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好“黃河故事”

連邊（以下簡稱“連”）：您是在怎樣的契機下開始創(chuàng)作《一條大河》這部作品的呢？

于大武（以下簡稱“于”）： 三年前當確定要創(chuàng)作繪本《一條大河》的時候，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創(chuàng)作沖動。對于一個七十歲的繪本畫家來說，早已過了風吹水面而起微瀾的年齡，但這次更像是從心底發(fā)起的激情涌動。

小的時候吟詠唐詩讓我記住李白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王之渙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也是中華文明的發(fā)祥地。隨著閱歷的增長，我有機會在幾十年的時間里去過很多次黃河流經(jīng)的地方。我曾經(jīng)在鄭州的朝陽中迎著早霞，乘著隆隆的中國鐵路機車在中原閃爍點點金光的寬闊的黃河水面上駛過；我曾在蘭州市白塔山下看滔滔黃河水從城市中穿城而過，用手觸摸它渾厚的身軀；我也曾在青藏高原的黃河岸邊，喝著牧民的奶茶，看著清清的河水；我也曾在黃河入?？诳茨撬煲簧?，擁抱大海的壯闊場景。我在甘肅省博物館看過原始社會的彩陶，也看過中原大地黃河兩岸出土的青銅器、殷墟甲骨文，陜西歷史博物館的秦、漢、唐的歷代文物。

黃河流域的文明濃縮進我的視野，也充實了我的文化基因。它的博大厚重和強大生命張力感染著我，而面對當今社會的巨大變化，它的歷史寬度和厚度都為我用繪本這一形式的展現(xiàn)提供了巨大的創(chuàng)作動力。我要為孩子們打開一扇窗口，讓他們走進更廣闊的世界，了解過去，展望未來。

連：您在故事中用第一人稱來講述黃河奔流入海的過程，語言生動有趣，富有詩意。對相關場景的選取您有哪些考慮呢？

于：從繪本角度來講，畫面要有節(jié)奏感，就像一部戲要有序幕、有展開、有高潮，最后結束?？紤]到親子閱讀中孩子的年齡段，故事篇幅不能太長，經(jīng)過綜合考慮，確定全篇為20余幅。黃河流經(jīng)九個省市自治區(qū)，有些就比較概括，一兩幅概括一個地區(qū)的人文、歷史、自然景觀，比如第一幅基本上把青海省介紹了。重點放在黃河流經(jīng)黃土高原還有河南省這一段，用了近一半的篇幅來表現(xiàn)。著力突出黃土高原的地域特點，這是黃河之所以成為黃河的重要流域，也是黃河文明體現(xiàn)比較集中的地區(qū)。最后入海，是個開放式的結尾。

連：這套作品在藝術語言和色彩上具有壁畫的特色。您在創(chuàng)作時對于作品的整體風格是如何考慮的？

于： 在創(chuàng)作繪本《一條大河》中，我采用了點面結合、寫意和寫實相配合，古典與現(xiàn)代手法相融的壁畫形式展開，藝術上追求一種大氣磅礴、以大帶小的表現(xiàn)手法，既有恢宏的場景，又有表現(xiàn)人文歷史的具象刻畫，使讀者有俯瞰大地的視角，在廣闊的場景上盡力展現(xiàn)更多的人文歷史和現(xiàn)代社會風貌。畫面對景物進行了概括和集中，不是按照片描繪的客觀景象，而是加入了我自己的理解，將我對黃河的情感表達出來。在畫面的色調處理上，注意豐富性，選擇黃河在拂曉、夜晚等不同時段的場景加以表現(xiàn)。

連：您既是創(chuàng)作者，也是編輯，可以談談您對兒童繪本的看法嗎？這對您創(chuàng)作《一條大河》又有哪些影響？

于：兒童繪本通常從孩子視角、成長階段出發(fā)，編了很多很好的故事。大部分是小情趣，從孩子身邊的生活入手，比較貼近孩子。但也需要讓孩子們從小接觸一些大情懷的東西，從而在閱讀類型上更為豐富。其他國家如日本也出過類似題材的繪本，比如一條小河從源頭到入海，講的基本是自然地理知識。而黃河太厚重了，歷史人文的東西太多，這樣的題材要用大場面來表現(xiàn)。黃河的故事就是在這一思路下創(chuàng)作的。

關于好的繪本，我在人民美術出版社當編輯時的老主任丁午在聊到兒童讀物創(chuàng)作時說，好的創(chuàng)作一定是“厚積薄發(fā)，深入淺出”。將有深度的內容，用通俗的繪畫語言和文字表述出來，才能打動人。

連：后續(xù)您有哪些創(chuàng)作計劃？對讀者們有哪些寄語？

于：還沒定，新的創(chuàng)作還在醞釀中。創(chuàng)作要有一個積累過程。我畫黃河的這個念頭幾乎貫穿整個職業(yè)生涯。因為做編輯時經(jīng)常出差約稿，我多次到黃河不同地域，幾十年來形成若干個點，最后才匯集成我對黃河的整體認識。感謝我的合作者資深繪本編輯中西文紀子女士和本書責任編輯唐威麗以及社里有關人員，為本書的創(chuàng)作鼎力相助。還有我的夫人鄭婉瑗對我不辭辛苦的周到關照，使我順利完成了這次繁重而有激情的創(chuàng)作。

《一條大河》是一本適合親子閱讀的繪本。在細節(jié)處理上，書中不僅有直觀的故事，更層層遞進，將相關歷史文化知識融合進去，家長可以陪著孩子反復閱讀，不斷地去深化，充分享受閱讀的樂趣。

1 我出生在被稱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那里有雪山、湖泊、小溪。

我喜歡奔跑，喜歡外面的世界。

我最大的愿望，是去看看大海，和大海擁抱。

* 青藏高原腹地，青海省的南邊約一半地區(qū)被稱為“三江源”，三條大江——長江、黃河和瀾滄江都發(fā)源于此。其中，黃河的源頭在昆侖山支脈巴顏喀拉山的北麓，這里的扎陵湖和鄂陵湖，并稱為“黃河源頭姊妹湖”。

2 這是一段長長的征途，我一邊走一邊探索。

還沒出青海，我就被神秘的阿尼瑪卿山擋住了去路。 這可難不倒我。

我跑到四川北邊繞一個大彎兒，又回到青海。

* 黃河流出鄂陵湖后不斷跟眾多支流合流，彎彎曲曲地往東南流去。一進入四川就被岷山山脈擋住，轉U字形彎，往西北方向流，掠過甘肅的南端瑪曲縣，又回到青海。這就是黃河第一彎。

3 我沿著積石山脈北上，流過絲路商旅的心靈驛站——千年石窟炳靈寺。

當拂曉的光映照著我時，我來到了甘肅的蘭州。

白塔山和五泉山敞開懷抱，讓我浩浩蕩蕩地穿城而過。

那個大水車是為我準備的嗎？

我頑皮地撥弄著水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 蘭州是黃河穿城而過的唯一的省會城市。這里曾經(jīng)有過許多水車。據(jù)說明朝后期一位官員巡游南方，看到南方的木制水車，反復摸索，成功制造出“蘭州水車”，當?shù)剞r(nóng)民用來灌溉田地。

4 路過寧夏回族自治區(qū)的“沙坡頭”，我躲開風，小心地走著。

人類可真聰明！他們種草固沙，避免沙子混進我的身體，拖住我的腳步。

我的心情一下變得很輕松，慢慢悠悠地來到了賀蘭山下，神秘的西夏王陵，訴說著歷史的變遷。

一片片翠綠的農(nóng)田，染綠了我的眼睛。聽說這里自古就引水修渠，農(nóng)業(yè)很發(fā)達，難怪是一幅塞北江南的風景呢！好美?。?/p>

* 距今約1000年前，黨項人在這里建立了西夏王朝，繁榮了近200年。聳立在黃河平原的西夏王陵和平原西邊山坡上的一百零八座喇嘛佛塔將西夏的文化保留到今天。

5 出了寧夏，我在內蒙古自治區(qū)拐了個“幾”字彎，環(huán)抱著鄂爾多斯草原。

看著茫茫的草原和成群的牛羊，我想起了小時候的家。

聽，那邊還有悠揚的歌聲，他們在歌頌自己的祖先成吉思汗呢！

* 黃河沿著賀蘭山山脈往東北進入內蒙古自治區(qū)，繼續(xù)向北走，被東西方向聳立的陰山山脈擋住去路；又往東拐，沿著山脈走400多千米，又被南北方向的呂梁山山脈擋住去路；黃河往南一拐，開始南下。這兩次大拐彎，使黃河中上游呈現(xiàn)“幾”字彎，這段河流及其周圍被稱為河套地區(qū)，其中，西、北、東三面被黃河環(huán)繞的地區(qū)就是鄂爾多斯草原?！岸鯛柖嗨埂痹诿晒耪Z里是“宮廷”的意思，是成吉思汗生前宮廷的所在地。

6 我陶醉在歌聲中，不知不覺來到了晉陜大峽谷的北端。

我聞到了金戈鐵馬的氣息，那是古時戰(zhàn)場留下來的。

我凝視著眼前的長城古堡，輕輕地將它攬在懷里。

我想放慢腳步，聽它講過去的故事，溫柔地撫慰它的創(chuàng)傷。

我的膚色越來越黃了，原來我穿過的這片土地叫黃土高原。

它將中華文化的魂魄注入我的肌體，給我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黃河。

* 黃土高原是中華民族古代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占全國面積的6%，是地球上面積最大的黃土區(qū)，堆積的黃土厚度為50米至200米，這就是黃河水含有黃土的來源。黃河將這里的黃土帶到下游，頻繁發(fā)生洪災，但同時含在黃土里的礦物質使華北平原的土壤肥沃了起來。

7 我一邊走，一邊聽黃土、山川給我講延安的故事。這里曾是華夏祖先生長的地方，也是現(xiàn)代中國的革命圣地，它改變了中華民族的命運。

我仿佛與中華民族的精神和血脈交融起來，渾身氣血賁張，激情昂揚，忍不住發(fā)出狂野的吼叫向前狂奔。

我不想停下腳步，卷著巨浪任身體與壺口的河谷相撞。

我騰身一躍，猶如一條金龍，發(fā)出驚天動地的聲聲長嘯！

夕陽西下，我漸漸恢復了平靜。我知道自己已不是孩子，而是一位磅礴的巨人了。

* 磧口古鎮(zhèn)作為東西來往必經(jīng)的港口鎮(zhèn)一直很繁榮。從磧口往南約200千米處，黃河的寬度從300米一下變窄到二三十米，兩岸巖石又峭立，仿佛滿滿一壺水從壺口噴出似的，所以叫作壺口瀑布。因為這一段水路突變、河床不平，古時貨船很難通過。沿黃河水運的商人們行船至此，要么上岸卸貨改陸路，要么將貨物和船只搬到過壺口瀑布以下的碼頭，再繼續(xù)前行。

8 聽，孩子們在頌唱王之渙的《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我繼續(xù)往前走，古都西安躍進了我的視野。中國古代有十三個朝代都定都于此，中華民族在此留下了輝煌的歷史。 還有著名的五岳之一——華山，以險峻聞名天下。自古華山一條路，你找到它了嗎？

* 西安是歷史上影響最大的古都之一，曾叫長安，前后十多個朝代的帝王在此建都，是絲綢之路起點，被稱作“西有羅馬，東有長安”。西安古跡眾多，其中秦始皇兵馬俑、明城墻、慈恩寺、大雁塔等極為著名。

9 我一路向東，前方的路越來越平坦。來到中原大地，古都洛陽就在我的南岸。

瞧，兩岸山上布滿了成百上千的石窟佛洞，那里曾留下多少人的心愿和祝福??！

帶著那么多泥沙奔跑，我感覺累了，煩了。

我總是時不時發(fā)脾氣，曾給人們帶去了無數(shù)可怕的洪澇災害。

人們建造了小浪底水利樞紐工程，幫我防洪和調沙。

我的脾氣越來越溫和，還能幫助人們發(fā)電，為人們提供電能。

* 龍門石窟位于洛陽南郊伊河（黃河支流洛河的支流）東西岸的山崖上，南北長達1千米，現(xiàn)存2000多個窟龕、10萬多尊佛像。于距今1500多年的北魏時期開始開鑿。河西岸奉先寺是龍門石窟中規(guī)模最大、最有代表性的露天佛龕，長度、寬度都有30多米。中間主佛盧舍那大佛，有17米多高，是歷史上唯一正統(tǒng)女皇帝武則天出資，命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塑造的。

10 我加速往東北方向奔流，進入山東。離大海越來越近了。

瞧，那就是舉世聞名的泰山，大汶口文化和龍山文化就在這里誕生。

這里也是中國古代大思想家孔子的故鄉(xiāng)。

快了，快了，我已聞到了大海的氣息。

* 黃河經(jīng)泰安市東明縣流入山東省內，經(jīng)過省會濟南，從東營市流入渤海?！拔逶乐住钡奶┥?，自古被視為“直通帝座”的天堂，從秦始皇到清朝有13位帝王親登泰山封禪或祭祀。曲阜的孔廟經(jīng)過歷代帝王不斷增修擴建，尤其明、清兩代照故宮博物院的樣式大幅度擴建，與故宮博物院、承德避暑山莊并稱為“中國三大古建筑群”。

11 從青藏高原輾轉蜿蜒5464千米，經(jīng)過了9個省區(qū)，穿過無數(shù)高山、平原、丘陵，我終于來到東營的入海口。

我好激動，但要放慢腳步，因為我要將這一路的故事，將這中華大地上的輝煌文明慢慢講給大海聽。

大海——我來了！

* 在山東東營市的黃河口鎮(zhèn)，黃河終于要結束長途跋涉，流入渤海了。入海口不斷積淀黃河帶來的泥沙，形成陸地，黃河三角洲逐漸擴大。入?？谟幸粔K濕地，也是鳥類的天堂。土黃色的河水流入藍色大海的交匯處形成一條界線，被稱為“百魚之鄉(xiāng)”“黃金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