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意與之誰短長
——蘇教版《唐詩宋詞選讀》送別詩整合教學

汪 婷

（江蘇省六合高級中學，江蘇 南京 210000）

古時交通不便，通信不便，親人朋友一別往往數(shù)十載才能相見，所以古人將離愁別緒寄托在詩歌中，留下一首首動人的詩篇。蘇教版高中語文選修教材《唐詩宋詞選讀》中選了初盛唐時期三首送別詩：陳子昂《春夜別友人》（其一）、李頎《送魏萬之京》、李白《送友人》。教學中，筆者嘗試單篇教學，將同題材詩歌放在一起比較閱讀，品味送別詩感懷抒情方式上的異同，讓學生對送別詩這類題材形成整體的認識。

一、從選取意象看表達情感的異同

中國古典詩歌是通過意象傳情達意的。雖然三首送別詩在題目中出現(xiàn)“送”或“別”的點題詞語，但三首在選取意象和表達的情感上有自身的特點。于是教者可以從意象入手，先讓學生在初步誦讀中，找到三首詩的意象，來比較他們的不同，初步體會三首詩傳達的情感。

陳子昂的《春夜別友人》選取了“銀燭”“青煙”“金樽”“綺筵”意象展現(xiàn)了一場華美的離別宴。作者即將啟程去洛陽，朋友設(shè)宴款待。精美的筵席可見朋友對他的深情，以及“銀燭吐青煙”一個“吐”字讓人相見分手在即，兩人相對無言，悵然無緒?！敖痖讓_筵”的“對”字寫出了兩人頻頻舉杯卻再無言語，于沉靜中更見別意的深沉。頷聯(lián)轉(zhuǎn)入想象，頸聯(lián)寫到了“明月”“高樹”“長河”“曉天”從室內(nèi)轉(zhuǎn)入室外，時間從晚上到第二天早上，都是一些美好的意象。高高的樹蔭遮掩了西向低沉的明月，耿耿的長河淹沒在破曉的曙光中，美好的景色卻要“隱”“沒”，表明美好即將逝去，時光催促著別離。

《送魏萬之京》中首聯(lián)“微霜”點明季節(jié)是深秋，給人蕭瑟、凄涼之感，寫出晚輩魏萬“昨夜微霜初渡河”旅途的艱辛。頷聯(lián)和頸聯(lián)轉(zhuǎn)入對魏萬路途的想象?！傍櫻恪笔莻鹘y(tǒng)惜別思鄉(xiāng)的意象，旅途中魏萬可能看到孤身南飛的鴻雁倍增思鄉(xiāng)的孤獨之情?！霸粕健?，云遮霧繞的重重山嶺象征著做客他鄉(xiāng)、前路茫茫的擔憂之情。“樹色”這里是秋天的寒樹，更增凄涼蕭條之感?！罢杪暋?即搗衣聲，秋天了，家家為游子趕制寒衣，在長安聽到這樣的聲音，思念之情肯定會再次涌上心頭。加上一個“催”和“向”字，又表達一種催促之感，使人深感時不我待、年華易老和家人對自己的期盼。李頎的這首詩，選取深秋時節(jié)，蕭條凄涼的景物充滿了離愁別緒和對晚輩的擔憂關(guān)切，作者的深情就蘊含在這深沉的景物之中。

李白的《送友人》又不一樣，“青山”對“白水”，色彩明麗，“北郭”對“東城”，對仗工整，寫出了山環(huán)水繞的告別地點，一個富有靜態(tài)美，一個富有動態(tài)美，描摹了一幅遼闊秀麗的圖景，一改送別詩的悲傷。蓬，古書上說的一種植物，干枯后根株斷開，遇風飛旋，也稱“飛蓬”。詩人用“孤蓬”喻指遠行的朋友。“浮云游子意”，曹丕《雜詩》云“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車蓋。惜哉時不遇，適與飄風會。吹我東南行，行行至吳會”。后世用為典實，以浮云飄飛無定喻游子四方漂游?！奥淙展蕡@情”這句寫出了落日好像不愿意離開大地，隱喻對朋友的依依惜別之情。在這山明水秀、紅日夕照的背景下離別，特別令人留戀而難舍難分。“蕭蕭班馬”，形象新鮮活潑。班馬，離群的馬，詩人和友人馬上揮手告別，馬似乎也理解主人的心情，不愿和同伴分開，發(fā)出蕭蕭長鳴，依依惜別之情就在這場景中傳達出來。

三首詩都是送別詩，但所選的意象不同，描繪的畫面也不同，營造的意境也不盡相同。陳子昂的《春夜別友人》離別的時節(jié)在春天，開篇選取典型意象描繪了華美筵席，景物色彩明亮。然后由室內(nèi)到室外，視野投射到天空，在夜的籠罩下神秘朦朧。通篇暢達優(yōu)美，除了開頭一聯(lián)因場面描寫之需而適當選用華麗辭藻，其余用語都不加藻飾，平淡自然。他所追求的乃是整首詩的離別宴的雅致和情感的深厚?！端臀喝f之京》選取秋天蕭瑟之景，離別的凄涼油然而生，想象晚輩魏萬路途的景象也是倍添愁緒的“鴻雁”“云山”“樹色”“砧聲”。整首詩充滿離別的悲涼和長輩對晚輩的關(guān)切。李白的《送友人》開篇的意象色彩清新明麗，一洗送別詩的凝重?！扒嗌健睂Α鞍姿?，山環(huán)水繞，寫出了朋友間的深情厚誼。又選擇“孤蓬”“浮云”這些具有象征性的意象寫出了自己和朋友漂泊的命運。用落日不愿意離開大地來象征自己和朋友的依依惜別之情，同樣是送別，李白的這首詩并不讓人傷感，反而充滿離別的詩意美。

二、鑒賞送別詩的藝術(shù)技巧

詩歌是語言凝練的藝術(shù)，它通過有限的字數(shù)傳達意味深長的情感，勢必會借助一些藝術(shù)技巧。筆者認為比較這三首詩藝術(shù)手法的不同旨在讓學生對送別詩的藝術(shù)技巧有一個更深刻的認識。

《春夜別友人》圍繞時空轉(zhuǎn)換來寫景，通過時間和空間的推移來抒發(fā)離情別意。送別的時間從晚上到第二天黎明，“銀燭吐青煙”，二人面對金樽華筵，悵然無緒，一直到天明（“長河沒曉天”），隨著時間的推移，離人不得不離開了，這里也可見二人情深?？臻g由室內(nèi)的“離堂琴瑟” 到戶外“別路山川”，再到遙不可及的“洛陽道”，空間由眼前之景擴張到不可見的想象之景，這也是古人送別詩常用的虛寫手法，想到自己將要到達的洛陽，會是一番怎樣的情景，自己和朋友又何時相見。在情景關(guān)系上，這首詩運用了以樂景襯哀情的手法。離別在美好的春夜，面對華麗的筵席，二人的離別之情卻揮之不去。正如清代的大學者王夫之在《姜齋詩話》第四條寫道：“以樂景寫哀情，以哀景寫樂情，一倍其哀樂?！?/p>

《送魏萬之京》這首詩主要用了想象的手法，通過別后山程水驛的描寫使時間產(chǎn)生跳躍，造成眼前情景與未來情景乃至過去之景的變換，豐富了送別詩歌的內(nèi)容。作者李頎早上聽到晚輩魏萬唱著離歌準備離開，想象昨天他冒著微霜渡過黃河，這里可以看出作者對晚輩的關(guān)心。作者接著設(shè)身處地為他著想，想象對方孤身一人在路途中看到發(fā)出哀鳴的孤雁，一定倍感孤獨；旅途勞頓，面對云遮霧繞的群山一定更感茫然吧。這里是一位長者真切的提醒和關(guān)懷。一個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年輕人，作者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給他一些現(xiàn)實的提醒，并進一步想到長安，在時間和空間上打破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界限，虛實相生，表現(xiàn)了詩人對朋友真摯的關(guān)切之情。最后一句更是直抒胸臆“莫見長安行樂處，空令歲月易蹉跎”，對朋友的關(guān)心勉勵呼之欲出。

李白的《送友人》也用了樂景襯哀情的手法。開篇寫景，青翠的山巒橫亙在外城的北面，波光粼粼的流水繞城東潺潺流過。描摹出一幅動靜結(jié)合的寥廓秀麗的圖景，反襯了離別的傷感，表現(xiàn)了朋友間的深情。接著用了兩個意象“孤蓬”和“浮云”，用漂泊不定的特點，來比喻在蒼茫大地四海為家的游子，包含對朋友前途的關(guān)心。詩人這里既是寫自然景物也是寫人，同樣那遲遲不愿落下的夕陽也是隱喻詩人和朋友不愿分離，“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兩人分別，離群馬發(fā)出嘶嘶哀鳴聲，也是表現(xiàn)人的依依不舍之情，整首詩做到了情景交融。

送別詩是唐詩中的一個重要題材，對后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古代由于交通通信的不便，山長水闊的阻隔，古人對別離這種情感的體驗尤為深刻。文人常常用詩歌相贈的形式表達自己的情感，于是為我們留下了情深意切感人肺腑的詩篇。而唐代的送別詩又不僅僅表現(xiàn)離別的傷感，也與作者獨特的經(jīng)歷相關(guān)，又與廣闊的社會生活相聯(lián)系，表現(xiàn)了詩人豐富而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學習這些作品能豐富我們的情感世界，獲得美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