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麗水詩歌小輯

六月（外二首） 流泉

悄悄埋葬少年的彈弓

讓麻雀們毫無顧忌飛躍在曠野的草垛間

慈悲重返額際

萬物照臨，收回獵殺的野心

青色被風(fēng)吹走，一些墨汁黏稠

潑灑在老去的門環(huán)上

母親是菩薩

遲到的修行，刻滿了她的忠告

你好，六月的草籽

鐵砧上被赦免了無數(shù)次的羞恥之心

消解

請允許我

用盡塵世之光，讓一條

指向不明的路，提前

被黃土埋沒

我愿騰空全部的悲欣，以承接剩下的

那一部分，并就此學(xué)會遺忘

在遺忘中埋首于

越來越深的

井。我倚靠我的安寧

讓一片香樟葉子，遮蔽內(nèi)心陰冷

請允許我，省略

中年的背負，一個執(zhí)念的

一次停頓——

都忘了吧，關(guān)于過去的、現(xiàn)在的

關(guān)于閃電的——

或許，真正能沉下心

走向未來的，是告別，懸浮在一片風(fēng)上的

對苦難的

消解。如若黑暗中仍寄寓人生的

出口，那便是

我又一次拉著你的手，對沉淪中的

河床說

——瞧，巉巖多好

——瞧，遠方的大海多好

岑寂

小區(qū)門口的菜市場

消失了，甚至連晚上八九點才開張的街

邊一長溜的

燒烤攤，也一夜之間

銷聲匿跡

自去年底搬入小區(qū)

我似乎就與這些，融為一體

現(xiàn)在，一個人獨坐在三樓陽臺上

四周一片岑寂

對面的高樓越長越高

好像，不久就要長到云端里去

突然很懷念當(dāng)初的挖掘機、碎石機，一陣

高過一陣的尖叫聲

那么刺耳，針一樣刺入

骨髓——

而我的心

蠢蠢欲動，仿佛美好的生活

都滋生于呼嘯中

唯有郊野（外二首） 葉琛

風(fēng)把思緒

扔得遠遠的。正是晌午

一種細節(jié)嵌入。我孤零得

像一根稻草

這是多么好的一個片段

秋天仍在進行

蜻蜓在草葉間繁殖。養(yǎng)蜂人呢

收緊小小一片花地

等待下一個花訊

世界大點或小點

于我好像是無殊的。萬物深處

唯有郊野

能對我有足夠的侵占

但愿我的渺小，能讓寂靜

增加它內(nèi)在的稠密

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始于瓦解。那些

殘存的事物

我以為就是犁痕，或是剛剛被修剪掉的

草屑

當(dāng)丟失也成為一種繼續(xù)的時候

寡居也是值得熱愛的——離城不遠

依稀的午后

我忍著干咳，試著把一支煙抽完

走到別人的窗前

推開時光側(cè)門，你會發(fā)現(xiàn)那只花瓶

最大的獲得是蒙塵

一次不動聲色的返回

我從不在意

以身體作俗世間的介質(zhì)，在太陽下行走

疏影里，荒草高而密——

這是我要的世界

一花一葉，一樹一木

都如泥土捏造般的具體

故國繁榮、燦爛

磨石作器，我與故人共用煙火、炊具

勞動，促使我手足完善

我同樣需要圖騰的佑護與引導(dǎo)

需要邏輯和閃耀的絕望

南明山（外二首） 喬國永

煉丹者通曉人性

秘方藏匿在腦回里，線索高掛在路口的

旗幡上

魔崖拘囿的江湖重歸綠林

隱在寺廟后面的藝術(shù)贏得了更多的朝拜

每一條石板路都會經(jīng)過寺院

騾子挑來足夠多的料石

上面的骨痕會安撫顫抖的腿腳

慈悲和暴力都燃起香火

連同寺院里并不粗壯的樟樹

渾身纏滿紅帶，扛負起卑微者的命運

鳥兒一代代在山林里穿越，草木

永遠不需要翻修內(nèi)心的神廟

上山，下山，愿意舍棄皮囊的人

都已膺獲超度

九龍濕地

土地與河流沒有被拆裂

煙囪與稻穗遵循通脫的律法

我聽從詩人的預(yù)言，把窗戶裝在沖突之間

聆聽聰慧的勸誡和指津

香樟樹系滿紅繩，楓楊林安心庇護

鴛鴦成雙，秋沙鴨有安適的卵巢

如此，我就不用再擔(dān)心精巧的捕夾

也不必憂心于心底的防線因螞蟻的惶惑

而潰塌

我也傾心于微弱的螢火蟲和宏大的九龍橋

點點螢火穿透黑幕，賜予我

明鏡和寶塔;寬闊的倉廩脫胎于方舟

化作牲畜、飛禽、種子、我未了之愿的避所

我渴望打開窗子向這里探尋

也是為了更徹底的和解

通濟堰

一張弓在向河水抱拳拱手

弓弦和箭簇融化在碧湖平原的稻田里

古老的重閘容得下污穢，也放過了

無辜的溪魚

河流有大理想，她要入海

她應(yīng)允不懷惡意的洗濯和泛舟，她要

給東海捎帶密信——人類的可信度和

命數(shù)

我們能站在瞭望臺上捕捉信息，已是

無比幸運！錯失了臨江的一方陽臺

一度令我惋惜、沮喪。當(dāng)我領(lǐng)悟到清冷

和荒僻

是成就圓滿的必須時，我已深陷泥潭

可能，還有機緣

我無法像那群千年古樟一樣為凡界立

法，或許可以

效仿立交水橋，從容地放過對立的彼此

僅僅是一種旁白（外一首） 丙方

山的銳利，是一種孤獨

刀刃。反轉(zhuǎn)的光。一片一片……

削減我的自由

有時候，僅僅是一種旁白

居高臨下。你的浩渺，你的荒蕪

是誰，遺棄了誰？

舍下。迎著遙遠

我看見我的斷裂。從左邊，到右邊

一束微小的光

春天一次次破碎

這個缺水的地方，眼淚

一滴也擠不出

開土

有人刨開土地

挖出秋日存留下來的枝杈

它們的根系，埋在更深的土里

沒有人相信未來

你信了

冰冷的深處，也有依稀的溫暖

你相信遙遠

塵土還在飛揚

走過的人越來越多

你聽到水

還有漸漸近了的四月

秋刀子（外二首） 大喜

誰喜歡收割后的稻樁

——沒有

誰喜歡掉在田埂的黃豆

草叢中突然一飛沖天的小麻雀

一擔(dān)要你挑到隊里的谷子

——沒有

我是說，時光容不下片刻的猶豫

包括貧窮的村莊，羞愧的曦光

昨夜你剛把瘦月亮拖到紙上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開始翻閱往事

踉蹌的蹤跡

還是那兩句話

誰在古井臺三次碰到碎花裙

誰就會把井水帶向遠方

誰看出了舊泥墻上夕陽荒落的影子，誰

就沒得救了

中秋

月亮是一枚村里的公章

蓋上今夜的戳

無論被生活流放到了哪里

都還是被月亮惦記的人

真想像老村長那樣

把公章掛腰帶上

到哪

哪，就是故鄉(xiāng)

夜行南明湖南岸

城市燈光也肆無忌憚投射過來

我曾與宏大的時光，這樣對峙和妥協(xié)

湖水幽暗、回旋

裹著一團光，經(jīng)過漩渦

頭也不回流向下游

我才想起中年的迷茫與執(zhí)念

回頭，聽到魚躍出湖面

我想象那扭曲的身形

曾怎樣成為一個人抹不去的陰影

我分辨不出風(fēng)，是從湖面吹向南明山

還是從山上吹往湖面

總有一些要明確風(fēng)向的徒勞

我不知此刻該迎著風(fēng)走

還是順著風(fēng)行

湖水無法給我明示

燈光也不能

湖心偶爾的裂隙，有光順著波紋

漏進來

這人間的煙火

搖晃著，遞來了牽引的繩索

而我無法確知身在何地

甚至不能確定，我是此刻的湖水，回旋著

向遠，

還是此刻的燈火，耀眼而迷途

獨鳥（外二首） 朱麗勇

楓葉逃避寒冬

殘荷選擇了污泥

溪水也進入冬眠

枯枝上的獨鳥，有點冷

世事有些可以輪回

有些卻不能

當(dāng)飄雪壓彎了蒼穹

他清楚自己兩只薄翅

怎么也飛不到天堂

于是，他站直身子

——不愿南遷，不敢沉睡

怕錯過春草萌動的聲音

不二

走過“不二”山門距彌勒山百米處的

得福樓，我停下了

師兄說：

不二，是對事物的一種認(rèn)知

譬如一件事情，沒有好與壞之分

不是一，也不是二

沒有彼此的分別

遇到都是緣

我抽煙喝茶，吃五谷雜糧

如同這千佛山往來的人

或步履匆匆

或神態(tài)悠然

得福樓前，是條山澗

溪水遇石激蕩，也有避石而繞行

但，終歸一汪平靜

水流的方向

是來時路，也是歸途

不同的是，不二之門的背面，是

——通達

上沙灣

過往的生活

在青石板上炫耀

高大的馬頭墻依然仰望著

上沙灣村人

把往昔都印在圍墻上的青苔和紫藤里

每一座老屋上的每一塊石頭

每一垛墻、每一處石坎、每一條巷弄

都是一個故事

淳樸、自然、敦厚

毫不隱晦地裸露在空氣里

每一位來自山外的客人，在這里

停靠、駐足、席地而坐

心無忌憚

鄉(xiāng)村的歲月

并不因村頭鐵索橋的生銹而消退

橋頭五重門上

張氏的節(jié)婦坊、章氏的節(jié)孝坊

植入了上沙灣人的

獨有的基因

秋風(fēng)起大地黃（外三首） 張曉東

秋風(fēng)起大地黃，江南不見牛羊

北找不到北，南找不到南

月兒隱去

南北遍地?zé)艋痍@珊

桂花香起

道路兩旁，道路中央

破秋風(fēng)一曲

仍有人在熱淚盈眶

逝去的一年

沒有虛幻之物

也沒有浪漫之夢

有詩歌，羽毛球，圍棋和酒

有動車關(guān)于下一站的報告聲

有春分，夏至，白露和立冬

都順從了風(fēng)

有關(guān)節(jié)疼痛，咳嗽

和寂寥一起成了頑疾

有今天的明天，可供幻想

最后和天空一般空空如也

這一年可以有總結(jié)，但不需要陳詞。

手談

兄弟來吧，手談一局

在這秋天的時光里

我們的內(nèi)心是多么需要寧靜

在這方圓之地

放下我們心中的溝壑

每一次落子，都不要激起波濤

在這里，我們不用去計較

眼前的得失

沒有王，也沒有民

它們安靜在棋盤上

發(fā)出一樣的共同光澤

兄弟來吧，手談一局

每一顆棋子都是處心積慮

每一顆棋子都是從容不迫

我們的敵人不是彼此

我們的敵人是我們自己

兄弟來吧，手談一局

秋天是多么的云淡風(fēng)輕

秋語

波光粼粼，你在秋天所遇見的

都是熟悉的美人

秋雨歇了，桂花香點起了燈

江湖已經(jīng)偃旗息鼓

愛溫酒的人們

在夜里，總是渴著那道超越白天的光芒

找到它

享受秋語大愛的呢喃

它會讓你熱淚盈眶

雖然平生淡淡，而前后很長

給藤蔓纏過的人（外二首） 周華海

給藤蔓纏過的人，身上沾滿了露水

那些金絲一樣嫩黃的纖莖，長有孩子們

的心眼

在北界小學(xué)，我必須站成一根籬笆墻邊

的竹竿

讓那些長出小手的莖蔓，援竿而上

我能夠感觸到孩子們一絲絲輕柔的試探

感觸到比藤蔓更輕的纏繞，和攀援

我如果再堅持

就可以把花朵舉過頭頂，送到蝴蝶的翅

膀上

打掃天空的人

做了保潔員之后，我終于確信

安居小區(qū)和南溪家園是兩棵長到天空中

的大樹

那些寄居在水泥格子和不銹鋼柵欄里的人

都是從鄉(xiāng)村濕地里遷徙而來的候鳥

但是他們早已折斷了翅膀，忘記了歌唱

與飛翔

他們熱衷于虛擬的生活

熱衷于把更多的石頭、水泥、鋼筋搬到更

高的天空中

他們早已習(xí)慣像鳥一樣排泄，丟下一片

片羽毛

我隔三差五，揮舞著長竹竿上的棕把

踮起腳尖打掃天空。人們以為我在努力

地撩蛛網(wǎng)

其實我一直在捅鳥窩

我想把那些候鳥一樣的人，重新趕回到

遼闊的大地上

向萬物看齊

瞞著太陽，瞞著月亮，瞞著世人

我干著一件虛無抽象的事，幾十年了

從來不曾停歇過，也不敢把它說出口

像做賊，更像偷情，總是避人耳目

獨自悄悄地走向田野、河邊、荒山、野嶺

前年暑假，我寄居在界首朋友家

常常半夜三更，躲開村莊的狗吠

踏著月光、露水、蟲聲，去到松陰溪畔的田頭

有時遇上一身披掛頭戴燈盞夜起采茶的人

他們問我干什么的

我心虛得差點露出了馬腳

只能含糊其辭地回答他們：來田野走走

噢！我只是醉心于萬物的好

總是身不由已被自然的神奇所牽引

總是樂此不疲一次次地走向曠野

默默地在心里，向草木靠攏，向萬物看齊

風(fēng)吹麥浪（外二首） 陶雪亮

麥子搖動的樣子

確實如浪

只不過，有時浪大，有時

只是微微挪了挪

我說的是壟上三分地里的麥子

那時，它們剛揚了花，開始灌漿

自從一粒粒種子，蘇醒過來

它們就沒日沒夜，朝一個方向飛奔

現(xiàn)在，它們已很接近目的地

一個個交頭接耳，多么興奮

（所以，我篤信

“風(fēng)吹麥浪”，這個“浪”

是動詞，不是名詞）

那時，只有我一人窺破，它們

心花怒放的心情……

去看望一個朋友

蘆葦們舉著白絮

影子，輕輕輕輕搖曳在綠道上

是想讓我，帶上它們嗎

石牛大橋下，甌江水無聲

仿佛凝滯。但我知道

它一直在走

一去，不回頭

又一聲

鑿壁

那時候

我們住在山里，用青春抵抗黑暗

偷光的夜晚，一盞煤油燈

和書本對話

猜想，古人的生活和我們一樣

單調(diào)，只有一種安排

如果要模仿，就把膀子暴露給蚊子

懸梁刺股

現(xiàn)在不一樣了，和時光和好

一束電流通曉人性

鑿壁，將電線埋在看不到的地方

就像筋脈埋于血肉

于是，開始隱身術(shù)，光在玻璃后面流動

古人向我們學(xué)習(xí)穿越，他們，我們

有太多理由，承接滿屋的歡欣

像樣地活著（外二首） 陳軍

十三年沒給自己放過假了

想做得更好，在這眷戀過的人間

一個有強迫癥的人，能說什么

站在白花花的太陽下

天藍得沒有影子

一張張面孔，匆匆

不是告別，這些追逐明天的人

和我一樣，向光陰表白

被寵幸的狗兒，貓兒，花兒

扶擁自己的主人

期待著新生活，放下

海闊、天空、山河、故人

走在安靜的大街

假如，今天是一個假期

也可以贊美這眼中的風(fēng)和，日麗

一起生活的愛人

拿鐮刀的青年

身著像樣的行頭

呼喊過路的村婦，照張相吧

誰在乎這滑稽的武裝形象

親近黃土，得赤誠相向

假如有十四天時間

光身爬在麥田里，亮出英雄的脊背

征服不再是笑話

江山萬代，在等一個繼承人

割除雜草，犁遍荒蕪

種一曲牧歌，大風(fēng)起時

叫響牛羊、牲畜，一起出發(fā)

收成

從故鄉(xiāng)，到他鄉(xiāng)，帶不走一件行李

高粱酒只認(rèn)上好的手抓

一碗漿水面，辣子油要旺

加入杏仁的咸菜才是它的靈魂

見慣了酒瘋漢的老羊倌

西北風(fēng)吹不開他半閉的眼

花兒和秦腔，是為羊群準(zhǔn)備的，一聲呼喊

干農(nóng)活的女子，將娃娃生在了田埂上

鐮刀割斷臍帶時，大椿樹上喜鵲的叫聲

像咒語，在加了扁豆面的堿水缸里發(fā)酵

在九龍山（外二首） 吳梅英

我看見萬物都在啟程

霞光從山巔斜射而下

風(fēng)從林間穿過

流水從山澗里款款而出

山麻雀的叫聲，從樹梢傳來

守山人行走在小徑上

像一棵樹，從這里移到那里

仿佛他原本是山的一部分

時間的一部分，從亙古蠻荒走出

走成一個，安詳?shù)膲?/p>

我們從時間之外走來，在九龍山

濡染上一種澄澈，一種溫暖

時間深處，萬千光亮里

我們牽手、喧笑、鏡頭前緊緊倚靠

我們以為，這就是永恒的一生

落葉

要有過怎樣的一生才能這樣飄零

才能這樣，在風(fēng)里安詳?shù)刈?，寧靜地走

夢一樣落下來，生命的無常里

輕輕嘆息，閉上眼，前世記憶浮現(xiàn)

是怎樣的色彩編織了人生，怎樣的呼喚

向著天空飄遠，無數(shù)空白填補

無數(shù)希冀，無數(shù)搖曳的吶喊

無數(shù)歡欣與傷痛，從山腳到山巔

就在這風(fēng)里飄落下來，一片火紅的落葉

飄落在冰涼的石級上

聽得見大地沉睡的聲音，極輕極輕

像混沌之初，明與暗、愛與恨的萌動

我以為我就是一片落葉，九龍山的山道上

落下來，再也不愿離去

繽紛大地就是我的故鄉(xiāng)，是今生今世

我哭泣著，想要抵達的家園

草藥

在九龍山，我對草藥有了一種平實的理解

它們隨遇而安的模樣讓我心驚

這里，那里，雨露所到之處

它們向著天空生長，像一個成年的愿望

樸素得無聲無息

我?guī)缀鯖]有傾聽過它們呼吸的聲音

我，一個粗糙的人，關(guān)注的事物原本不多

我曾循著香氣尋找山野的蘭花

在秋天的傍晚追尋天邊的落日

我的竹籃里也曾裝滿年少的夢想

那差不多是我一生的記憶

我不知道一株草藥有著這樣鮮嫩的根莖

柔弱的葉片里蘊藏大自然的奧秘

一種草藥對應(yīng)一個生命密碼

這密碼的答案，就是時光的答案

今日我在九龍山上

以一株藥草的姿態(tài)，樹木的暗影里

靜默著生長，我的根須插入深深的地脈

仰望的雙眸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看見這里，一切事物都自在安詳

紅梅初上（外一首） 李佳妮

架子床上的紅繡鞋

沉默

像那天，理發(fā)店的少女

母親讓她輟學(xué)供弟弟上學(xué)

自考后

以為剪開了身上的夜色

一通電話，像紅蓋頭撲滅眼里

矩形的火焰

紅梅初開的年紀(jì)，她的母親

把一個鮮紅的少女凌遲

擺在床上出售

那么多紅梅

那么多，密密麻麻的眼睛

千年過去了

還有少女的腳，一圈圈勒緊

囚禁繡鞋里

送給城市的敘事詩

搬空的舊樓，像戰(zhàn)栗的破風(fēng)箱

接受處決

路過的老人哄睡襁褓的孫女，目送

一場失孤的葬禮

環(huán)城路上，向陽的玉米地

遷進高樓后，只?？嘬暮涂招牟?/p>

縫隙里喘息

舊村的犬吠，已逐漸干涸

閹割一座城市，只需

剝奪她農(nóng)耕的敘事

秋雨，已按住硝煙

懷中，睡熟的嬰兒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