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污水必須走就地資源化新路

◎實習生 楊方靜 本刊記者 鄭挺穎 劉國偉

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不斷深入，大量的青壯年勞動力涌入城市工作、生活。與此同時，農村的人口逐年減少，一些地方的農村居住環(huán)境越來越糟糕，典型的情景就是排泄物、生活污水等未經處理，直接排入河溝，不但破壞了景觀，也給老百姓的身心健康埋下隱患。所以，農村污水治理也是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的重要一環(huán)。

1月9日，《環(huán)境與生活》雜志記者采訪了中國環(huán)境科學院前副院長兼總工程師夏青研究員，請他講解農村生活污水的治理應該如何選擇合適的環(huán)境技術。

農村污水必須從源頭解決

目前，我國仍有約6億人住在農村，農村地區(qū)占全國土地總面積的94%以上，這就意味著，農村人居環(huán)境的發(fā)展情況，將直接影響我國整體人居環(huán)境的水平。

夏青研究員從事一線科研工作多年，多次擔任國家科技攻關項目和課題負責人，對農村污水治理問題有深入研究?！董h(huán)境與生活》記者問：“我們國家提出了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在這個大背景下，您認為當前我國的農村污水應該如何處理？”對此，夏研究員娓娓道來：“所謂農村污水，一共分成三類，第一類是農家的生活用水；第二類是水產養(yǎng)殖，水產養(yǎng)殖一年有兩次放水；第三類是畜禽養(yǎng)殖產生的污水。”

夏研究員進一步解釋：“這三類的共同特點是必須從污染源頭解決，不能像城市那樣從尾端解決。農村治污決不能走城市集中處理的老路，必須代之以分散處理、分散利用，就地資源化、能源化的新路。其主要理由如下：第一，農村村莊分散，農戶分散，不適合像城市這樣修大型污水管網(wǎng)連接起來集中治理，必須采用分散與集中相結合的治理方式。第二，不同農村的水量多少都不同，有的村莊可能有一百戶，有的村莊三戶五戶，基于這種情況，必須采用分散的、從源頭治理的方式。第三，農村的排水去向決定了選用哪種治理技術，排出去的水要達到什么標準，這對技術的要求不一樣?！?/p>

在污水處理設施的實際建設和運行中，有很多因素限制、影響、決定了技術的選擇，夏研究員認為，“污水治理不能一刀切，應該因地制宜，結合實際情況選出最優(yōu)方案，既要實用、適用，還要經濟實惠?！?/p>

要根據(jù)污水來源和去向選技術

結合多年的工作經驗，夏研究員明確指出，農村的污水處理不僅要從源頭著手，還要考慮污水去向。

污水的源頭和去向到底有什么關系呢？夏研究員詳細解釋：“第一，我們從源頭把水分成了綠水、藍水、黃水、黑水、灰水。綠水是指從天空降下來的液態(tài)水；藍水是存在天空中的藍天白云中間的氣態(tài)水，沒有降下來的；黃水指尿液；黑水是指糞便；灰水是指洗衣服等用的水。因為農村不適合修建大規(guī)模污水輸送管網(wǎng)，我們必須把黃水、黑水和灰水這三種水從源頭分開，再根據(jù)分類采用不同的治理方法：灰水可以排放到土地里滲透、蒸發(fā)；黃水在農村曬兩三天后可以排進農田或菜地；黑水可以當肥料。第二，必須從源頭考慮到污水的分類治理方式是不同的。第三，既然水的去向不同，那處理好的水只要達到其相應的排放標準即可。所以，治理污水要想省錢有效，不僅要結合污水去向，還要結合污水源頭分類?！?/p>

污水去向不同，其相應的水質要求也不同，只要達標即可排放。夏研究員認為，農村污水治理還要盡量做到資源化、能源化。“首先，農村污水治理的難點在于，治理思路、理念先要正確，在思路正確的基礎上，農村污水治理在考慮無害化的同時，一定要考慮資源化和能源化?！?/p>

中國環(huán)境科學院前副院長兼總工程師夏青研究員

夏研究員接著說：“其次，在選技術方案治理污水的時候，必須突出農村用水，因為農村在建污水處理工程后，在運營階段可能會遇到運行費不足的難題，這就要求我們把經濟因素作為最重要因素的考慮。當然，也有很多地方只考慮經濟因素，只選擇最便宜的方案，不考慮資源化，這也不符合農村的需求。同時，農村污水處理并不是等級越高越好，要根據(jù)用途選擇指標，別追求太高的標準。如果污水處理后的去向是補給地表水，那水質達到地表水的標準就足夠了。所以，農村污水處理技術的選擇一定要考慮污水的最終去向，不能盲目一刀切，盲目追求達到最高標準?！?/p>

夏研究員還提醒：“最后，農村污水的治理工作不能只考慮農村污水，農村垃圾、化肥農藥的利用等因素也要統(tǒng)籌考慮。現(xiàn)在，雄安農村使用低溫熱解焚燒處理裝置處理垃圾，兩個農民負責收集一個村兩千戶的垃圾，再送到焚燒爐焚燒。低溫熱解爐的好處是可以根據(jù)需要靈活調節(jié)。目前，奧地利農村使用多年的垃圾氣化爐也已經引入國內，氣化爐對垃圾品種無要求，只要挑走無機物，剩下的有機物就可以直接氣化，實現(xiàn)垃圾能源化。”

“廁所革命”未來要資源化

2015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專門就“廁所革命”批示，要求從小處著眼，從實處著手。廁所，從旅游系統(tǒng)開始率先改建。不久后，“廁所革命”也推進到農村領域。

針對“廁所革命”，夏研究員提出了三點看法：“廁所革命一要人性化；二要無害化；三要資源化?！比诵曰蜔o害化是指公共廁所的舒適度提高，為大家提供更好的衛(wèi)生條件，旅游景區(qū)內的公共廁所更加便利，同時具備景觀特色。

夏青認為，“廁所革命”前景無限，未來還要爭取實現(xiàn)資源化，“如果農村的糞尿源分離，黃、灰、黑水單獨收集進行資源化處理，只有生活污水進入下水道，那就可以降低污水處理的難度。家家戶戶都可以有廁所，不需要出門找公廁，廁所具備節(jié)水、節(jié)能、易清洗的功能，特別是黃、灰、黑水都找到資源化的出路。我們將廁所中的資源實現(xiàn)再利用，把有機質制成肥料，氮、磷等營養(yǎng)物回收，再利用糞便進行能源化處理，提供農業(yè)生產所需的能量……”

夏青還暢想未來，從農村開始的廁所革命將實現(xiàn)從農村包圍城市，改變城市糞尿處置和城市下水道的建設，以及污水處理廠的運行，那將是本世紀城市變革的大事。

夏青認為，這種資源化的“廁所革命”和下水道變革才是符合生態(tài)文明建設要求的污水治本之道，才有可能實現(xiàn)污水處理廠綠色、低碳、循環(huán)的目標?！?/p>

說到這里，夏青深情地說：“您試想一下，如果進入污水處理廠的污水將不包括黑水和黃水；主要污染物將變?yōu)樯唐贩蔬M入農田；農村不再用化學肥料，確保城市的食品和飲水安全；城市下水道也不再輸送糞尿營養(yǎng)物，城市工業(yè)文明回歸農業(yè)生態(tài)文明，這將給人民群眾帶來多大的實惠?！?/p>

北方農村的污水治理難度更大

說到糞便的資源化、能源化利用，記者就聯(lián)想到前些年，很多農村投入很大力氣去推廣糞便的沼氣化利用，甚至用沼氣發(fā)電，但這幾年已經很少聽到這方面的聲音。夏研究員解釋：“大多數(shù)農村的沼氣發(fā)電項目可以說是失敗了，主要原因是每家每戶的規(guī)模太小，沼氣發(fā)電需要控制溫度、養(yǎng)分，而且受天氣影響較大，技術比較復雜，后期的運行、控制、管理難度很大，再加上一家一戶的沼氣量很少，熱值不高，不能作為主要用途，因此想要利用沼氣發(fā)電必須規(guī)模化，不能以一家一戶為單位?！?/p>

我國地大物博，地理、氣候等情況比較復雜，不同地區(qū)的污水治理難度也因此不同。那么，南北方究竟有何差異呢？夏青研究員坦言：“我國南方地區(qū)的農村污水處理要容易得多，氣溫越低的地區(qū)，農村污水越難治理，一方面是廁所用水的運輸比較難，另一方面是冬天的低溫導致水結冰，缺水低溫是北方冬天最難解決的問題。要想解決這個問題，農村的廁所就要想辦法供暖，但供暖又導致經濟成本增加?！?/p>

污水治理技術要不斷優(yōu)化

許多發(fā)達國家在生活污水治理上有較充足的資金保障。反觀我國很多省份，至今在農村污水處理上仍然面臨資金短缺的難題。對此，夏研究員認為，除了資金困難，我國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沒有持之以恒地對技術不斷優(yōu)化，并降低經濟成本?！暗谝?，我們缺少技術目標優(yōu)化。我國最大的問題是多個地方選擇同一種技術，搞一刀切，沒有根據(jù)不同地區(qū)實際需求選用最優(yōu)方案，沒有根據(jù)當?shù)貙嶋H情況制定合理目標。第二，我們缺少經濟優(yōu)化。沒有根據(jù)要達到的目標優(yōu)選最經濟的方案，所謂經濟目標就是要綜合各個因素，確定哪個方案最經濟?！?/p>

在許多村莊，青壯年村民長年累月外出打工，只在重要節(jié)假日或農忙時回家，這就造成很多農村在節(jié)假日期間污水量猛增，污水量波動大，針對固定出水量設計的很多污水處理裝置嚴重不適用。

另外，農村污水處理設施的規(guī)模往往非常小，數(shù)量多而且高度分散，很難為它們配備足夠數(shù)量的專業(yè)運維人員，很多污水處理工程最后成了“曬太陽工程”，沒有發(fā)揮應有的作用。那么，什么技術比較適合我國農村呢？夏研究員沉思了一下，慢慢說道：“農村不能選擇與城市同樣的污水處理方法。農村污水是分散處理的，不能統(tǒng)一修管網(wǎng)，所以還是必須選無人看管的技術。根據(jù)多年科學研究和300多個村的實踐，我發(fā)現(xiàn)人工快速滲透技術可以實現(xiàn)機動、靈活的使用，基本不用看管，可以解決農村專業(yè)運維人員少這一問題?！?/p>

在采訪的最后，夏青研究員總結道：“要打贏農村污染治理攻堅戰(zhàn)，得做好以下四點：一是因地制宜，實事求是，做好規(guī)劃編制，合理選擇技術模式。二是配合好農業(yè)農村等部門牽頭的改廁工作，在方案編制、技術模式選擇、設施建設和維護、排放標準制定等方面做好銜接。三是強化技術指導，指導各地加快編制縣域農村生活污水治理專項規(guī)劃，做好示范引導，穩(wěn)步推進農村生活污水治理項目建設，加快完善運維體系。四是治理黑臭水體，按‘摸清底數(shù)、試點示范、全面完成’三個階段有序推進。”

海南省昌江縣十月田鎮(zhèn)南嶺村二組實現(xiàn)了生活污水100%處理，圖為當?shù)氐囊惑w化生活污水處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