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海鑫
詩意,好像是個玄之又玄的東西,它來自思維某次電光石火的碰撞。而欲領(lǐng)略詩意妙不可言之美,必要有一顆詩心。若非如此,縱使身邊總縈繞著風(fēng)花雪月、楊柳疏林,也依舊如身處混沌中,大有焚琴煮鶴之嘆。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是屈子的詩意。這種不食五谷、飲露食花的雅致生活是一種真正的大雅。飲露而足,采花而食,對著晨曦,和著晚霞,以此竟日,多么詩意!可惜這樣的大雅,只能是像姑射山的神人才能做到,并不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能擁有的?;蛟S,正是因為這種距離感,這樣的詩意才有了一種神秘的美感。
詩意或許是“山中習(xí)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隱逸生活里,一個人、一朵槿花,盈盈之間,天地何處?詩意自來,禪心頓生,不知不覺中,達致物我合一之境。而在飽食精神食糧后,再采來帶著露水的葵,用清香慰藉一下饑餓的腸胃。這樣閑云野鶴的詩意,也委實令人心動??刹⒉皇侨巳硕紭芬庾錾街械碾[士,久在樊籠的我們似乎已習(xí)慣了蕪雜的市井生活。這樣的詩意,便更多地成了一種遠在天邊的向往,而非觸手可及的美好。
詩意或許還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在繁重的勞作間,偶一抬頭,恰與遠山相遇,沾著一身菊花清香,映入山多情的眼眸中,山含情脈脈,人亦含情而視,此中又生出了無限意境。正是這種不期而遇的詩意,千年后依然撩撥著人們的心弦??墒?,不是每個人都能與這種美好不期而遇?,F(xiàn)在的我們,與那詩情畫意的山水漸行漸遠,習(xí)慣了陰霾的雙眼已漸漸木然,又怎能抬頭看到眼前的“南山”呢?這委實是件憾事。這種機緣巧合的詩意,似乎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所以,有的人便說,詩意已死,我們或許只能在吉光片羽、斷壁殘垣中覓得詩意的一點兒芳蹤。尤其是在今天,一個瞬息萬變的時代,人們變得現(xiàn)實了,卻空洞了,在每日碌碌的奔波中,淡忘了詩意這樣的本能。山水田園越來越遠,我們又該到何處尋找一份詩情畫意呢?
那么,詩意真的在生活中消失了嗎?詩意真的被人們棄于時間的洪流中了嗎?
一天,我在宿舍推窗晾衣,適皓月當空,清光有暈,彩云繚繞,乘風(fēng)而至,又忽而遠逝。月明皎皎,流照萬家,清光昭昭,恒綴古今,于是趕忙邀請室友一同賞月,二人凝然對月,忘了今夕是何年。我忽而內(nèi)心有所動,遂作詩一首,名之《月暈》:“夜闌蟲聲矮,重繯推云開。露重凝稠霧,清光入我懷?!?/p>
寫罷,我內(nèi)心卻有些蒼涼,于是補記曰:“人生幾回見月?縱有再三,當年之人不復(fù),當年之心不得。唯明月無言,清光不改,仍照當年?!?/p>
這是我的詩意,沒有前人的曠達意境,或許還詞不達意,貽笑大方,可正是在這個過程中,我清晰地感受到了詩意的存在,感受到了那種被美好牽動的感覺。也許這便是那種樸素而美好的詩意吧?
不期見月,這是詩意;信步疏林,這是詩意;聽蟲鳴和微風(fēng),這亦是詩意。詩意還可以是幾顆稀稀拉拉的星、一點昏黃的光,又或者是晾衣時窗外的月、起床時眼見的淡淡云霞。詩意可以是夜里打著傘在天臺上聽雨,也可以是白天百無聊賴時在紙上涂鴉……
充滿詩意的文章,只有在心中充滿無限美好時方能從筆尖傾瀉而出。而詩意,可以無法言說,只要在心中有若有若無的感動便是詩意。詩意是生命中無法抽離的本能,根植于血脈,與美好相伴而行。只要有美好的詩心,世間何處沒有詩意?
人生如一次遠行,此行入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