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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偷看你一眼(一)

      2020-01-26 05:45:24單阿囡
      花火A 2020年12期
      關鍵詞:師妹

      單阿囡

      【故事簡介】:當年陳遇青遭遇家庭劇變,自覺高攀不上傅岫,便與他分手。久別重逢,他們之間更是云泥之別。陳遇青一心想斬斷過往,傅岫卻不愿放手。當彼此交集越來越多,羈絆越來越深,陳遇青更不知該如何面對步步逼近的傅岫了……

      楔子

      除夕夜那天,G市難得下了場雪。不過雪不大,沒一會兒便停了,小孩兒們扛凍,歡呼著下樓點炮仗玩兒,跑來跑去這么一踩,那點兒僅存的雪影子也很快蕩然無存了。

      陳家便這么在有一下沒一下的炮仗聲中,結(jié)束了氣氛有些凝重的年夜飯。

      過后陳策跑到陳遇青房間里看書,掩嘴做賊似的問正在收拾屋子的陳遇青:“爸媽這是又吵架了?”

      “我也不知道?!标愑銮喾畔抡鄣搅艘话氲囊路?,有一學一,也壓低了聲音湊到陳策耳邊悄聲道,“反正我不去惹他們就行了,這段時間你也乖一點兒?!?/p>

      陳策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又撿起書本接著看。

      隔著門板,客廳里隱約了傳來電視上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聲音,陳遇青將衣服整理好放進衣柜的時候留心聽了一耳朵,知道接下來的節(jié)目是首歌。不過她也沒心思聽,因為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她的手就已經(jīng)往衣兜里掏了好幾回手機。

      陳策心細,見陳遇青一副明顯惦記著什么事的模樣,開口便問道:“姐,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

      陳遇青聽聞,手下一抖,好不容易才疊成形的一件連帽衫,頓時又散了開來。

      陳策剛上初二,年紀小歸小,心思卻賊精,雙手托腮趴在床沿,一臉“我早就看破了”的表情,說:“是不是對面的傅岫哥哥?”

      陳遇青去捂他嘴,聲音比方才還要壓得低,她道:“誰跟你說的?你從哪兒聽的?爸媽知道嗎?”

      “誰都不知道,是我自己猜的!”陳策嬉笑著掰開她的手,“誰讓你高中那會兒,一雙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傅岫哥哥身上呢?”

      “就你知道得多?!标愑銮噜亮怂谎郏钟行┢婀值貑?,“不過那也只是代表我對他比較關注而已,你是怎么第一個就猜那個人是你傅岫哥哥?。俊?/p>

      “這個嘛……”陳策摸了摸下巴,正想著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剛要開口,陳遇青的手機便震動了一下。

      陳策見他姐著急忙慌的樣子,頗為無奈道:“不用這么急吧,大過年的,傅岫哥哥又不會走哪兒去?!?/p>

      陳遇青橫了他一眼,火速地裹上帽子圍巾,又拿新買的口紅在嘴上抹了一圈,開門出去的時候,才心情很好地回頭懟了一句:“小屁孩兒懂什么?!?/p>

      去見自己很喜歡的人,當然著急啊。

      房門沒有被帶上,留了一條縫,陳母的聲音鉆了進來:“大晚上的,又去哪玩兒!”

      “去樓下,看雪!”

      剛好電視里那首歌唱到了尾聲,拖著調(diào)子,深情地頌出最后一句:“當我老了,我真希望,這首歌是唱給你的?!?/p>

      陳策第二次撿起了書,往床上一躺,邊翻邊搖頭嘆氣道:“姐大不中留啊?!?/p>

      樓道的聲控燈感應不大好,陳遇青下來的時候,大力跺腳跺得鞋底兒都快平了。等到了一樓,看到昏暗樓道里那倚著墻壁的頎長身影,她這才收了力道,絞著手忸忸怩怩地走了過去。

      她和傅岫是異地戀,當年她的第一志愿報了和傅岫同一個城市的學校,結(jié)果沒錄上,然后便被第二志愿的一個師范大學給收走了。

      當時陳遇青收到錄取通知的時候,瞧著電子地圖上仿佛在對角線位置的兩個大學,險些沒當場哭出來。所以他倆說是交往了一年半的時間,但實際上也不過相處了三個假期,其中還要刨去假期中單獨見朋友、隨家人走親訪友的時間。

      所以陳遇青覺得她可難,每回剛處出感覺就分開了,等下一回再見到,便又跟剛開始交往一樣,羞澀、矜持、放不開。

      不過傅岫卻像是沒有這些反應,陳遇青剛靠過去的時候,他便自然而然地伸過手來牽住了她,動作熟稔得像是已經(jīng)重復了一萬次一樣。

      陳遇青酡紅了臉,心里“滋滋”地冒著甜,卻又怕讓人給瞧見,于是動了動手指想抽出來。哪想傅岫當即便瞥了她一眼,以一種責備不聽話的小孩子的語氣道:“別亂動?!?/p>

      陳遇青揪他的衣服,一副小媳婦兒的模樣說:“外面人多,別被看到了?!?/p>

      傅岫又瞥了她一眼,像是在斟酌什么,一會兒后,他收回手揣進兜里,自顧自地出了樓道。

      小區(qū)里的孩子都認識傅岫,估摸著平時沒少被自個兒的媽提溜著耳朵以傅岫作為榜樣來訓他們,加上傅岫本身就有些不太好親近的氣場,所以他們眼神里流露出的都是那種又敬又怕的情緒。

      陳遇青跟在傅岫后頭出來,一路瞧著那些本來精力旺盛的孩子一個個蔫兒兮兮的模樣,沒忍得住笑。

      出了小區(qū)后,陳遇青把這件事跟傅岫說了,她性子活潑愛鬧,講個笑話常常是還沒開始講就自個兒“咯咯咯”地先笑個不停,等笑夠了,才發(fā)現(xiàn)傅岫一直沒有回應她。

      平時傅岫話少歸話少,但只要陳遇青跟他說話,就算是敷衍,他也會“嗯”上兩聲,眼下這情景,明顯是又生氣了。

      陳遇青把兩人見面后的事情條分縷析地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又偷偷覷了傅岫一眼,率先服軟,拽住他衣服的一小角,輕輕扯了扯:“對不起嘛。”

      傅岫沒理她。

      陳遇青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想啊,這小區(qū)里多少人認識你,多少阿姨就等著把女兒嫁給你,結(jié)果被我捷足先登了。她們知道了,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傅岫哼了一聲,神色這才松緩下來:“我怎么不知道有誰想嫁給我?!?/p>

      “我呀,我!”陳遇青舉手,厚著臉皮往他跟前湊,“陳家的女兒就想嫁給你?!?/p>

      “陳家女兒?哪個陳家,小區(qū)里姓陳的有點兒多?!?/p>

      肯跟她貧就代表氣已經(jīng)消了,陳遇青便更加肆無忌憚了,仗著出了小區(qū),手“嗖”地一下鉆進傅岫的衣服口袋里:“就是住你對門的那個陳家女兒,現(xiàn)在還牽著人家的手,不能不負責任啊,傅岫同志!”

      “誰想牽,拿出去,跟冰坨子似的。”

      “哦,那你倒是別抓著呀?!?/p>

      雪后的夜空澄澈高遠,幽藍色的夜幕上綴著幾顆星,街上無多少行人,掛在路燈上的紅燈籠卻依舊照出了喜慶和甜蜜,倒計時的最后幾秒,遠處江邊傳來煙花往上躥,劃破了凜冽寒風的聲響。

      陳遇青依偎在傅岫身邊,偏頭朝他笑彎了眼:“傅岫,新年快樂呀?!?/p>

      “嗯?!备滇兜瓚艘宦?,低頭,聲音輕下來,“新年快樂?!?/p>

      一會兒后,陳遇青帶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明年也一起看煙花吧,怎么樣?”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嗯?!?/p>

      那之后很多年,傅岫都在想,如果當時他說的是一句肯定的“好”,而不是語焉不詳?shù)囊宦暋班拧?,他們之間的結(jié)局是不是會變得不一樣?

      年后沒多久,傅岫因為要趕學??萍紕?chuàng)新的項目,所以提前回了學校。

      后來一想,其實從那個時候起,陳遇青就有些不對勁兒了。她并沒有像之前一樣拉著他撒嬌耍賴,也沒有在他出發(fā)的那天,躲在自家的窗簾背后一邊給他打電話一邊哭。反而像是巴不得他趕緊走一樣,說了一句“注意安全”后,她便迅速掛斷了電話。

      而后三個月的時間里,傅岫和陳遇青的通話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每次他打過去,要么是陳遇青不接,要么她就是借口有事兒,說了幾分鐘便急急忙忙掛斷。

      起先傅岫以為是因為自己急著趕科創(chuàng)項目冷落了她,所以她生氣了,直到六月,傅岫參與的科創(chuàng)項目結(jié)項,他孤身去了一趟陳遇青的學校。

      那所學校坐落于江南,不同于北方山脊拔地而起的氣勢,飛機在半空滑翔的時候,那片綠茵茵的平緩土地落入人們的眼里,奇異地驅(qū)散了旅途帶來的疲憊。

      傅岫并沒有提前和陳遇青打招呼,而是等人已經(jīng)站到了學校的正門外,才給她打了電話。只是等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的樣子,等到六月并不熾盛的陽光都變得有些灼人起來的時候,陳遇青才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了。

      她起先有些慌張,后來則平靜下來,和傅岫面對面站著,卻低著頭不說話。傅岫率先打破沉默,但三個小時的航程讓他的嗓子啞得厲害:“去哪兒了?”

      陳遇青不看他,腳尖一下下輕點著地面:“和舍友出去玩兒了?!?/p>

      傅岫點了點頭,繼續(xù)問:“之前為什么不接電話?”

      “有事兒……”

      “有什么事兒?”

      陳遇青頓了一下:“就是……有事兒?!?/p>

      傅岫的目光便冷了下來,他壓住心中升騰起來的煩躁,放緩了聲音,繼續(xù)問:“是不能和我說的事情嗎?”

      陳遇青便又頓了一下,而后,抬起頭,看向傅岫:“能說?!?/p>

      南方多喜歡種柳樹,暮春時,柳條輕搖,有鶯雀駐于其上啾鳴。陳遇青篤定的聲音便隨同鶯啼一道傳進傅岫的耳朵里。

      她說:“傅岫,我們分手吧?!?/p>

      第一章 他鄉(xiāng)遇前任

      1.你離我遠一點兒

      傅岫的那輛福特E350保姆車駛到影視城時引起了一些小騷動。

      不過這也沒什么,打從他去年經(jīng)由一部都市愛情片一炮而紅后,儼然是已經(jīng)躋身頂級流量、當紅小生的行列了。

      之前網(wǎng)上有一個娛樂性質(zhì)的投票,讓大眾投出“最想嫁的男明星”,他的票數(shù)可謂一騎絕塵。

      陳遇青當然也是這票數(shù) 的貢獻者之一,不過她也就只有隔著網(wǎng)線的膽子,真要見著真人,她比誰都跑得快。

      這不,捏著剛領到手的保密協(xié)議,被小師妹硬拽來看熱鬧的陳遇青只敢貓著腰藏在人群里,祈盼著傅岫趕緊走過去。

      和她同屬妝造組的小助理師妹姓齊,剛二十,鮮嫩活潑得很。她是第一次進劇組,遇到這場面很是激動,大夏天的也不嫌熱,一把揪住陳遇青的胳膊,興奮得直跺腳:“遇青姐,你看,真的傅岫!”

      陳遇青被小師妹這么一扯一拽,直接就脫離了群眾的掩護,奔著最邊緣最敞亮的地方去了。

      她當下也顧不得什么了,掙脫了小姑娘的手就直往后退。

      這慌不擇路之下,也沒注意腳下有東西,只覺得腳后跟不知磕上了個什么玩意兒,然后便這么一絆一跌,話都沒來得及說一聲兒——人就這么被埋進了服裝組運來的一卡車正在卸的衣服里了。

      這衣服是給群演們準備的,兩三百套的樣子,前前后后也不知道上了多少人的身,每一套都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陳遇青眼下被埋進這一堆衣服里,先不說那些衣服沉不沉,單這味兒,就已經(jīng)把她熏得頭昏腦漲了。

      小師妹最先反應過來,也顧不上什么傅岫不傅岫的了,整個人往衣服堆上一撲,使出吃奶的勁兒開始拼命扒拉:“遇青姐,你沒事兒吧?”

      那一口氣卸貨的貨車司機估摸著聽這響兒不太對,也忙不迭地下車查看。

      陳遇青胸口就像壓了塊兒石板,整個人被壓得昏昏沉沉的,聽到小師妹的話后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掙扎著從衣服堆里亮出來一只爪子以示她還好。

      也不知外頭有多少人參與“救援”,很快,陳遇青身上的重量越來越輕,緊接著一只手驀地握住了她伸在外面,跟恐怖片里筆直地豎在墳頭似的手。

      陳遇青覺得這手掌寬大,握住她的五指也骨節(jié)分明,不像是小師妹的,但她也沒多想,只以為是哪個好心的圍觀群眾在幫她,于是整個人順著那股力道一起……

      天光乍亮,亮到陳遇青恨不得立即瞎了眼——

      “呵……”手主人喉結(jié)輕輕一動,黑沉沉的眼睛里透著幾分冷,“陳遇青。”

      陳遇青被這么大的勁兒拽出來,按照慣性怎么也會向前沖兩步,可見著來人后,身體的反應迅速壓制了慣性,讓她跟個木頭樁子一樣直接僵在了原地。她也不知是悶的還是嚇的,滿頭大汗,一頭短發(fā)本就夠凌亂的了,被汗水這么一濡濕,濕乎乎地貼在額角,狼狽得不成樣子。

      她迅速抽回手,又覺得這動作很失禮,于是只得干巴巴地笑了兩聲,亡羊補牢似的打招呼:“嗨,傅岫?!?/p>

      要說陳遇青這輩子最怕的人,除了她爹媽,便是眼前這位了。

      當然,也不是說傅岫有多兇,正相反,這人是個又冷又悶,遇到他不想說話的時候,就是拿鋼棍兒都撬不開他的嘴。

      這幾年倒有所改善,在面對一些采訪的時候,雖能顯而易見地看出他的敷衍,但到底還是肯開口的。要知道更早的時候,在傅岫的少年時期,作為鄰居的陳遇青,每天為了讓他能多跟她說幾句話,可沒少費心思。

      認識傅岫是在陳遇青上學時期,當時還是暑假,他們剛搬新家,陳遇青一覺睡到天光大亮,還迷糊著呢,就被她媽薅了起來,要她幫忙去對門借花椒。

      當時她一身松垮垮、皺巴巴的棉布睡衣,腦門上頂著兩顆倔強不屈的青春痘,睡眼惺忪地敲響了傅岫家的門。

      “阿姨,我是住對面的,我媽讓我來找你借點兒花椒?!?/p>

      她嘴里念著,邊打哈欠邊搓眼。結(jié)果嘴才張到一半,就跟前來開門的瘦竹一樣挺拔的清俊少年打了個照面。

      所以后來那些人,拿著過去一兩張糊得不能再糊的圖來抹黑傅岫,說他整容,真的很沒道理。陳遇青敢拿項上人頭擔保,起碼從她遇到他開始,他就一直是這么好看的,好看到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即使他什么話也沒說,眼神還特冷淡,也讓陳遇青覺醒了女孩子的本能。

      臊得整個人跟被扔滾油鍋里一樣從頭沸到了腳。

      反正打那以后,陳遇青除了上床睡覺以外,別的時間再也不敢穿睡衣到處溜達了。

      說來也巧,她和傅岫不僅同在市中讀書,而且還同級同班。開學后,好幾次上學,她一拉開門,就能撞見傅岫。

      不過傅岫從來沒拿正眼看過她這位同班同學就是了。

      少年時期的傅岫明擺著是冷,但內(nèi)里是藏著幾分傲的,想一想也能理解,畢竟一個樣貌佳、學習好,打小就是眾星捧月的人,他不傲誰傲?

      脾氣好的陳遇青并不介意,每回都是自顧自地沖他笑笑,然后便默默在跟他身后一起去等車。

      算起來,真正和傅岫發(fā)生交集,還是在陳遇青搬來的小半年以后了。

      那也是一個上學的清晨,陳遇青幸運,一上車就占著了座兒,正美滋滋地準備掏出耳機聽歌呢,哪想司機突然一個急剎,然后她就悲劇了。

      當時他們那兒賣的豆?jié){還是裝在透明塑料袋里的,特別容易被捏爆。

      五月的天兒,正好是暑氣起來的時候,陳遇青早早兒地就舍棄了校服外套,成天一件藍白短袖校服,露出兩條細嫩的胳膊招搖過市。衣服料子比較薄,所以當那袋豆?jié){從身后淋過來時,瞬間濕透了的衣服。

      陳遇青當時又羞又窘,只能緊緊地將書包抱在胸前,弄灑豆?jié){的人倒是一直在道歉,但也就是一個勁兒往她手里塞紙巾,根本不懂她的燃眉之急。

      她記得那時她都快哭了,感覺公交車上的人都在看著她竊竊私語。偏偏離學校又還有四五站,于是她開始整個人都往下縮,埋著頭一副恨不得縮到座椅底下的架勢。

      陳遇青也不是沒想過找傅岫幫忙,只是車上人多,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她跟傅岫一上車就分開了,如今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誰知道他在哪兒。

      哪想一件帶著清淡薄荷香的藍白校服就這么猝不及防地蓋到了她腦袋上,與此同時,還有清冷的聲音:“穿上?!?/p>

      傅岫雖然瘦,但很高,所以那件校服外套穿在陳遇青身上,空蕩蕩的,整整大了一個號,特別是袖子那兒,擼起來時布料在陳遇青的胳膊肘那兒堆了一疊又一疊。

      陳遇青手忙腳亂地整理好,然后四十五度角仰頭看著她座椅旁戴著耳機、單手拉吊環(huán)的傅岫,從此有了粉絲濾鏡。

      不過說起來旁人可能不信,雖說有粉絲濾鏡的人是陳遇青,但實際上他倆在一起是傅岫開的口,而分開,則是陳遇青的一意孤行。

      陳遇青至今都還記得她說分手的時候,傅岫驟然變冷卻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的目光,看得她心里直發(fā)虛。這也是為什么如今她一瞧見傅岫就腿肚子發(fā)軟的原因。

      于是打跟傅岫照了面后,她整個人便已經(jīng)像是霜降后的茄子,蔫兒得不行。

      緊接著的是開機儀式,流程總結(jié)起來就是導演、制片帶領全劇組的人給財神爺上幾炷香拜一拜,以祈收視長虹。

      瞧著神神道道的,但國內(nèi)劇組大多有這個習慣。陳遇青小小一介妝造師,自然是上面干啥她干啥。于是她迅速找好站位,拉著小師妹乖乖地站在了自己的師父身后。

      陳遇青現(xiàn)在跟的這位師父是她以前在化妝培訓學校的老師給她介紹的,叫沈君白,這名字一看就有種溫文儒雅的范兒,事實也確如此,陳遇青和這位沈老師接觸幾天后,只覺得這位怕是天上的菩薩下凡,脾氣才能這么好。

      像是現(xiàn)在,對于陳遇青和小師妹的中途溜號,他不但沒有責備,反倒溫言細語地囑咐她們注意安全,而后還親自替兩人領了香回來。

      陳遇青和小師妹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滿滿的幸福感。不過這幸福感還是沒辦法抵消陳遇青心情的低沉就是了。

      香火一重就容易熏人眼睛,百來個人齊齊拿著三支香,那裊裊的白色煙霧四面八方地飄。

      陳遇青倒還好,站在人群外圍,但苦了小師妹,就比陳遇青往里多站了一個身位,現(xiàn)下已經(jīng)被熏得睜不開眼,下意識地抬手想揉眼睛。她揉眼睛倒沒什么,主要是手里捏著的香還沒放下來,于是她這一抬手,三支綴著火星的香就朝著陳遇青直直地杵過來了。

      “嗬——”站在人群邊緣的陳遇青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瞅著那火星子快撩著她眉毛了,連忙一個后仰……

      “燃眉之患”倒是讓她躲過去了,只是她后仰用的勁兒太大,腰向后一彎,一個沒站穩(wěn)便直接撞人身上去了。

      廣藿香混著雪松的淡香沖散濃郁的香火味鉆進鼻腔,但陳遇青一點兒也不覺得美好,她甚至不用抬頭也知道來人是誰,畢竟這味道她剛聞過不久。

      “嗨,傅岫。”今天的第二次了,陳遇青干巴巴地打招呼。她腰下得太過,腳卻還在原地沒動,所以現(xiàn)在她整個人的形狀就像是一把彎弓,全靠傅岫撐著才沒有摔地上。

      得道謝,陳遇青想,雖然她也不怎么情愿吧,但這也算是傅岫第二次幫她了。

      可像是知悉了陳遇青的想法,她這嘴皮子都還沒來得及動呢,電光石之間,傅岫已經(jīng)冷著臉一語不發(fā)地抽回了手,接著毫不遲疑,轉(zhuǎn)身就走。

      陳遇青自然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了一個屁股蹲。

      手里的香已經(jīng)被摔得七零八碎了,她摸著自己被摔得生疼的尾巴骨,看著前方已經(jīng)走過去和其他主創(chuàng)站一起的傅岫那不近人情的背影,險些沒把一口牙給咬碎。

      打又不敢打,罵也不敢罵,行,她忍!

      開機儀式后除了服裝和道具組需要留在現(xiàn)場整理東西外,其他工作人員簡單地聽了一下制片主任講了講規(guī)矩后便就地解散了。小師妹跟別組人員出去擼串,而身體心靈齊齊受創(chuàng)的陳遇青則選擇回酒店休息。

      在酒店沖了個澡又悶頭睡了一個多小時,陳遇青這才稍微緩過勁兒來,從遇見傅岫起便變成糨糊的腦袋開始運轉(zhuǎn),窩在柔軟的被窩里想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

      就以她今天和傅岫的兩次接觸來看,和他好好相處,做一對和平友好的前男女朋友顯然是不可能的,好在保密協(xié)議她還沒有交,所以想反悔退組也不是不行。

      可這回帶她的是沈君白啊!脾氣好得不像話就不說了,關鍵是他三十不到的年紀就已經(jīng)和無數(shù)時尚大腕、一線藝人有著長期的合作。

      這種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至于傅岫……他還能把她吃了嗎?這部戲頂多拍半年,到時候一殺青,還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這么一想,陳遇青迅速從床上爬起來在保密協(xié)議上簽了名,然后又慌慌張張地穿好鞋打算出門給沈君白送過去。

      晚上制片方請主創(chuàng)和各組的組長吃飯,沈君白似乎不大喜歡吵鬧的環(huán)境,所以推辭了沒有去,獨自在房間休息。

      初夏的夜晚姍姍來遲,七點過后,熾熱的光線才逐漸黯淡下來,月亮的輪廓出現(xiàn)在天際青黑色的淡云之間,萬物有一瞬的沉寂,日本的影視劇里稱這是逢魔之時。

      陳遇青本來不信這些,卻不想一打開門,便“逢了魔”。

      陳遇青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定睛瞅了瞅兩米開外,半闔著眼倚在門框上的傅岫那平靜中又帶著些茫然的神情,壯著膽子問了一句:“你喝酒啦?”

      空氣中并未聞到任何醉人的味道,傅岫的神態(tài)看起來也并不像是喝醉了,倒透著幾分虛弱,像是生了病。但陳遇青也沒那個膽子上前探探虛實,所以問完一句話后,見傅岫不接茬,也不敢再問第二句,只眼神四下亂瞟,小聲叨叨著他的助理和經(jīng)紀人都去哪兒了。

      傅岫眼尾壓著一抹猩紅色,雙頰也浮了些紅上來,應該是在發(fā)燒。不過他的雙手以一種防護的姿態(tài)抱在胸前,雖瞧著有些虛弱地倚著墻,但他的背脊還是筆直得跟小白楊似的。他直勾勾地盯著陳遇青看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她的叨叨,單手扯了扯衣領,有些煩躁的樣子,說:“陳遇青,你過來?!?/p>

      陳遇青其實還是挺能貧的一個人,可一碰著傅岫就跟奓了毛的斗雞一樣,心里想的是“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身體卻是誠實地一哆嗦,站在原地沒敢動。

      傅岫倒是好商量,胡亂點了點頭,自顧自道:“嗯,那好,我過去也可以。”

      說罷,他步履沉穩(wěn)得簡直不像個生了病的人,三兩步就走到了陳遇青跟前。

      其實他走到陳遇青面前了也沒做什么,而且仿佛是對他能夠輕易靠近她這件事感到深深的疑惑,偏頭用帶著已經(jīng)有些渙散的目光又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然后沒動了。

      但陳遇青怕啊,心臟都快驟停了,仰頭看著高出她一個肩膀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傅岫啊……”

      “噓,別說話!”傅岫睜著微微發(fā)紅的眼,修長的食指抵在唇間,又重復了一遍,“你別說話,你……你一說話我就生氣?!?/p>

      陳遇青大概也能明白傅岫的心路歷程,談得好好的戀愛,說被甩就被甩了,多年后重見無情前女友,換誰誰不生氣?她也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只好打哈哈:“傅岫,你經(jīng)紀人在哪兒啊,我給他打個電話吧?”

      見陳遇青掏出手機,傅岫表情明顯變得沉郁,他垂眸又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搖頭,撇了撇嘴:“忘了,頭暈?!?/p>

      “那你助理呢?”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陳遇青捏著手機無語了,這人怎么還興耍賴呢?就在她沒轍之際,一道輕微的開門聲宛若天籟般響起。

      “小陳,你怎么和傅先生在這里?”

      陳遇青頓時如蒙大赦:“沈老師,傅先生好像生病了,但他的經(jīng)紀人和助理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沈君白的出現(xiàn)轉(zhuǎn)移了傅岫的注意力,他偏頭定定看了一會兒沈君白,想起了什么似的,眉頭一壓,突然便暴躁起來:“陳遇青,離我遠點兒!”

      陳遇青一怔。

      沈君白倒是好涵養(yǎng),明明瞧出了兩人的不對勁兒,卻也什么都沒過問,只道:“我先給傅先生的經(jīng)紀人發(fā)個短信,他應該馬上就會到,我們先送傅先生回房吧?”

      陳遇青干笑著擺了擺手:“沈老師,我在外面等你吧。我一個妙齡少女,也不好進人家男明星房間?!?/p>

      “那好?!鄙蚓滓膊幻銖?,將傅岫的手肘一托,跟哄小孩兒似的:“傅先生,我們先回房間好不好?”

      傅岫的經(jīng)紀人回來時已經(jīng)快八點了。經(jīng)紀人叫宋橋,略胖,笑起來跟年畫娃娃一樣憨態(tài)可掬,關鍵是照顧傅岫跟照顧兒子似的盡心盡力,幾度讓傅岫的生活助理面臨失業(yè),因此傅岫的粉絲們都還挺喜歡他的。

      他找上門來道歉的時候,陳遇青正擼著小師妹給她帶回來的串兒,兩手拿著竹簽子,一嘴沒擦干凈的紅辣椒油,沒個端莊樣兒。

      宋橋也不介意,只滿面歉意道:“不好意思啊,陳小姐。沈老師給我說明情況了,我家傅岫麻煩你了?!?/p>

      陳遇青有些受寵若驚,忙擺手道:“沒有,沒有,不麻煩,不麻煩?!?/p>

      “今兒天太熱,他聚餐的時候沒壓住喝了好多冰的東西,回來的時候便有些發(fā)燒。我想著給他買些退燒藥,就讓他先上樓了,哪想這附近沒有藥店,他的生活助理碰巧這兩天又請假了,這才耽誤了?!?/p>

      《少年游》的演員陣容一早就在網(wǎng)上公布過,在陳遇青確定要留在劇組的時候還給他發(fā)短信問過開機儀式的時候怎么沒見著他人,今天這人又專程打電話過來告訴陳遇青他今天進組。

      所以對于孟清宵的出現(xiàn),除了被他嚇了一跳以外,陳遇青還是挺平靜的。不過孟清宵顯然情緒高昂,手里拎著杯沒送出去的冷飲,就地往陳遇青身邊一坐,一副要和她嘮嘮的架勢。

      可已經(jīng)發(fā)了一會兒呆,眼見著一條已經(jīng)要拍完的陳遇青哪有這個閑工夫,滿心只等著導演一聲“咔”落下,自己好立馬沖上去給演員們補妝。

      哪想這聲“咔”落是落下了,孟清宵反而比陳遇青沖得更快。眼見著那杯沒送出去的冷飲即將被他懟到傅岫臉上,一聲“小心”已經(jīng)沖到嗓子眼了,結(jié)果在傅岫對孟清宵的冷冷一瞥中,又被陳遇青默默給咽了回去。

      嗬,這眼神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孟清宵這回是撞槍口上了。

      陳遇青也自覺地不去觸那個霉頭,先給其他演員把妝補好了,估摸著那位大佬情緒應該平復了一些時,這才慢吞吞地往傅岫那邊湊。

      孟清宵顯然也是被傅岫那一眼給嚇到了,清楚這位好友的脾性,登時不敢再造次,捧著那杯冷飲嘟嘟囔囔:“哎喲 ,我這不是沒碰到你嘛,就別生氣了……”

      傅岫沒理,低頭整理著自己過于寬大的袍袖。

      兩人的關系瞧著還挺好的,陳遇青分神想。

      結(jié)果孟清宵這邊吃了癟,扭頭看到一邊努力想要降低存在感的陳遇青,想著從她那兒尋找慰藉,便湊過去附在她耳邊嘀咕道:“平時也沒這么小氣啊,他今天是怎么了?拍攝過程中遇到什么事兒了,還是我哪里得罪他了?可我尋思我也才剛到啊……”

      這陳遇青哪兒能知道啊,她只知道自己再和孟清宵磨蹭一會兒,她就得被傅岫往這個方向瞥過來的目光里的冰碴子給扎成篩子了。

      “估計是天太熱了吧。”陳遇青敷衍道,接著不等孟清宵接話,當即便邁腿小跑到了傅岫身邊。

      傅岫的皮膚好,不吃妝,就是愛出汗,時不時就得補。

      陳遇青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面對面給傅岫補妝這件事情上麻木了,當捏著刷子掃過他高挺的鼻梁,甚至有時得踮腳用小指抹勻他臉頰上的定妝粉而不小心和他有片刻的呼吸交融時,她都能做到內(nèi)心毫無波瀾。

      當然,前提是在傅岫不搭理她的情況下。像是現(xiàn)在,傅岫突然開腔,陳遇青就只覺得心肝一顫,手里的粉撲險些沒蓋到他眼睛上。

      “你們認識?”

      “嗯?!标愑銮嗾遄弥氐?,“幾年前在同一個劇組工作過?!?/p>

      傅岫緊接著又問了第二句:“你剛才和他在說什么?”

      “呃……”陳遇青咬了咬唇,有些犯難。這讓她怎么回答,難不成告訴他,我們剛才在討論你?本來就是不尷不尬甚至有點火藥味兒的關系,這句話要是真說出口了,陳遇青都能想象出傅岫拿眼光“刀”她的場景。

      于是她打了個寒噤,總結(jié)成三個字:“沒什么。”

      話音一落,陳遇青明顯感覺到周遭的氣壓低了好多……

      3.他不見得會想要她

      因為今天沒有安排孟清宵的戲,所以他來露了個臉就閃人回酒店備戲了。不過臨走前倒是好心地給陳遇青點了午餐。

      劇組規(guī)定的午休時間是從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為了午覺能夠多睡一會兒,大家吃飯已經(jīng)練出了風卷殘云的速度,所以盡管孟清宵送的東西再精致再好吃,陳遇青也沒時間細細品味。

      小師妹來蹭飯,囫圇含著一口壽司跟陳遇青八卦:“姐,傅岫老師今天是不是不開心啊?”

      陳遇青吃得差不多了,困意漸生:“問我干嗎,我哪兒知道?”

      “你不是負責他嘛,難道就沒察覺到什么?”

      陳遇青打了個哈欠,和小師妹背對背坐著:“我又不是只負責他……”

      小師妹又皺著眉思索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我總覺得傅岫老師是在看到你和孟清宵老師說話的時候,突然不開心的。

      “姐,你是不是和傅岫老師認識啊?”

      等了一會兒,沒人回答,小師妹又叫了一聲:“姐?”

      哪想身后已經(jīng)傳來了綿長均勻的呼吸聲了,原來人早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

      下午拍的是室外戲。這戲可就有些要命了,畢竟正值初夏,外頭太陽漸熾,一曬就跟火燎似的。按理這種室外戲應該放在早上拍,可上午那場室內(nèi)戲邀了一個大咖客串,人家檔期只有這一上午,沒辦法就只能把室外戲排到了下午。

      這場戲明顯比上午那場要勞碌許多,開拍不過一個小時,陳遇青就至少給每個演員補了兩次妝。傅岫就更不用說了,陳遇青暗自在心里算了算,這已經(jīng)是她第五次給他畫眉毛了。

      因為傅岫這個角色橫跨了少年和青年兩個時期,每個時期的眉形會略有不同,所以一旦傅岫給蹭掉了,導演都會立即喊停讓陳遇青上去補。

      一開始還好,次數(shù)多了,被熱得迷失了心智的陳遇青也忍不住狗膽包天地想說兩句:“你就不能別拿手蹭眉毛嗎……”

      不過再包天的狗膽,最終說出來的話還是軟綿綿的,沒什么力道就是了。

      傅岫正坐在涼棚里的一把塑料椅上,眼尾的位置被陳遇青的小指輕輕抵著,有些微微的發(fā)癢。

      他微蹙了眉,說不清自己是想偏頭躲開還是迎上去,只能按捺住那股癢意,冷聲回道:“我不擦,等它流進眼睛里了,你再來給我擦?”

      陳遇青頓時閉嘴。

      傅岫見陳遇青不接話,也沒再開口跟她說話了,只在她給他補完妝后,抬起眼簾慢悠悠地掃了她一眼,像是在嘲笑她說:“看你這膽小樣兒?!?/p>

      陳遇青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看見。

      天氣帶來的影響還是比較大的,具體可表現(xiàn)在兩三點太陽最毒辣的時候,一場戲來回拍了七八次才拍好。

      演員們都沒下戲,陳遇青這些毫無話語權的小員工也只能陪著熬,于是原定計劃應該是晚上九點收工的,最后一條戲拍完時已經(jīng)快午夜十二點了。

      陳遇青又餓又困,恨不得身體一癱直接會周公去。她和小師妹相互攙扶著好不容易才挪到沈君白停在外頭的私家車旁邊,正準備上呢,便覺得背后嗖嗖射來兩道冷光,回頭一看,傅岫正和導演并排走著,不知道在討論什么。

      這處是停車場,各位的房車都停在這兒,看見傅岫也不奇怪,就是這睨她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又兇又冷的,他這些時日不是一直都不怎么搭理她嗎?難道是暴曬后遺癥?

      陳遇青也沒細想,對軟座椅的渴望已經(jīng)達到極限,于是在傅岫的第二眼看過來之前,她已經(jīng)跟個泥鰍似的鉆進了車里,擺出了和小師妹同款的“葛優(yōu)癱”。

      沈君白看了看兩個姑娘沒什么形象的坐姿,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師徒三人有規(guī)矩,每天收工后得總結(jié)一下當天的工作,最后再由沈君白指出她們沒有做好的地方來個收尾。

      陳遇青這當牛做馬、累死累活的,就為了學技術來的,她錯過什么也不能錯過這小會啊,所以一聽沈君白的嘆息聲,立馬就往自個兒大腿肉上一掐,疼得一個激靈,兩眼淚花,強打著精神開始做總結(jié)陳詞。

      沈君白在前頭開車,仰頭的時候,通過后視鏡看到陳遇青的動作,忍不住揚唇笑起來。

      其實最開始,他并不打算招兩個女孩子做助理,畢竟他一個男人,帶著兩個小姑娘總歸不那么方便。只是朋友都找上門來,言辭懇切地將兩個姑娘托付給他,他不好推拒,想著頂多就是自己勞累些,也不打緊,最后便收下了。

      起初沈君白有些不放心,借著交情還悄悄跟導演提了兩句,讓人多擔待著點兒,有什么事就來找他,但如今看來,服化道組的三位組長里,他反倒是最輕松的。

      看倆姑娘在后座歪歪斜斜地相互靠著,沈君白將車載空調(diào)的溫度往上提了一些,輕聲道:“要是太累可以先睡一會兒?!?/p>

      小的那個差不多已經(jīng)困得恍惚了,抱著陳遇青的胳膊哼哼唧唧。陳遇青倒還撐著,空出來的那只手用力揉著眼睛,瞧著像是要把眼珠子給揉出來的架勢:“不行,我怕我一覺醒來就忘了自己都干了什么活兒。”

      今日的工作量確實很大,凌晨四點半起來,中午休息了兩個小時,傍晚花了一個小時草草解決晚飯,其余時間都不得閑,就是沒什么事干的沈君白都覺得有些疲憊。

      他食指在方向盤上輕輕點著,眼睛又在后視鏡上看了一下,道:“沒關系,我記著呢。”

      陳遇青感動不已,咽下一個哈欠后,眼淚汪汪地拍馬屁:“沈老師,你可太好了?!?/p>

      沈君白此人,說句“有匪君子,如琢如磨”也不為過。他通身都是如玉一般溫潤的氣質(zhì),眉眼沉靜和善,說話也不疾不徐,總給人安穩(wěn)妥帖的感覺,像凡塵俗世里的一尊玉菩薩。眼見這尊“玉菩薩”又被她逗笑,不得不說,陳遇青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而沈君白從后視鏡里對上陳遇青的彎彎笑眼,也是不由得怔愣了一下,繼而被這份笑意感染,嘴角的弧度揚得更高。

      影視城到酒店約有二十分鐘的車程,臨近酒店門口的時候,遠遠瞧見一個身形略有些龐大的人,沉浸在莫名喜悅中的沈君白這才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小陳,有件事我得詢問一下你的意見?!?/p>

      陳遇青迷迷糊糊的,只會發(fā)單音節(jié):“嗯?”

      “是這樣的……”沈君白的手指又在方向盤上輕輕點著,像是在斟酌著怎么開口,“傅岫先生明天要去參加一場綜藝,但是他們約好的妝造師臨時有事,所以宋橋想找我?guī)鸵幌旅?,借你……用一天。?/p>

      事實證明,對于已經(jīng)困得找不著北的陳遇青來說,“傅岫”兩個字絕對比風油精還好用,上一刻還軟綿綿地靠在椅背上的人,下一刻就見她猛地坐起來了。

      只是臨到頭了,估摸著也覺得自己鬧的動靜太大,于是陳遇青訕訕地笑了兩聲,干巴巴道:“沈老師,這不合規(guī)矩吧,我走了,我的工作誰來做?”

      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酒店門口,沈君白一邊解安全帶一邊解釋道:“其實也就是半天的時間,他們下午出發(fā),晚上就回來了,你的工作我可以頂著。我其實是想讓你去鍛煉一下的,因為我認為你適合更大的舞臺?!?/p>

      說到這里,沈君白轉(zhuǎn)身看著還有些愣神的陳遇青,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當然,去不去還是你自己做決定?!?/p>

      陳遇青垂了頭,神色隱在幽暗中,晦暗不清。

      車窗外是等候了半天的宋橋,年畫一樣喜慶的臉上充滿了期待。陳遇青想了想,探出頭跟他開門見山:“宋先生,你找我做傅岫的臨時妝造師,他知道這件事嗎?”

      像約妝造師這些事情一般都是由經(jīng)紀人一手操作的,很少會事先和明星報備,不過見陳遇青如此鄭重其事地提出來,他也正色道:“傅岫還不知道,不過陳小姐是沈老師一手在帶的,實力肯定沒話說,而且我想著你們是校友,溝通起來也方便?!?/p>

      白日里太陽的余溫還未散去,混在晚夜的風中,帶著一絲絲的燥熱。

      陳遇青壓了壓被風吹得翹起來的發(fā)梢,猶豫道:“那你還是得問一下傅岫的意見?!?/p>

      他不見得會想要她。

      【下期預告】陳遇青對傅岫的刻意躲避,不僅讓傅岫心生不滿,還讓他越發(fā)想知道陳遇青這些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對于陳遇青來說,現(xiàn)在的傅岫比從前更好看了,也更加難以捉摸了,她就更不敢多靠近,然而事與愿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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