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音主持副語言在朗誦表達中的表征問題研究
——基于朗誦指導與教學實踐

□ 焦慶中

朗誦藝術是有聲語言藝術領域中較為重要的一種藝術形態(tài)，其與信息傳播的表達不同。鑒于藝術創(chuàng)作的相關特點，朗誦藝術表達的主觀性、導向性、風格性更為明顯與突出。播音主持藝術表達一般會從有聲語言和副語言兩個方面分析表達內容、情感與技巧的統(tǒng)一。其中，有聲語言作為“顯性”的外在形式，是受眾關注的重點，但副語言亦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隱性”作用。張頌教授認為：“副語言是語言的副產(chǎn)品，伴隨著語言，附屬于語言，輔助語言共同完成表情達意、言志傳神的任務?！雹俑闭Z言包括多種類型，如眼神、動作、表情、妝容等。為明確研究對象，本文將副語言分為兩類：一是“主觀性副語言”，即依靠表達者個人主觀意識控制或調整，表現(xiàn)與情感、意義相關元素的外化形式，包括眼神、動作和表情等；二是與之相對的“客觀性副語言”，即依靠表達者外在修飾表現(xiàn)情感與意義、不受主觀內心影響的相關元素外化形式，包括妝容、發(fā)型、服裝與配飾等。本文主要分析朗誦藝術“主觀性副語言”中眼神、表情、動作存在的表征問題及調整策略。

播音主持副語言在藝術表達中發(fā)揮著重要功能，其在表達意義與情感層面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補充信息。有聲語言表達雖然能夠對文本語意做完整陳述，但仍需利用副語言補充引導性與動作指向性的信息內容。比如，朗誦中經(jīng)常有“看……”此類的方位指向表達，從文本來看，表達者往往難以準確表現(xiàn)“看”的方向與內容，此時若通過眼神的變化描繪其方向——往左或右、遠或近看，則能補充有聲語言表達不充分的位置信息，引導受眾更加準確地進入表達者所營造的情景或情緒中。二是表現(xiàn)情感。有聲語言在語意表達上發(fā)揮著基礎的功能，但在情緒表達上卻不能做到盡善盡美。部分有聲語言無法表現(xiàn)文本內涵與個性化的情緒態(tài)度，需要借助副語言表現(xiàn)其內涵性的情感。如“你吃了”這句話，表達反問時僅通過有聲語言難以完全呈現(xiàn)表達者的個人主觀情感傾向，如果表達者此時加入副語言“皺眉”的表情，則傳遞出對“你吃了”的不滿等情緒色彩。三是規(guī)定語境。語境是受眾理解語意內容的基礎，如果語境不清就無法做到對語意的準確把握。如“我跟你說”這句話，在多人現(xiàn)場時僅通過有聲語言表達無法確定其目標對象是誰，可能會出現(xiàn)交流的誤解或障礙。如果借助眼神望向其交流對象，則能讓在場者明確自己是否處于這場對話的語境中。此外，從傳播效果來看，也能讓受眾明確有聲語言的目標對象，利于信息與情感的接收。

一、本末倒置——副語言表征問題出現(xiàn)的原因

播音主持副語言雖然在朗誦藝術表達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但在朗誦指導與實踐的教學中，我們卻發(fā)現(xiàn)學生對語言表達形式技巧的主動運用與最終應呈現(xiàn)的情感意義并不對位，即有聲語言與副語言的錯位。比如，文本及有聲語言是“他笑了”，但表達者的副語言卻面無表情，雖然文本及有聲語言有“笑”字，但傳遞出的情感卻無“笑意”。究其原因，不難發(fā)現(xiàn)是表達者“外化文字之形”而未“內化文字之情”所導致。因此，我們發(fā)現(xiàn)副語言的表征問題與有聲語言表達的不準性是正相關關系，即副語言不準確，則有聲語言表達不準確，副語言對有聲語言起著引導與表現(xiàn)的作用。而副語言表征問題主要原因包括兩方面。一是對朗誦藝術創(chuàng)作的理解存在偏差。藝術創(chuàng)作是一種主動性、主觀性、創(chuàng)造性的行為，要求表達者對文字稿件生發(fā)出相應的情緒感受，再依據(jù)文字稿件，結合表達技巧加以外化呈現(xiàn)。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表達者的主觀性、主動性及創(chuàng)造性尤為重要，但不少表達者看到稿件就“見字讀字，不思其意”，企圖依賴藝術表達的形式技巧，尤其是播音主持語音發(fā)聲的技巧，毫無創(chuàng)造性地“轉述”文本，從而導致了以上情況的出現(xiàn)。二是對朗誦表達技巧的學習存在偏差，這里所說的學習偏差主要是學習理念方面。從播音主持藝術的發(fā)展來看，早期播音主持理論與實踐技巧均是從播音員主持人的實踐經(jīng)驗總結而來，這種技巧的生成所遵循的路徑是“實踐—總結—經(jīng)驗—理論”，其普及過程是“個人—整體—個人”，即播音員主持人把個人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凝結成整體的理論或實踐經(jīng)驗技巧，再傳播給后來的學習者。因此，對于播音主持相關的語言技巧學習，應先展開主動實踐，即投入情感藝術創(chuàng)作，發(fā)現(xiàn)有表達不恰切或其他問題時，再依據(jù)已形成經(jīng)驗的技巧或理論角度進行調整，而不是直接利用技巧或理論，進入朗誦藝術的創(chuàng)作實踐。如果倒行逆施，就會導致藝術表達“有形無神”的現(xiàn)象。在目前的教學實踐中，不少學習者重視技巧的“被動學習”，缺乏語言藝術的主動創(chuàng)作，正因這兩方面的本末倒置，導致了副語言在藝術表達中各種表征問題頻繁出現(xiàn)。

二、失焦、失控與失位——副語言表征問題及其表現(xiàn)

眼神、表情與動作是主觀性副語言最重要的三個方面，當它們出現(xiàn)表征問題時，我們的朗誦藝術表達就不能充分地表情達意。

首先，眼神失焦會導致“對象弱化”。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在朗誦表達中，眼神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傳播過程中眼神的聚焦能夠保證受眾的“對象感”一直在線。但在朗誦指導與日常教學中，表達者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眼神失焦”的情況，即眼神沒有看到應該看到的人或物，這就切斷了表達者與觀眾之間的情感鏈條，導致“對象感”弱化甚至喪失。比如朗誦表達中的眼神空洞。很多表達者在朗誦過程中，眼睛一直處于“空洞”狀態(tài)，即好像看著某個人或某個位置，但卻看不到其眼神隨著文字內容或有聲語言表達的情緒變化與隨之產(chǎn)生的眼神變化，雖然眼睛在看，卻眼中無神。這就導致了有聲語言表達的內容在節(jié)奏上陷入混亂。表達者應做到“眼里有畫面，心中有情感”，即無論是眼神的定態(tài)或動態(tài)移動都應基于文本內容需要表達者構建的場景或畫面，抑或是表達過程中需要關照的受眾互動與情緒反饋，形成明確的“視點”，可能是具體的方向、位置或者人物。如果表達者無法做到眼神聚焦及眼神的準確移動，則無論是現(xiàn)場還是屏幕前的受眾，都可能會感受到被當場交流“拋棄”的失落感，這種失落感即傳播過程中“對象感”的弱化。從藝術表達來講，原本應該主動的“訴說”變成了被動的“轉述”，造成視聽效果大打折扣，甚至讓觀眾有被忽視的感覺。

其次，表情失控導致“情聲錯位”。表情一直是副語言中較難控制的一部分，尤其是在朗誦表達中，很多人的表情越想控制越失控。同時，有些表達者在明確副語言表情對有聲語言的輔助作用后，以為自己的表情到位，實則發(fā)揮了相反的作用。因為表達者在控制表情的同時，也放下了情感的表達，反而導致表情失控，無法準確傳遞文字的語意與情感，造成情聲錯位。比如朗誦中的表情糾結。在朗誦指導與實踐訓練中，學生往往在有聲語言形式上飽含深情、抑揚頓挫，但細聽卻發(fā)現(xiàn)其情感總有不到位或者不對味的情況：明明是傷心、難過或失望的負面情緒，聽到的卻是假、裝的感覺甚至一絲竊喜；明明是自豪、高興或贊嘆的正面情緒，聽到的卻是憤怒之感。這時關注表達者的副語言表情，可以看到其表情“十分糾結”，一邊蹙眉緊繃，一邊咧嘴做笑。經(jīng)過多年對教學內容的探索、與學生直接交流后總結發(fā)現(xiàn)，這是因為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表達者過分關注文本的“聲音形式”，或過分控制舞臺上的“標準表情”，導致了放棄情感表達的本位，以至表情糾結。這種副語言表情失控會使受眾對表達者利用有聲語言構建的“情景”與“情緒”體會錯位，甚至完全沒有體會。而表達者也會陷入“自戀表達”中難以自拔，觀眾被滯留“場外”，無法進入情感共鳴。

最后，動作失位導致“場景崩塌”。表達者在朗誦過程中，位于眾人仰望的“高臺”上，進行當眾示范，對觀眾進行情感共鳴及行為的引導。因此，構建具體化的場景，描繪準確畫面，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促進情緒變化，是表達者的“舞臺任務”。然而，表達過程中的動作失位直接導致了有聲語言場景構建的崩塌，即無法準確傳遞出文本所描繪的景象。比如表達者的動作不夠舒展。朗誦文稿中常有“遠方”之類的情景，表達者需要建立“內心視像”后，通過有聲語言構建起受眾想象中的遠方，此時借助副語言動作，即手臂與手掌的舒展，可引導有聲語言的表現(xiàn)力。但受內心場景構建不足或舞臺、心理等因素的影響，表達者常會出現(xiàn)動作的失位，即手臂不夠舒展或手掌不能自然地展開，導致有聲語言表達的束縛與拘謹，從而使最終呈現(xiàn)的“遠方”場景有所不足，甚至完全崩塌，讓受眾無法體會其境。這種“動作失位”的情況主要是由兩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一是藝術感受與舞臺信念不強。藝術表達者一般在舞臺上或鏡頭前進行情感表達與公開傳播，舞臺或鏡頭等傳播介質會對有聲語言及副語言表達效果產(chǎn)生折損，因此在動作幅度上需要足夠充分、到位，一丁點不足都會影響表達最終呈現(xiàn)的場景與畫面的準確性、情感的豐滿度。二是行為習慣不佳。一方面，很多表達者并沒有足夠多的舞臺經(jīng)驗，生活中肢體動作也較為“散漫”，面對需要“充分動作”時不適應，身體上的習慣沒有養(yǎng)成，則會出現(xiàn)各種動作失位的情況，影響有聲語言表達。另一方面，在思想觀念上對“動作”有誤解。要么認為動作需要“設計”，導致刻意記憶規(guī)定動作卻忽視其與有聲語言之間的自然關聯(lián)；要么認為動作“大可不必”便隨意為之，導致在朗誦過程中“行不足，言未盡，情不滿”，對傳播效果產(chǎn)生負面影響。

三、內外兼修——副語言表征問題的解決策略

正如副語言在分類中存在主觀與客觀、內在與外在之分，其表征問題的解決策略亦需從內外兩方面進行調整。

首先是眼神訓練。眼神在生活表達中的重要性已不言而喻，在藝術表達中則更為明顯，因此眼神的訓練與控制是必需的。從藝術表達的創(chuàng)作路徑入手，我們應先從內在、主觀方面進行調整，即充分備稿。朗誦藝術表達中，文字稿件是我們進行有聲語言藝術創(chuàng)作的依據(jù)，因此在考慮眼神控制前，應將注意力集中在稿件內容的理解上，了解其內在邏輯、情節(jié)發(fā)展及情感內涵，運用朗誦表達的內在技巧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同時，要盡量根據(jù)表達需要對稿件進行理解記憶，這也是情感表達本位的體現(xiàn)。此外，副語言眼神上也需進行肌肉訓練，包括定態(tài)與動態(tài)訓練。眼神的定態(tài)訓練，即盯住一個點或一個人，做到單位時間內不眨眼、不流淚，且飽含交流欲望地凝視；眼神的動態(tài)訓練，即聚焦每雙需要對視的眼睛，能在交替對視中做到眼神不渙散，不躲避。眼神的肌肉訓練能夠保證其聚焦與明亮，使副語言眼神發(fā)揮最大的對朗誦藝術表達的輔助作用。

其次是表情訓練。表情在藝術表達中承擔著諸多作用，其準確性直接影響觀眾對內容的理解，因此表情訓練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可從表情生發(fā)的源頭，即表達者的主觀情緒感受進行訓練。在表達開始前，先從表達者主觀理解上把握文字稿件及情感的正確性與多重性。情感表達具有多重性是因為人的情感并非單一維度呈現(xiàn)，而具有多維度交雜的情況，如悲喜交加等。所以，要從主觀層面理解這種情緒，并尋找與之對應的副語言表情之“正確形式”。表達者的表情還受基調的影響，應保持與有聲語言基調匹配的表情；此外，表達者應做好自我觀察，保證表情到位。比如，用錄制視頻的方式進行副語言表情的觀察與調整。副語言的準確性與有聲語言的正確性是正相關關系，當有聲語言出現(xiàn)失誤，副語言也可能出現(xiàn)了問題，這時便可通過副語言的觀察、調整，追求更佳的表達效果。

最后是動作訓練。動作在表達中承擔的作用是明顯的，但往往也是最容易被忽視的。動作過多會對有聲語言表達產(chǎn)生干擾，動作幅度過大會夸張情緒，因此很多表達者選擇忽略這部分的訓練。但我們應該正視它，并從內外兩方面進行訓練與調整。一方面，應在個人主觀意識上建立舞臺信念，即明確“舞臺語境”，表達時主動將動作融入有聲語言的藝術表達中，不可隨性放縱；另一方面，應在客觀、外化的動作上注意習慣的養(yǎng)成，比如舉手、握拳、揮手等動作做到位且不隨意，以及站姿、坐姿及走姿的訓練等。當這些動作經(jīng)過訓練變成肌肉記憶時，則不需要主觀控制即可自由行動，朗誦表達時動作就會隨著主觀情感的推進自主跟上，發(fā)揮正確的輔助作用與功能。

朗誦藝術的表達以情感表現(xiàn)為本位，借助有聲語言這一載體，發(fā)揮副語言的積極作用，才能最終實現(xiàn)傳情達意的目的，引發(fā)受眾的情感共鳴。但是不少表達者因為對藝術創(chuàng)作路徑的誤解與偏差、形式技巧的“刻板學習”與“被動運用”等原因，出現(xiàn)了眼神失焦、表情失控及動作失位等一系列副語言表征問題，影響了有聲語言表達的準確性。希望本文在眼神、表情及動作三方面提出的主觀與客觀調整與訓練策略，能夠為相關藝術表達者提供參考，創(chuàng)作出更多具有豐富藝術表現(xiàn)力的朗誦作品。

注釋：

①張頌.播音語言通論——危機與對策[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199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