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網(wǎng)絡流行語探析

曹慧覃

摘 要：“硬核”本是一個英譯詞，表示電子音樂的一種形式，由于“硬核游戲”的誕生被國內(nèi)外廣大玩家所熟悉，后逐漸進入到社會其他領域。2019年1月小視頻《啥是佩琪》爆紅以后，“硬核爺爺”“硬核佩琪”等說法流行于網(wǎng)絡，“硬核”成為熱詞被高頻使用。結合網(wǎng)絡語料庫中的具體語料，探析“硬核”流行語的泛化過程，以及語義和語法功能的語言特點，探尋網(wǎng)絡時代的話語表達需求和積極心理訴求、模因復制規(guī)律及外界媒體強勢營銷四個方面“硬核”流行的原因。

關鍵詞：“硬核”;流行語;語言特點;成因

中圖分類號：H03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20）03-0136-03

2019年1月電影宣傳小視頻——《啥是佩琪》一夜爆紅，帶有“硬核佩琪”“硬核爺爺”“硬核宣傳片”詞語的文章或評論大量出現(xiàn)，“硬核”成為網(wǎng)絡熱詞。本文基于百度、人民網(wǎng)、在線報刊等網(wǎng)絡語料庫，結合具體語料對該詞的起源與泛化、語言特點和流行原因進行較為詳細的分析。

一、源起與泛化

“硬核”源于英文單詞“hardcore”，屬于英譯詞。它在牛津詞典上是個名詞，將其解釋翻譯過來是“一種電子流行音樂的形式，具有節(jié)奏快和歌詞少的特征”。比如“Hardcore Rap”（硬核說唱）和“Hardcore Punk”（硬核朋克），音樂風格奔放猛烈，極具煽動力和力量感。后來國外游戲界又將“hardcore“與“game”結合，創(chuàng)造出“hardcore game”（硬核游戲）一詞，指代那些小眾、門檻高并極需技巧和水平的游戲。隨著這些游戲在國內(nèi)的逐漸流行，“硬核游戲”的說法也越來越被國人所知。如：

（1）簡直嘲諷菜鳥！細數(shù)手殘黨無法征服的硬核游戲。（逗游網(wǎng)，2018年6月24日）

（2）小編今天說的是史上最硬核游戲，勸退九成玩家，堅持玩一天給100。（百家號，2019年1月16日）

“硬核音樂”和“硬核游戲”作為“硬核”一詞的最早出處，分別給“硬核”賦予了“充滿力量、猛烈”和“小眾、難度大”等基本義項。隨著國內(nèi)玩家群體的擴大，網(wǎng)友們開始把“硬核”這個詞單獨拿出來用，形成了許多新的語言構式，“硬核”的使用不再局限于游戲和音樂中。如：

（3）繼《舌尖上的中國》后，硬核美食為何如此受歡迎？（網(wǎng)易新聞，2018年7月3日）

（4）深圳又有哪些“硬核”高科技在春晚露臉？（人民網(wǎng) ，2019年02月06日）

（5）史上最硬核導師！派雇傭兵千里救學生：打仗也得交論文。（搜狐網(wǎng)，2018年12月15日）

例（3）用在了美食中，例（4）用在了科技中，例（5）則應用到了人的領域?！耙话阏f來術語的泛化主要有兩種途徑，即隱喻式泛化和引申式泛化，其中引申式泛化主要是通過術語運用于非專業(yè)語境擴大使用范圍。”[1]通過整理百度、人民網(wǎng)、在線報刊等網(wǎng)絡媒體近2年中帶有的“硬核”的語料，發(fā)現(xiàn)“硬核”一詞的適用對象和使用范圍不斷擴大，輻射到了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最終由之前的行業(yè)術語轉變成了一般用語，其泛化形式屬于引申式泛化。詳見以下語例：

日常生活：硬核禮物 硬核美食 硬核拜年 硬核快遞

人物特性：硬核女友 硬核大爺 硬核導師 硬核氣質(zhì)

經(jīng)濟：硬核股價 硬核營銷 硬核資產(chǎn) 硬核自貿(mào)

科技：硬核基因 硬核手機 硬核配件 硬核移植

文化：硬核小說 硬核科幻 硬核故事 硬核電影

政務：硬核減稅 硬核環(huán)保 硬核報告 硬核脫歐

軍事：硬核聯(lián)盟 硬核武器 硬核出擊 硬核來襲

抽象概念：硬核青春 硬核邏輯 硬核思維 硬核夢想

二、語言特點

（一）詞義的演變

“隨著詞語使用范圍和對象的擴大，其語義也會產(chǎn)生變異，呈現(xiàn)專業(yè)意義外的新意義?！盵2]“硬核”一詞發(fā)展至今，詞義豐富了許多，概括來說具有[+彪悍][+堅毅][+厲害][+獨特]的含義。如：

（6）2019年火爆打響林俊杰，大麥網(wǎng)再次證明誰才是現(xiàn)場娛樂的硬核玩家。（和訊新聞，2019年1月4日）

（7）沒有隨波逐流/修煉堅強內(nèi)心/勇敢做自己/我有我的態(tài)度/你的身邊有沒有/這樣的“硬核青年”。（搜狐網(wǎng)，2018年6月24日）

（8）以及那些絕不咸魚，靠自己的努力與奮斗一步步走向人生巔峰的網(wǎng)友，簡直是用生命演繹什么叫作硬核人生。（1905電影網(wǎng)，2018年12月5日）

例（6）中“硬核玩家”不是玩“硬核游戲”的人，而是指在一定領域取得了突出成就的人;例（7）中的“硬核”有堅持自我，立場鮮明之意;例（8）中的“硬核”則指不服輸不放棄，堅韌向上。結合其他如“硬核女孩”“硬核情侶”“硬核電臺”“硬核貼吧”等新說法，將這些句中的“硬核”一詞進行語義歸總，發(fā)現(xiàn)只要符合“作風很彪悍”“性格很堅毅”或“技術很厲害”“方式很炫酷”意義的人、事、物，網(wǎng)友們都可以冠之以“硬核”來形容。進而可以得出流行語“硬核”一詞的義素為[+彪悍][+堅毅][+厲害][+獨特]。

從理性意義上來看，“硬核”的新義仍是對舊義的繼承與發(fā)展。如[+彪悍]是對“有力量的、奔放猛烈”的繼承，[+獨特]源于“小眾”，[+厲害]則是“難度大”的繼承與順向發(fā)展。而在情感色彩上，“硬核”一詞也出現(xiàn)了一些新變化，主要體現(xiàn)在由原來的中性略帶褒義變成了褒義或褒義中略帶一些調(diào)侃。如：

（9）騰格爾硬核版《日不落》亮瞎眾人，網(wǎng)友在虎撲發(fā)帖“騰格爾大爺那么硬氣，還是鈦合金夢合適些23333?！保▽幉ㄒ魳窂V播，2019年1月9日）

（10）為什么說是硬核父母呢，因為普通的父母帶孩子都是非常小心的，而這類父母帶孩子，仿佛孩子是充話費送的。（新東方家庭教育，2018年12月18日）

例（9）中《日不落》本是節(jié)奏明快的青春小情歌，但歌手騰格爾卻以粗獷的嗓音和高頻重低音脈沖讓這首歌唱出了鋼鐵般的鏗鏘味道，網(wǎng)友受到“驚嚇”之后冠之以硬核版《日不落》來表達自己的戲謔。例（10）中的父母在某些方面獨樹一幟，因為不驕縱、不過度保護甚至故意尋小孩開心的做法被廣大網(wǎng)友戲稱為“硬核父母”，極富調(diào)侃意味。

（二）語法功能的變化

判斷一個流行語是否具有生命力，能產(chǎn)性是非常重要的標志[3]?！坝埠恕绷餍姓Z具備很高的能產(chǎn)性和類推性。根據(jù)網(wǎng)絡語料，“硬核”流行語的語言構式可歸納為如下三種：

第一種構式：“硬核X1”。

該構式是“硬核”流行語中最重要的構式。根據(jù)X1的詞性不同，“硬核”可以做定語、狀語或主語。如最早出現(xiàn)的“硬核音樂”“硬核游戲”，“硬核”在這里是典型的形容詞，作為定語修飾后面的名詞性中心語“音樂”和“游戲”，同理還有“硬核爺爺”“硬核青春”“硬核黑科技”等。隨著使用領域的擴大，“硬核X1”中的X1還可是動詞，與之構成“狀語—中心語”的句法關系，如上文出現(xiàn)的“硬核來襲”“硬核操作”“硬核回應”等。而當X1是形容詞時，“硬核”則做主語，與之構成主謂結構。如：

（11）在有感于報告中對于民生關切的同時，老娜不禁在思考一個問題，究竟是什么讓這份報告“硬核”滿滿，又是什么為咱人民群眾的幸福生活打底、筑基？（人民網(wǎng)，2019年3月7日）

該例句中“硬核”指報告中能切實改善民生的各項積極舉措，是個名詞，充當主語;“滿滿”是形容詞，充當其謂語，說明積極舉措之多。

第二種構式：“X2硬核”。

當該構式中的X2為副詞時，“硬核”做形容詞用。如：

（12）每一部都非常硬核，這些讓人腎上腺素狂飆的懸疑劇今年都蓄勢待播。（人民網(wǎng)，2019年1月21日）

（13）對于河南杞縣李胡樓村的大學生來說，今年寒假過得比較“硬核”。（《中國青年報》，2019年2月22日）

例（12）中的“硬核”表示“劇情很令人興奮，值得期待”的意思。例（13）結合原文可知那些大學生寒假籌錢為村里修路，因此該句中的“硬核”可以理解為“獨特、有意義”，兩者都是形容詞，而“非?！薄氨容^”則作為程度副詞起修飾作用。

當該構式中X2為名詞時，“硬核”既可做形容詞也可以做名詞。如：

（14）電影“春節(jié)檔”：類型多樣是趨勢，質(zhì)量“硬核”是關鍵。（人民網(wǎng)，2019年1月11日）

（15）還不快來了解一下？這七大產(chǎn)業(yè)將是未來浦東的“經(jīng)濟硬核”。（搜狐網(wǎng)，2019年1月9日）

例（14）“硬核”是形容詞用來描述“質(zhì)量”高，電影品質(zhì)有保障。例（15）中的“硬核”意為浦東經(jīng)濟發(fā)展中最有力的支撐或者為經(jīng)濟發(fā)展的引擎，具有名詞性。

第三種構式：“硬核”獨立使用。

由于語義的高度集中，伴隨著上述兩類“硬核”流行語的廣泛傳播，人們心中留下了直觀且深刻的印象，“硬核”便逐漸剝離出來，獨立做謂語。如：

（16）硬核！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了啥是佩奇 。（搜狐網(wǎng)，2019年1月18日）

（17）比如在這一幕中，為了替換掉吳秀波，后期小哥“硬核”了一把，直接把左邊的伴舞復制粘貼到吳秀波的位置，以至于兩邊的人一模一樣。（什么網(wǎng)， 2019年2月11日）

（18）節(jié)目乏善可陳的央視春晚最大的亮點反而是長春分會場那些中國制造的“明星們”，它們才是令觀眾眼前一亮的“硬核”。（《大連晚報》， 2019年2月11日）

（19）手機“唯參數(shù)論”？Reno：硬核我有，但我更在意你的體驗！（科技每日暢談，2019年03月28日）

例（16）中“硬核”獨立使用，構成了謂詞性非主謂句。例（17）中“硬核”加上助詞“了”連接補語“一把”，演變成了動詞的功能。而在例（18）中“硬核”指會場上中國一汽生產(chǎn)的各類明顯產(chǎn)品，例（19）中“硬核”指手機的各類高科技硬件，具有名詞性，在句子中分別做賓語和主語。

這三種構式的存在充分說明了“硬核”流行語已經(jīng)在漢語中生根發(fā)芽并繁衍發(fā)展，呈現(xiàn)出詞族式的發(fā)展態(tài)勢。

三、流行原因

（一）符合網(wǎng)絡時代話語表達和個性社交的需求

當今社會進入到以網(wǎng)絡為核心的新媒體時代。與傳統(tǒng)媒介相比，網(wǎng)絡更具有開放性和交互性，“為公眾提供了一個可以充分釋放話語權的場域，廣大網(wǎng)民個性化的聲音有了展現(xiàn)的窗口”[4]，而年輕人無疑是個性話語言的主創(chuàng)者和使用者，他們崇尚多元和差異、刻意疏離傳統(tǒng)和權威，酷用新奇語言表達獨特思想?！坝埠恕北揪驮从谡f唱音樂和網(wǎng)絡游戲，是年輕人較熟悉和認同的領域，同時“硬核”所呈現(xiàn)出的“力量”“炫酷”“獨特”等特性契合了網(wǎng)絡時代青年群體的心理特征，“能夠?qū)崿F(xiàn)其個性化的社交、自尊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5]。另一方面，語言學家Martinet為探討語言變化提出了經(jīng)濟原則假說，該假說認為“人們在保證完成交際功能的前提下，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對言語行為中力氣的消耗作出合乎經(jīng)濟要求的安排，即要盡可能地使用比較少的但具有較大普遍性的語言單位?！盵6]網(wǎng)絡時代講究快速和高效，用“硬核”來泛指“門檻高、技術高、難度大、充滿力量、個性彪悍、方式獨特、炫酷”等意義，符合高效交際的現(xiàn)實需求。

（二）與時代內(nèi)涵相契合，滿足人們積極心理訴求

“任何新的思維樣式、新的時代精神都需要一種與人們的心理狀態(tài)和社會狀態(tài)相對應的新的語言形態(tài)。”[7]在網(wǎng)絡大環(huán)境充斥著“佛系”“喪”“軟萌”文化，雖然這些文化在某程度上能滿足一部分人的心理平衡，但“在社會大潮中，人的內(nèi)心需要自我調(diào)節(jié)。”[8]在很多人鼓吹不競爭、無所謂、平和隨性“佛”“喪”人生時，也要看到社會上仍有一群人在堅持奮起拼搏、技術過硬、不隨波逐流的“硬核”態(tài)度?！坝埠恕币辉~自帶“正能量”，它能給大眾帶來了積極樂觀、堅韌奮斗、忠于自我且不服輸不罷休的陽光心態(tài)?？v然在某些結構中，“硬核”帶上了一些調(diào)侃的感性色彩，但這種調(diào)侃不等于貶義，它是詼諧中透著親切溫暖。由于傳播了健康、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弘揚了正確的價值觀，這種“硬核”精神為社會所需，理應流行。

（三）模因“硬核”的復制

“模因”是模因論中的一個核心術語，Richard Dawkins認為模因類似于一個文化信息的數(shù)據(jù)包，當一個人模仿另一個人時，一個模因就傳遞給了模仿者。“模因作為文化基因，靠復制、傳播而生存，語言是其載體之一。語言模因能展現(xiàn)話語流傳與語言傳播的規(guī)律。也可說語言本身就是模因，它能表現(xiàn)在字、詞、句乃至篇章層面上?！盵9]這給語言研究提供了信息復制的思路。“模因要成功復制和傳播必須經(jīng)過四個階段，這四個階段分別是同化、記憶、表達和傳輸?！盵10]同化指一個模因要被復制首先需得到宿主的注意、理解與接受。記憶是復制的基礎，在宿主記憶中停留越長，被復制模仿的可能性就越大。表達則為廣泛傳播，模因必須通過文本、圖片、話語等媒介將模因轉化為可感知的有形體。傳輸屬于表達的載體，需要具備有形性和穩(wěn)定性。這四個階段彼此聯(lián)動、協(xié)調(diào)進行。

人們將“硬核”與日常使用的高頻詞語組合起來，使“硬核”成為一個語言模因，其復制和傳播也經(jīng)歷了同化、記憶、表達和傳輸四個階段。游戲廠商根據(jù)“硬核朋克”和“硬核說唱”的說法成功創(chuàng)造了“硬核游戲”，這被廣大玩家所認同，后來受到游戲玩家和廠商的強勢傳播，受眾逐步擴大，“硬核”被引申為“小眾”“技巧高”“難度大”等語義。由于言簡意賅，極易進入并停留在宿主的記憶中，被復制的頻率加大，潛在的宿主越來越多。它開始以不同的構式進入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語義泛逐漸泛化成“厲害”“彪悍”“獨特”“堅毅”，也因此被不停地再復制與再擴散，不斷地以話語、文本、圖片或視頻等形式表達與傳輸，最終壯大發(fā)展為“硬核”族詞。

（四）大眾媒體的營銷助推

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資訊海量，迫于競爭壓力，許多新聞和軟文在制作時都會使用流行語作為標題以“博人眼球”來贏得點擊量。在百度上搜“硬核”出現(xiàn)17 500 000條相關資訊，在人民網(wǎng)上搜“硬核”出現(xiàn)1 169篇新聞（截至2019年3月31日），且絕大部分都采用“硬核”族詞做標題。在各大媒體的助推下，基于“從眾心理”任何個體都希望自己能融入到時代的環(huán)境與氛圍中，與社會群體成員保持語言行為的一致。在此心理的驅(qū)動下，廣大網(wǎng)民會有意使用“硬核”這個生動形象、輕松幽默的熱詞來表達贊賞或調(diào)侃之意，彰顯自己的“時髦”。

四、結束語

本文從語言學層面探討了“硬核”流行語的泛化過程及語義、語法功能和使用者的心理因素，并且從社會性研究角度探討了其流行的社會文化因素?？梢钥闯觥坝埠恕币蚱湄S富的語義要素、靈活多樣的語言構式和所承載的積極向上的語言態(tài)度備受關注，并在大眾媒體的強勢助推下被廣泛使用和流傳。但是作為新的網(wǎng)絡流行語，其使用對象和傳播范圍仍然有所限制，因此，如何突破傳播局限爭取最大化發(fā)揮其健康積極的社會文化價值頗值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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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東旭） 2020年3月第39卷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