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吉雄
浪溪鎮(zhèn)左奇村的黃麻子把他哥哥黃山娃給打死了。就在黃山娃家的酒桌上,當(dāng)著親屬的面,用一把椅子把他的頭給開了瓢。之后,黃麻子趁著眾人搶救黃山娃的時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浪溪派出所刑偵中隊民警小岳接到左奇村干部的電話時,是在夜里十點多。他叫醒了早已熟睡的兄弟們,冒著連綿秋雨,把警車直接開到了現(xiàn)場。尸體已被用白布蓋了起來,旁邊一片哭聲。桌子上的酒菜還沒有撤,一片狼藉。桌子和地上隱約還看得到點狀的血跡。其他的地方已被灰土給掩埋起來了。
究竟是為什么事而打斗呢?小岳想找受害人的家屬,但看到她們都沉浸在悲慟之中,根本無法接受他的問話。
什么都不為,就是勸酒時兩人起了爭執(zhí),結(jié)果打了起來。后來,黃麻子的家門兄弟、當(dāng)晚在一起吃飯的知情者告訴警察們。
今天是秋收結(jié)束后的一個雨天,黃山娃在家里置了酒席,招待這些天辛苦幫忙的家族兄弟,黃麻子也位列其中。大家都沉浸在豐收的喜悅和勞累過后的休憩之中,相互之間就放開了肚量,把酒問盞,你來我往,好不熱鬧。酒過三巡之后,黃山娃開始在桌子上安排起了自己家里的事。
再過幾天,大女兒香兒要去男方相親,到時候讓她四爹跟著去一趟,好好把把關(guān)。黃山娃沖著坐在對面的堂兄弟黃老四說。
有麻子兄弟在,哪兒輪得到我。黃老四推辭。
他,他哪兒能去?黃山娃看看坐在身邊的黃麻子,滿臉的不屑。
在浪溪鎮(zhèn),有個傳統(tǒng)風(fēng)俗。孩子結(jié)婚看家、接親,陪同的親戚都是有身份的人,不但對方要恭恭敬敬地伺候吃喝,而且還會有一個大紅包。關(guān)鍵是,這個候選人是主人家非常信任、看得起的人。黃麻子和黃山娃是一個祖父的堂兄弟,而他和黃老四是屬于一個曾祖父的。接道理來說,相親看家這事是該由黃麻子去的。實際上,在黃麻子的內(nèi)心里,他根本沒有要去的打算。即便是黃山娃提出來,他也會拒絕的,只是他的那副輕蔑的態(tài)度讓他極不舒服,感覺到顏面掃地。他生著悶氣,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盡量不去聽他們的談話。
家事安排妥當(dāng),黃山娃開始輪流給桌上的人敬酒。輪到黃麻子時,黃麻子已經(jīng)有些醉意了,便推辭說已經(jīng)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你這人,別人說話時你搶著喝,正兒八經(jīng)敬你時你又裝起來了。真是狗肉上不上正席。黃山娃已經(jīng)伸出的手無法收回,覺得黃麻子駁了自己的面子,便又諷刺起來。
我已經(jīng)喝好了,再喝就醉了,耽誤事。黃麻子半卷著舌頭。
你一個光身漢,這晚上能有啥事。
本來就因為剛才那件事生氣,黃山娃這句話又刺到黃麻子的痛處,他騰一下站起來。
我光身漢怎么了?吃你的,喝你的了?還是丟你人了?
喲嗬,你還長脾氣了,還蹦跳起來了,我看你能跳多高。黃山娃一邊說,一邊放下杯子,順勢抓起地上一只拖鞋作勢要打他。
黃麻子生得矮小,而黃山娃牛高馬大。他怕吃虧,便順手抄起凳子,隔著桌子一下劈在了被眾人拉住的黃山娃頭上。眼看著黃山娃像是被抽了筋的龍蝦,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血順著臉直流。眾人一瞬間都懵了,回過神來,才大呼小叫地忙著救人。黃麻子一看不妙,趁著混亂,趕緊溜出了門。
漢江從陜西一路逶迤而來,在左奇村停了個腳,然后形成了一個河汊。村子三面環(huán)水,只有一條村道通往外界。小岳在接到電話從派出所出來時,已經(jīng)安排警力守在村子的入口處。根據(jù)掌握的情況分析,黃麻子應(yīng)該不會走公路,因為他是這里遠近聞名的水鬼。據(jù)村主任介紹,他常年吃住在水上,靠一條鐵船在河面上捕魚,有時十天半個月都看不到他的人影。更有人親眼看見,黃麻子能在水底里生活兩天兩夜,上岸時還拿著生魚在啃。所有的故事都給黃麻子鍍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立即到江邊看看。聽完了案情的簡單介紹后,小岳帶領(lǐng)著民警迅速趕到江邊。果然,黃麻子的那條鐵船不在了。幽黑的江面上,空曠,靜謐,只有浪花不斷地拍打著岸邊。
完了,完了,讓他進了河里,那就是他的天下了。村干部拍著腿說。
小岳迅速向上級匯報,連夜調(diào)來了水上派出所和漁政的執(zhí)法船進行巡查。同時,還動員周邊的民用船只在河里巡邏,發(fā)現(xiàn)有黃麻子的蹤跡后立即報告。此外,還在沿江兩邊的村子里設(shè)立觀察哨,晝夜換崗,形成一道抓捕大網(wǎng)。
從深夜到黎明,小岳他們在方圓幾公里的江面上巡邏了幾個來回,卻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王麻子的半點身影。就像村干部說的那樣,黃麻子從水中消失了。
這人難道真的會水遁?小岳的心里敲起了鼓。
增援的警力又趕到了現(xiàn)場,小岳把人員分成了三組,分別在水上、陸地和漢江兩邊的庫汊灣港里地毯式搜索。五天過去了,仍然沒有音訊。秋老虎發(fā)了威,搜索隊伍人困馬乏。
擴大范圍,只要是有水域的地方都要走到。局長下達了命令。搜索隊伍從本縣延伸到了鄰縣的水域。
兩天后,水面搜索組在百里外的一個背水灣里,發(fā)現(xiàn)了黃麻子和他的鐵船。不過人已經(jīng)死了,泡成了巨人狀。小岳他們趕到現(xiàn)場打撈時,還費了很大的勁。因為尸體已經(jīng)高度腐敗,稍微動一下肉就散了。最后,他們找到了一塊木板放進水里,移到尸體的下面,然后慢慢抬起木板,才將那尸體撈起來。
就是他,那天晚上他就是穿的這衣服。當(dāng)晚在場的人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就是黃麻子。這么死都便宜他了,咋不讓魚蝦把心給他掏了。他們惡狠狠地說道。
人找到了,案子終于告一段落。
法醫(yī)把尸體移到了殯儀館暫時冷凍起來,并提取了尸體的生物檢材,準(zhǔn)備做DNA比對。但在這時遇到了麻煩。黃麻子的父母早已去世多年,他是家中的獨子,沒有直系親屬,該和誰做比較呢?怎么才能確定此人就是黃麻子?盡管有人證和物證,但是DNA鑒定是確定身份必不可少的證據(jù),究竟怎么辦呢?
這天,小岳到左奇村里去開展社會治安調(diào)查。在村子靠河邊的老秦家里走訪時,老秦向小岳訴起了苦。自己在山上種了幾畝柑橘,前幾天一夜之間被人偷走了三分之一,心疼得幾天沒吃下去飯。
小岳和老秦來到了這片果園?,F(xiàn)場果然腳印凌亂,地上還掉著不少未成熟的橘子,此外還有被折斷的樹枝。觀察了一番之后,小岳對老秦說,這小偷應(yīng)該是從水上來的啊。
就是駕船來偷的,因為我的瞭望棚搭在路口,那里是陸地上唯一的出口。沒想到防住了山路,他們會從水路過來。之前也沒遇過這樣的事啊。老秦唉聲嘆氣。
小岳說了些安慰老秦的話之后,又找到了村干部,把這件事和他們進行了溝通,要他們注意加強防護。沒想到,村干部也向他反映了一個情況。
以前村里很太平,但這段時間好像總是有人在丟東西。倒是也不很值錢,今天一只雞,明天幾塊肉之類的。
小岳一一記錄在了本子上。
晚上掌燈時分,小岳帶著所里的人悄悄出發(fā)了。兵分兩路,一隊人沿著公路埋伏在左奇村進村的路口,小岳帶著另外一路人乘船埋伏在了村里的河邊上。
第一天,兩隊人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天快亮的時候,他們悄悄地撤了。
第二天晚上,他們又在這兒埋伏著,但仍沒有結(jié)果。
第三天,依舊是風(fēng)平浪靜。雖是初秋,但江面上的溫度卻是已經(jīng)下降了很多,到了深夜,甚至冷得打戰(zhàn)。小岳躺在船上,想瞇著眼睛睡一覺,但卻凍得睡不著。到了凌晨兩三點的時候,從水面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劃水聲。小岳一下子清醒了。他悄悄叫醒了其他人,同時,通知了岸上的隊伍慢慢朝河邊靠。
那條小船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靠在了岸邊,一個狹矮的身影“騰”地一下跳到岸上,順著小路朝村子里走去。兩分鐘不到,幾束手電光就在路上閃動著,還傳來“站住,別跑”的吼叫聲。小岳他們趕緊把船靠了過去,并上了那條小船。剛坐定,一個身影從路上跑了過來。幾步加速之后,一個縱跳就上了船,順手把纜繩一拋,就準(zhǔn)備劃船。
幾束強光同時照在了他的眼睛上,那黑影剛反應(yīng)過來準(zhǔn)備跳水,卻被人死死地按在了船上。
村子被吵醒了,燈火一片璀璨。村民們舉著手電都來到了河邊,看到低著頭的黑影。有人上前抓起了他的頭發(fā)。當(dāng)那慘白的面孔出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時,人群里一片驚呼,像是見到了鬼一樣。
黃麻子!
黃麻子?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人群里沸騰了。
小岳掀開船上一塊黑布。好家伙!還有半船的橘子。
河里尸體的DNA結(jié)果出來了,經(jīng)過上網(wǎng)比對,是上游陜西境內(nèi)的一名失蹤人員。
在刑偵隊里,黃麻子交代了自己的逃亡之路。
那天,黃麻子在河上漂泊時,看到江面上漂來一具尸體,便有了計策。他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和尸體進行了對換,來了個瞞天過海。后來看到民警撤退了,便放下心來,但饑腸轆轆又不敢回家,于是便靠偷點東西來度日。
走在路上,小岳暗自得意。
這一晚上收獲真大,連破三個案子。噢,不對,還有個鐵船失蹤案。
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