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宇潔
摘? 要:在張愛玲研究中,《心經(jīng)》一直是比較薄弱的一項,對于它的主題一直存在著多種看法。我更傾向于認為《心經(jīng)》探討的是一個少女成長的主題,是在一個“父女畸形之戀”的故事架構(gòu)下寫了一個少女從利刃到碎片的成長過程。在這一過程中,許小寒個人的主體意識從消解到回歸,經(jīng)歷了一個絕望而充滿張力的掙扎過程,她的“破碎”恰恰是其主體成長過程中必經(jīng)的一步。
關(guān)鍵詞:張愛玲;《心經(jīng)》;成長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6-0-01
一、主體意識的消解
1.為畸形的愛放棄自我主體
《心經(jīng)》以許小寒的二十歲生日開篇,在故事時間里,她已經(jīng)走到了一個少女走向成熟的關(guān)鍵時間點,但她對于自己的定位一直固化在“小孩子”這一層面。她為此發(fā)出宣言,“我就守在家里做一輩子孩子,又怎么著?不見得我家里有誰容不得我!”[1]這一看似“孩子氣”的宣言其實充滿了她精打細算的考量,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孩子太過愛自己的父親而苛責她,只要她永遠不長大,她和父親就可以維持一種情欲和倫理間奇異的平衡,她對于父親畸形的情感就可以藏在父女天倫的虛偽外殼之下。從這一角度來說,在許小寒的成長過程中,對于父親畸形的情感使她放棄了自我主體,那份所謂的“愛”需要她成為什么樣的人,她就做什么樣的人。
2.自我定位的矛盾導致主體意識混亂
許小寒對于自己的定位其實一直是矛盾的。一方面,她把自己定位為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這樣父親就永遠不會與她生疏,她可以無條件地霸占父親的“愛”;另一方面,她又很自然地將自己定位成一個和父親沒有輩分之差的“女人”。
對自己“女人”的定位還表現(xiàn)在許小寒對母親充滿敵意,她將母親想象成和她愛著同一個男人的情敵,對她充滿厭惡與憎恨,并妄想取代母親。
在這兩種自我定位的矛盾沖突下,許小寒的主體意識在長期的混亂中受到壓抑。她有時候需要扮演小孩,有時候又需要扮演女人,她陷在情欲的迷亂中,漸漸喪失主體意識。
二、主體意識的回歸
1.對婚姻、愛情的清醒認識
許小寒的父親,許峰儀,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一個軟弱的男人,一直放縱自己不正當?shù)挠?,默許甚至鼓勵了女兒對自己畸形的愛戀,最終卻不愿背負倫理之罪,選擇了一個“替代品”決然地棄她而去,在這段不倫的感情中全身而退。絕望而痛苦的小寒撲向他,“打他,用指甲抓他”,卻被他摔倒在地,腮上被自己的指甲劃破滴血,許峰儀卻“抹了一抹褲子上的皺紋,提起皮包,就走了出去”[3],揭開這層曖昧、溫情,以愛為名的面紗,露出的是丑陋的欲望和人性的自私。也是在這種絕望下,許小寒看清了婚姻和愛情的本質(zhì),說出了“有了愛的婚姻往往是痛苦的。”[4]一前一后,許小寒完成了一次破碎式的成長,對這段畸形感情的超越和解構(gòu)使她獲得了主體成長的空間和機會。
2.對母愛的重新審視
父愛的另一種缺失和對母愛的視而不見,讓許小寒長期缺乏一種“為人子女”的主體意識。而當一切都破碎后,她的母親站在她的身后,為她安排出路,同她說“過去的事早已過去了”,這是許小寒第一次切身感受母愛,也是她第一次愿意正視母愛。“小寒伸出手臂來,攀住她母親的脖子,哭了。”[5]對母愛的重新審視讓她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母親不是她的情敵,而是在她經(jīng)歷絕望而痛苦的破碎后給予她包容和愛的人。對親情的認同和回歸為她的主體成長提供了一條可能的路徑。
3.獨自北上的自渡之路
最終,許小寒將獨自踏上去往北方的路,獨自面對自己的破碎和重構(gòu),她成長過程中最痛苦最深刻的一步只能由她自己完成。她需要在對過去和自我超越的基礎(chǔ)上,完成自我救贖。在這一過程中,她的主體意識會慢慢回籠,她會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只受自己支配的獨立個體。我想,這也是小說題為《心經(jīng)》的原因?!缎慕?jīng)》全稱《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般若波羅蜜多”翻譯過來就是“以智慧度生死苦海,到涅槃彼岸”的意思,這正是許小寒的成長過程,是歷經(jīng)苦厄后的一次自渡。
三、從利刃到碎片
曾經(jīng)的許小寒是一把利刃,她鋒利、瘋狂,“她將她父母之間的愛慢吞吞殺死了,一塊一塊割碎了?!盵6]為了使父親吃醋,她故意挑逗對她有意的 龔海立;又為了不讓父親疑心,她強行拉攏龔海立和綾卿,連她父親都說:“你把人家的心弄碎了,你要她去拾破爛?!盵7]那時候的她完全以自我為中心,刀鋒向外,劈殺了許多無辜的人和無辜的感情。
當許峰儀預備拋下她離去的時候,她絕望地想著她的家粉碎了。其實,粉碎的不只是 她的家,同時也是她的少女時代,是她清醒著陷入且不愿醒來的一場荒唐的夢,而她也成了一地絕望的碎片。雖然是碎片,卻能映射出這世界的其他光彩,包括長期以來從未正視過的母愛,或許以后還會有“健康的,正常的愛”。雖然是碎片,母親的寬容和愛還是給了她溫柔的邊緣。
雖然寫得是 這樣一個病態(tài)的“戀父”故事,但還是能從中看到張愛玲式的悲憫。沒有嘲諷,沒有道德批判,她只是寫了一個少女的成長過程,更多的是人性的關(guān)照。顧盼時轟轟烈烈,破碎時磊磊落落。破碎是常態(tài),成長就是一次次的破碎和重構(gòu)。這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必經(jīng)的一條路。
注釋:
[1][2][3][4][5][6][7]張愛玲:《花凋》,江蘇文藝出版社,2006年12月第一版,p98,p95,p114,p117,p118, p116,p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