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白先勇《臺北人》中的三大女性角色

摘? 要：白先勇先生的《臺北人》由十四個短故事構(gòu)成，文中的十四個人物也來自于社會的各個階層，其中大多數(shù)人的青春都永遠留在了曾經(jīng)生活的故土。本文主要從三個女性角色——尹雪艷、朱青、金大班的描寫為切入點來對女性自我選擇、自我意識以及背后的悲劇色彩進行分析。

關(guān)鍵詞：《臺北人》;白先勇;女性角色;自我意識

作者簡介：劉敏（1995-），女，成都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漢語國際教育專業(yè)碩士生，研究方向：國際漢語教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6-0-02

作為中國當代著名作家，白先勇《臺北人》里面的角色均非土生土長的臺北人，而是一群心懷故土的“旅人”，其中每一個人物都深刻地折射著那個時代的光彩。本文將著重分析書中典型的歡場女子尹雪艷，揭示她身上所反映的社會現(xiàn)實和人物命運。

一、歡場女子的人生選擇

在白先勇的作品中，永遠繞不開的人物形象就是歡場女子，而在《臺北人》中，這一形象的刻畫尤為細膩。其實歡場女子的歸宿無外乎那幾種——嫁與名貴繼續(xù)榮華奢靡的生活;嫁給普通人從此與前塵往事作別;一生在名利場奔波最終獨身一人。而《臺北人》中的女性形象幾乎囊括了這幾種結(jié)局，而這一切都與他們自身的選擇密不可分。

以一身蟬翼紗艷絕百樂門的尹雪艷肌膚勝雪、身材細挑，一舉手一投足總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風情，舞池中的她是全場絕對的焦點，仰慕她的政商名流數(shù)不勝數(shù)，但她沒有完全迷失在這紙醉金迷的一切中，而是選擇了在最風光鼎盛的時候嫁給了上海金融界的大佬洪處長，從此在上海的上流社會穩(wěn)穩(wěn)站住腳跟，她一時之間風頭無二。然而不久后洪處長接連丟官、破產(chǎn)，最終到了臺北時一無所有，而此時的尹雪艷也沒有傻傻地做一個癡情女子，而是毅然離開了洪處長，并在臺北建起了自己的尹公館，依舊擺著昂貴的紅木桌椅，供著四季不歇的鮮花，家中處處透著晚香玉的馥郁，就連以前對她腹誹的太太們也被她的魅力所折服，這樣的日子仿佛跟從前沒有兩樣。尹公館高朋滿座的盛況自然是離不開尹雪艷對于生活的態(tài)度和選擇，她自信、坦然，從來不活在過去自怨自艾，永遠都有向前看的勇氣，這一形象與新時代女性在某些方面是有相似之處的。

而《一把青》中的女主角朱青則更是個動蕩不安的時代千千萬萬女性的縮影，在南京初見朱青時她一副青澀的女學生模樣，連第一次跟著郭軫見師娘都是怯怯的。好在郭軫是真心喜歡朱青的，但在他們結(jié)婚后不久，郭軫就因為工作不得不離開他們居住的仁愛東村，獨留下朱青一個人守著他們的新房，然而像郭軫他們這樣的空軍很多時候都是沒有定數(shù)的，朱青在村子里等了又等，等到的卻是郭軫飛機和人雙雙跌得粉碎的噩耗，這可讓朱青一下子失了魂魄。后來因為現(xiàn)實的種種原因朱青和師娘也離散了，再見面時師娘已經(jīng)成了人們口中的“秦老太”，而朱青也已經(jīng)從那個穿藍布長衫的女學生搖身一變成為了舞池中穿著亮片旗袍唱著《東山一把青》的交際花，性格也跟從前像是換了個人。朱青在外貌和性格上的變化是非常顯著的，然而這些燈紅酒綠背后似乎隱藏著她沉重的心事，當一品香老板娘告訴師娘“朱小姐專喜歡空軍里的小伙子”時，師娘就明白了：原來朱青在重逢時之所以能夠如此高談闊論，并不是因為后來的她變得多健談，而是害怕師娘隨便提起的關(guān)于郭軫的話題會讓自己多年來的偽裝瞬間土崩瓦解吧？朱青是新時代的女學生，但她更是為愛執(zhí)著一生的癡情女人，后來的她看上去灑脫，但是仍然放不下那個叫仁愛東村的地方，也一輩子都在尋覓郭軫的影子，似乎這一生都留在了那段回憶。

對于金大班來說，舞場就是她的大半生，從百樂門到夜巴黎，身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她也從與吳喜奎唱對臺的玉觀音金兆麗變成了夜巴黎的金大班。金大班也曾經(jīng)陷在學生愛人的海誓山盟中，所以當她看到朱鳳的遭遇時，終究是狠不下心，摘下了手上的大鉆戒讓她帶著孩子換個活法。而她自己呢，也在經(jīng)歷過真情假意后決定過上任黛黛一樣的生活，即使陳發(fā)榮是個六十好幾的老頭兒，頭上也禿得沒有幾根頭發(fā)，但似乎是個過日子的實心人，對于在歡場漂泊大半生的金大班來說確實是個不錯的結(jié)婚對象。跟尹雪艷不同的是，金大班似乎一直沒能自主地選擇自己的人生，一開始跟月如相愛卻被迫分開，后來遇到秦雄她缺已經(jīng)到了等不起的年紀，最后迫于現(xiàn)實嫁給了自己曾經(jīng)看不上的土佬陳發(fā)榮。在生活中，在愛情中，金大班一直是被推著走的那個角色，她貪戀著名利場的紙醉金迷，她向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但是由于自身性格的原因，她最終抓住的只有陳發(fā)榮和他的一點家產(chǎn)罷了，對于那個年代的舞場女子來說，這已經(jīng)是很好的歸宿了不是嗎？

二、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

在過去的幾千年里，整個人類社會都長期處于一個父權(quán)社會，很多時候女性都是作為男性的附屬物品而存在的，然而在《臺北人》里，我們所看到的一些女性角色，她們雖然表面上是薄情寡義賣笑主，但內(nèi)心卻是一群自我意識非常濃厚的新時代女性，讓我們感受著女性蓬勃發(fā)展的主體意識。

一顰一笑皆是風采的尹雪艷一直把命運緊緊攥在自己手中，她紅透百樂門時任身世多顯赫的名流捧場她也不為所動，自己經(jīng)過思量后做出了理智的選擇，在遭遇變故后也不拖泥帶水，毅然決然開始自己的新生活。所以尹雪艷永遠是尹雪艷，她時刻清醒，永遠不做他人的依附品，在重要關(guān)頭權(quán)衡利弊，最終歸宿算得上是幾個女性角色中最好的了。曾經(jīng)為愛癡狂的朱青，在經(jīng)歷過丈夫離世這樣的重大變故后沒有一蹶不振，雖然不難看出她沒有完全走出郭軫離開的陰影，但她也是選擇在臺北開始一段新生活，交了新的朋友，發(fā)展了自己唱曲兒的愛好，跟師娘學的麻將也成為了苦悶生活的消遣，在感情上也遇到了后來的小顧，即使一切不是那么順風順水，但朱青也是在面對重大打擊后依然選擇活出自我，這正是新時代女性的真正意義。而至于從上海到臺北的金大班，比起前兩位女性，她的生活似乎更被動一些，然而我們結(jié)合時代背景來看，金大班在那樣的社會中能這樣選擇自己的人生確實也是非常有勇氣的。那個時代多的是朱鳳那樣被命運扼住喉嚨的女人，然而金大班不是，她在經(jīng)歷了為月如尋死覓活后，突然想通了這一切，她明白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最愛自己的，所以她學會了為自己爭取，不會再輕信秦雄許下的“五年之約”，她明白了只有攥在手中的才是實打?qū)嵉摹?/p>

以上提到的三名女性是《臺北人》中頗為典型的女性角色，她們游走在意識先進的名利場，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較多，因此她們在思想上會比同時代的中國傳統(tǒng)女性開放很多，不再固守著從一而終的愛情理念。雖然她們的選擇和歸宿不盡相同，但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身體里自我意識開始覺醒，不想只是作為別人的附屬品過活一生，而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獨立個體看待，每一個女性角色都能夠獨當一面，她們的社會交際能力絲毫不遜色于男性。在那個女性地位不算太高的社會，社會多數(shù)時候?qū)⒎夏行岳硐霠顟B(tài)的女性塑造為賢妻良母或貞潔烈婦;將不安于現(xiàn)狀、具有新派思想和獨立意識的女性定義為“妖婦”“禍水”。[1]在文中，我們也可以看出，流連于名利場的女子多數(shù)時候都是被男性或其他女性如此看待，而這也從側(cè)面反映了她們的先進思想和做派與當時守舊的大多數(shù)是格格不入的。

三、歡聲笑語下的悲劇色彩

文中提到的這三位女性除了是穿梭于華燈璀璨的舞場女子之外，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臺北人，這里的臺北人并非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意思，而是指居住在臺灣的大陸人，他們在大陸都有一段永遠回不去的過去，正是這個回不去的“根”增添了她們的悲劇色彩。

在這幾位女性身上，我們都能看到他們過去在大陸都算得上是非?！坝忻鎯骸钡娜宋铮扔谛蝿?，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來到一片新的土地為自己謀生計，而新的開始依舊意味著要跟過去的一切告別，不論曾經(jīng)是萬人追捧的百樂門頭牌舞女還是被丈夫百般寵愛的軍官太太，到了臺北大家都成為了同一類人——異鄉(xiāng)人。前后的落差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就像金大班描述的那般“百樂門的那間廁所只怕比夜巴黎的舞池還寬敞些呢”，[2]因而這些過慣了上流生活的人物縱是如何也舍不得拋掉自己的過去，然而只有自己午夜夢回的時候才會突然驚覺：原來大上海的百樂門早就歇了業(yè)，那段忘不掉的時光早就變成了回憶的一角，而時間卻是永不停止的，再過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大家都會帶著一生的遺憾和懷念成為一抔黃土。

除了遺憾外，從她們的身上我們也不難看出那個年代所謂“臺北人”身上的鄉(xiāng)愁。在這幾個女人的故事中作者都沒有明顯地描寫鄉(xiāng)愁，但是我們從字里行間不難發(fā)現(xiàn)，其實本書最大的主題就是“鄉(xiāng)愁”。首先，從幾位女性的衣著上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依舊穿著過去最愛的旗袍：尹雪艷“穿著一襲月白短袖的織錦旗袍，襟上一排香妃色的大盤扣”[3]，朱青“穿了一身透明紫紗灑金片的旗袍，一雙高跟鞋足有三寸高，一扭，全身的金鎖片便閃閃發(fā)光起來。”[4]金大班“穿了一件黑紗金絲相間的緊身旗袍，一個大道士髻梳得烏光水滑地高聳在頭頂上?！盵5]從這些描寫我們不難看出，雖然已經(jīng)離開了大陸，但是他們?nèi)匀辉谝轮媳３种斈甑娘L格，而這也的確是以另一種方式在表達著自己對于故土的懷念。其次，雖然是來到了臺灣，但是她們的鄉(xiāng)音卻是一點沒改變，尹雪艷的干爹依舊親昵地稱呼她“阿囡”“儂”，尹雪艷口中仍然說著吳語詞匯“白相”;而金大班口里的“小娼婦”“貨腰娘”“姆媽”等等詞匯也都是家鄉(xiāng)話里的。正是因為記憶里的家鄉(xiāng)在漸行漸遠，所以她們也在試圖用自己的方式留住這一切，不管是喃喃的家鄉(xiāng)調(diào)調(diào)，還是閑侃時不時蹦出的家鄉(xiāng)詞，都在告訴我們這些身在異鄉(xiāng)的大陸人對于回歸故土的深切渴望。

四、結(jié)語

白先勇先生善于刻畫女性形象，在《臺北人》中更是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不論是她們的妖嬈姿態(tài)也好，富于變化的心理也好，白先生都用非常精準的語言刻畫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女性。在這些女性的背后，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那個時代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更多的是這些居于異鄉(xiāng)的男男女女的命運都在舊世界停滯的那一天開始邁入了悲涼的境地。盡管這段歷史已經(jīng)過去許久，但這些鮮活的人物卻會讓我們對于人生和命運的思考更加深刻。

參考文獻：

[1]白先勇.臺北人·白先勇文集（2）[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0.

[2]秦東方.曲終人散最后一瞥——論《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的藝術(shù)"濃縮"[J].昭通學院學報.2018，（2）.40-43，53.

[3]孫雪.從《第七天》看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的新變[J].南京社會科學，2015（4）：125.

[4]吳冰潔.白先勇創(chuàng)作中的性別意識[D].天津師范大學，2007.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