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明黑尼克 許景城
1. Prophecy
Perhaps
I am the last man.
Perhaps I deserve to be.
So in this driftwood church
I hum my hymn of sand.
Yet any god
would be welcome here.
Any god at all.
6. Anglers
How tedious were the fishermen.
Always the same enticement:
log on, log on, the wonders await.
But I prefer the midnight swell
and the moon that dips its sickle in the surf.
7. Nocturne
The clouds flaked with gold leaf,
the sea burning. And I wonder
why I am writing this down,
knowing what I know, dreading what I dread.
Perhaps I should call a truce with myself.
11. The Future
Not a soul now,
not a sound.
If its true I am the only one
then I might move inland,
find a mansion, dine at
the Duke of Westminsters teak table,
lick the paint from his last Lorrain.
13. Home
But until I know
what the world wants of me
I will stay here, the moon
curved like the congers tusks,
these waves, dark as marrowbone,
breaking where I know theyll break,
stopping where I say.
1. 預言
或許
我是那位末人。
或許,我命中注定。
故此,在這座浮木般的教堂中,
我哼唱著對沙礫的贊美詩。
而任何一位神
將歡迎蒞臨此處。
是任何一位神!
6. 漁夫
漁夫的生活多么乏味。
總是施展同樣的騙術:
上鉤,上鉤,等待奇跡。
而我卻喜歡午夜膨脹,
明月如一把鐮刀蘸著沖浪。
7. 夜曲
云彩綴著金葉薄片,
大海炙熱翻滾。而我陷入沉思
為何寫下這句話,
知所知之事,懼所懼之事。
或許,我應與自己休戰(zhàn)。
11. 未來
如今,沒有靈魂,
沒有聲音。
倘若我真是唯一的末人,
那么,我會移居內陸,
找一座府邸,在
威斯敏斯特公爵的柚木桌上就餐,
舔著他最后一位畫家洛林的顏料。
13. 家園
但在弄明白
世界想從我這里獲得什么之前,
我會待在此處,月亮
彎曲,弧線猶如海鰻的獠牙,
此處的海浪,暗如骨髓,
拍打在我知道他們將拍打之處,
停留在我所道之處。
羅伯特·明黑尼克,1952年出生于南威爾士尼思鎮(zhèn),成長于布里真德自治縣附近,先后求學于阿伯里斯特威斯大學和卡迪夫大學,之后在生態(tài)環(huán)境領域工作,與好友共建了威爾士“地球之友”(Friends of the Earth)組織,并以聯(lián)合協(xié)調員的身份任職該機構多年。曾擔任國際季刊《威爾士詩歌》(Poetry Wales)主編,受聘為 “可持續(xù)威爾士”慈善機構的顧問,目前居住在南威爾士波斯考爾鎮(zhèn)。
除了環(huán)境斗士的身份外,他還是一名隨筆作家和詩人。出版了兩部隨筆:榮獲1993年威爾士文化部年度圖書獎的《觀看吞火者》(Watching the Fire Eater, 1992)和講述了阿爾巴尼亞、加利福尼亞州、威爾士與英格蘭的《荒原》(Badlands, 1996)。此外,他還主編了《綠色議程:論威爾士環(huán)境》(1994),2005年出版《往返巴別》(To Babel and Back),獲得了2006年威爾士年度圖書獎。
出版詩集包括《迷宮中的線索》(A Thread in the Maze, 1978)、《本土》(Native Ground, 1979)、《終生監(jiān)禁》(Life Sentences, 1983)、《恐龍園》(The Dinosaur Park, 1985)、《掠奪者》(The Looters, 1989)、《嘿,胖子》(Hey Fatman, 1994)、《詩選》(Selected Poems, 1999)、《颶風過后》(After the Hurricane, 2002)、《浮木國王》(King Driftwood, 2008)、《新詩選》(New Selected Poems, 2012)、《末人日記》(Diary of the Last Man, 2017)、《沙丘》(The Dunes, 2019)。2003年出版了譯著《奸夫之舌:威爾士詩歌翻譯集》(The Adulterers Tongue: An Anthology of Welsh Poetry in Translation);2007年第一部小說《海冬青》(Sea Holly)問世,并入圍2008年翁達杰獎(Ondaatje Prize);2015年續(xù)篇小說《石灰?guī)r人》(Limestone Man)出版;2011年其短篇小說集《巴比倫之鑰》(The Keys of Babylon)問世,入圍2012年威爾士年度圖書獎。
選詩出自詩人明黑尼克2017年出版的同名詩集《末人日記》(Diary of the Last Man)。該作品是一首由23個小詩組成的長詩。此詩敘事雖顯零散,卻始終不離“氣候變化”這一主題,記錄了詩人從龐特洛汀至布賴頓,橫跨威爾士與英格蘭邊界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悟。該詩語言沉潛陰郁,極富反思性,猶如一首哀歌,向讀者娓娓道來,作為地球上唯一幸存者的敘事者就人類對地球生態(tài)的破壞發(fā)出了哀怨與吶喊。正如英國桂冠詩人卡羅爾·安·達菲(Carol Anne Duffy)的評價, 此詩如“蒼涼的哀歌,滲透著環(huán)境政治思想,富有活力與遠見卓識……對日益暗淡的人類家園投射出一縷非同凡響的光線”。2 此詩同時也向讀者展示了詩人如何帶著一顆自由自在、孤獨的心去觀看和反思毫無意義而言的無人世界。正如該詩集封底的簡短介紹中指出的一樣:“該詩回憶起了詩人早期作品所涉及的所有地理,新舊世界,如今卻無人居住,唯有一個孤獨的靈魂,無拘無束,暢通無阻,為所欲為,然而,人類的意義卻已消失殆盡。詩人卻還活著,還在用語言進行記錄?!?
這一描述很大程度上會使讀者想起1970年代初西方生態(tài)哲學界的“末人”思想實驗。這個大膽的思想實驗由著名生態(tài)哲學家理查德·勞特利(Richard Routley,1983年后改姓為Sylvan西爾萬)于1973年提出,目的在于驗證西方道德傳統(tǒng)中盛行的原則不能夠為環(huán)境倫理提供令人滿意的理論基礎。據理查德所言,“末人,幸存于崩潰的世界體系中,盡可能地消滅地球上所有的動植物(卻毫無痛苦,猶如深處屠宰場)。按照基本的沙文主義原則,其行徑皆被認可,然而從環(huán)境層面上看,其行徑卻鑄成大錯”。4之所以從沙文主義原則角度出發(fā),“末人”并沒犯錯,是因為作為唯一的幸存者,無須考慮其他人的利益,沙文主義的自由原則賦予了他為所欲為的權力。然而,地球除了唯一幸存的人之外,還有諸多自然生物與外部環(huán)境,故此,從生態(tài)環(huán)境視角看,“末人”其罪當誅。由于沙文主義帶有濃重的、典型的傳統(tǒng)人類中心主義思想,因此,并不適合為環(huán)境倫理提供任何的理論基礎。故此,“末人”思想實驗呼吁非人類中心主義的道德評判標準,比如后來的生物中心主義、生態(tài)中心主義和整體論。
回到羅伯特《末人》這首詩,我們可以看出,詩人雖用了“末人”作為標題,看似是對哲學界“末人”思想實驗的一種詩性踐行,詩中卻沒有出現(xiàn)理查德所構想的“屠殺場”的“血腥”場面,反而描繪的是一位獨行俠或孤獨的思想者,摒棄了沙文主義的享樂思想,徘徊、棲息在冰冷凄清的海邊,與自然共舞,之后移居內陸,徒步來到死寂般的城市倫敦與布賴頓,站在非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層面,去體會并反思人類社會曾經的奸詐、無限的欲望與追求,發(fā)現(xiàn)這些行為不但破壞了自然生態(tài),而且最終皆墜入無意義、無價值的深淵中,城市生活的乏味與崩潰的社會道德生態(tài)讓他最終渴望回到威爾士的故土,踏上歸程,回到大自然的環(huán)抱中。從這一層面上講,羅伯特堪稱一位生態(tài)哲學詩人。
此詩富有生態(tài)哲理,由于筆者精力、能力有限,故此希望讀者自己去探索其中的奧秘,去挖掘更為有趣、更為深刻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