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的腦洞：將意外身亡的工友塞進龍門吊

春日暖陽17

工友因醉酒在施工現(xiàn)場意外喪命。面對著公司的特殊規(guī)定，即有員工死傷其他人要負賠償責任，班長為了逃避賠償，竟然腦洞大開，他要讓這名工友的遺體“人間蒸發(fā)”——

工友意外喪命，逃脫賠償“腦洞大開”

河南省長垣縣是國內起重機行業(yè)的聚集地，被譽為起重機之鄉(xiāng)。2017年10月的一天中午，上班時間還未到，長垣縣一家起重機公司入職半年、剛剛出徒的焊工鄭曉劍，就早早地去了龍門吊施工工地，為下午工作做準備。

這一天，長垣下起了星星點點的小雨。鄭曉劍繞過堆在路邊的廢鋼料堆，來到龍門吊前，發(fā)現(xiàn)吊車橫梁施工現(xiàn)場旁的空地上趴著一個人，竟然是張成——

張成俯臥在地上，頭部磕在一根尖銳的廢鋼材上，流了很多血，在張成的頭下已形成了血泊，現(xiàn)場一股酒氣。鄭曉劍嚇得渾身直哆嗦：“張成，你這是怎么了？”他上前拉了張成一下，卻發(fā)現(xiàn)張成動都不動。

張成與鄭曉劍同是長垣縣魏莊人，加之年齡相近，性情相投，是鄭曉劍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張成這是怎么了？鄭曉劍觀察到，現(xiàn)場積了水，地面有些滑，張成應該是酒后不慎滑倒，剛好頭磕在那根尖銳的鋼材上。

工友們已經趕來，上前將張成翻轉，叫他，掐他人中，都已無任何反應。班長李利探了探張成的鼻息，又摸了摸張成的頸脈說：“別費事了，人已經死了！”

鄭曉劍掏出電話，張羅報警，被李利一把攔?。骸跋葎e報警。你們都忘了王朋的事了么？他被電擊截了一條腿，班組其他人每人都被扣了一萬！”

王朋是公司另一個焊接班的工友。2014年，在一次露天作業(yè)時，他意外遭到電擊，送醫(yī)后截去一條腿，才保住性命。賠償損失時，全組人受到了牽連。這是因為，公司與班組簽訂協(xié)議的時候，早就言明：意外風險自行承擔，公司會按國家規(guī)定給每個員工上保險;但如果發(fā)生意外，除保險公司賠償?shù)牟糠滞猓溆嗟腻X要從這個班組成員的工資中扣除。王朋出事后，當時組長扣了4萬，組員每人扣了一萬。張成死了，每個人恐怕得扣四五萬！

鄭曉劍說，不報警，怎么和張成家屬交代？李利瞪了他一眼：“這有什么好交代的？張成自己喝多了酒，中午回來想趕工，結果出了意外，又不是我們想害他！”

“如果每個人賠四五萬，你們愿意嗎？”李利掃了大家一眼，工友們面面相覷，都不吭聲。

“咱們把張成放在這里面吧！”李利一指眼前正在施工中的龍門吊。龍門吊外形像一個沒有門的大門框，上面的橫梁中間是空心的，足以容納一個人。

這家公司實行班組制管理，每個班的班長技術要過硬，還要會攬活，班組獎金由他來分配，權限很大。37歲的李利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他帶領下，鄭曉劍所在班組一直效益最好，收入最高。所以，李利的威望比較高，從來都是說一不二。

“這是不是犯法呀，要坐牢的……”鄭曉劍有點害怕。李利一腳踢過來：“你當焊工剛一天么？這橫梁封死后，上哪找人去？”

大伙都默不作聲，李利彎腰拽起張成的腿，然后指揮工友，趁其他班組還沒上班，七手八腳將張成拖到了橫梁前，然后指揮工人將張成放入橫梁。

剛塞完，就有旁邊的工人提早來上班了。李利盯著鄭曉劍說：“快點，開始焊！”鄭曉劍低著頭說：“我不敢……”李利又踢了鄭曉劍一腳，鄭曉劍拿起了焊槍，可手上的焊槍似有千斤般沉重。

驚心動魄：藏尸的龍門吊被運走

在李利的督促下，鄭曉劍咬了咬牙，這才戴上面罩，舉起焊槍。焊花四射的弧光中，張成和自己的交往也一點一點浮現(xiàn)出來……

張成在公司已經工作六年。2014年，張成和同村姑娘梁蘭結婚，隨后，梁蘭兩次懷孕兩次都先兆流產。張成的工作是造成流產的主要原因。因為在焊接過程中會產生煙塵和有毒氣體，對身體造成傷害，精子成活率極低。在醫(yī)生的建議下，張成停焊半年，妻子梁蘭終于懷孕。

鄭曉劍是2017年年初進的公司。兩個月后，母親突發(fā)心梗，在縣醫(yī)院搶救，鄭曉劍湊不夠手術費，當時張成剛發(fā)工資，把工資一分不剩地交給了鄭曉劍，讓鄭曉劍非常感動。鄭曉劍母親手術順利完成，三個月后，他也把錢還給了張成。

2017年8月，張成女兒出生。全班組集體送了紅包，鄭曉劍額外又特意包了一千元的紅包，哪成想張成全部退回給他：“你將來要買房娶媳婦，心意到了就行了！”這樣的好哥們突遭橫禍，鄭曉劍難過得不能自已，更何況，他要親手將張成的遺體焊在橫梁內！

下午兩點多鐘，公司安全巡檢員過來巡視。此時，張成滑倒處的血泊，已被王成圓用水沖洗干凈。但嗅覺靈敏的安全巡檢員還是聞到了酒味。安全員喊：“誰喝了酒？”七名工人嚇得手一抖，臉色慘白，直愣愣地盯著巡檢員。

“你們怎么了？難道都喝酒了？一個個臉白成這樣?！毖矙z員覺得這七個人怪怪的。李利最先反應過來，他滿臉堆笑拍了拍巡檢員的肩膀：“沒事，是張成喝多了，然后我們就把他勸回去了?！?/p>

傍晚下班時，李利拿著焊槍走過來，將主梁焊接點都仔細察看了一遍。他盯了大家一眼：“大家都記住了，張成下午來了，大家看到他喝了酒，于是把他勸走了，他去哪了我們也不知道。”

這天晚上，李利帶著鄭曉劍加班。晚上7時，李利接到了張成媳婦梁蘭的電話，詢問他張成為什么還沒有回家，手機也無法接通。李利一口咬定，張成中午來了公司，因為喝酒，把他趕走了。

張成神秘失蹤，急壞了梁蘭，她和婆母找遍了縣城，也沒有張成的蹤影。無奈之下，梁蘭向警方報警。

李利班組正在施工的這個項目，是一臺30T的龍門吊，有6米高、5米寬，最后的焊接環(huán)節(jié)不適合在車間作業(yè)，是在車間外圍的空地上完成。這里沒有攝像頭，當時正值工人午休，也沒有任何目擊者。民警只在公司正門的攝像頭內看到張成進來過，但是，在出廠的人流中，就沒有張成的身影了。

難道張成進了廠區(qū)就沒有出來？調查人員走訪了每個班組，問了所有人，仍一無所獲。張成為人厚道，從未與任何人結怨，當然也就不存在有人報復張成的可能性。調查中發(fā)現(xiàn)，廠區(qū)后面有個小門，但沒有監(jiān)控。一時間，廠里對張成的失蹤案眾說紛紜，越說越離奇。

那段時間，鄭曉劍從來不敢一個人去工地，天天準時上下班。焊接作業(yè)時，他盡量控制自己的眼睛不看那一段橫梁。他一直相信人是有靈魂的，他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橫梁里看著自己。

一般情況下，焊接完成的工件要做無損探傷，無損探傷檢測員每天上下午各一次來現(xiàn)場查看進度，按訂單進行抽檢。由于客戶對這臺龍門吊要求嚴格，檢測員來得非常頻繁。

出事后，檢測員來檢測時，李利摟著檢測員的肩膀，好說歹說，讓他們焊成時再過來，并保證不會出現(xiàn)問題。成品進行無損探傷時，果然沒檢查出缺陷。

在李利的指揮下，全班組提前完成進度，在張成出事一個月后，將全部焊接作業(yè)完成。關鍵焊接部位，都是李利親自焊的，十多年的焊接經驗和手藝超常發(fā)揮，為此，他在月例會上還受到主任的表揚。驗收時，每過一道手續(xù)，工友們就松一口氣。最后，對方驗收員說：“好，沒問題，合格！”王成圓竟然“撲嗵”一聲就坐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嘴唇哆哆嗦嗦，嚇了所有人一跳。

第二天，龍門吊出廠被運往河北省邢臺市。

真相大白：再精密的焊接也隱藏不了罪惡

而在另一邊，張成的失蹤，讓梁蘭和女兒的天塌了，三個月大的孩子每天啼哭不止，婆婆心臟病發(fā)作住進醫(yī)院。梁蘭后來打聽到，當天丈夫的一個發(fā)小從鄭州回來，兩人幾年不見，就到廠外的飯店吃飯，喝了酒，之后張成就回了廠區(qū)。

梁蘭找到公司老總要人?？衫峡傉f，現(xiàn)在不能證明張成就是在工廠消失的，他們不能負責。梁蘭的生活都成了難題，只有靠婆家和娘家接濟度日。

梁蘭死都不相信丈夫就這樣人間蒸發(fā)了，她經常抱著孩子，在廠區(qū)一個一個角落地找，見人就問：“你見到我的丈夫張成了么？”廠區(qū)不大，梁蘭一個多小時就能轉上一圈。廠區(qū)除了機床，就是正在施工的龍門吊，根本沒有能藏住人的地方。走累了，梁蘭就坐在一堆廢鋼料上哭泣。

2017年11月中旬，長垣氣溫驟降?？粗禾m單薄的身影，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鄭曉劍幾次差點說出真相。班組7個人，湊了4000元，送到梁蘭手上。梁蘭哭著說：“你們都是張成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去向？他到底去哪了啊？”七名工友全部羞愧得低下了頭。

鄭曉劍良心難安，覺得愧對張成，但沒有勇氣站出來說明真相。他用母親的手機號注冊了微信，加了梁蘭，只說自己得知了她的遭遇，非常同情，然后給梁蘭轉去了5000元，并告訴她，張成恐怕已兇多吉少，望她早作打算。

龍門吊運走三個月后，最后一筆獎金發(fā)下來，班長李利請六名工友吃飯，慶祝項目順利完成。六個人全都沉默不語。一想到張成被塞進了鋼鐵橫梁內，大家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鄭曉劍每天都是噩夢連連，夢見張成在質問他：你們怎么能這樣？鄭曉劍被嚇出一身冷汗。

鄭曉劍請了病假，他不敢回公司。他怕看到梁蘭那雙哀怨的眼睛。2018年春節(jié)前，鄭曉劍經受不住良心的折磨，他去了張成的家，沒想到，梁蘭因為交不起房租，已回到鄉(xiāng)下公婆家。鄭曉劍又趕到鄉(xiāng)下。此時的梁蘭已瘦得不成樣子，她見到鄭曉劍，忙問：“是不是張成有消息了？”鄭曉劍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不知怎么安慰梁蘭，留下2000元轉身離開。

春節(jié)后，鄭曉劍回到公司上班，發(fā)現(xiàn)7個人的班組，已經有3人辭職。新工人也已上崗，李利又接了新訂單。李利安慰他說：“你別心事重重，張成妻子自然會好的?！编崟詣σ惨詾椋@件事到這就畫上了句號，他強迫自己平復心情……

2018年6月底，正在工作的李利突然接到行政部的電話，要求他去辦公樓一趟。中午臨下班時，行政部又通知鄭曉劍和另外兩名工友過去。

鄭曉劍進了公司接待室，就看到兩名民警坐在里面，他心里“咯噔”一下，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警察遞給鄭曉劍五張照片。照片上，一具腐爛的尸體露出發(fā)黑的腐肉，衣服遮不住的頭和腳踝處，隱約露著白骨。腐尸背景就是那臺龍門吊的橫梁。

鄭曉劍如實交代了事情經過，隨后被帶回公安局。幾天后，那三名辭職的工友也被找到。

原來，那臺藏著尸體的龍門吊，被運到河北省邢臺市一家公司后，在使用中總能聞到一股腐臭味，很多蒼蠅圍在龍門吊的主梁上，驅之不去。2018年6月底，一名工人發(fā)現(xiàn)支撐梁上有一小段開焊，因為這臺設備尚在試用期，他們準備與廠家聯(lián)系維修。在拍照取證時，發(fā)現(xiàn)開焊位置臭氣沖天，就將這一處撬開。結果，一大群蒼蠅蜂擁而出，把人沖了一趔趄。工人往里面一看，橫梁里竟然是一具腐爛的尸體！

警方順著采購訂單，找到長垣這家公司，因涉嫌藏匿尸體罪，原班組七人先后被刑拘。

刑偵人員把調查重點放在了張成的死因上，經法醫(yī)勘驗，并與張成所在公司工人多方走訪，最終排除了張成被他殺的嫌疑。經深入調查，李利、鄭曉劍、王成圓等七人供認了藏尸經過。直到這一刻，鄭曉劍才真正得以解脫。

真相揭開后，梁蘭得知班組七名工友將丈夫塞進龍門吊，簡直震驚不已。她恨丈夫喝酒誤事，更恨工友冷漠無情。她要求公司給予賠償，公司強調，張成醉酒進入工作區(qū)，導致事故發(fā)生，責任在自己。于是，梁蘭每天抱著孩子，和婆婆一起到公司門口哭訴，廠方出于人道主義，給予了梁蘭安撫金十萬元。

2019年年初，長垣縣人民法院對此案做出宣判，判決李利等人藏匿尸體罪名成立。李利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其余五名工人每人獲刑一年，鄭曉劍由于悔罪態(tài)度較好，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

（文中除罪犯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編后]就為了逃避幾萬元的連帶賠償責任，七名員工竟然將工友藏匿于龍門吊內，任工友的遺孀、父母滿世界找人，嘗盡牽腸掛肚之苦。然而，再精密的焊接，也無法掩藏罪惡，真相最終還是要大白于天下。七個人的經歷告訴我們，只有坦蕩做人，才能睡得安穩(wěn)。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