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卜辭中的“帝五丯臣”*

陳彩紅 鄧 飛

(1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碩士研究生2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

一、“帝五丯臣”的研究簡述

胡厚宣先生認爲甲骨文中經(jīng)常説的“帝史”、“帝臣”、“帝五臣”、“帝五臣工”、“帝五工臣”，當亦即帝之臣，天之佐一類。他認爲“工”即“官”，“官”即“臣”?！暗畚骞こ肌豹q言“帝五臣”。並提出兩種觀點： 其一，帝五臣或帝五工者，或即指日月星辰和風雲(yún)雷雨一類的神靈，但不知究竟是哪五種神；其二，帝五臣指的是五方神，或是殷代的社神和四方神，或是日月星辰風雨來的方向，認爲所從來的方向都有一種神靈，並加以崇拜，因此叫做“帝五臣”。(5)胡厚宣： 《殷卜辭中的上帝和王帝(上)》，《甲骨文獻集成》第30冊，成都： 四川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頁308。常玉芝先生認爲“帝五臣”、“帝五丯臣”、“帝五丯”、“帝臣”、“帝工”、“帝史”都是上帝的工臣、臣史?！暗鄢肌?、“帝工”、“帝史”都省略了“五”字，對於他們的所指，常玉芝先生認爲殷人祭祀的自然神中的風神、雨神(含雷神)、云神、日神和四方神五種神靈就是上帝的五個工、臣、使。(6)常玉芝： 《 “帝五臣”、“帝五丯臣”、“帝五丯”的所指》，《紀念王懿榮發(fā)現(xiàn)甲骨文110周年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頁367。

何樹環(huán)先生認爲“丯”有兩種可能： 其一，“丯”有輔佐、協(xié)助之意，“帝五丯臣”指的是隸屬於上帝的五個輔佐之臣；其二，《禮記》中有“七介”、“五介”、“三介”的用法，“介”指的是負責傳達命令一類事務(wù)的職官，且“數(shù)字+介”的構(gòu)詞形式與卜辭之“五丯(介)”亦相合，那麼“丯臣”就可以理解爲擔任傳達命令的官員。他進一步認爲，在古人心目中，神靈是可以來往於天庭和人間的，所以把“五丯臣”理解爲將上帝之意傳達至人間的五個神靈。(7)何樹環(huán)： 《釋“五丯臣”》，《第十三屆全國暨海峽兩岸中國文字學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臺北： 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2002年版，頁190。姚萱利用花東新綴甲骨中的“多丯臣”辭例，推斷“丯”字與“帝五丯臣”中的“丯”字用法相同，都應(yīng)爲卜辭中的“多介父”之“介”。認爲“介”字用在表示嫡庶的場合時才有表示旁系的意義，其他時候“介”就是“副”、“次”的意義。(8)姚萱： 《花東甲骨“多丯臣”與相關(guān)問題》，《史林》2010年第6期。

“帝五丯臣”與“帝五臣”“帝五丯”“帝史”“帝工”等究竟有何關(guān)係，所指是什麼，“丯”字又該如何理解，我們還需要結(jié)合卜辭進一步分析。

二、“帝五(丯)臣”中“帝”的所指

“帝”字陳夢家先生曾經(jīng)總結(jié)出三種用法，分別是： 上帝或帝，作名詞；禘祭之禘，作動詞以及廟號的區(qū)別字，如帝甲、文武帝，名詞。(9)陳夢家： 《殷虛卜辭綜述》，頁562。然而，殷人以爲祖先死後，其德可以配天，那“帝五丯臣”中的“帝”有沒有可能是王帝呢？我們認爲它指的就是上帝。

《大戴禮記·誥志》：“天子崩，步于四川，代于四山，卒葬曰帝?！薄抖Y記·曲禮下》：“君天下，曰天子。朝諸侯，分職授政任功，曰予一人。踐阼臨祭祀： 內(nèi)事曰孝王某，外事曰嗣王某。臨諸侯，畛於鬼神，曰有天王某甫。崩，曰天王崩。復，曰天子復矣。告喪，曰天王登假。措之廟，立之主，曰帝。”按照這種説法，凡是天子，死後都可以稱帝。但是從卜辭看，商王只把死去的父王稱爲帝，旁系先王從不稱爲帝。(10)裘錫圭： 《關(guān)於商代的宗族組織與貴族和平民兩個階級的初步研究》，《裘錫圭學術(shù)文集》古代歷史、思想、民俗卷，上海： 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頁123。日本學者島邦男提出“帝”在表示商王時，通常會與父名同時出現(xiàn)。例如卜辭中第一期稱父小乙爲“父乙帝”，第二期稱父武丁爲“帝丁”，第三期稱父祖甲爲“帝甲”，第四期稱父康丁爲“帝丁”，第五期稱父文武丁爲“文武帝”。(11)李學勤先生在島氏之前已經(jīng)指出卜辭稱先王爲帝的現(xiàn)象(《論殷代親族制度》，《文史哲》1957年11期，頁35)。但是他沒有強調(diào)“帝”是對死去的父親的稱呼。在1959年出版的《殷代地理簡論》(北京： 科學出版社)頁32指出“‘帝’在王卜辭中是子王稱其已故父王者”。除此之外，殷人還在帝前加“上”字或者“王”字以示上帝與王帝的區(qū)別。(12)胡厚宣： 《殷卜辭中的上帝和王帝(下)》，《甲骨文獻集成》第30冊，頁309。

另一方面，上帝的職能很多： 可以令風云雷雨，可以影響農(nóng)業(yè)收成，甚至商人作邑、征伐都要占卜於上帝，它還能降禍福於人間，保佑作害於殷王。但王帝的權(quán)能相對較小，殷人很多時候不敢直接祈求上帝，尤其是在求雨求年的問題上，通常是先向其他自然神或先祖祈禱。我們可以從卜辭得到驗證：

(1) ……至毓祖丁禱年。吉。

《東京(13)釋文用寬式，引書用簡稱，《東京》代表《東京東洋文化研究所藏甲骨文字》，《合集》代表《甲骨文合集》，《合補》代表《甲骨文合集補編》，《屯南》代表《小屯南地甲骨》，《懷特》代表《懷特氏等所藏甲骨》，《綴集》代表《甲骨綴合集》，《續(xù)》爲《甲骨綴合續(xù)集》，《簠人》代表《簠室殷器徵文·人名》，《簠天》代表《簠室殷器徵文·天象》，《佚》指的是《殷器佚存》?！?1257(無名組)

《合集》00378正(典賓)

《合集》00385(賓出)

(4) ……上甲禱年。

《合集》01178(典賓)

《合集》01435(典賓)

《合集》1140正(賓一)

(7) 辛卯卜： ……禱雨…九示。

《合集》34112(師歷間)

(8) 禱雨自上甲、大乙、大丁、大甲、大庚、大戊、中丁……

《合補》10436(師組)

《合集》34282(歷一)

從以上卜辭看，殷人在求雨求年時很少直接向上帝祈求。而再看一下有關(guān)的“帝五臣”類卜辭：

(10) 王又歲于帝五臣，正，隹(唯)亡雨。

《合集》30391(無名組)

(11) …帝五臣…

…其尋禱年…大雨。吉。

《合集》31061(無名組)

例10的意思是商王要對帝五臣舉行“又”、“歲”“正(從胡厚宣先生説，作祭名)”之祭，會無雨么？上下爲正反兩面的卜問。這兩例關(guān)於“帝五臣”的“卜雨”卜辭顯然不是直接向上帝祈求，而也不同於前幾例向祖先或者自然神求雨的卜辭。

綜上，無論是從“帝”的使用環(huán)境還是“帝”的職能來看，“帝五臣”中的“帝”顯然指的是上帝，“帝五臣”應(yīng)該是指上帝的某種使臣、協(xié)助上帝的某種職官，地位大概類似於河、岳這種自然神。

三、關(guān)於“帝五丯臣”“帝五臣”“帝五丯”“帝史”“帝臣”的探討

(一) 關(guān)於五者的所指

胡厚宣先生和常玉芝先生認爲“帝史”、“帝臣”、“帝五臣”、“帝五工臣”、“帝五工”都是上帝的工臣，所指相同。但從相關(guān)卜辭看，它們之間是存在明顯區(qū)別的。我們認爲它們所指並不相同，且各司其職。

下面看“帝史”的記録：

(12) ……于帝史風二犬

《東京》01144(典賓)

(13) ……于帝史風二犬

《合集》14225(典賓)

(14) 燎帝史風一牛?！醺?。

《合集》14226 (典賓)

(15) 乙子(巳)卜，貞： 王賓帝史，亡尤。

《合集》35931+《合集》35950+《續(xù)》3.24.1(黃組)(14)綴合見先秦史網(wǎng)站http： / /www.xianqin.org /blog /archives /2640.html。張宇衛(wèi)(臺灣大學中文系)綴合第68則，發(fā)表於2012年4月14日。

以上卜辭都是祭祀上帝使臣風的，有的用兩條犬來祭祀，有的是燎祭。第15條卜辭是黃組卜辭，學者一般認爲這條卜辭是卜問商王要賓祭上帝的使臣，不會有憂患吧？常玉芝先生對這條卜辭曾提出疑問，認爲“帝”後面的“史”也有可能是祭名，但沒有具體論證。(15)常玉芝： 《 “帝五臣”、“帝五丯臣”、“帝五丯”的所指》，頁367?！短接[·天部九》引《河圖帝通紀》説，“風者，天地之使”。又引《龍魚河圖》説，“風者，天地之使也”。古人以鳳凰爲風神，風神處在帝的左右。因此我們認爲風是作爲上帝的使臣來接受祭祀的，風在殷人的心目中是神靈，是上帝的輔助人員，稱作“帝史”。

關(guān)於“帝工”的卜辭：

(16) 辛亥卜： 帝工害我，又三十小牢。三。

《合集》34157(歷一)

(17) 辛亥卜： 帝工害我。

《合集》34482(歷一)

關(guān)於“帝工”類的卜辭數(shù)量較少，從現(xiàn)有辭例來看，帝工應(yīng)當與商王的禍福有關(guān)，帝工會降災害給商王，所以帝工應(yīng)當是殷人心目中能降禍給商王的帝的工臣。

關(guān)於“帝臣”的卜辭：

(18) 隹(唯)帝臣令。

《合集》00217(典賓)

(19) 隹(唯)帝臣令。

《合集》13929正+《懷特》00897a=《綴集》231(典賓)

(20) 隹(唯)帝臣令。

《合集》14223(典賓)

《合集》14225(典賓)

(22) 于帝臣，又(有)雨。

《合集》30298(無名組)

(23) 隹(唯)帝臣令。

《懷特》00897正(典賓)

從與“帝臣”相關(guān)的卜辭內(nèi)容來看，只有一例提到帝臣與“雨”有關(guān)。殷人在求年求雨時往往不直接向上帝祈求，而是通過河岳等自然神或者先公先王來向上帝祈求。但是帝臣的職能是否僅僅與“雨”有關(guān)，我們還不能確定?；蛟S，所謂“帝臣”是一個泛稱，指的是上帝的衆(zhòng)多臣子，那帝臣的職能就很多了。

(24) 庚午貞： 螽大稱，于帝五丯(介)臣寧，才(在)且(祖)乙宗卜。茲用。

《合集》34148(歷二)

(25) 癸酉貞： 帝五丯(介)，其三…牢。

《合集》34149+《簠人》1+《簠天》1(歷二)

(26) □□貞： 其寧□于帝五丯臣，于上甲告。

《屯南》930(歷二)

例10例11“帝五臣”卜辭屬於第三四期無名組，從辭例中我們可以看出“帝五臣”都是和有無雨有關(guān)的卜辭，因此可以肯定“帝五臣”應(yīng)當可以協(xié)助或者執(zhí)行上帝的“雨令”。例24至26關(guān)於“帝五丯(臣)”的卜辭是歷組二類，屬第二期卜辭，從出現(xiàn)語境來看，“帝五丯臣”則出現(xiàn)在祈求平息災禍的卜辭當中，並且一般都要祭告祖先。其中例24和例26都是跟蝗災有關(guān)的，而只出現(xiàn)過一次的“帝五丯”比較特殊，《合集》34149將該片與王襄《簠人》1、《簠天》1綴合集在一起，(16)唐蘭用卜辭同文例綴合《合集》34149與《簠人》1和《簠天》1，林宏明指出《簠人》1、《簠天》1是《佚》374的一部分，可見《合集》33694，《合集》34149現(xiàn)存的卜辭應(yīng)和《合集》33694綴合最下方的界劃以下的內(nèi)容爲成套卜辭。見先秦史網(wǎng)站http： / /www.xianqin.org /blog /archives /2799.html。林宏明在先秦史網(wǎng)站新綴第362例説明《合集》34149和《合集》33694爲成套卜辭，《簠人》1、《簠天》1是新綴《合集》33694的一部分，我們可以結(jié)合起來分析：

(27) 癸酉行貞： 日夕行又有食行非若。

癸酉行貞： 日夕行又有食行隹若。

《簠天》1(歷二)

(28) 乙亥行貞： 其行又侑行伊尹 行二牛。

乙亥行貞： 行又侑行伊行尹。

《簠人》1(歷二)

例27王襄云此乃商人日食之記録。(17)王襄： 《簠室殷器徵文》，《甲骨文研究資料彙編》第5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版，頁241、350。我們知道商人一般認爲日食月食這種現(xiàn)象會降災給人間，因此與其爲成套卜辭的《合集》34149中“帝五丯”應(yīng)當也是祈求平安順遂的卜辭。

以上，我們已經(jīng)列出了與“帝史”、“帝工”、“帝臣”、“帝五臣”、“帝五丯(臣)”的相關(guān)卜辭，並作出了分析?？偟膩碚h，我們認爲“帝史”應(yīng)當指的是“風”；“帝工”可以降禍給商王，是殷人心目中能夠?qū)ι掏踹M行懲戒的神靈；“帝臣”涉及到的具體行爲不多，大多是泛泛的指令，因此我們認爲它指的是帝的衆(zhòng)臣。至於“帝五臣”和“帝五丯臣”，它們的內(nèi)容分別關(guān)涉到祈雨、祈求無災等；分屬不同組類，應(yīng)當是同一內(nèi)涵在不同時期的稱呼不同。但他們究竟指哪五個臣還有待進一步分析。但是顯然“帝五臣”、“帝五丯臣”與“帝史”、“帝工”和“帝臣”的所指是不同的。

(二) 關(guān)於“帝五臣”和“帝五丯臣”的所指

胡厚宣先生曾提出“帝五臣”指的是五方神，或許就是社神和四方神的觀點。(18)胡厚宣： 《殷卜辭中的上帝和王帝(上)》，《甲骨文獻集成》第30冊，頁308。但沒有作具體的分析。我們認爲“帝五臣”應(yīng)當是指社神和四方神，其中四方神指的是東南西北四方神靈。

卜辭中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四方神和社神同時祭祀的用例，但是存在“方帝”“社”並祭的用例：

《合集》1140正(典賓)

庚午卜： 禱雨于岳。

《合集》12855(賓一)

《合補》5120(典賓)

(32) □□[卜]，亙(貞)： 燎社、方帝。

《合集》14305(典賓)

(33) ……禱于社、方帝。

《合集》14306(典賓)

以上卜辭“方帝”與“社”都是合祭的，涉及的內(nèi)容爲祈雨?！胺降邸迸c“社”常常一同受祭，但是“方帝”的所指是否與四方神相同呢？

《英藏》1250(典賓)

(35) 帝于南犬。

《合集》14323(典賓)

(36) ……羌于西。

《合集》8595(典賓)

(37) 貞： 勿燎于東。

《合集》14320(典賓)

《合集》14316(典賓)

(39) 癸卯卜，今日雨。一二

其自東來雨。一二

其自西來雨。一二三

其自北來雨。一二

其自南來雨。

《合集》12870(師賓間)

(40) 于丁卯酒，南方……

甲子卜： 其禱雨自東方。

庚午卜： 其禱雨自山。

《合集》30173(歷無)

以上祭祀四方神的卜辭，其目的爲“祈雨”，祭牲有羌、羊、牛、犬、豖，一般都是燎祭。

《合集》14299(典賓)

(42) 己亥卜，貞： 方帝一豖、一犬、二羊。二月

《合集》14301(典賓)

《合集》14370丙(典賓)

《合集》14300(典賓)

(45) 貞： 方帝一羌、二犬，卯一牛。一

《合集》418正(典賓)

對比“方帝”卜辭與祭祀四方神的卜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兩者的祭祀目的都是祈雨，“方帝”卜辭的祭牲也都是羌、羊、牛、犬、豖這類，且多燎祭。因此我們認爲祭祀“方帝”和祭祀四方神應(yīng)該是相同的。且例43爲寧類卜辭，是祈求止息鳥害之祭，與“帝五丯臣”卜辭祈求止息蝗災正相合。

卜辭中還存在一類“帝方”用例?！胺降邸被颉暗鄯健辈忿o曾引起學者的注意，但對兩者的含義一直存在分歧： 其一，認爲“方帝”即“帝方”之倒文，“禘祭四方”之義。(19)商承祚認爲卜辭中的“方帝”乃祭四方之統(tǒng)名(見于省吾《甲骨文字詁林》，頁3147)；于省吾認爲“方帝”爲“帝方”的倒文，“帝方”爲“帝于方”的省文(見于省吾《甲骨文字釋林》，北京： 中華書局，1979年版，頁187)；常玉芝認爲“帝方”即“方帝”的倒文，二者均爲“禘祭四方”之義(見常玉芝： 《商代宗教祭祀》，北京： 社會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111)。其二，認爲“方帝”不是“帝方”之倒文，“方帝”爲“向帝進行方祭”，或“方”也是一種祭祀行爲。(20)郭旭東認爲卜辭中的“方帝”並不是“帝方”，而是殷人祭祀上帝的占卜記録(見郭旭東《卜辭與殷禮研究》，陝西師範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0年)；沈培認爲“方帝”中的“方”和“帝”都是祭祀動詞，表示按“方”的方式進行祭祀，“帝方”表示禘祭方神，二者不同(見沈培： 《殷墟甲骨卜辭語序研究》，北京： 文津出版社1992年版，頁75)。李丹楊在對甲骨天神地祇卜辭進行整理的過程中考證出“方帝”確爲“帝方”的倒文，“帝”在卜辭中不見用爲祭祀對象。(21)李丹楊、李發(fā)： 《“方帝”“帝方”再辨》，《殷都學刊》2018年第4期。所以我們認爲無論是“方帝”卜辭還是“帝方”卜辭，都與祭祀“四方神”一樣，它們是相合的。

從分類斷代的角度看，“方帝”、“社”合祭的卜辭都是賓組卜辭，屬於一期卜辭；而“帝五丯臣”卜辭是屬於歷組二類，二期卜辭；“帝五臣”卜辭爲無名組，爲三四期的卜辭。因此，從分類斷代的角度，它們剛好是互補分布的。如此，亦佐證了“帝五丯臣”或者“帝五臣”指的是“方”(四方神)與“社神”。

《合集》14395正(典賓)

從傳世文獻中我們也能找到很多方社並祭的例子?！对姟ご笱拧ぴ茲h》：“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惫{云：“我祈豐年甚旱，祭四方與社又不暮。”又《小雅·甫田》：“以我齊明，與我犧羊，以社以方。”《毛傳》：“社，后土也；方，迎四方氣于郊也?！惫{云：“秋祭社與四方，爲五穀成熟報其功也?！贝送?，《淮南子·天文》：“涼風至則報地德、祀四郊?！弊⒃疲骸办胨姆缴褚??！薄吨芏Y·大宗伯》：“以祀天地、四方。”又《典瑞》：“以祀地，旅四望?！笨梢?，祭社與祭方在古代是同時並舉的，正好與卜辭互證。

四、帝五丯臣中的“丯”

另一方面，“介”表示“副”、“次”的意思，在古書中也很常見?！抖Y記·曾子問》稱庶子爲介子：

曾子問：“宗子爲士，庶子爲大夫，其祭也如之何？’孔子曰‘以上祭牲於宗子之家，祝曰： 孝子某爲介子某薦其常事?！?/p>

鄭注：“介，副也。不言庶，是若可以祭然?！薄抖Y記·內(nèi)則》稱冢子以外諸子之婦爲介婦：

介婦請於冢婦。

鄭注：“介婦，衆(zhòng)婦。”卜辭親屬稱謂的“介”字應(yīng)該跟“介子”、“介父”的“介”同義。(25)裘錫圭： 《關(guān)於商代的宗族組織與貴族和平民兩個階級的初步研究》，《裘錫圭學術(shù)文集》古代歷史、思想、民俗卷，頁125?！暗畚鍋N臣”顯然不可能是表示嫡庶概念的，“帝五丯臣”省作“帝五臣”，“丯”應(yīng)該也是表示“副”、“次”的意思，表示帝五臣是協(xié)助上帝的五位神靈即社神和東南西北四位神。

結(jié) 語

“帝五丯臣”在卜辭中用例較少，從目前已發(fā)現(xiàn)的卜辭來看，它都是出現(xiàn)在祭祀的場合，是殷人祈雨或祈求無災的記録。本文通過研究“帝”的使用環(huán)境及“帝”的職能，認爲“帝五丯臣”中的“帝”指的是上帝。對比“帝史”、“帝工”、“帝臣”、“帝五臣”及“帝五丯(臣)”卜辭，認爲“帝史”指的是帝的使臣風；“帝工”指的是殷人心目中能夠?qū)ι掏踹M行懲戒的神靈；“帝臣”是個泛稱，指的是帝的諸多臣子；而“帝五臣”與“帝五丯臣”所指相同，指的就是社神和東南西北四方神。在古代祭社與祭方經(jīng)常是同時進行的，與卜辭中祭“帝五丯臣”不謀而合。至於“丯”字我們認同一些學者的意見，“丯”可以表示嫡庶概念中的旁系親屬，同時又有“副”、“次”的意思，“帝五丯臣”指的就是協(xié)助上帝的五位神靈即社神和東南西北四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