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餑餑

徐麗娟

算起來，餑餑有三十多歲了，至今未婚。

餑餑是個傻子。

在他快要三歲的時候，他家人才發(fā)現(xiàn)餑餑異于常人，很少說話，一天到晚傻笑。餑餑有個哥哥，大他兩歲。哥哥從小聰明，長得好看，討人喜歡。誰也不知道為什么餑餑會是個傻子。餑餑爸媽老實本分，待他也算盡心盡力。同他哥哥一樣，到了讀書的年齡就送到學(xué)校。哥哥成績優(yōu)秀，一直在班上前幾名。可餑餑不行，成績永遠墊底。老師來家里，說餑餑成績差，拖班上后腿，不如退學(xué)。餑餑爸媽堅決不同意，哀求說，就讓餑餑讀幾年，好歹他不惹事，無非成績差點。老師搖搖頭，一聲嘆息，從此不再上門。

餑餑讀到三年級就輟學(xué)了，成績實在跟不上。他爸媽就讓他待家里，安排做點家務(wù)事，掃地，抹桌子。餑餑每次都做得很認真很仔細，剩下的時間就自己玩。等爸媽回家做飯;搬好小板凳，盼哥哥放學(xué)。哥哥回家趴在板凳上做作業(yè)，他就在旁邊安靜地看。

餑餑最喜歡夏天，白天可以在樹下捉蟬，晚上跟著爸爸哥哥去河里游泳。偶爾捉到一條小魚，就興奮地大叫。

餑餑的童年很快樂?？鞓返臅r光總是過得飛快。

餑餑長大了，長得人高馬大。哥哥幾年前去外地讀大學(xué)，很少回家。餑餑爸媽商量著，托熟人，安排餑餑去家附近的一個工廠上班。廠里是流水線作業(yè)，一排工人，圍著不停運轉(zhuǎn)的皮帶機，機械地裝卸、打包。餑餑和幾個中年漢子負責將打好的包，扛到指定地點碼堆。餑餑干得很開心，他有的是力氣，不怕臟不怕累。哪怕不屬于他干的活，只要有空，他也搶著干。工友們喜歡他，爭著和他一個班。

上班時間枯燥無趣。閑暇時，工友們常逗餑餑。

“餑餑，想不想掙零花錢？”

“想。”

“看到?jīng)]，看到那個孫婆娘沒？奶子大不大？”中年漢子朝著一堆女人的地方努努嘴。

餑餑順著方向看看，不說話，呵呵地笑。

“餑餑，你去摸一下那孫婆娘奶子，我給你五塊錢怎么樣？”漢子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票子，在餑餑眼前晃。

另一個漢子湊過來，說：“餑餑，這個好，摸一下就有五塊，不去就是傻子?！?/p>

“真的？”餑餑問。

“真的，絕對真的。這么多人看著呢，我還賴你不成?！睗h子舉起一只手發(fā)誓。

餑餑不再說話，猶豫著向那說笑的女人堆中走去。女人們都熟悉他，并不留意他走過來。餑餑走近了，突然伸出手來，摸向那孫婆娘的胸。人群呱呱叫起來，隨后哄然大笑。那孫婆娘大吃一驚，等她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時，脫了鞋子就朝餑餑身上扔過去，大聲罵道：“你這天殺的，長了幾個膽了，竟敢吃老娘豆腐?！别G餑早跑得沒影。

那孫婆娘平素是放得開的人，平時也沒少差使餑餑替她干活，扔了鞋，嬉笑著罵幾句也就罷了。餑餑是個傻子，誰還能跟傻子計較。

餑餑得了五塊錢，喜形于色，興沖沖拿回家給媽媽。媽媽問哪里來的錢，他不說話，只呵呵呵地笑。

從那以后，工友們愈發(fā)逗他，給他幾塊錢，讓他去干這干那，去摸不同女人。次數(shù)多了，女人們都怕他，躲他，罵他。有天，一個剛來上班不久的女人也慘遭毒手，哭著跑去廠領(lǐng)導(dǎo)辦公室告狀。

餑餑失業(yè)了。附近工廠沒人敢要他，雖然都知道他干體力活是個好手。

餑餑爸爸又到處托人，替他找了份在小區(qū)掃地的活。事輕快，但工資是少之又少。餑餑干活賣力，時間久了，小區(qū)居民都熟悉他，常叫他去家里幫忙干點重活，干完了順帶給他點吃的，這時的餑餑最開心。

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餑餑身材愈發(fā)壯實，聲音洪亮，只是目光似乎比往年呆滯了些。掃完地后，他常常一個人靠在樹下歇息，一動不動地看小區(qū)人來人往。葉子悠悠飄落在他頭上，他也懶得去拂。但若是聽到那蟬鳴，必是仰起頭來，循聲望去。樹葉依然那么綠，天空像一池湖水，清澈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