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洪澇適應性的城市彈性景觀研究

宋菊芳 李星儀 劉學軍*

洪澇是全球范圍內發(fā)生最為常見的自然災害之一。據(jù)統(tǒng)計，1975年至2000年，全球共有17萬人因洪澇災害失去生命，僅在2012年，洪澇就造成全球3 240萬人流離失所[1]。隨著全球氣候變化的加劇和城市化進程的加快，洪澇災害在城市已呈現(xiàn)出頻率頻繁化、范圍擴大化以及代價高昂化的趨勢。

面對日益嚴重的洪澇災害，傳統(tǒng)的防洪方法存在著成本高昂、阻礙通行、浪費資源等諸多弊端，防洪抗?jié)硢渭兊匾揽糠篮榈虊魏拖滤艿赖裙こ檀胧┮呀?jīng)遠遠不夠[2]，需要更加生態(tài)且科學的方式，從多樣的角度來處理。景觀作為人居環(huán)境學科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城市公共空間中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如何將景觀與城市雨洪管理結合起來，成為許多景觀學者們研究的問題。彈性景觀思想的提出，讓以景觀途徑解決洪澇問題有了一個新的研究方向。

1 概念解析

1.1 城市洪澇

美國聯(lián)邦應急管理局（Federal Emergency Management Agency，F(xiàn)EMA）對“城市洪澇”的定義為：“發(fā)生在建成環(huán)境（尤其是人口稠密地區(qū)）中，由于不透水表面增加和持續(xù)性降水造成排水系統(tǒng)超負荷，進而導致的財產(chǎn)被淹的現(xiàn)象?！盵3]美國工程院院士吉拉德·蓋洛威（Gerald E·Galloway）博士在他的演講《美國城市洪澇治理的挑戰(zhàn)與得失》中亦引用了這個概念。

1.2 洪澇適應性

適應性原本是生物學上的概念，指的是生物對外界環(huán)境壓力表現(xiàn)出的相適應的現(xiàn)象。而洪澇適應性指的是一個空間在洪澇的影響下所表現(xiàn)出的抵御與適應能力。值得注意的是，當人們對需要具有洪澇適應性的景觀空間進行界定時，不能狹義地將所研究的對象局限于與水體有著直接接觸的景觀，還應包括能夠與洪澇問題相互影響，或與洪澇水體有著間接聯(lián)系的景觀。

1.3 彈性景觀

2010年，哈佛大學前景觀設計系主任尼爾.G.科克伍德（Nial.G.Kirkwood）在其論文《彈性景觀——未來風景園林實踐的走向》中首次提出了彈性景觀這一理念。他認為彈性景觀能“通過結合景觀的彈性和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強大生命力及反彈能力，通過結合能夠忍受入侵的、不令人注意的、但有意義的產(chǎn)生變化的能力，這些地方、場所甚至是更大領域可以繼續(xù)反映正宗的人類價值觀和可見的人工與自然的和諧。”[4]彈性景觀是一種當所在場景發(fā)生變化時，能夠主動地適應環(huán)境，抵御外界干擾，并保持原有功能，具有自我調節(jié)能力的景觀。

2016年，美國景觀設計師協(xié)會（ASLA）推出了全新在線指南，提出通過彈性景觀的規(guī)劃與設計更好地減少自然災害。根據(jù)指南，彈性景觀的目的在于改造環(huán)境，使城市能夠更迅速地從干旱、極端高溫、火災、洪澇或滑坡等極端自然災害中恢復。

1.4 基于洪澇適應性的彈性景觀

基于洪澇適應性的彈性景觀是在彈性景觀的基礎上，對洪澇災害具有較強針對能力的景觀。相較于傳統(tǒng)景觀，具有洪澇適應性的彈性景觀在滿足傳統(tǒng)景觀功能的基礎上，洪澇災害發(fā)生時，具有對洪澇的適應能力，并在洪澇災害過后能夠迅速從洪澇所造成的影響中恢復。

2 針對洪澇的彈性景觀適應模式

基于洪澇適應性的彈性景觀在面臨洪澇災害時，能夠對其進行抵御、積蓄、消解甚至對其進行吸收，從而幫助城市應對洪澇干擾。面對洪澇，最好的抵御就是適應，就如同大自然的自我適應一樣[5]。根據(jù)彈性景觀對洪澇的應對方式，總結國內外相關案例的規(guī)劃經(jīng)驗，本文概括出三種適應模式，即退讓模式、順應模式、疏導模式。

2.1 退讓模式

退讓模式，指在面臨洪澇災害時，通過讓出部分空間容納洪澇水體，使景觀中其他設施和功能可以避免洪澇沖擊的方式。退讓模式下的彈性景觀，會使景觀中的灰色工程設施有所減少，取而代之的是能夠有更多的自然空間來容納洪澇水體。這種模式適用于城市中的沿江、河、湖的岸線工程。

構建退讓型彈性景觀，是在傳統(tǒng)硬化防洪工程的基礎上，恢復水陸交替的過渡帶，根據(jù)不同的洪澇強度，通過逐級退讓的方式，在景觀中構建出不同等級的退讓區(qū)域，使景觀在面對不同強度洪澇災害時，能夠具有不同程度的退讓空間，從而保證景觀空間與功能的合理利用。

1. 漢口江灘公園橫斷面圖

2. Veetee 漂浮式構筑物

3. 都江堰水利工程示意圖

武漢市漢口江灘防洪及環(huán)境綜合整治便采用了退讓模式。該工程以國家防總審定的防洪標高為指導線，在護坡固基、加固堤防的前提下疏浚吹填，削坡開級，分別建有20 m高程的一級觀江親水沙灘，25 m、28.8 m高程的二級觀江平臺和32 m高程的三級觀光走廊。削坡開級允許洪澇對部分場地進行淹沒，通過逐級退讓的形式來適應不同強度的洪澇災害，既保障了堤防的安全，同時給市民提供了親水的平臺，建設了優(yōu)美的立體岸線[6]（圖1）。

2.2 順應模式

順應模式要求在彈性景觀中，將洪澇視為城市動態(tài)系統(tǒng)的一部分。面對洪澇，景觀需要具有一種能夠順應洪澇，并與洪澇協(xié)調共生的能力。在順應模式下，彈性景觀并非被動地接受洪澇的危害與沖擊，而是將洪澇包容進空間環(huán)境，從而構建與洪澇結合更加緊密的景觀。這種順應模式下的彈性景觀適合建設在城市中心區(qū)、居住區(qū)和校園環(huán)境等，規(guī)模較小，常以下凹式綠地或雨水花園的形式出現(xiàn)。彈性景觀對洪澇的順應模式，主要有幾種方式：

（1）將部分景觀劃作可淹沒區(qū)域，允許洪澇期間的雨水在這里積蓄。將洪澇看作是景觀的一部分，主動去適應期間的洪澇運動。

（2）通過工程手段，使景觀中的設施能夠適應洪澇。例如，愛沙尼亞的建筑師們設計了一個名為Veetee（Water Way）的漂浮式構筑物。通過可浮動的懸挑結構，架于水面之上的建筑能隨著水位而上下漂浮，以此來適應當?shù)丶竟?jié)洪水災害（圖2）。

2.3 疏導模式

疏導模式追求因勢利導，意圖通過人工或者自然渠道將沖擊過后的洪澇水體疏導至其他區(qū)域，以降低洪澇災害對城市排水設施的壓力，達到減小洪澇災害的目的。這種模式強調的是對洪澇的疏通與疏導。構建疏導模式下的彈性景觀，重要的是找到或者構建一個能夠承受洪澇水體的空間（自然或人工水體、市政排水系統(tǒng)等），并建設疏導渠將洪澇水體引入這個能夠承受的空間中。

都江堰作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是全世界歷史最久且仍在使用的無壩引水水利工程。魚嘴分水堤便是都江堰工程中具有疏導功能的分水建筑物，它將岷江分流成內外二江，主流外江用于泄洪，內江則引入灌溉區(qū)。魚嘴分水堤以“分四六，平潦旱”的模式對水量進行疏導調控。平時，六成水量進入內江；洪澇時期，魚嘴分水堤則會將六成水量排到外江，從而保證周邊地區(qū)不受洪澇的干擾[7]（圖3）。

3 基于洪澇適應性的城市彈性景觀策略

彈性景觀希望通過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生命力與彈性，來追求人工與自然的和諧。在規(guī)劃過程中，彈性景觀應以功能為基礎、空間為目的、生態(tài)為導向，對其進行策略研究。

3.1 功能的彈性轉變

彈性在功能使用上主要表現(xiàn)為對明確功能的弱化和對固有功能的擴展。它不再賦予每一個空間特定的使用功能，而是讓不同的功能在同一場地上復合交疊，以實現(xiàn)功能上的彈性轉變和空間上的靈活使用，以增強空間的吸引力[8]。在洪澇的不同階段，彈性景觀空間有著如下功能：在洪澇災害未發(fā)生時期，景觀空間需要承載更多的公共空間的功能；產(chǎn)生時期，景觀空間需要具有針對雨水的下滲與利用功能；沖擊時期，景觀空間需要具有降低洪澇流速，抵御洪澇災害沖擊的功能；形成澤澇時期，景觀空間需要具有對澤澇的適應與疏導功能。只有實現(xiàn)了景觀空間在洪澇災害不同階段的功能復合，才能避免陷入空間資源閑置的窘境，使空間的利用效率達到最大化。

荷蘭鹿特丹雨水廣場便是一個極好的案例（圖4）。在這里，設計師將順應洪澇、能夠與洪澇協(xié)調共生的理念融入整個場地設計中。一般情況下廣場作為市民的活動場所，滿足市民的各項休憩需求；當雨水產(chǎn)生時，場地內的雨洪管理系統(tǒng)便能夠吸收、滲透、凈化雨水，通過裝有過濾器的排水溝將雨水引入廣場中心，使其作為景觀的一部分，形成一個“水廣場”，居民可以在其中進行親水活動；在遭遇特大暴雨產(chǎn)生洪澇時，場地將會慢慢被淹沒，可作為緩解洪澇壓力的場所。

3.2 空間的彈性疊加

在確定功能后，就需要將所有的功能融入到場地中，通過設計得到最合適的空間結構。景觀規(guī)劃師需要將傳統(tǒng)景觀空間設計從“平面式”轉向“立體式”，在空間中實現(xiàn)功能的最大化。在設計過程中，應先從規(guī)劃設計的整體性入手，對彈性景觀的上、中、下層空間進行充分考量，然后將其合理利用，構建多層次立體景觀空間。

同時，立體化建設并不是盲目地進行空間疊加，疊加的方式與程度應根據(jù)空間的功能需求，并在適當?shù)胤奖Ａ粢欢ǖ目臻g，作為彈性景觀的緩沖區(qū)，使景觀保持一定的冗余性，從而增強整個景觀的彈性。

4. 洪澇發(fā)生前后的荷蘭鹿特丹雨水廣場

紐約因其三面環(huán)水，地勢較低，向來是洪澇災害較為嚴重的城市。2012年10月的颶風“桑迪”曾給曼哈頓造成巨大的財產(chǎn)損失，甚至一度導致曼哈頓下城區(qū)域的癱瘓。為了應對這一災害,著名建筑和景觀設計事務所BIG針對紐約曼哈頓地區(qū)提出了BIG-U的設計方案，并將空間彈性疊加的優(yōu)勢充分發(fā)揮出來。設計團隊將該區(qū)段的交通重新規(guī)劃，將部分地面道路抬高形成高架，同時高架下方空間設置靈活的擋板，擋板可在海洪襲來時落入土中，從而形成對洪澇沖擊的堅固屏障，有效消解海水洪水的沖擊災害。同時，一系列的創(chuàng)新方法被采用：如帶有海草的景觀護道、同時兼做滑板公園和圓形劇場的防洪堤、臨時咖啡店和被動休閑的海堤等。這些多維設計擴展成享樂且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構想，將復合化的功能在空間上進行彈性疊加，完成了空間的立體化建設。在避免未來氣候變化可能會造成相關損失達十幾億美元的同時，創(chuàng)造出新的經(jīng)濟增長點，助力未來城市的發(fā)展。

3.3 植物的彈性適地

洪澇災害發(fā)生時，場地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將會受到很大的干擾。這種干擾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其一，洪澇發(fā)生時，洪水會對場地產(chǎn)生沖擊，造成最直接的一次傷害；其二，澤澇形成時，大面積滯留的水體會將場地淹沒，影響場地中物種的生存，造成二次傷害；其三，洪澇退去時，會造成嚴重的水土流失，影響場地內植物生長，造成三次傷害。在這樣的條件下，基于洪澇適應性的彈性景觀中的植物必須具有較高的適地性，并能夠幫助場地抵御洪澇。

所謂植物的彈性適地性指的是植物能夠適應場地的立地條件，能夠健康生長且不會對場地造成負面影響的性質。一般情況下，面對洪澇，通常優(yōu)先選用耐水性強，且在洪水期間能夠做到被水浸泡甚至沒水后仍能存活、并能有效穩(wěn)固水土的鄉(xiāng)土樹種。

針對洪澇災害的威脅，不同類型植物在選擇栽植區(qū)域時需注意以下幾點[9]：（1）對于耐浸泡但無法經(jīng)受洪水沒頂?shù)膯棠荆瑧N植于歷年洪水最高水位線之上；（2）對于耐浸泡但無法經(jīng)受洪水沒頂?shù)幕ü嗄荆瑧N植于地勢高處或人工修筑花壇栽植以抬高地勢，應注意植株最好能保持1/3以上部位高于水勢；（3）草皮植物需選擇具有強大生命力、耐洪澇沒頂能力，且在洪澇災害后能夠快速生長的品種。

美國斯坦福德市（Stamford）的建設目的是為了對已經(jīng)受到污染的硬質河道進行改善，并緩解市中心因潮汐規(guī)律所帶來的洪災隱患。OLIN公司受斯坦福德市政部門的邀請對河道進行規(guī)劃改造，其中對植物的重新配置是改造的一項重要內容。設計師栽植了超過400株本土喬灌木，并將原生野花和草類的種子散播在整個場地中。絕大多數(shù)植物在歷經(jīng)暴雨和洪澇后成功扎根并生長。這種由原生喬木、灌木、草類構成的穩(wěn)定組合，成功地固定了河岸土壤，為附近的野生動物找回了昔日熟悉的棲息環(huán)境。

4 結語

如何應對暴雨，進一步提高城市對洪澇災害的抵御能力，是現(xiàn)代城市發(fā)展過程中所需要面臨的一大難題。除了常規(guī)市政工程之外，利用景觀途徑解決洪澇問題，是城市在面臨洪澇災害時的一種有效手段。本文希望通過對彈性景觀進行洪澇適應模式和策略研究，使景觀的洪澇適應性得到進一步完善與提升，進而增強城市對洪澇災害的適應能力，提高城市的承受力。城市彈性景觀作為一種軟性基礎設施來推進生態(tài)保護工作，將為美麗中國的建設作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