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歌劇《日本天皇》新制作的解決之道"/>
文:謝朝宗(本刊駐美特約記者)
OUTLINE / The New York Gilbert and Sullivan Players presented a performance of the company’s all-new, critically acclaimed production ofThe Mikado
.According to director and choreographer David Auxier-Loyola and producer David Wannen,The Mikado
’s libretto has found its way into popular language with such idioms as the“grand Pooh-Bah” and “l(fā)et the punishment fit the crime.” Several films have been made of or about the work, including Mike Leigh’s 1999 filmTopsy-Turvy.
左:喜歌劇《日本天皇》劇照
古典歌劇里,一些帶有種族刻板印象及歧視的角色形象,近年來受到觀眾愈來愈多的質(zhì)疑。要讓百年前的故事人物符合當(dāng)代的價值觀,并不是很容易的事,而且有些價值觀不見得是舉世認(rèn)同的,這表示不管是過去創(chuàng)作者的偏見,或是現(xiàn)在觀眾可以接受的尺度,都沒有一定的標(biāo)準(zhǔn)。
純外貌的改變可能是最容易的,這包括不再以“涂黑臉”(black face)的方式演《奧賽羅》和《阿依達(dá)》里的黑人角色。以化妝品把皮膚涂成不同于演員原本的膚色以表現(xiàn)其他種族的表演方式,可能在各國文化里都有,其起源可能也不涉及歧視。但是在美國,這個行為在黑奴解放后,絕對是帶上了種族歧視的色彩,因為黑奴制取消后,美國白人為了防止眾多非裔人口獲得平等的權(quán)利,設(shè)定了“黑白隔離”的法律和社會防線,這也包括黑人不能出現(xiàn)在各種街頭表演和劇院的舞臺上。于是,白人演員“涂黑臉”扮演黑人,逐漸發(fā)展成一種制式的表演方式,白人演員們所扮演的黑人角色,多半是愚笨、嘻嘻哈哈的傻大個,或是想強(qiáng)暴白人婦女的壞蛋,某種程度上強(qiáng)化了白人對黑人的歧視。因此,在這樣的傳統(tǒng)背景下,“涂黑臉”(以及由此延伸的“涂黃臉”扮東亞人或“涂棕臉”扮美洲原住民或南亞人)在今天大部分西方社會都是不能接受的行為,無論是在社交場合或是舞臺上。因此,目前全世界范圍內(nèi),大多數(shù)的演員都不會再以這樣的方式出演《奧賽羅》或《阿依達(dá)》。
但即使是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議題,也不能單看一面。在沒有黑奴的社會里,“涂黑臉”可不可以只是一種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而不帶著種族歧視的包袱?當(dāng)今頭號女高音涅特里布科前幾年第一次出演《阿依達(dá)》時,就在她的社交網(wǎng)站上發(fā)布一張臉涂黑的照片,頓時引起一片爭議。不久前,美國最著名的非裔芭蕾舞演員米斯蒂·克普蘭德(Misty Copeland)批評俄羅斯波修瓦芭蕾舞團(tuán)以“涂黑臉”的方式搬演了舞劇《舞姬》(La Bayadere
),也引發(fā)俄羅斯輿論,說她是把美國價值觀強(qiáng)加于俄羅斯人的頭上。俄羅斯確實沒有黑奴,但這也并不表示俄羅斯人可以完全否認(rèn),這種表演方式對世界上大多數(shù)的黑人來說都是一種侮辱,尤其是在社交網(wǎng)絡(luò)這樣一個無國界的領(lǐng)域。俄羅斯的反對也有可能只是基于美俄對立的政治立場而故意反其道行之。
比較起來,“涂黑臉”還算是單純的處理方式,因為只是一個演員妝容的改變。但是,如果整個作品的人物情節(jié)都有歧視嫌疑,那要怎么辦?
右頁:大都會歌劇院《奧塞羅》劇照,演員不再以“涂黑臉”方式演出
上、左:喜歌劇《日本天皇》劇照
《圖蘭朵》和《蝴蝶夫人》就有類似問題。這兩個劇名主角是在西方人異化(exoticize)東方女性的傳統(tǒng)下發(fā)展出來的。從殖民理論來看,圖蘭朵公主表面看來強(qiáng)悍,其實是個沒有人性的“冰心皇后”(icy queen),要等到一個男人來融化她冰冷的心。對很多在西方長大的亞裔而言,更糟的問題是“平、彭、龐”(Ping、Pang、Pong)三大臣,他們的名字還能引申到從前有用“Ching Chong Chinaman”(編者注:意為中國佬,可以追溯到侮辱舊金山的中國勞工之意)來嘲笑華人的言語,他們在戲里的功能也有丑化亞裔的嫌疑。多倫多歌劇院去年演出此戲時,就把這三人的名字改成了英文名。
但對在亞洲長大的中國人來說,這些名字的發(fā)音可能不會引來歧視的聯(lián)想,因為單音節(jié)的中國名確實存在,“平、彭、龐”的發(fā)音不是特別奇怪,在中國劇目里也有類似插科打諢的角色,因此這沒有什么特別讓人難為情的。
《蝴蝶夫人》的問題也要放在西方殖民主義的歷史下來看。因為從某個角度看,這是個大男人主義的“渣男”處處留情的故事,在各個文化里都存在。但在美英法等殖民帝國里,這個故事帶上了西方殖民者掠奪東方土地和人力資源的含義,尤其是由《蝴蝶夫人》轉(zhuǎn)化而成的音樂劇《西貢小姐》,更把普契尼筆下外柔內(nèi)剛的日本藝伎,變成純是男人玩物的越南酒家女,讓人更是難以消受。如何在這些復(fù)雜的歷史文化問題下演出《蝴蝶夫人》,就成為一個難題。一位耶魯大學(xué)的學(xué)生最近在發(fā)給《紐約時報》的投稿里說,西雅圖歌劇團(tuán)的演出,把這些議題都在劇院大廳里以廣告牌展示,是個很好的方式。但我個人認(rèn)為,這似乎是太過說教,而且有點把西方殖民歷史上的罪過,強(qiáng)加在已作古的普契尼身上。
紐約的“心跳歌劇團(tuán)”(Heartbeat),前幾年演此戲時也加了一個“序幕”,讓故事從一個亞裔小男孩在網(wǎng)站上搜尋“亞裔美籍”“物化”等詞開始,這增加了故事的復(fù)雜性,但并沒有完全解決其所指出的問題。
另一部受詬病的作品是吉爾伯特與沙利文(Gilbert & Sullivan)最受歡迎的喜歌劇《日本天皇》(The Mikado
)。創(chuàng)作者的原意是以此喻彼,借日本來嘲諷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但是劇中角色的日本名字,很多都帶有童言童語的色彩,同樣也被亞裔認(rèn)為有歧視的嫌疑。紐約的Gilbert & Sullivan Players劇團(tuán),在新的《天皇》制作里,就正面面對了這個問題。他們的解決之道,便是加了一個序幕,吉爾伯特與沙利文不知道下部戲要選什么題材,剛好在倫敦有個日本展覽會,吉爾伯特被從墻上掉下來的日本武士刀打中頭部,昏了過去,在夢中想出《天皇》的劇情。
這個“套子”,基本上是取材自1999年的電影《酣歌暢戲》(Topsy-Turvy
),但編得相當(dāng)有技巧,清楚顯示了這個故事是吉爾伯特的幻想,很多名字都是他之前用的英文俗語的轉(zhuǎn)化。唯一不足的,可能是當(dāng)把故事簡化成幻想時,就失去了一些原來的嘲諷意味。右頁:電影《酣歌暢戲》劇照,《日本天皇》新制作中的創(chuàng)意便來自這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