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么子》

范寶妮　湯慶　李軍

人物介紹：

賈年輕：70歲老大爺，打扮時髦。

張 偉：20多歲，外賣小哥，有河南口音。

劉伶俐：30多歲，某街道辦公室主任。

【2019年8月某日正午，一場暴雨把賈年輕困在了某個十字路口的遮陽棚里。老賈身著一身潮裝，懷里護著一把頗有年代感的老式紅雨傘】

老 賈：哎呀！武漢這鬼天氣說變就變，上一秒陽光明媚，下一秒全身是水，橫批：管你是誰！論作妖啊，武漢天氣排第二，蘇大強都不敢排第一！哎喲，忘記自我介紹了，各位觀眾大家好！我叫賈年輕，是新中國的同齡人，我兒子啊在淘寶開了家潮男服裝店，我給他幫幫忙，別看我姓賈，我們店里的東西可都是關(guān)公賣大刀——貨真價實！誒，你們莫笑，看我這身行頭，只要瞧上的報我名字，我給你們包郵啊，親，五星好評呦?。ㄖ钢笐牙锏膫悖┌。磕銈儐栠@把傘??？這可是我的寶貝，不賣不賣！我今天出門啊，都是為了它！

【突然一輛電動車沖進棚子，濺了老賈一褲子泥水，老賈邊擦邊嫌棄地看向張偉，而張偉沒看見老賈。張偉衣著外賣服，戴著遮陽頭盔，胸前掛著手機，白色冰袖已經(jīng)臟兮兮，全身濕透】

張 偉：武漢這天氣真是令人發(fā)指，前幾分鐘還把我曬得跟個狗似的，現(xiàn)在跟一落湯雞沒啥區(qū)別，哎，我太難了。

【張偉取下頭盔用手一甩，水又灑到老賈上身了，老賈一臉嫌棄】

張 偉：哎，這屋漏偏逢連夜雨，我這電驢子的車胎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扎破了，這最后一單外賣的目的地就在街對面，哎，不過話說回來，這雨下得也真是爽快。哈哈，今天最后一單！送完就回老家咯！

【張偉昂起頭把剩下的礦泉水喝完，突然看見老賈瞪著自己，嚇了一跳】

張 偉：哎呀媽呀，嚇死我了！大爺，你屬鬼的呀！出來咋都沒聲呢？

【老賈一臉憤怒，張偉見老賈沒回應(yīng)，開始打量老賈】

張 偉：大爺，您這一身可真是潮??！

【老賈不想理他，轉(zhuǎn)了個方向】

張 偉：咋不說話呢？（對觀眾）你們說是不是很潮？

（觀眾回應(yīng)）

老 賈：有病！

張 偉：大爺，您說誰有病啊？

老 賈：這里還有外人??？

張 偉：大爺，您早上熱干面吃多了，上火了吧？咋啦？這我先來的吧！然后你突然就冒出來了，嚇了我一大跳不說，反倒說我有病，誒誒誒，算了，我不跟您計較，今天我心情好，您嚇我、罵我，我都不介意，您給我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

老 賈：什么？我道歉？我先在這躲雨，你慌慌張張地來，然后像條落水狗一樣，甩我一身泥，還不分青紅皂白就亂“咬”人，瞧我這身打扮，還有這傘，哎喲，這傘可是我的無價之寶，都被你弄臟了……

張 偉：停停停！我算是看明白了，大爺，您這是有戲要演吶！想訛錢？拜托您先請個靠譜的導(dǎo)演給你排排啊，就這破傘，還無價之寶？那我還說我是國寶大熊貓呢，你信不？

【老賈的電話突然響起，老賈接電話，張偉去查看自己的車胎】

老 賈：喂，大熊貓啊，啊不！小劉??？

小 劉：是我，賈叔，您到哪了呀？

老 賈：啊不遠了，過個馬路走不了幾步就到了，這不突然下暴雨了嘛，我在雨棚躲躲雨，一會就到。

小 劉：哦，您帶傘了嗎？

【老賈看了看手中的雨傘，又看了看張偉，愣了2秒】

老 賈：沒帶！

小 劉：啊！那您就在雨棚里等等，我把手頭的事忙完就來接您。

老 賈：莫慌莫慌，沒事，你忙你的，今天肯定有不少人來“獻寶”，你好好招呼著，我等雨下小了就來找你。

小 劉：好嘞，我點了您最愛吃的燴面和雞蛋灌餅，一會兒見啦！

老 賈：好好好，給你添麻煩了！

小 劉：看您說的，那就這樣，賈叔再見。

老 賈：哎，再見。

【張偉一臉鄙視地看向老賈，繞到老賈的面前】

張 偉：呦，大爺，您可真是瘋子說夢話——胡言亂語啊，明明有傘，還騙人家說沒傘，要不得哦！

老 賈：你知道啥？別亂說，我……

張 偉：我亂說？剛才在這要訛我，電話里又騙人，還一本正經(jīng)地不承認，大爺，看不出您還是位高段位的戲精呀！

老 賈：我訛?zāi)愀蓡?？我一老年人，今天出來約小劉談事，突然下暴雨，就碰見了你……（又被打斷）

張 偉：（四處觀望完，并沒聽老賈說什么）大爺，這四處都沒攝像頭，來吧！開始你的表演。

老 賈：我……

張 偉：誒等等！（張偉拿出手機）抖音，記錄美好生活！大爺，我錄個抖音，標題就叫：痛心！老人演戲碰瓷外賣小哥，漲多少粉絲，就看您怎么演了，開始吧！

老 賈：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講完？我表演啥呀？再說這里也沒觀眾啊……（老賈捂上嘴，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話了）

張 偉：呵，暴露了吧！還說不是來訛我的，沒觀眾？下面不都是觀眾嗎？觀眾們，你們在哪里？大爺來吧，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shù)了！

老 賈：哎呀，你這年輕人怎么不聽我說話呢？

張 偉：來吧！沒啥好說的。

【張偉的電話突然響起，張偉突然慌張了起來】

張 偉：哎呀，把正事給忘了，一定是顧客！喂您好，外賣小哥，全心全意為您服務(wù)。

電話里：喂？你到哪了啊？我的外賣怎么還沒送到啊？

張 偉：實在對不住，突然下暴雨，我車胎也扎破了，耽誤了時間，不過，我就在你街對面了，我馬上找人借把傘給你送過去！

電話里：這是我的事嗎？反正到點前我看不到我的外賣，你就等著差評吧！

張 偉：哎，手下留情，喂？喂？（張偉一臉惆悵）傘，我需要傘！

【張偉四處張望，突然看見老賈手里的傘，老賈順著張偉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傘，兩人同時說話】

張 偉/老 賈：借.../不借！

張 偉：大爺，我求您了，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讓我們相遇，同是天涯淪落人，男人何必為難男人……

老 賈：年輕人，慌么子？我們把剛才的事情先理理清楚。

張 偉：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時間就是金錢我的朋友！你訛我、罵我我都不計較了，現(xiàn)在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兩手一攤）借傘！

老 賈：等等！

【老賈掏手機，張偉側(cè)身面向觀眾說話】

張 偉：有戲！

老 賈：抖音，記錄美好生活，小伙子莫慌，慢慢說??！我也發(fā)個抖音，標題就叫：震驚！外賣小哥強搶七旬老人雨傘。

張 偉：拉倒吧，還強搶，您一根汗毛我都沒有碰到！可不能亂說??！

老 賈：反正造謠不要錢，網(wǎng)絡(luò)暴力誰不會?。?/p>

張 偉：行行行，大爺您贏了，本以為您只是個戲精，沒想到還是個杠精！

【張偉開始脫上衣，脫到袖口的時候，呻吟了一聲，胳膊上曬脫了皮，被抓傷的痕跡明顯，老賈看到了有些心疼】

老 賈：誒，你有話好好說，脫衣服算什么事？

張 偉：您想哪兒去了，我拿衣服包外賣啊，被打濕了就不好了……我可沒時間在這耗著了，要是被差評了，我這兩天都白干了！

【張偉包好外賣準備沖進雨中，老賈看著張偉的胳膊，略有所思】

老 賈：年輕人，慌么子？記住，身體永遠是革命的本錢，你好好想想，是你這胳膊重要，還是這份外賣重要啊？

【張偉掂了掂外賣】

張 偉：外賣重要……

老 賈：嘿！我這暴脾氣！

張 偉：大爺，道理我都懂，可我們這靠腿吃飯的職業(yè)，沒有什么比五星好評分量重呀。

【老賈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老 賈：五星好評，五星好評……你這胳膊要是會說話，一定給你個五星差評！

【老賈低頭凝視著那把被他稱為寶貝的傘，釋然了，“砰”的一下?lián)伍_了傘】

老 賈：走，你帶路，我送你！

張 偉：大爺，您這又是演得哪一出戲??？

老 賈：誒，你們年輕人啊，做事慌慌張張，剛才雖說暴雨下得急，你比它還急！我站那好好的，你一來給我甩一身泥，我擱那就像個麻辣串，就差自己反面兒了，你也不聽人好好說話，還說我訛人，把我給氣的。

張 偉：哎呀大爺，我錯怪您了！

老 賈：沒事啦，莫慌莫慌，事講清楚了就行。小伙子你哪里人呀？

張 偉：我河南駐馬店人。

老 賈：（河南口音）哎呀，老鄉(xiāng)，我泌陽的！

張 偉：??？大爺，真的？

老 賈：真的嘛！騙你干啥。

老 賈：來武漢多久了??？

張 偉：快半年了。

老 賈：為啥來武漢啊？

張 偉：媳婦快生了，想多賺點錢，給小孩更好的生活。

老 賈：咋送外賣呢？

張 偉：聽他們說，這個賺得多！一個月能賺上萬呢！

老 賈：累不？

張 偉：還中，人不累就是心累，有的顧客點個十幾塊錢的外賣，要我給他帶幾百塊錢的東西。有一次，一位顧客讓我?guī)б幌涞V泉水，7樓，沒電梯，我一手拎著外賣，一手扛著水，撒了點湯出來，結(jié)果給我個差評，哎，我心里那個難受啊……

老 賈：做服務(wù)行業(yè)啊不容易，這人吶，不能以顧客的身份去欺負在城市中拼搏的勞動者，你們都是城市的平民英雄。

張 偉：誒，不敢當不敢當，我只求個五星好評！對了大爺，您這舊傘是什么來頭？

老 賈：這傘啊！有些年頭啦，這是我剛到武漢那年兒子他媽買的，我舉著這把傘送老伴上下班，送兒子上下學，它呀，見證了我們的生活。如今，30年過去了，孩子他媽先走了，我也老了，這把傘一直沒舍得扔，這不昨天看新聞，社區(qū)準備舉辦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的展覽，向大家征集有年代感的老物件，我呀，就想起了這把傘，今天就趕來“獻寶”啊。

張 偉：??！這把傘比我年齡都大呀，大爺，它對您來說就是無價之寶啊，您還是收好吧！

老 賈：誒，我今天也想明白一件事，任何事物要使用才有價值，走，幫你完成最后一單，繼續(xù)發(fā)揮它的余熱，這才是最有意義的事情！

【老賈和張偉撐起傘一起走，小劉迎面上場，跟老賈打招呼】

小 劉：哎！賈叔，您慢點走，小心摔著！

老 賈：小劉你怎么來了，你工作忙，我去找你就是了，不用來接我！

小 劉：沒事！尊老愛幼，這是應(yīng)該的。（看向張偉）哎呀，這位外賣小哥才是大好人吶，不怕耽誤自己送外賣，還給老人撐傘過馬路，我要是你客戶啊，一定給你五星好評！嘿！說到外賣啊，我一個小時前訂的外賣，到現(xiàn)在還沒到，點的燴面只怕已經(jīng)變成胡辣湯了吧！我趕緊打個電話問問！

【小劉撥通外賣電話，張偉的電話頓時響起，三個人都愣住了?！?/p>

小 劉/張 偉：（異口同聲）是你?。ㄅ拇笸龋┌?！

【老賈看了看張偉又看了看小劉】

老 賈：慌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