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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柔耳

      2020-01-06 03:37:36南風與燭
      飛言情A 2020年11期
      關鍵詞:電話

      南風與燭

      簡介:周青鶴這些年跟在許知然身后收拾了不知多少爛攤子,自認為盡心盡力,沒想到是養(yǎng)了只“小白眼狼”,最后還要逼著自己放手。

      許知然醒來時,扔在床邊的手機顯示有二十多通未接電話,大多數(shù)是周青鶴打的,其中夾雜著幾個楚游的,她先給楚游回了過去。

      楚游估計是一直等著她打回來,立馬接了,著急地開口:“知知,你在哪兒呢?”

      許知然揉著頭發(fā)坐起來,看了看周邊的環(huán)境,說:“在小茴山公寓,什么事兒?”

      “你還問什么事?昨天周青鶴那么把你帶走,你也不知道給我回個電話!”楚游知道她沒事兒就放松了下來,最后問了一句,“他有沒有把你怎么樣?”

      許知然呆呆地坐在床上,只回憶起昨天和楚游在酒吧喝酒喝到一半就被盛怒的周青鶴抓了回來,她酒量不行卻愛喝,昨天又喝斷片了。她懶懶地說:“我在自己家呢,不說了,我再睡一會兒?!?/p>

      她這一睡再睜眼就是下午兩點,房內(nèi)的窗簾被拉上,陰影里坐了一個人,默不作聲地操作著電腦。許知然嚇得往后縮,仔細再一看,瞧清楚了面孔,是周青鶴。

      “你來干什么?”許知然一邊說著,一邊赤腳從另一側(cè)下了床。她肚子餓得不行,走到廚房才發(fā)現(xiàn)灶上正燉著一鍋湯。

      許知然洗漱后,自己舀了一碗湯,坐在桌前大口喝著。周青鶴走了出來,就在她對面坐下,敲了敲桌面說:“你的電話對我是屏蔽的是不是?”

      許知然吃飽了就沒了起床氣,她咬著勺子朝周青鶴笑,嬌聲嬌氣地說:“你燉的湯真好喝?!彼竞玫嘏e了舉勺子,問周青鶴喝不喝。周青鶴扭開了頭,跟她算起昨天的賬來。

      “上個月答應過我什么?不去酒吧,不碰酒!我昨天如果沒去找你,你打算怎么辦?”

      “我會打電話叫你來?!痹S知然乖順地回答。見周青鶴還黑著張臉,許知然捂著頭裝頭疼,嘟囔著說:“楚游也沒說那酒這么烈啊,還是頭疼,我是不是要住院了?”

      椅子被推開,在地板上滑出刺耳的一聲。

      許知然埋著頭偷偷地笑,她就知道周青鶴不會不管她的??伤攘艘粫?,也沒見其他動靜,疑惑地抬頭,便看見周青鶴已經(jīng)站在玄關處穿外套了。

      她急得站起來問:“你不管我了嗎?”

      “你需要我管嗎?不是一向嫌我管得太多嗎?”周青鶴背對著她說話,利索地開門離開了。

      許知然在座位上半張著嘴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默默地把碗拿到廚房里去洗,洗著洗著卻突然發(fā)了脾氣摔了碗,周青鶴當真不回來了。

      許知然認識周青鶴時才十三四歲,她是周親資助的對象,那時候的周青鶴也才十八歲,在周父給了她一學期的學費后,一直在旁邊盯著她看的周青鶴從兜里掏出了幾顆牛奶糖遞給她,那些糖許知然藏了一個夏天,到后來化了才被同宿舍的同學扔掉。

      周父意外去世后,周青鶴就接管了許知然的資助工作,那時他摸著她的頭說:“你不會是一個人,我會照顧你的。”

      其實那時許知然已經(jīng)上了大學,自己靠打工有了經(jīng)濟來源,周青鶴還是每月都會給她零花錢,直到現(xiàn)在周青鶴也還是習慣性地管束她,許知然從來沒想過,周青鶴不要她了會是一個什么情景。

      許知然在一家游戲公司做原畫師,最近開發(fā)的一款新網(wǎng)游需要她畫幾款人物造型,眼看著離交稿時間越來越近,她卻還處在瓶頸期。她煩躁地把廢稿推到一邊,想給周青鶴撥去一個電話,他們已經(jīng)快一周沒有聯(lián)系了。

      電話響足了一分鐘都沒有人接,許知然舉著手機發(fā)呆,旁邊的同事推了推她,說:“剛才組長從你面前走過去,你這個月又要被扣錢了?!?/p>

      “扣就扣吧?!痹S知然重新拿起筆隨意涂畫,這里的工資還沒周青鶴給她發(fā)的零花錢多。

      許知然也不是不懂事兒的,畫稿趕不出來整組的工作進度都會被拖累,她難得留下來加班。夜色壓進辦公室,她開了盞小燈埋頭苦畫,安靜一天的手機終于響了起來,許知然偏頭看了眼來電顯示,選擇視而不見。

      第二個電話緊接著撥進來,她默數(shù)了十個數(shù)才懶洋洋地接起來,說:“什么事兒?”

      “你給我打電話有什么事兒?”周青鶴一天開了兩場會議,剛從會議室退出來,他拿起車鑰匙往外走,問電話那頭,“有沒有在家里?”

      許知然答道:“沒回去,在加班。”

      周青鶴腳步頓了一下,嘴角微微揚起,許是他把許知然寵得嬌氣了點兒,剛開始工作時遇見一點兒小挫折就要到他面前來哭,現(xiàn)在竟然還會留下來加班了。

      “那我過去接你。”

      許知然輕哼了一聲答道:“不用了,我點了外賣還沒到,吃完再回去?!?/p>

      周青鶴一時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在加班,還是為了吃那頓外賣。他還是開車往許知然的公司去,路上堵了半個多小時,快開到她公司時,許知然先打來了電話問他怎么還沒到。

      公司門口,許知然一只手提著外賣,一只手抱著她的數(shù)位板,默默地看著終于開到她面前的車。她騰不出手拉車門,就這么站著等周青鶴下車來給她開。

      車廂內(nèi)彌漫著韓式拌飯的味道,周青鶴雖然有潔癖,但對許知然在車里吃外賣的行為視若無睹,只調(diào)侃道:“這才幾點,就不加班了?”

      “其實回家畫也是一樣的?!痹S知然吃得嘴角都沾上了醬,她邊吃邊用余光看周青鶴,咳了幾聲問,“你這幾天都很忙嗎?很久沒來接我下班了?!?/p>

      車子熟練地拐過一個彎,這條路的路燈一直沒修好,周青鶴的臉隱在陰影里,夜風從窗縫里鉆進來,他說:“也沒必要每天聯(lián)系,我也不可能一直管著你?!?/p>

      說要管的是他,現(xiàn)在不管了的也是他,男人都是這樣善變的嗎?

      許知然直到下車都沒說話,一言不發(fā)地進了屋,周青鶴坐在車里看她,想到那天他去酒吧接她,親耳聽見許知然對著楚游說喜歡,說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但周青鶴想,這些年他的“多管閑事”也該到頭了。

      周青鶴這幾年有往文化產(chǎn)業(yè)投資的意向,項目部交上來的幾個方案里,他掃了幾眼就看見了許知然的那家公司。他隱約聽到過許知然目前執(zhí)筆的游戲名稱,正是方案里準備改編成動畫的那部,他搓著手指,最終將這份方案挑了出來。

      許知然一沉浸在創(chuàng)作里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就成了部門里最遲一個知道有投資這回事的人。

      環(huán)盛置業(yè)?那不就是周青鶴的公司嗎?

      她當天下了班就給周青鶴去了電話,明顯地帶著笑意說:“謝謝老板養(yǎng)活我們公司,近期我肯定又要漲工資了,請你吃飯吧?”

      “沒空?!敝芮帔Q低頭簽著面前的合同,也不是故意敷衍許知然,他最近確實比較忙。許知然聽了不高興,沒說一句話就把電話掛了,周青鶴無奈地搖了搖頭。

      晚上有個視頻會議,周青鶴忙完手頭的工作看了眼桌上的電子表,已經(jīng)六點半了,想起幾個小時前跟他鬧別扭的某人,他讓秘書把會議調(diào)到明天,然后撥通了許知然的電話。

      第一通電話沒人接,周青鶴知道許知然的脾氣,耐心地繼續(xù)打,幾十秒后電話才被接起來。

      “什么事兒呀?”

      那邊的聲音略微嘈雜,一聽就不是在家里。

      周青鶴皺眉問道:“你在哪里?”

      “要你管嗎?你不是不跟我吃飯嗎,我還不能找別人了?”許知然坐在路邊咬著烤串口齒不清地跟周青鶴吵架。

      楚游坐在她對面,好笑地拍了拍她的頭說:“好好說話?!?/p>

      周青鶴本想問她跟誰一起,猝然聽見了楚游的聲音便噤了聲,他又情不自禁地對許知然管寬了。

      “你繼續(xù)吃吧,早點兒回去。”周青鶴掛了電話,又把拿在手里的外套放了回去。

      楚游看著接完電話就氣鼓鼓的許知然,遞了幾串剛烤好的肉串放到她盤子里,繼續(xù)之前的話題:“工作室前期的投入會大一點兒,但你入了股,到時候年底分紅一拿,肯定能把之前的錢賺回來?!?/p>

      楚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現(xiàn)在打算走證券投資,其實這幾年他做過不少行業(yè),不知道是時運不好還是財運不佳,都在半年內(nèi)就虧了。許知然此時有些猶豫,勸他說:“其實創(chuàng)業(yè)挺難的,你專業(yè)知識不錯,到哪家公司都行,不必自己這么辛苦吧?!?/p>

      楚游說:“知知,我以為你會支持我?!?/p>

      “我……”許知然一口烤肉卡在喉嚨口,雖然她想支持楚游,但她最近也實在沒錢啊。楚游看旁敲側(cè)擊不成,便直言道:“知知,你覺得周青鶴會投資嗎?”

      “不行!不能找他。”許知然緊張地一口拒絕。

      楚游和許知然是一起長大的的,也是許知然玩兒得最好的玩伴,那時她年幼無知,覺得周青鶴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哥,在楚游被欺負時,她拉著楚游到周青鶴面前,問他:“既然你能幫我,那你也能幫幫他嗎?他很可憐的?!?/p>

      周青鶴答應了。

      在這往后的許多年里,他不光收拾著許知然的爛攤子,楚游在學校惹了事兒,投資虧了錢,周青鶴也要幫著解決。

      現(xiàn)在想想,許知然覺得自己挺無恥的,他周青鶴憑什么這么被他們利用?所以她急于脫離這種關系,她想有一天能和周青鶴站在一起,而不是永遠仰頭望他。

      楚游后來沒有再提這件事兒,但是一個深夜,許知然還在夢中就被急促的鈴聲吵醒,電話是醫(yī)院打來的,說楚游跟人打架進了醫(yī)院,要她過去交錢。她翻身就從床上跳下來。

      周青鶴這幾天在外出差,卻留了人注意許知然的動向,于是楚游的事在十幾分鐘后也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不用幫忙,先跟著。”周青鶴囑咐完那邊就把手機拿在手里把玩,他估摸著也就半個小時吧,許知然肯定會打電話向他求助。

      可直到天快亮了,周青鶴的電話也沒響起過,他眨眨眼,掩下復雜的情緒。上午還要去工地,周青鶴戴著墨鏡遮住眼底的青色,但遮不住渾身的低氣壓,項目的負責人跟在他身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沉靜了一早上的手機響起,是周青鶴的人打來的,說是楚游惹上的麻煩找到了醫(yī)院,現(xiàn)在正被保安攔著,問周青鶴要不要他們出面。

      “她來求我了嗎?”周青鶴沉聲問。

      對面靜了一會兒,說:“沒有,許小姐早上去了趟銀行?!?/p>

      周青鶴輕笑了幾聲,聲音更冷,說道:“那就不要多管閑事,都撤了吧?!?/p>

      楚游因為急于籌集資金,跟那群在酒吧認識的人借了錢,結果那些人突然要求提高利息,幾人言語不和便打了起來,楚游被打得住院還要被人堵著還錢。許知然早上替他還了些錢才把人暫時勸回去。

      許知然越看楚游越有氣,在他臉上的傷口處狠狠按了下說:“是什么賺大錢的項目你這么急???現(xiàn)在怎么辦,這么大筆錢,你路邊乞討籌款嗎?這個樣子倒是能討到幾塊錢?!?/p>

      楚游覺得沒面子,轉(zhuǎn)了頭不去看她,說:“我也不想這樣,是他們不講信用。知知,拿不出錢他們還會再來的?!?/p>

      “我會想辦法的?!痹S知然明天還要上班,她想楚游在醫(yī)院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兒,給他買了晚飯后就走了。

      深秋的天晝短夜長,許知然轉(zhuǎn)了幾趟地鐵,走出車站天已經(jīng)黑了,她邊走邊看手機,忽然瞥見路燈照射下,身后有幾個影子。這條街上這個點還有幾個行人,再往下就要經(jīng)過一段漆黑的巷子,許知然心一橫,轉(zhuǎn)過了身,后面是從醫(yī)院開始就跟著她的討債人。

      “錢已經(jīng)給了,你們再跟著我就報警了?!痹S知然的手放在兜里握著手機,她的緊急聯(lián)系人是周青鶴,但眼下她并不想麻煩他。憑著感覺,她已經(jīng)在屏幕上按出了報警電話。

      一個小寸頭走上前,把許知然逼到墻角,嘴里是難聞的劣質(zhì)煙味,湊得極近地跟她說話:“楚游還不出的錢看來是你打算替他還了,拿出來吧,還剩十六萬。”

      “早上已經(jīng)給過你們了,說好了一周后還剩下的?!痹S知然竟然試圖與他們講道理,自然惹得他們一陣笑。小寸頭想伸手擒住她直接搜身,幸虧許知然時刻注意他的動作,在他手剛抬起來時,往他腿彎處踢了一腳,趁機矮身鉆出他的桎梏,往反方向的街頭跑去。

      身后的人緊追不舍,許知然不時回頭看他們之間的距離,心跳加速,猝不及防地就撞上一人。許知然有一瞬間的迷茫,等她緩過來才發(fā)覺被撞的那人一直抓著她的手臂不放。

      她抬頭去看,對上了周青鶴的視線。

      說是讓人撤了不要再管許知然的事兒,但周青鶴畢竟管了她這么多年,操心已經(jīng)成了習慣,下午就丟下助理在那邊進行項目收尾,自己趕了最近的一班飛機回來。而他現(xiàn)在,十分慶幸自己回來了。

      許知然不知道怎么跟周青鶴解釋,才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周青鶴拽到身后,她聽見他清冽的聲音說:“錢,明天來環(huán)盛的辦公樓拿,至于到底要還多少,我順便請我的律師給你們補補課?!?/p>

      那幾人雖不認識周青鶴,但慣會看眼色,看他的氣質(zhì)和穿著也知道不好惹,正準備見好就收,又聽周青鶴慢悠悠地說出下半句:“急著走干什么?錢的事情解決了,剛才的賬還沒算。我向來最講道理,我的人你動了,那我就得討回來?!?/p>

      許知然沒見過周青鶴打架的樣子,她原以為他這樣的人平常都是用錢砸人的。結果就是那邊都結束了,許知然還張著嘴怔在原地。

      周青鶴撿起剛才扔在地上的外套,沒好氣地瞪了許知然一眼,秋后算賬道:“逞什么能?這種事情不告訴我,你是覺得自己能解決嗎?”

      “當然能自己解決?!痹S知然給他看手機屏幕,心虛地說,“報警電話差點兒就撥出去了?!?/p>

      周青鶴“哼”了一聲,抓著她的手腕往外走。許知然被拉著踉蹌了幾步,發(fā)了脾氣在后面喊道:“你弄疼我了!手要斷了,周青鶴,你聽見沒?!”

      周青鶴猛然停住腳步,回過頭說:“現(xiàn)在知道嬌氣了,剛才不是挺厲害嗎?想一對三?手機都拿在手里不知道通知我?許知然,你想脫離我也不必拿自己開玩笑!”

      許知然怔在原地,惶恐于周青鶴竟然察覺出了她的心思,但她覺得周青鶴可能有點兒想岔了。周青鶴一兇,她的氣勢就弱了,小聲說:“不是脫離……我就是想……想……”她一時之間找不出合適的詞,周青鶴卻沒這么多耐心等她,招手攔了輛車,不客氣地把許知然塞進了車里。

      楚游自己在醫(yī)院住了幾天,沒等到許知然,卻等來了周青鶴。

      那天下了小雨,周青鶴在門口抖了抖傘,然后將傘靠在門口,徑直走進了病房。他也不說話,盯著楚游上上下下看了幾圈,看得楚游大氣都不敢出,結結巴巴地問:“有……有什么事兒嗎?知然呢?”

      周青鶴拿出一張名片,夾在指間說:“不要不切實際地想著創(chuàng)業(yè),你不適合。離開這里后去找這個人,跟著他好好干,這里的爛事我給你處理?!?/p>

      楚游面對周青鶴時總有些怯怯的,他蹙著眉想了一會兒,小聲說:“你想趕我走?那……那知知呢?你背著她這樣做……”

      “她也跟你一起走?!敝芮帔Q打斷他說。

      外頭的雨好像又大了些,濺起一層水霧,裹挾著冷意從窗戶縫里鉆進來,周青鶴的耐心也被這絲寒冷耗盡,他站起身離開病房。兜里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來,是許知然打來的,周青鶴卻沒像往常一樣接起,任由它振動到最后自動息屏。

      蔚城這邊多山水,連續(xù)幾日的細雨把山階上的青苔都洗凈了,許知然慢悠悠地從山底走上來。雖然來這邊快兩個月了,可她還是沒習慣這樣的濕漉漉。她背著畫板上到山頂,在亭中才架好架子,楚游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說今天要加班,不能陪她吃飯了。

      許知然沒什么情緒,掛了電話卻開始發(fā)呆。她最近好像一直在被拋下,周青鶴這個王八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她和楚游打包一起扔到了這里,電話不接,還限制她的出行,像是急著要扔掉她這個跟了幾年的包袱。

      “做錯了什么也不跟我說,連個改正的機會都不給?!痹S知然邊調(diào)顏料邊罵周青鶴,到最后帶上了哭腔,她倔強地擦了一把眼淚,暗暗發(fā)誓這輩子都不要見到他了。

      可一周后,她跟著目前畫室的老板去茶樓談合作,推開包間的門就看見坐在正中在給自己沏茶的周青鶴。

      周青鶴比她淡定,甚至連一絲驚訝都沒顯現(xiàn)出來,跟他們一一握手,儼然一副不熟的樣子。

      交談中,許知然知道了周青鶴這次是慕名來買畫的,雖然說她的老板是在業(yè)界小有名氣,但周青鶴并不是個愛畫之人,他家中掛著的基本是許知然平時隨手畫的練筆之作。

      許知然全程頭也不抬地盯著一直在冒白氣的茶壺,直到他們再次站起身告別。她借口要上洗手間讓老板先走,然后從另一邊繞到樓下堵住了周青鶴。

      “你真的不是來接我回去的嗎?”許知然有些氣喘,臉上透了點兒紅,眼里像是染上了這邊的煙雨,怪招人疼的。

      喉頭滾動了幾下,周青鶴說:“不是,恰巧來這邊做生意。”

      許知然瞪著他,胸口幾次起伏后扭頭就走,可還沒走出大門,又怒氣沖沖地回來,說:“你這次不接我走,我就再也不會理你了,給你三天時間?!闭f完又再次跑了出去。

      周青鶴站在原地,克制著自己不要追出去,他已經(jīng)很沒出息地借著工作的由頭來看她過得好不好了。

      回到下榻的酒店,周青鶴卸下疲憊,坐在沙發(fā)上給友人撥去電話,詢問楚游的情況。

      “他這人我觀察了,有傲氣,沒本事,估計不會安分,做不了幾天。”那邊不客氣地做出評價,進而疑惑道,“他到底是誰啊,你這么照顧他?礙著你的面子,他連續(xù)遲到一周我都憋著氣沒發(fā)火呢!”

      “幫我看著點兒他就行。”周青鶴揉揉眉心回道,“其他的該怎么處理你按規(guī)章來?!?/p>

      這些年,周青鶴早已看清了楚游的為人,心高氣傲,借他的錢去搞投資的事兒他可以不計較,但楚游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既然傷害到了許知然,那他就不可能坐視不理。而許知然……他晃晃腦袋,迫使自己不再去想。

      酒店的電視播放著新聞,周青鶴從浴室擦著頭發(fā)出來,聽見從今晚起將有強降雪,而他的航班恰好是明晚。他剛想問問航空公司航班的情況,就收到了航班延誤的消息。

      蔚城的雪向來溫柔,沒想到這次被周青鶴撞上百年難遇的暴風雪,他只能待在酒店里遠程處理公務。無聲的雪花掩了大半座城,整天都是灰蒙蒙的狀態(tài),偶爾抬頭時發(fā)現(xiàn)窗戶都結了霜花。

      正出神間,門鈴響起,周青鶴想,剛點的餐這么快就送上來了嗎?

      開門就看見了落了滿頭雪的許知然,打著哆嗦緊盯著他。

      “你怎么……”

      “我等不了三天?!痹S知然強硬地鉆進房間,開始耍賴道,“怕你跑了,我來監(jiān)督你?!?/p>

      周青鶴抬手把暖氣又開高了點兒,進浴室拿了條干毛巾給她擦頭發(fā),手法不算溫柔,揉得許知然的頭發(fā)一團糟。兩人像是無聲地對峙,還是許知然先敗下陣來,她小心地伸手拽了拽周青鶴的衣擺,賣慘道:“路上風雪太大,出租車在前面路口就過不來了,我自己走過來的,路上都沒有人,但我就是想來找你?!?/p>

      周青鶴被她戳中了心間最柔軟的地方,他艱難地開口:“找我?做什么?”

      許知然說:“就是想問問,是我做錯了什么,還是楚游做錯了,你怎么突然就把我們送到這里了?”許知然這幾個月都在自我反思,想了很多理由,她覺得可能是自己太過嬌氣,周青鶴終于忍無可忍了。也可能是楚游幾次三番地虧錢、借貸把周青鶴惹惱了。今天她本來還打算把楚游也拉過來的呢……

      周青鶴在她面前坐下,借著昏黃的燈光也能看清楚許知然濕漉漉的眼睛,他說:“其實我早就應該放手了,你們自己都能過得很好,這些年我也沒給你們提供什么幫助。然然,我最后能給你的,是一個嶄新的生活和你喜歡的人。”

      厚重的雪最終還是壓垮了高壓線,房間的燈忽然閃了幾下就徹底熄滅了。周青鶴看不清許知然,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突然被人撲了個滿懷。

      許知然抱著周青鶴不撒手,說:“我小的時候,最害怕的就是晚上,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可后來你來了,周青鶴,你知道乍然看見星星的感覺嗎?”

      周青鶴覺得許知然好像是在表白,又不敢確信,那楚游又算怎么回事兒?

      “雖然我總是嫌你管著我煩,可是你別當真啊!我說想要離開你,是想著能通過我自己的努力走到你身邊,我已經(jīng)在努力了,你別真的丟下我?!?/p>

      “然然,依賴和喜歡是有區(qū)別的,你這樣,讓楚游怎么辦?”周青鶴推了推她說,“我也有私心,放你離開是我最艱難的決定,然然,不要撒嬌?!?/p>

      也不要動搖我的決心。

      許知然有些蒙,磕巴道:“楚游?跟、跟他有什么關系?”

      周青鶴的聲音低落下來,不情愿地開口:“你親口說的,那天在酒吧我聽到你說……”

      “我喜歡的是你,一直是你,跟楚游有什么關系?你個笨蛋,聽話聽一半!”或許黑暗給了她勇氣,許知然一鼓作氣把這些年深藏的愛慕喊了出來,而后便感覺周青鶴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向穩(wěn)如泰山的周青鶴被他的小姑娘一句話就給怔住了,緩過來之后用力抱住了她。萬籟俱寂間,緩緩落下的雪花仿佛添了幾分柔情。

      這回,許知然有了更充足的理由要周青鶴帶她回去,反正航班還在延誤中,許知然就先回工作地點處理一些收尾工作。

      周青鶴本打算中午的時候找許知然去吃飯,走到半路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他那個朋友打過來的,說楚游出了事兒。

      “早就察覺到了有內(nèi)鬼,他膽子也是大,直接上我辦公室偷文件,當我那三個攝像頭是擺設嗎?反正我先跟你說一聲,人現(xiàn)在是跑了,抓到后怎么處理我聽你的。”

      周青鶴收了電話,皺眉沉思,楚游沒這么大的膽子做這種事情,八成是受了有心之人的蠱惑,這樣一跑更是說不清。正思索間,忽地被人捂住了嘴往巷子里拖,周青鶴本可以掙脫,卻在看見那人手腕上的紅繩時停下了動作。

      那是楚游二十四歲時,許知然親手給他編的本命紅繩。

      楚游一身狼狽,看見周青鶴第一句就是“救我”,像以往每次做錯事上門來求他時那樣。

      他說:“我是被利用的,哥!我應該聽你的話老老實實做事的,這是最后一次,你不幫我,我就完了?!?/p>

      周青鶴卻搖了搖頭,說:“是你又動了歪心思,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p>

      楚游急促地喘著氣,忽然發(fā)狠道:“周青鶴,那我們就一起下地獄!”

      周青鶴沒想到楚游會把他打暈帶到這處廢棄樓房中來,手機被收走,手還被反綁在身后。楚游焦灼地在他面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整個人都是慌的,逃不出去也不想去自首,轉(zhuǎn)身看見周青鶴已經(jīng)醒了,扭曲著表情說:“你……你別想著報警,手機已經(jīng)被我扔了?!?/p>

      周青鶴緩聲道:“你先把手機借我,我跟知然約好了吃飯,待會兒她要等著急了?!?/p>

      楚游像是被一語點醒,喃喃道:“對對,還有知知,她肯定會幫我的?!彼炖锓磸湍钪?,拿著手機就要打出去,被周青鶴厲聲打斷:“我說過,你的那些爛事都不要扯上她!”

      剛談話間,他已經(jīng)掙脫開了本就沒系緊的繩索,此時站起來步步逼近,握住楚游的手腕說:“知然曾經(jīng)跟我說過,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最會照顧人,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被利益蒙了眼,但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我可以幫你。”

      楚游眼里出現(xiàn)了掙扎,一迭聲地問周青鶴是不是在騙他。周青鶴一邊冷靜地給他分析,一邊不動聲色地帶著他往外走。這里是一處廢棄的危樓,剛才他就看見不斷有石灰掉落,恐怕?lián)尾涣硕嗑谩?/p>

      他們剛走下樓梯沒幾步,就聽見身后有石塊掉落的聲音,周青鶴暗嘆一聲“倒霉”,拉著楚游加快腳步,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在看見整面墻體向他們倒來時,周青鶴猛地先將楚游推遠了。

      許知然接到消息匆匆趕到醫(yī)院,身上的雪還沒化,她已經(jīng)沖進了病房,周青鶴和楚游同時抬頭看她。

      楚游只是身上有些擦傷,他先瞥了眼周青鶴,收到警告后主動向許知然解釋道:“我們就是路過,沒想到樓剛好塌了?!?/p>

      許知然看著周青鶴被吊起來的腿,眼圈紅紅的,沒在意楚游拙劣的借口,質(zhì)問周青鶴:“不是說找我吃飯嗎?你是打算請我在醫(yī)院的食堂吃嗎?”

      周青鶴環(huán)抱住許知然,在背后揮手讓楚游先出去,然后開始認真地哄人:“我也沒想到我們倆這么倒霉,想帶著楚游來找你,結果被砸了個正著,就是骨折,沒什么大事兒。”

      許知然后怕道:“我以為我們才把話說開你就又要丟下我了,周青鶴,你不能再這樣嚇我了。”她趴在他的胸口蹭著腦袋,悶悶地說,“我上大學時選修了愛情心理課,老師說喜歡一個人最好的狀態(tài)就是站在同一高度并肩而行,可我現(xiàn)在想想,賴在你身邊做個‘小廢物也挺好的,所以你要平平安安的,我們長長久久地糾纏一輩子。”

      “好。”周青鶴溫柔地應下,他眸底的深沉愛意,同那年夏天的天光一起,將夜色揉碎,化作漫天星光。

      兩人在一起膩歪了一陣兒,許知然才想起來問楚游,周青鶴不答,讓她先去樓下便利店買點兒吃的上來。許知然走后,楚游才低著頭走進來,站在周青鶴的床前不說話。

      周青鶴放下手機,看了眼楚游,才說:“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我希望你能指證主謀,之后怎么處理交給法院,我不插手。另外,這件事兒過去之后,我決定送你出國繼續(xù)讀書。”

      楚游猛地抬頭,不解地看著他說:“我……為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回來。”周青鶴直視他的眼睛說,“在許知然心里,我希望你始終是那個沒有改變的楚游,有些事情,不必跟她說?!?/p>

      楚游沉吟許久,最終艱難地點了頭。他自小困苦,才會執(zhí)念于錢財,執(zhí)念于出人頭地,可到頭來,失去的遠多于得到的。

      因為周青鶴的腿傷,他們又在蔚城待了近半個月才坐上回程的飛機,許知然下飛機后站在出口等周家的車,回頭看了看大廳,說:“你不知道,我走的那次有多傷心?!?/p>

      周青鶴拄著拐杖站在一旁歉意地笑,許知然又把臉蹭上來說:“現(xiàn)在也有點兒傷心,因為楚游沒跟我們一起回來。”前幾天,她去機場送楚游,楚游鄭重地跟她道別,一道痕跡劃過天空,割開的是他們的未來。

      周青鶴捏緊了她的手,外頭是這段時間以來難得的晴天。這世間的灰暗他會替許知然擋住,她的眼睛只要看晴空萬里就行。

      “走了,破例一次,帶你去吃蜜桃涼粉。”

      許知然干脆地應了聲“好”,笑著跟上。她垂眼看到了兩人相握的手,真好,這么多年,這雙手依舊被人珍重地牽著,牽著一起走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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