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華
這是一條單邊行程65公里,卻需要6天5夜才能完成的生死路。穿越10余條冰河、翻越海拔4400多米的雪山、海拔落差近2000米,隨處可見的是絕望坡、刀峰山、沼澤地……我第一次踏上這條生死巡邏線,終于親歷了各種痛苦和艱辛,也明白了其中蘊涵的驕傲和榮光。
不到察隅,不知邊防之苦;不走巡邏路,不知邊防之險。西藏軍區(qū)邊防某團五連的防區(qū)更是如此:茂盛的原始森林、連綿的雪山、數不清的斷崖、密布的冰河,稍有不慎就會永遠留在這條邊防線上。
因為我是第一次巡邏,有著20多次巡邏經驗的“老邊防”上士李洪浩,一邊幫助我清理個人物資,一邊跟我說:“巡邏路都是無人區(qū),保障全靠自己攜帶,負重跋涉在海拔4500多米的雪山荒原,其艱辛程度超乎想象,所以能減少一點重量就減少一點,像牙膏牙刷用口香糖來替代,盛飯就用罐頭盒?!?/p>
清理完個人物資,李洪浩遞給我一張信紙說,近年來已經有3名戰(zhàn)士留在這條巡邏路上,巡邏前,每名參巡人員都要寫家書、交代后事。我接過信紙,心頭涌上一絲凝重。
凌晨6點,晨曦初露,隨著指揮員一聲令下,我第一次踏上邊防巡邏的征程。
原始森林地勢起伏多變,樹枝縱橫交錯,沒有經驗的人很容易被劃傷。走在我前面的是班長李洪浩,他時不時提醒我躲避沿途的樹枝。盡管如此,但第一次巡邏的我還是帽子被樹枝刮掉五六次,臉上也被刮傷好幾處。
穿過原始森林,21公里的巡邏路,沒有像樣的公路或橋梁,我們只能依靠繩索攀登山路,依靠簡易橋梁過河。
傍晚18時許,我們到達了預定的宿營點?!袄线叿馈眰兪炀毜卮钇鹆藥づ?,看著眼前用幾根樹枝和塑料薄膜搭建的“家”,簡單就餐后,天為被、地為床,官兵很快進入夢鄉(xiāng),呼嚕聲此起彼伏。
清晨,塑料薄膜上鋪滿了一層露珠,潮氣早已將衣褲打濕。我們穿上潮潤的衣服,背起60余斤的背囊踏上了第二天的行程。
高原的天氣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突降暴雨。這場冰雨讓平均寬度不足兩腳之寬的山脊像抹了油一樣?!班亍⑧?、嘭嘭”,戰(zhàn)友們一次次摔倒在冰冷的石頭上,汗水雨水血水相互夾雜,順著背囊飛速往下滴;尖刀班長韋曉飛迅速拉起攀登繩,把大家串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前進。
一路下來,所有人的手與膝蓋全部被磨破,官兵們雙手全是鮮血。但當大家到達山口,一起將“中國”寫在4400多米海拔的山口時,所有人都感到了內心深處奔涌的愛國之情。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我們的隊伍向著原始森林再次出發(fā)。
“今天的巡邏路比較難走,大家注意安全?!边B長說道。出發(fā)半小時后,我終于明白連長口里難走的含義。今天我們要征服長約8公里的沼澤地,一路上腐爛的枯枝落葉厚達半米。盡管小心翼翼,我還是一腳踩空,整個人都陷進了沼澤地,在戰(zhàn)友的救援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出來。短短8公里的路程,我們花了近4個小時的時間。
然而,并不是每一次出征都能化險為夷。在一座危橋面前,指導員張鵬鵬面向危橋整隊后,大聲地喊道:“王恩銀?!比B官兵齊答:“到。”
后來我才知道,這是連隊官兵在緬懷烈士王恩銀。2010年9月,一場暴雨沖走巡邏道上的獨木橋,濁浪切斷了巡邏的必經之路。尖兵班副班長王恩銀負責開路,不慎落入河中,被洶涌的河水卷走,永遠地離開了大家。
“我們可以犧牲,但祖國領土一寸不能丟?!敝笇T張鵬鵬說。聽了這段有些沉重的往事,踏上前輩們走過的路,我感到肩上沉甸甸的責任。
經過數天的艱苦跋涉,巡邏分隊順利抵達點位??吹近c位上鮮紅的“中國”兩個大字,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用顫抖的雙手不停地擦拭著點位的每一個角落,然后用紅色油漆將“中國”兩字重新描紅。隨后,官兵們整齊地站在點位前齊呼:“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p>
隨著4天高強度超負荷的巡邏,官兵們返回的速度比來時緩慢得多,但大家沒有一個人抱怨。不知過了多久,營區(qū)隱約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再遠處可以看到,營區(qū)的國旗正迎風高高飄揚。
“巡邏分隊圓滿完成任務,安全歸建,人裝安全。”隨著指導員的報告,留守連隊的官兵點燃了鞭炮,歡呼著接過了戰(zhàn)友的背包。那一刻,所有人都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