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診所的“生意經”

永劍

初中學歷開診所

41歲的謝建武出生在福建的一個鄉(xiāng)村。其左鄰右舍的大多數村民都踏上了從醫(yī)之路。這些游醫(yī)學歷較低，沒有行醫(yī)資格，其履歷、醫(yī)學文憑均是偽造的。謝建武自小便耳濡目染了“包治百病”的所謂醫(yī)術。

謝建武初中畢業(yè)即輟學，跟隨村里的游醫(yī)走南闖北。起初他只是跟著師父打下手，跑到街頭發(fā)小廣告，漸漸地，他也學會了“望、聞、問、切”，號稱“皮膚病、肝病等都能治”。為了端牢“醫(yī)生”這個飯碗，謝建武鉆研醫(yī)學術語，然后跟著師父觀察和問診，學會了開藥方。自2005年起，他在師父承包的醫(yī)院科室坐堂問診。為了“包裝”這個弟子，師父為他偽造了醫(yī)學院的本科文憑。長相俊朗的謝建武戴上眼鏡，穿上白大褂，儼然一副醫(yī)生的模樣。

2016年，謝建武的師父告老還鄉(xiāng)。此時，謝建武已經有了“原始積累”，于是自立門戶單干。幾經考察，2017年7月，他選擇在廣東省東莞市鳳崗鎮(zhèn)落腳，開了名為“博愛”的門診部，宣稱主治各類婦科疾病。

被查封的仁愛門診部

有了門診部這個平臺，謝建武開始招兵買馬。他將1996年出生的同村女青年謝貞貞招攬到博愛門診部做財務，還將老家的鄰居陳林找來當“院長”，并雇請河南的任海文、門換換、岳金等人當“醫(yī)生”。其實他們都是農民，根本沒有行醫(yī)資格。經過一番包裝，這些人便成了“婦科病專家”。謝建武還雇請了從護校畢業(yè)不久的廣西女子勞葉玲——她是門診部唯一具有大專學歷的醫(yī)護人員。另外，謝建武還招募家在廣東省開平市的張麗琴，讓她專門做助理，以便與當地人溝通。

博愛門診部生意興隆起來，謝建武決定擴充地盤。2018年2月，他與鳳崗鎮(zhèn)雁田街的仁愛門診部達成承包合作協議。該門診部的原老板林某、解某等人成為股東。其原醫(yī)護人員李黃杰、甘書柳（均另案處理）等人全部轉至謝建武麾下。

“開發(fā)”病患牟暴利

國家的相關監(jiān)管趨嚴，老一輩游醫(yī)漸漸銷聲匿跡。謝建武決定“頂風上”，滿腦子都是暴利思維。為了既攫取巨額利潤又能逃避打擊，他躲在幕后策劃分工，指使其他人員開展“一條龍”作業(yè)。在門診部全員會議上，謝建武唾沫橫飛地向下屬傳授“開發(fā)”病患的操作流程。

第一，在給患者做檢查時，用準備好的針頭快速制造創(chuàng)傷，然后用內窺鏡拍下傷處，以顯示“病情嚴重”。要注意選擇神經不敏感的部位，以免引起患者懷疑;第二，提前準備有異味的豆渣溶液或變質牛奶，伺機用針筒注入患者體內，讓患者從嗅覺上認定自己“病情嚴重”;第三，讓化驗室的人按醫(yī)生的要求偽造化驗報告單，最好把報告單在電腦顯示屏上展示給患者看，以顯示“真實性”;最后，由醫(yī)生綜合上述因素嚇唬病人，“病得這么厲害，再不治療很可能會癌變”，從而達到誆騙患者支付巨額治療費的目的。

謝建武強調，“開發(fā)”病患要盡可能實現利潤最大化。不管是治療手術還是做引產、無痛人流，都要等患者躺到手術臺上以后再談價錢。如果在科室里面談價錢，患者很容易猶豫或者直接走人。

為了“開發(fā)”病人，謝建武除了安排人員到處張貼小廣告外，還在兩個門診部都設立了導醫(yī)臺。其中，博愛門診部由張麗琴充當導醫(yī)員。當患者進入門診部后，張麗琴就把對方領到醫(yī)生處。醫(yī)生先讓患者做B超、血常規(guī)和尿檢等檢查，然后與助理配合實施上述四步操作，虛構、夸大病情，誘導對方接受手術。

2019年3月10日，倪倩倩前往博愛門診部。張麗琴將她帶到門換換的接診室。門換換裝模作樣問了幾句，就開出檢查單，讓她做了B超、血常規(guī)、尿檢等檢查。倪倩倩將檢查單交給門換換。門換換明知倪倩倩只是患了普通的婦科炎癥，但她按照謝建武設定的步驟對倪倩倩進行了一番“忽悠”。最后，她指著B超片子上的斑點說：“小姑娘，你這病情可不樂觀哦?！蹦哔毁惑@慌不已。門換換說：“必須及時做手術，要不然會產生癌變，危及生命?！睆堺惽僖苍谝慌郧眠吂模骸澳氵€年輕，把病治好，以后的日子長著呢！”

就這樣，本來只需吃消炎藥的普通病癥，經過門換換、張麗琴的“開發(fā)”成了“重癥”，倪倩倩為此付出3萬元。

謝建武認為，婦科病涉及隱私，患者往往會避諱。因此，即使被迫接受了不該做的手術，患者通常也不會報警。但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2018年10月，門診部醫(yī)生任海文給一個叫趙小萍的患者做手術，收取款項20975元。事后，趙小萍懷疑有詐，投訴至醫(yī)療監(jiān)管部門，任海文只得退還了16080元。這一事件使得監(jiān)管部門開始注意謝建武的兩家門診部。

2019年5月13日，東莞市警方根據舉報線索，一舉端掉了博愛、仁愛兩個黑心門診部。謝建武等人落入法網，僅任海文、陳林僥幸逃脫。不久，兩人相繼在河南和湖北兩地派出所投案自首。

敲詐勒索受嚴懲

2020年初，東莞市第三人民檢察院以強迫交易罪，對謝建武等8名被告人提起公訴。東莞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20年5月14日公開開庭審理。

公訴人指控謝建武為牟取非法利益，于2017年8月起出資成立并經營位于東莞市鳳崗鎮(zhèn)的博愛門診部，于2018年2月起經營位于鳳崗鎮(zhèn)官井頭村的仁愛門診部，先后招聘無醫(yī)療從業(yè)資格的人員擔任醫(yī)生、助理，以欺騙、威脅、要挾、脅迫為主要手段，有組織地多次實施敲詐勒索的犯罪行為，從而形成以謝建武為首要分子，以謝貞貞等多人為固定成員的黑惡勢力犯罪集團。該犯罪集團在謝建武的組織、策劃、指揮下，利用醫(yī)患信息不對稱、醫(yī)患關系不對等的情況，采取捏造、夸大的方式針對被害人“開發(fā)”病情，進而施行不必要的治療、手術，并通過恐嚇、威脅的手段勒索被害人錢財。仁愛和博愛門診部形成以婦科診療為名，實質為獲取被害人錢財的涉惡犯罪集團。

謝建武等8名被告人對指控的主要犯罪事實、罪名沒有異議。被告人門換換辯稱，被害人都是自愿來就診，主要看婦科病和做常規(guī)手術，她在整個診療過程中只負責接洽和開具檢查單、治療單等工作，并不參與檢查和治療手術，不可能威脅被害人的生命安全。謝建武的辯護人提出，本案部分特征與典型的涉惡犯罪集團存在差別，其糾集方式與有預謀地糾集多人實施違法犯罪活動相比，情節(jié)較輕;涉案門診部提供了醫(yī)療服務，按市場價格收費，只是針對部分就診的被害人進行強迫交易式收費，且被害人未有輕傷以上的人身傷害后果，社會影響相對較輕。

法庭認定，從2018年2月至2019年5月，仁愛和博愛門診部醫(yī)護人員共計強迫30名被害人次接受醫(yī)療服務，收費分別為233398元、257077元。

被告人無視國法，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結伙敲詐勒索他人財物，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構成敲詐勒索罪，依法應予懲處。指控罪名為強迫交易罪，不能全面評價本案犯罪行為，予以糾正。被告人謝建武等人是惡勢力犯罪集團，謝貞貞、陳林、任海文、門換換、張麗琴、勞葉玲、岳金是以謝建武為首的惡勢力犯罪集團的其他成員，起重要作用，均是主犯，依法應按各自參與或組織、指揮的全部犯罪處罰。該惡勢力犯罪集團的所有成員以脅迫為主要手段，有組織地多次實施敲詐勒索的犯罪行為，為非作惡、欺壓百姓，擾亂經濟、社會生活秩序，造成惡劣社會影響，依法應予嚴懲。被告人陳林、任海文主動投案，且如實供述主要犯罪事實，是自首，依法可從輕處罰。

2020年7月1日，東莞市第三人民法院作出判決，謝建武等8名被告人均犯敲詐勒索罪，分別處以刑罰。謝建武被判處有期徒刑九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60萬元。門換換等被告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九個月至二年不等，并處罰金人民幣12萬元至5萬元不等。同時，責令被告人謝建武、謝貞貞、陳林、任海文、門換換、張麗琴、勞葉玲、岳金退賠相關被害人的經濟損失。被告人均未提出上訴。

本案中，以謝建武為首的犯罪集團成立醫(yī)療機構的初衷并非出于治病救人，也非為患者排憂解難，而是為了非法占有他人財物，利用被害人的恐懼心理，脅迫被害人接受本不需要的手術，且手術費用遠高于合理價格。其行為完全符合敲詐勒索罪的構成要件，應當以敲詐勒索罪對各被告人定罪處罰。

（本文除被告人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