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理想國的眼鏡

良苑櫟

1

“嘿，小華，你身后怎么長了尾巴？”

“什么？在哪里??？”小華轉過身去，什么也沒看到。

“哈哈，你看他蠢不蠢，這么白癡的話也信?！眴査哪猩屯纼扇诵Φ们把龊蠛?。

小華“刷”的一下臉紅了，像這樣的玩笑他每天都會經歷，可是沒辦法，每一次他都是中套后才反應過來。大家都說他遲鈍、笨，漸漸地，他也覺得是這么回事。遇到難一點的題目他就認為自己學不會，成績也一落千丈。他總覺得大家都用看笑話的眼神打量他。

小華常常想念過去。剛入學的情景似乎還近在眼前，升學的壓力讓他應接不暇，別的孩子大都有父母陪伴在身邊，可是小華的父母常年奔波在外，一年回家的次數十分有限。家里現如今只有一個冷冰冰的機器人和一只名為“灰灰”的短毛貓。

2

小華悶悶不樂地從學?；氐郊依?，扔掉書包，擺成“大”字形躺在地板上。

“歡迎您回家，以下是今天的電話——來電人：親愛的媽媽；留言內容：小華，很抱歉，這個周末由于公司訂單增加，我們可能……”

“暫停！”小華話音一落，機器人便停止了朗讀?！罢埥o我一杯可樂?！?/p>

機器人按照程序回答道：“提醒：您所選擇的飲品含有不利于健康的成分。飲品中的咖啡因可能引起中樞神經興奮、呼吸加快、心動過速……”

“停！我不喝行了吧？”小華煩躁地坐起身來，這個時候他發(fā)現灰灰正悠閑地躺在沙發(fā)上打著呼嚕，身子下面似乎有個東西發(fā)著光。

小華疑惑地湊過去看，看清楚后大叫道：“天啊，灰灰！又是你干的好事！”小華把劃花了屏幕的平板電腦從灰灰身下抽了出來，這可是爸爸第一次買給他的禮物啊。

“你這只討厭的臭貓！”貓咪被吵醒了，慢條斯理地伸著懶腰，聽著主人的話卻一點也不生氣，眼睛仿佛還笑瞇瞇的。小華原本很想教訓它一下，可是看著它那張人畜無害的貓臉，又一下子泄了氣。貓咪舔著爪子洗了洗臉，對著小華“喵喵”叫了兩聲，便跳下沙發(fā)離開了。

看著它高傲地走著貓步離開，小華真是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突然有些羨慕起灰灰——它高傲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用在乎別人的看法，每天慵懶自在，什么也不用考慮。

他自嘲地笑了：自己又開始犯傻了。他仔細查看了平板電腦，摁下主頁鍵后，屏幕亮了起來，好像并未損壞。打開屏幕，頁面停留在一個眼鏡廣告上。

3

小華本想關掉，但是眼鏡的款式很新潮，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說明書上說，這款眼鏡能夠實現比6D效果更為先進的7D效果。小華半信半疑地拉到最下面的預售頁面，不由得目瞪口呆，因為價格欄上寫著售價1元。

小華的手停在了屏幕上方，他就算再傻再遲鈍也知道這是個騙局。正當他準備關掉頁面時，灰灰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往他褲腿撓了一下。小華手一震，好巧不巧地點在了購買鍵上。付款成功的頁面跳了出來。

“不是吧……”小華緊張不已，他擔心的倒不是那一塊錢，而是會不會是詐騙鏈接，那種一點擊就會把銀行卡里的錢全部轉走的騙局。但是，等他摁下返回鍵后，頁面突然消失了，在瀏覽記錄里也找不到。小華趕忙查詢銀行卡，媽媽給他的生活費果然只少了一塊錢。

到了晚上，小華不放心又查了一次，仍然沒出什么問題。這個騙子莫非就為了騙那一塊錢？如此，會不會太傻了？

4

到了第二天，小華正準備上學，一打開門就發(fā)覺門口有個包裹，包裹上寄件人寫著“理想國有限公司”，備注是“眼鏡”。小華將包裹拆開后，看到了那副所謂的高科技眼鏡。

乍看之下，它和普通的無框眼鏡并沒有多大區(qū)別。

小華好奇地將眼鏡取出來戴上，四處張望，并沒有發(fā)現周圍有什么變化——機器人仍然在掃地，灰灰也像平時那樣蹲在窗口曬太陽。

小華想取下眼鏡，卻怎么也取不下來?？爝t到了，他只好戴著這副眼鏡出門。一路上他都在眼鏡上摳來摳去，急得滿頭大汗，直到到了學校也沒能取下。

小華嘆了口氣，決定等放學后再想辦法。他踏上樓梯……如果是平時，到了走廊就該有人拿他開玩笑了。自從在校運會上出丑后，他的愚鈍已經傳到了全校皆知的地步。

“早上好，小華。”突然有人叫道。

小華心里咯噔了一下，抬起頭，看見是平日里總愛捉弄他的男生，可是今天這個男生的目光卻很溫和，正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明明是很善意的笑，但是小華因為被欺負怕了，便一直提防著對方。

今天的課上得很順利，老師又一次點名提問了小華，他答不上來，胡亂支吾了兩句。眼看又要被取笑了，老師卻突然說，這道題是非常難的，初中的同學都不一定答得上，小華能夠說出這樣的見解已經很不容易了。隨后，大家一齊發(fā)出贊嘆聲。

小華驚訝萬分地瞥見平時愛捉弄他的同桌一臉欽佩地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今天，大家仿佛變了一個樣，上課沒有人打鬧，小華可以安安靜靜地聽清楚老師講的每個字。一天下來，小華感到心情愉悅，遇見的每個人似乎都在對著自己微笑。

5

小華不知道這些都是眼鏡帶給他的假象，他看見的不過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場景。實際上，平時捉弄他的人還是在取笑他，其他人則冷眼旁觀，可是戴上眼鏡的小華，看見和聽到的正好與現實相反。

捉弄小華的人見無論怎么取笑他，他都不生氣，還很高興的樣子，也就不理會他了。

在球場上，小華被球砸中了，可是他看到的卻是自己接到了別人傳過來的球，其他人也紛紛為他鼓掌喝彩。在別人眼里，小華無論遇到什么事都面帶微笑，顯得特別自信樂觀。打擊和侮辱他的話也根本不起作用，有時候他還對罵他的人說謝謝。

一開始大家都覺得他腦袋有問題，而他一直保持從容、彬彬有禮的形象，漸漸地，大家開始佩服他。

現今積極樂觀又十分友好的小華，和過去敏感、害怕別人眼光、自卑的小華完全不同了。不過沒有人知道，那是因為小華生活在一個只有鮮花和掌聲的虛擬世界里，眼鏡使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6

自從戴上眼鏡，小華每次回家都能看見媽媽和爸爸，雖然媽媽回來后總是沉默寡言，但是只要媽媽能陪著他，他就心滿意足了。

爸爸有時候會在廚房里搗鼓水龍頭，偶爾也說幾句話。

媽媽經常坐在窗邊織毛衣，小華十分高興地和媽媽說了很多班里的事情。媽媽總是很認真地聽著，從來不插嘴，看小華的眼神特別溫柔。

小華沉浸于現在的生活里，而那副眼鏡戴著跟沒戴的感覺差不多，小華也就不太在意了。而且，因為成績的提高令他看得到更好的未來，所以也就更加一心一意地學習了。

一天，小華正在沙發(fā)上看書，突然有什么朝他的臉撲了過來。小華的鼻梁被撞了一下，那副眼鏡一下子摔到地上。小華摸著鼻梁骨，看清楚罪魁禍首正是灰灰。

小華將眼鏡撿起來，但是鏡片已經裂了，他恍惚覺得周圍的光線暗了許多，家里的溫度也不似剛才那樣溫暖舒適。小華來到窗戶邊，窗外并未下雨也沒有烏云，爸爸媽媽都不在家，廚房里也只有在洗碗的機器人。

“主人，請問你需要什么嗎？”機器人問道。

“最近有什么電話留言嗎？”

“未回復電話一共7個，來自親愛的媽媽6個，疑似推銷電話1個。”

“請回放媽媽的。”

“小華，我和爸爸這個周末就會回去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禮物嗎？無論什么都可以，就當作上個星期未履行約定的補償。小華，你為什么不接聽電話呢？我和爸爸都很擔心，機器人說你這幾天都很高興的樣子，在做什么事情呢？我和爸爸過兩天就回去了，請給媽媽回一個電話可以嗎？小華，媽媽后天就回去……”

“可以了。”小華對機器人說道。他看著那副眼鏡，又抬起頭望向窗戶邊的貓咪。

灰灰蹲在窗口，懶洋洋地回過頭來，眼神特別溫柔。

編輯/譚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