論家的論述，可以看出非亞對詩歌表現(xiàn)對象的“本真”的闡釋是獨立而具備新的審美維度的，也即非亞往往可以從容地以哲思性的自體認識來駕馭描寫對象，從而塑造一種不刻意挑剔對象而賦予對象貼切的詩意，并且讓詩意更凸顯素材本有的真實感、紋理性、世俗味道的還原韻味，而這種還原韻味是對人心、人性而不是對事物的具體化形態(tài)來講的。也誠如非亞所言：“我不區(qū)別這個事物有意義，而那個沒有，因為，各種事物在我看來全是平等的。”[2]

論述及此，我們可以大體定義非亞詩歌中的“本真之美”，即指詩歌寫作者要求自己的創(chuàng)作姿態(tài)，盡量貼近自己的生活本能、藝術審美本能、表達本能，對人性進行盡量真實的概括和挖掘，從而形成一種真誠感、在場性和人格還原度十足的寫作風格。

二、民間立場的時代本真

非亞的詩歌從民間立場上亦彰顯本真之美。非亞曾在一篇文章中闡明：“詩是人的一種生命本能，或進一步說，詩就是生命的一個本質性的形態(tài)?！盵3]由此可見，非亞詩作的社會立場，是基于生活場景中的人的心態(tài)是否暢順、自在、平衡，是否具有充分、自由的表達權利。因此非亞詩歌所探討的民間立場也就很機智地體現(xiàn)在了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和由此引起的人心訴求的變化上面，例如非亞有首詩寫道：

詩，它多簡單！?。∈锹端^后的早晨

這一天和那一天之間的

星光，太陽和月亮

也包括藍色的天

如果我寫不出，是因為我被某種東西

切去了手腳

切去了頭顱和思考的胃

這首詩就很真誠地表達了被動的同質化思維和主動的個人思想訴求之間的矛盾：詩人要的不是整齊劃一，而是獨立有特色;要的不是大潮對個人的批判，而是個人思考大潮的權力;要的不是規(guī)程和定律，而是活潑的自然和生理。這樣的詩句無疑能讓讀者感受到一種民間立場的堅定之美。

雖然民間立場是非亞的詩意重心之一，但他的詩歌并不展現(xiàn)人言亦言的議論感，而是趨向于表達對當前現(xiàn)象的獨立、較公正、較客觀的反思，也即非亞所稱的“發(fā)現(xiàn)能力構成了詩人彼此之間的高低”[4]。非亞也不展現(xiàn)對某種已經泛濫的社會思潮的篤信，而是將恰當?shù)馁|疑精神醞釀于冷靜精準的呈現(xiàn)中。他更不展示自我判斷能力的“強大”，而是會對詩歌中有可能出現(xiàn)的主觀判斷，再加上一個客觀的消解可能，盡量以自省和反思的姿態(tài)來完成詩歌的內涵指向，從而達到讓“本真之美”嚴謹化、客觀化的審美訴求。非亞在他的代表作《皮膚》一詩中曾寫道：“皮膚很強悍，有足夠的彈性，看上去/可以和死神對抗/皮膚很脆弱，刀刃和任何尖銳的東西/就可以把它/刺破”。此詩就展示了一種人的主觀日常判斷的可疑性，它不輕易下定論，而是主要體現(xiàn)一種深具誠意的時代概括能力和時代本真美感。

三、日?；磉_的語言本真

在口語詩盛行的當下，非亞的日常化表達比一般的口語詩更具有本真之美。非亞的詩歌語言，無疑是以口語為基石的，而從“本真之美”的角度來講，筆者認為口語的提法不如日?；瘜懽鱽淼觅N切，非亞的詩歌，以日常化來形容其語言特質更加準確，例如《闖入者》這首詩歌：

窗口，窗簾橫飛

雨水濕了一地

我躺在床上

伸手去拉被子蓋住身體

想到自己已經五十

什么風雨沒見過

在平靜得有些乏味的生活中

我反而突然

喜歡上這些粗暴的

闖入者

此詩的韻味來自于以日?；磉_展現(xiàn)自我接受生命洗禮的心態(tài)，它的語言運用是很自然的，完全沒有那種刻意粗俗、淺白化、破壞正常審美的強迫式的話語感。因此本文所指的日?；磉_，即詩歌中生活素材的高頻運用、生活現(xiàn)場感的高度還原、生活韻味的濃郁體現(xiàn)。非亞也常在文章中透露：他不屬于玩弄語言的詩人，而是用最清爽簡要、親切直截的表達來塑造詩意。所以其日?；磉_的語言藝術，是他從以往的漢語詩歌表達中進行反思、同時也從自己的生活語言中萃取并逐步訓練出來的，而不僅僅是從別的口語詩人處習得。

四、粗直意境的氛圍本真

非亞詩歌的粗直意境塑造，是符合當下方興未艾的民間寫作氛圍的本真之美的。在某些口語詩人的認識中，經典意境的塑造容易讓人進入虛設氛圍，削弱詩歌表達生活的現(xiàn)實感和逼真性。然而，在非亞中后期的詩作中，意境的設定是可以和生活現(xiàn)場感很好地融合的，盡管非亞在詩作里強調一種“粗魯性”或“直插性”的描繪技法，但這種粗魯和直插體現(xiàn)在文本里絕不是簡單粗暴的語氣運用，不是直接臨摹生活得到的，而是通過恰到好處的意象、自由不羈的語氣、酣暢淋漓的心理擊打節(jié)奏流露出來的，是一種致力于捕捉生活粗糲質感和樸素韻味的嚴謹姿態(tài)，這恰恰是生活本真在詩歌意境層面上的巧妙呈現(xiàn)。例如非亞在《皮膚》這首詩歌里寫道：

我用手上的皮膚

去撫摸其他部位的皮膚

比如，大腿的內側

脖子和膝蓋

我的嘴，代替皮膚去表達

我的眼代替皮膚去觀看

我的耳朵

代替皮膚去傾聽

當你伸出手，用力擰我的皮膚

擰我的臉

它變形，它會疼

它會幾乎叫出來

詩歌中明顯充滿了粗直的表達，然而它是一種藝術性高超的粗直，是一種對生活痛感的尊重及對生存掙扎的致敬，當然它也就能夠營造出一種通透性、沉浸感、綿延感十足的意境。真的粗糙庸俗的表達，并不能構成意境，而非亞所采用的藝術化的粗直技法卻令一首詩的審美境界變得妙趣橫生和回味無窮。

非亞的詩歌文本，無疑呈現(xiàn)出一種本真審美的典范性。中國當代詩歌在經歷過快速的風格演進之后，其探索動能已經削弱，在很難“出新”的當今，詩歌更需要回歸一種本真創(chuàng)作的姿態(tài)。而以非亞的詩歌作為范例所體現(xiàn)出的本真之美，仍需在語感彈性、表達手段的豐富性、內涵厚度以及民族韻味這幾方面進一步探索和打磨，以期達到更巧妙和耐讀的效果。

注釋：

[1]羅小鳳.構建詩與現(xiàn)實生活的通道——論世紀初非亞的詩歌創(chuàng)作[J].梧州學院學報，2015（4）：49.

[2]非亞.現(xiàn)實的通道[Z].自行車年刊，2009，13：190.

[3]非亞.我們詩歌的基本原理[Z].自行車年刊，2004，8：4.

[4]非亞.非亞詩歌及詩觀[J].詩選刊，2006（11）：137.

參考文獻：

[1]羅小鳳.構建詩與現(xiàn)實生活的通道——論世紀初非亞的詩歌創(chuàng)作[J].梧州學院學報，2015（4）：49.

[2]非亞.我們詩歌的基本原理[Z].自行車年刊，2004，8：4.

[3]非亞.現(xiàn)實的通道[Z].自行車年刊，2009，13：190.

[4]非亞.如何改進詩歌[Z].自行車年刊，2013，16：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