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孔內(nèi)外的世界

閆兵

謝晉，以導(dǎo)演身份名世，是電影藝術(shù)界殿堂級的人物，拍攝有《芙蓉鎮(zhèn)》《牧馬山》《高山下的花環(huán)》等經(jīng)典作品，影響了幾代人。可是，概覽謝晉的一生，人們常常用“輝煌而苦難，榮耀而哀傷”評價。輝煌榮耀的背后，回到家庭，有常人無法想象的辛酸苦難。他和妻子徐大雯共有四個子女，三個皆是低能兒。排行老三的孩子，也就是余秋雨散文《門孔》中說的“阿三”因病患去世較早。最為正常的大兒子，后來繼承衣缽成為導(dǎo)演的謝衍，不幸罹患肺癌2008年逝世，才五十九歲。同年，在故鄉(xiāng)上虞參加紀(jì)念活動的謝晉意外離世，留下他最小的孩子也是最牽掛的“阿四”。2016年，謝晉妻子徐大雯女士去世。嚴(yán)重智障又少多疾病的“阿四”，如何理解哥哥、父親、母親的離開，誰又能給他解釋“死亡”是什么呢？

由于阿四生活不能自理，謝晉生前為了這個兒子操碎了心，洗尿布、理發(fā)、刮胡子，家里到處擺放著小玩偶：奧運(yùn)全套小福娃、套娃、瓷娃娃、木頭人、卡通豬、布老虎等玩具。謝晉說：“我愛自己的兒子，不管這個兒子智力如何?！?002年8月，謝晉成為全國特奧會愛心大使，接受媒體采訪時談到自己的兒子，“弱智并不是傻子，他們也有感情，我現(xiàn)在每次回家，老四都會給我放好拖鞋，并幫我解鞋帶，他知道我愛他。他不說，但他用行動表示他也愛我?！痹诰W(wǎng)絡(luò)視頻中，我們能看到參加追悼會的阿四，低頭沉默不語，他對眼前的景況似乎明白，也似乎茫然。

余秋雨的這篇《門孔》細(xì)致又克制地敘述了謝晉和他孩子們的故事?！鞍⑷笨偸菒勖繒r每刻毫不松懈地扒在門孔那兒等待父親。阿三還在的時候，謝晉說：“你看他的眉毛，稀稀落落的，是整天扒在門孔上磨的。只要我出門，他就離不開門了，分分秒秒等我回來?！边@小小的門孔裝置，是因智障困在家里的孩子瞭望世界等待父親歸來這個幸福時刻的途徑，是他的生活方式。余秋雨把這個門上常見的封閉式的一個瞭望裝置——門孔，引入更大的語義空間之中，就謝晉導(dǎo)演的電影藝術(shù)對于世界而言，不也是像阿三瞭望的門孔一樣，謝晉導(dǎo)演的門孔，也成了全國觀眾的門孔。不管什么時節(jié)，一個玻璃亮眼，大家從那里看到了很多風(fēng)景，很多人性。他的優(yōu)點(diǎn)也與阿三一樣，那就是無休無止地堅持。不只謝晉和阿三，也不只電影藝術(shù)，許多人，許多藝術(shù)作品，都似乎是對未知存在的瞭望和探究，期待收獲幸福的時刻?？ǚ蚩ㄔf過：“生命就像我們上空無際的蒼天，一樣的偉大，一樣無窮的深邃。我們只能通過‘個人的存在這細(xì)狹的鎖眼諦視它，而從這鎖眼中我們感覺到的要比看到的更多。”謝晉，在他那個時代，苦心追求，慘淡經(jīng)營，通過生命的鎖眼或者門孔探索瞭望，“親手把錯亂的精神漩渦，筑成了人道主義的圣殿?！?/p>

余秋雨這篇《門孔》，記敘了導(dǎo)演謝晉和孩子們的故事，尤其是阿三、阿四這兩個孩子，讓人感動。用簡淡的文筆書寫這些感動，書寫這些人與事，雖然這些人并非攪動風(fēng)云的大人物，這些事不是歷史事件，只是些平常人物、瑣碎光景，卻飽含生命的深情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