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我為什么戴口罩？

劉裘蒂

自1月20日第一例確診病例在華盛頓州出現后，美國的新冠病例以緩慢的速度增加。到了2月29日只有24例，除了少數輸入型感染，大部分是從鉆石公主號郵輪和武漢撤僑而來的。但從3月1日開始，由于華盛頓州一家老人照護中心疫情暴發(fā)，以及北加州出現查不出傳染源的社區(qū)感染，數字隨之急劇增加。隨著病毒采檢范圍擴大，估計數字在短期內將會激增。

美國雖然有先進的醫(yī)療設施，但是根據武漢的經驗，當大量患者涌入時，大部分醫(yī)療機構都有可能崩潰。在事態(tài)似乎越來越緊張的時刻，我開始盤點手邊攢的口罩。

美國醫(yī)事總署署長杰羅姆·亞當斯讓大眾停止購買口罩來預防新型冠狀病毒，因為如果口罩佩戴不當，實際上可能增加感染的風險。對我來說，這就像是說，如果在汽車里安全帶系法不正確的話，有可能還會造成傷害，那么就不系安全帶嗎？如果搭乘快艇時救生衣穿著不正確，反而會出事，那就不穿救生衣嗎？

美國抗疫總是慢半拍

美國的種種表現顯示，其抗疫策略似乎總是慢了半拍。為什么慢半拍？我認為有幾點因素。武漢封城后，當中國媒體關于疫情的報道鋪天蓋地之際，特朗普彈劾案在美國參議院受審，美國主流媒體每天的頭條都是彈劾案，而對于疫情的報道并不詳細。

特朗普在1月31日宣布自美東時間2月2日下午5時起禁止中國人入境，并要求從中國來的美國公民和永久居民進行14天的隔離。但是“封關”造成的心理錯覺是，病毒是一個“遙遠的現象”，給醫(yī)護人員和大眾帶來虛假的“安全感”。

一旦疫情向其他國家擴散，便到了防不勝防的地步。而在此次疫情降臨美國本土之前，華人社團和個人為了支援母國，已經掏空了美國的口罩市場。

其實我認為，在美國“封關”之前，有可能的情況是已經有病毒潛伏到社區(qū)里。以紐約州為例，首例確診是3月1日，在這之前，報道的多個疑似病例都檢驗出陰性。但是，美國疾控中心（CDC）曾經出過試劑盒有缺陷的烏龍事件，而每個個案都只經過一次檢測，未能考慮多次檢測才能“陰轉陽”的可能性，加上試劑盒的數量不足，導致可能存在未受到檢測的病例。

到3月8日下午為止，紐約大都會區(qū)，即包括紐約和周遭的新澤西州和康涅狄格州，至少發(fā)現了113例病例。其中最大一部分感染源來自紐約州威徹斯特縣的一個超級傳染者，幾乎所有確診的82例都源自這名在曼哈頓中城上班的律師。這是紐約州確診的第二例，也是社區(qū)傳播的第一例。

美國衛(wèi)生專家表示，特朗普政府的混亂信號使美國人對公共衛(wèi)生危機沒有做好準備，并延遲了他們對這種病毒的了解。截至美東時間3月9日零時，病毒已經傳播到至少32個州。

美國的醫(yī)療和基礎公共衛(wèi)生設施有相當的水準，但是，目前特朗普政府的公信力受到考驗，如何在避免大眾恐慌和提供關鍵信息并做出果斷回應之間，努力尋求有效的平衡，將是媒體和大眾聚焦的問題。

不久前，有吹哨者投書美國CDC，舉報衛(wèi)生和公共服務部的工作人員在加州的兩個軍事基地與自中國撤僑的美國人接觸時，不但沒有穿著適當的個人防護裝備，而且還在基地外任意走動。

最近，在哈佛大學舉行的新冠病毒研討會上，哈佛公共衛(wèi)生研究講座教授巴里布·盧姆表示，美國聯邦政府中有17個機構負責處理疫情，它們都各自擁有權力、經費和管理權。白宮曾經有一個應對大流行病的辦公室，能夠與所有17個政府機構的代表定期通話。因此理論上，聯邦政府事實上有能力實施避免傳染病在美國爆發(fā)的任何舉措，但由于美國的醫(yī)療體系支離破碎，各州都有自己的醫(yī)保和資金問題。

“那么這17個機構是否每天都與50個州的公共衛(wèi)生部門保持聯系呢？這50個州又是否與每個城市和城鎮(zhèn)的公共衛(wèi)生官員保持聯系呢？甲型H1N1流感暴發(fā)后，美國制定了一項重要的國家流感計劃，其中包括如何組織并規(guī)劃這種溝通、如何提前應對等……然而，（美國）現在的情況是，直到昨天，白宮的這一辦公室都不再存在，國家安全委員會中也沒有專人（處理類似事件）……當《紐約時報》記者問：美國是否為一場真正嚴重的疫情做好了準備？目前來看，我不得不遺憾地說：美國曾經做好了準備，但只是曾經?！?巴里布·盧姆說。

醫(yī)療費用與帶薪病假

防止疫情暴發(fā)的一項挑戰(zhàn)是美國健康保險體系的結構。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的數據，2018年約有7%的美國成年人（2750萬）缺乏醫(yī)療保險，這使得看醫(yī)生、緊急護理或急診室的費用很高。

根據美國疾控中心的報告，在沒有保險的18歲至65歲年齡段的人中，有28%的人在過去一年中沒法支付醫(yī)療費用。另一份報告顯示，超過四分之一的美國成年人由于經濟狀況而推遲必須的醫(yī)療服務。而這些缺乏醫(yī)療保險的人中有很多是非法移民。沒有身份是這些人拒絕看病的另一個重要理由。

即使是合法公民，沒有保險也是病毒檢測的坎兒。以在中國武漢住過長達15年的弗蘭克·烏辛斯基為例，他的中國妻子不是美國公民并患有肺炎，他帶著女兒隨著政府撤僑班機回到美國，但沒有醫(yī)療保險的他收到他和女兒進行檢疫和冠狀病毒檢測的賬單，合計3918美元。在經過《紐約時報》報道后，提供測試的醫(yī)院發(fā)言人說賬單有誤，因此他不必付款。

特朗普政府在3月初宣布，將病毒測試作為一項基本的健康福利。根據《可負擔醫(yī)療法案》，大雇主的健康保險必須涵蓋預防性檢測等費用。但對個人來說，這些檢測不一定免費。

目前包括紐約和華盛頓在內的一些州已發(fā)布緊急命令，指示各州監(jiān)管的醫(yī)療保險公司為需要進行新冠病毒檢測的患者免除任何自付費用。一些健康保險公司也宣布與新冠病毒有關的檢測免除自費。但是根據健康保險的類型、承保范圍和保險公司的不同，患者可能要承擔的費用也有所不同。

美國是沒有法定帶薪病假的發(fā)達國家之一。根據美國勞工部的數據，超過四分之一的私營行業(yè)工人沒有這項福利，其中包括最低25%工資群體中有一半以上請病假時拿不到工資。

更糟糕的是，許多無法獲得帶薪病假的人在兒童保育、飯店、旅館和旅行業(yè)就職，他們的工作性質需要每天與許多人接觸，不但自身是高風險群，也可能有助于傳播病毒。根據美國勞工部的數據，在這些服務行業(yè)中，超過五分之二的工人沒有帶薪病假。

目前私人企業(yè)如沃爾瑪和山姆俱樂部制定了一項新的緊急帶薪工假政策，副總統(tǒng)彭斯表示白宮正在與國會領導人商討對策解決這個擔憂。

口罩迷思

紐約市有亞洲以外和美國境內所有城市中最大、最集中的華人群體，2014年估計華人占紐約市總人口6%，并且許多華人與中國保持著密切的商業(yè)往來。目前，由于第二波疫情已經在亞洲、中東和歐洲大量蔓延，作為世界之都的紐約已經很難追蹤病毒的來源。3月7日，紐約州州長安德魯·庫莫宣布該州進入緊急狀態(tài)。他表示，保持冷靜并不是優(yōu)先考慮的事情，而是要擴大測試。

我十分同意。像紐約市這樣的大都會有常住人口862.3萬，其中曼哈頓島的人口約為163萬人。擠在大約6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平均人口密度為每平方公里27346人。在這個小島上，聚集了世界無數的“高飛族”和來自全球各地的民族群體，可以把全世界的病毒在24小時內運到本土，加上各種不同衛(wèi)生習慣的龍蛇雜處，也有非法移民不敢去看醫(yī)生。

你說，一旦疫情暴發(fā)，我戴不戴口罩？

美國衛(wèi)生和公共服務部3月4日表示，如果美國的新冠病毒暴發(fā)達到大流行程度，醫(yī)護人員將需要35億個口罩。然而，據美國電視網CNBC的報道，目前美國應急儲備包括大約1200萬個N95口罩和3000萬個外科口罩，大約是所需數量的1%。

美國眾議院和參議院在3月4日達成了一項決議，撥出83億美元緊急資金來應對美國日益嚴重的疫情，其中部分新批準的資金將在未來18個月內用來購買約5億個N95口罩。

戴不戴口罩我認為主要并不是社會彼此信任度的問題，而是因為有文化差異。我相信，疫情如果在紐約暴發(fā)，華人以外的紐約人也會開始戴口罩。美國人不戴口罩的一個原因是，美國大部分地區(qū)看起來都像在郊區(qū)——獨立別墅組成的住宅區(qū)通過道路連接到零售中心和辦公樓。根據2018年美國政府發(fā)布的《2017年美國住房調查》，全國近76000個家庭中，約有52%認為自己住在郊區(qū)，而約27%自認為住在城市，有21%自稱住在農村。因此，大多數美國人覺得自己住在人口不是很密集的郊區(qū)，自然不需要戴口罩。

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因素是，中國內地、香港、臺灣以及其他亞洲國家和地區(qū)對于口罩的觀念從SARS疫情之后，產生了顛覆性的改變，口罩已經不再帶有負面的社會標簽。而歐美國家沒有親身受到大面積感染SARS病毒的威脅，也就沒有形成“口罩文化”。

但多年來，不論什么季節(jié)，我出門必定在包里放一兩個口罩和幾包酒精消毒片，防的就是猝不及防地在公共場合撞見大咳特咳、又不掩口的缺德鬼。

我相信，由于疫情與其牽動的供應鏈趨勢直接關系到股市，而在特朗普看來，股市將直接影響他連任的選情，因此，不久他應該會下重手來防止疫情惡化。但是，在特朗普的疫情處理變得更靠譜之前，我還是戴上我的口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