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超
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理論再思考:以印度平息錫克叛亂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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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族群優(yōu)勢主要包括當?shù)丨h(huán)境、人力情報和民眾動員等三個方面,各方都有機會去利用同族群優(yōu)勢,爭取在少數(shù)族群叛亂與反叛亂斗爭態(tài)勢中的優(yōu)勢。政府平叛策略應強調(diào)發(fā)揮溫和派的作用,從而在同族群因素方面削弱、抵消乃至勝過叛亂組織的相對優(yōu)勢。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的作用機制在于控制人口和爭奪民心兩個方面,當政府控制足夠多的當?shù)厝丝跁r,叛亂組織就無法在族群內(nèi)部招募到足夠的人員,以補充在政府平叛行動中損失的成員;而擁有民眾支持的意義則在于,雖然有了民眾支持并不必然平息叛亂,但是沒有民眾支持是無法平息叛亂的,叛亂組織將一直具備持續(xù)甚至升級叛亂的民眾基礎。為了考察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的效用,根據(jù)溫和派是否具備相對于叛亂組織的實力優(yōu)勢和是否擁有平叛行動主導權,有四種不同策略下的平叛效果考察框架。結合印度政府治理和平息錫克叛亂各個階段有代表性的平叛行動,詳細解讀印度政府、錫克叛亂組織和溫和派在各階段的策略選擇,以及如何影響同族群優(yōu)勢的平叛效果。
族群沖突;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溫和派;錫克叛亂
本文研究的是平息少數(shù)族群分離主義叛亂的策略選擇。本文認為,政府平叛策略需要考慮當?shù)孛癖姷恼J同問題,因為無論承認與否,人們更愿意信任來自同族群的人。對于這種同族群間信任的來源,他涉偏好(Other-regarding Preferences)理論強調(diào)人們相信同族群的人更可能關心彼此,激勵機制理論則強調(diào)人們相信同族群的人更可能維護自己的利益,功能主義解釋則強調(diào)人們相信同族群的人更有能力維護自己的利益。[1]關于溫和派的作用,既有文獻也強調(diào)中央政府應充分利用當?shù)販睾团晌溲b力量,即當?shù)匚溲b(indigenous forces)主導平叛,以抵消叛亂組織的比較優(yōu)勢。[2]原因在于,當?shù)匚溲b主導平叛行動具備一定程度的“同族群優(yōu)勢”(coethnicity advantage),相對于中央政府派出的平叛部隊,當?shù)販睾团晌溲b力量在獲取叛亂分子及其支持者的情報方面具有優(yōu)勢,同時也更有可能得到當?shù)孛癖娭С?,有利于降低平叛行動對當?shù)孛癖娍赡墚a(chǎn)生的負面影響,提高平叛效率。
20世紀90年代初,印度政府成功平息了持續(xù)十幾年的錫克叛亂,其中當?shù)販睾团闪α吭谄脚阎邪l(fā)揮了重要作用。在平息叛亂后,印度軍方對旁遮普平叛的成功經(jīng)驗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并將許多經(jīng)驗編入反叛亂(COIN)教程。[3]印度政府組建專門的平叛武裝力量(旁遮普突擊隊),印度政府對旁遮普突擊隊進行培訓后直接將其派往安得拉邦執(zhí)行反叛亂任務,旁遮普突擊隊后來還被派駐中央邦和馬哈拉斯特拉邦對付納薩爾反政府武裝,但由于當?shù)匕踩謩菔冀K動蕩,旁遮普突擊隊又缺乏充分的山地作戰(zhàn)訓練,平叛效果有限。印度軍方也加強訓練灰狗(Greyhounds)快速反應部隊,以應對安得拉邦的納薩爾(Naxalite)反政府武裝,在印控克什米爾地區(qū)駐扎的印度陸軍來復槍隊(Rashtriya Rifles),已經(jīng)成為印軍的精銳部隊,這支武裝力量也是在平息旁遮普叛亂經(jīng)驗基礎上創(chuàng)立的,是針對特定地區(qū)成立專門的反叛亂武裝力量的又一例證。總體來看,平息錫克叛亂的經(jīng)驗總結,并沒有幫助印度政府在其他地區(qū)的平叛取得同樣成功,這表明印度政府可能并沒有完全理解同族群優(yōu)勢與成功平叛之間的關系,僅僅依靠實力優(yōu)勢并不必然平息叛亂。為此,本文將通過理論推理和案例分析的方式研究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的作用機制,尋找依靠當?shù)販睾团沙晒ζ较⑴褋y的策略選擇。
首先明確一點,本文討論的不是中央政府是否應該武力打擊叛亂,而是討論如何打擊叛亂,是叛亂已經(jīng)發(fā)生后的政府平叛策略選擇。為便于探討,本文第一個研究假設是這樣一種叛亂情況:即國家層面有一個主體族群及其主導的中央政府,地方層面有一個少數(shù)族群并能夠主導建立地方政府,但少數(shù)族群內(nèi)部對族群未來道路存在分歧:溫和派主導的地方政府支持中央政府,或者至少在形式上仍停留在中央政府的體系內(nèi);叛亂組織在當?shù)刈迦褐幸呀?jīng)具備一定的民眾基礎,至少已經(jīng)達到促使叛亂發(fā)生的程度。對于叛亂地區(qū)的人口來說,叛亂組織指的是族群內(nèi)決定并已經(jīng)使用暴力手段,以實現(xiàn)族群分離主義目標的武裝組織。溫和派指的是族群內(nèi)能夠?qū)ψ迦菏聞瞻l(fā)揮一定影響力的政治和經(jīng)濟精英群體,本文特指的是那些屬于地方政府或能對地方政府決策發(fā)揮正面影響的族群內(nèi)精英。本文關于溫和派的定義,是相對于叛亂組織而言的,也就是說溫和派可能包含族群內(nèi)那些支持或同情族群分離主義的精英,但是他們并沒有拿起武器加入武裝叛亂,因此本文主張區(qū)分溫和派與叛亂組織的標準應在于具體行為,而不在于其所持的思想。[4]普通民眾指的是族群內(nèi)非精英的平民,在有些情況下還包括生活在叛亂地區(qū)的其他族群民眾。
本文第二個研究假設是主體族群及其處于主導地位的中央政府具備常規(guī)力量的優(yōu)勢,對于叛亂組織來說,本質(zhì)上進行的是一場以武力對抗常規(guī)實力占優(yōu)勢的中央政府的非對稱戰(zhàn)爭,這也是很多少數(shù)族群叛亂的共同特征之一。
由于本文研究的是叛亂已經(jīng)發(fā)生的情況,所以叛亂組織有機會利用同族群優(yōu)勢維持叛亂。對于叛亂組織來說,可以獲得的同族群叛亂優(yōu)勢主要包括三個內(nèi)容:一是當?shù)丨h(huán)境優(yōu)勢。族群聚集區(qū)是叛亂與反叛亂的主要場地,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襲擊和沖突地點遍布聚集區(qū)且具備流動性。相對于中央政府,叛亂組織熟悉當?shù)氐娜宋牡乩憝h(huán)境,利于叛亂組織開展游擊戰(zhàn)。二是當?shù)厝肆η閳髢?yōu)勢。這種情報優(yōu)勢來源于同族群因素導致的收集人力情報方面的便利條件,叛亂組織成員本身就生活在當?shù)販睾团珊推胀癖娭g,可以獲取更多關于平叛行動和策略的情報。這種情報優(yōu)勢還體現(xiàn)在政府的相對劣勢方面,因為叛亂分子與普通民眾之間的差異很小,在主動發(fā)起叛亂襲擊時,他們是叛亂分子,在平時,他們則是平民,這種情況使得政府平叛時需要在區(qū)分平叛對象上花費額外的精力收集情報。三是當?shù)孛癖妱訂T優(yōu)勢。叛亂組織在族群動員方面往往具有一定的優(yōu)勢,可以將族群內(nèi)民眾疾苦或政治訴求未被滿足的原因歸咎于中央政府,以鼓動反對中央政府的地方行動。一般情況下,中央政府的平叛部隊更可能是來自族群外部的人員占多數(shù)。在執(zhí)行平叛任務時,中央部隊難以有效區(qū)分武裝人員和非武裝人員,也就無法有效避免對平民的間接傷害(collateral damage)。中央政府平叛造成的任何間接傷害,都可能被叛亂組織動員成主體族群對少數(shù)族群的壓迫。在叛亂已經(jīng)發(fā)生的情況下,平叛行動的間接傷害將進一步損害當?shù)孛癖妼φ闹С?,中央政府無法確定在消滅一個叛亂分子的過程中,不會因為殺錯了一個而增加一個或更多的叛亂分子。
對于中央政府來說,具備常規(guī)實力的優(yōu)勢并不能確保成功平叛,因此還需要制定削弱、抵消乃至勝過叛亂組織相對優(yōu)勢的策略,而溫和派加入并主導平叛有助于實現(xiàn)這一目標。同族群優(yōu)勢的原理表明,溫和派力量同樣熟悉當?shù)丨h(huán)境,在獲得人力情報方面具備同樣的潛力,同時在民眾動員方面可以在族群內(nèi)部與叛亂組織展開動員競爭。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理論的作用機制在于控制人口和爭奪民心兩方面。任何平叛策略,最根本的目標之一是實現(xiàn)人口的控制,控制人口是成功平息叛亂的充分條件,基本邏輯是當政府控制足夠多的當?shù)厝丝跁r,叛亂組織無法在族群內(nèi)部招募到足夠的人員以補充在武裝行動中損失的成員,此時叛亂組織將走向衰敗。叛亂組織雖享有同族群優(yōu)勢,將帶來庇護、補給、情報等諸多便利,但最根本的目標之一是吸引更多的族群成員加入,讓叛亂活動能夠持續(xù)且不斷擴大規(guī)模。
建立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的策略,控制人口的目標在于贏得當?shù)孛癖姷闹С郑@關系到當?shù)孛裥南虮?。一般來說,當?shù)孛癖娭艺\度的分布情況,對平叛結果有著很大影響。[5]爭奪當?shù)孛裥?,也是控制人口的?nèi)在要求。擁有民眾支持的意義在于,雖然有了民眾支持并不必然平息叛亂,但是沒有民眾支持是無法平息叛亂的,叛亂組織將一直具備持續(xù)甚至升級叛亂的民眾基礎。[6]控制人口與爭奪民心兩個目標是相互促進的,控制人口的意義在于控制叛亂分子進行人員補充和擴大規(guī)模,而爭奪民心的意義則在于它可以有效地推進控制人口的目標,當平叛策略能夠得到更多當?shù)孛癖姷闹С謺r有助于實現(xiàn)控制人口的目標。在兩個目標都達成的情況下,叛亂組織能夠補充的成員數(shù)量將持續(xù)穩(wěn)定地小于在叛亂行動中損失的成員數(shù)量,此時叛亂組織將衰減,直至消亡。
從族群內(nèi)部關系來看,如果中央政府能夠信任并且給予溫和派平叛主導權,那么溫和派與叛亂組織之間的斗爭,凸顯的是不同派別對于族群道路選擇的矛盾非常尖銳、內(nèi)部分歧已經(jīng)難以調(diào)和的事實。中央政府信任和依賴當?shù)販睾团善脚?,意義在于形成族群內(nèi)部“極端派對溫和派”的態(tài)勢,有助于借助同族群優(yōu)勢來降低族群沖突的敏感性,有利于控制當?shù)厝丝诤蜖幦‘數(shù)孛裥摹J紫?,當?shù)販睾团芍鲗脚训男Ч谩V饕虿⒉辉谟跍睾团芍鲗У钠脚研袆泳筒粫斐砷g接傷害,而是因為當?shù)販睾团芍鲗脚?,也具備同族群?yōu)勢,理論上可以避免和減少間接傷害。其次,由于族群文化和認同因素,溫和派主導的行動可以減輕對當?shù)孛癖娫斐傻男睦頉_擊,削弱叛亂組織行為的正當性和合理性,從而對沖或抵消叛亂組織的族群動員效果,削弱其民眾基礎,最終不會因為擊斃一個叛亂分子而導致更多人參與叛亂。
很多國家的平叛實踐也表明同族群優(yōu)勢的作用。例如在第二次車臣戰(zhàn)爭(1999年)期間,與全部由俄羅斯軍人構成的政府軍打擊行動相比,親政府的溫和派力量開展同樣的打擊行動之后,激發(fā)的報復襲擊減少了約40%,呈現(xiàn)了明顯的“同族群優(yōu)勢”,但這種優(yōu)勢并不必然傳遞,俄羅斯軍人和當?shù)鼐旎旌暇庩牭拇驌粜袆硬⒉槐厝幌碛羞@種優(yōu)勢。[7]發(fā)揮“同族群優(yōu)勢”,不僅需要車臣當?shù)鼐炝α扛苯雍蜏蚀_地定位和打擊叛亂分子,還在于族群文化和認同因素,此時溫和派與叛亂組織之間的斗爭被認為是族群內(nèi)部的爭斗。俄羅斯政府在其他地區(qū)(例如在達吉斯坦)的平叛陷入困境,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沒能在當?shù)卣业娇梢猿浞中湃蔚牡胤綔睾团?,地方溫和派要么是因為當?shù)刈迦簼饬业姆炊砬榫w導致自身不愿意主導平叛,要么是愿意合作的派別實力太弱,根本沒有能力抗衡叛亂勢力。[8]受到以上啟發(fā),下文將從平叛實力和行動主導權兩個維度,考察如何建立和充分發(fā)揮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實現(xiàn)成功平叛的目標。
上文探討了叛亂與反叛亂斗爭中的同族群優(yōu)勢作用,接下來試圖建立一個框架,用以考察同族群平叛理論下不同平叛策略的效用。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理論強調(diào),利用溫和派的作用以發(fā)揮同族群優(yōu)勢,但同族群優(yōu)勢本身并不必然幫助平息叛亂,溫和派需要同時具備相應的平叛實力,才能在叛亂與反叛亂斗爭中發(fā)揮作用。因此本文主張從平叛實力和機會來考察如何在同族群平叛策略上發(fā)揮效用。首先,關注溫和派是否具備平叛實力,溫和派只有在與叛亂組織的實力對比具備優(yōu)勢的情況下,才能夠發(fā)揮作用。本文的研究假設之一是,中央政府具備絕對的常規(guī)實力優(yōu)勢,但是這種實力優(yōu)勢并不必然傳導給溫和派。在叛亂與反叛亂斗爭中,溫和派與叛亂組織的實力對比態(tài)勢是不斷演變的,因此這種實力對比優(yōu)勢可以是地方政府本身就具備的,例如在叛亂初期,叛亂組織仍處于積累實力的階段,此時地方警察力量本身就足以構成對叛亂組織威懾的實力優(yōu)勢。隨著叛亂形勢的發(fā)展,叛亂組織的族群影響力上升,此時溫和派自身可能并不具備強于叛亂組織的實力優(yōu)勢。此時中央政府可以通過加強投入等方式,擴充地方警察的人員數(shù)量,提升裝備水平和訓練水平,幫助地方政府建立超越叛亂組織的實力優(yōu)勢。
溫和派具備超越叛亂組織的實力優(yōu)勢,有助于結合同族群因素達成控制人口和爭奪民心的目標。首先,擁有實力優(yōu)勢的地方溫和派,具備打擊叛亂組織有生力量的基本能力。叛亂組織有生力量的衰減,是有效平叛進程的開始。與中央政府派出的平叛部隊不同,溫和派熟悉當?shù)厝宋牡乩憝h(huán)境,具備人力情報優(yōu)勢,由于同族群緣故,大大削弱叛亂組織的動員優(yōu)勢,在戰(zhàn)場競爭環(huán)境被大致拉平的情況下,實力優(yōu)勢可以發(fā)揮更大作用。其次,實力優(yōu)勢可以幫助爭奪當?shù)孛裥?,贏得更多民眾支持。在叛亂與反叛亂局勢中,決定普通民眾行為的往往是生命和財產(chǎn)安全方面的考慮。一個實力強于叛亂組織的溫和派,更有能力保護民眾的安全,促使反對叛亂的民眾更有勇氣發(fā)聲,同時爭取更多保持中立的民眾的支持。即使是那些同情叛亂的民眾,此種情況下參與叛亂被懲罰的概率會提高,這都有助于對抗叛亂組織的成員招募和民眾動員,控制人口和爭奪民心有助于實現(xiàn)平叛目標。
對于地方政府來說,具備了實力優(yōu)勢還不足以讓其完全發(fā)揮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它還需要擁有平叛行動的主導權,否則其實力優(yōu)勢無從發(fā)揮作用。實際上,本文所指的平叛機會包含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地方溫和派有主導平叛的意愿,二是中央政府愿意給溫和派主導平叛的機會,兩者缺一不可。地方政府必須首先具備主導平叛的意愿,才可能談得上爭取主導平叛的機會。由于同情叛亂或是害怕叛亂組織報復等原因,地方溫和派有可能主動放棄平叛主導權或者消極平叛。地方溫和派具備平叛意愿之后,還受到中央政府平叛策略的影響。如果中央政府不信任地方政府,或者出于其他政治原因,仍然直接主導平叛的話,地方溫和派只是從屬力量,此時無論一線平叛力量是全部由中央政府安全部隊組成,還是安全部隊與地方警察力量混合編隊,都會被叛亂組織描繪成主體族群對少數(shù)族群的暴力鎮(zhèn)壓,也就無法充分發(fā)揮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只有中央政府信賴并賦權地方溫和派去主導平叛行動,后者才有發(fā)揮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的機會。
溫和派是否擁有平叛行動主導權 否是 溫和派是否具備實力優(yōu)勢是1. 緩和4. 平息 否2. 升級3. 升級
資料來源:作者自制。
根據(jù)溫和派是否具備相對于叛亂組織的實力優(yōu)勢和是否擁有平叛行動主導權,本文通過圖1所示的四分圖來考察同族群優(yōu)勢的平叛效果,按逆時針方向依次分析如下:
1. 溫和派具備平叛實力但沒能主導平叛行動
溫和派具有平叛實力,但是未獲得平叛主導權,反而是中央政府主導平叛行動的事實。這一事實反映了三種情況:要么是中央政府認為可以憑借自身強大的實力優(yōu)勢平息叛亂,要么是中央政府不信任地方溫和派的平叛意愿,要么是溫和派真的不愿意平叛,無論哪種情況都不利于央地兩級政府協(xié)調(diào)一致努力實現(xiàn)族群和平。中央政府直接主導平叛行動,將持續(xù)面臨戰(zhàn)場環(huán)境、人力情報和民眾動員劣勢,此時中央政府或許可以通以絕對實力優(yōu)勢,加大叛亂組織的傷亡,從而部分實現(xiàn)控制人口的目標。但是,叛亂組織可以利用環(huán)境優(yōu)勢和信息優(yōu)勢,與常規(guī)實力占優(yōu)勢的對手周旋下去。此時,叛亂組織還享有動員優(yōu)勢,政府平叛造成的間接傷害會被叛亂組織動員成主體族群的壓迫,不利于實現(xiàn)爭奪民心的目標,叛亂組織始終能在族群內(nèi)部招募到新成員,從而至少保持叛亂態(tài)勢,也就是說,叛亂可能有所緩和但仍將持續(xù)下去。對于叛亂組織來說,叛亂得以持續(xù)的收益在于中央政府可能放松軍事壓力或平叛行動對民眾的間接傷害擴大時,叛亂組織將有可能借機擴大族群內(nèi)部對于叛亂的支持。
2. 溫和派不具備平叛實力也沒能主導平叛行動
與第一種情況類似,此時叛亂組織至少可以發(fā)揮同族群優(yōu)勢對抗中央政府的平叛攻勢,不同的是,此時叛亂組織雖然繼續(xù)面臨一個常規(guī)實力占優(yōu)勢的中央政府,但在地方層面面臨的是一個相對實力較弱的地方政府,叛亂組織可以在族群和地方事務中發(fā)揮更大影響力。此時叛亂組織在動員族群資源、在當?shù)卣心己脱a充武裝人員的時候較少受到溫和派的牽制,相對地提高了叛亂組織在族群內(nèi)部能夠獲得的支持力度,叛亂組織將享有更充分的同族群叛亂優(yōu)勢。這意味著,在面臨同等打擊力度的情況下,叛亂組織可以發(fā)揮環(huán)境和情報優(yōu)勢減少傷亡,也可以發(fā)揮同族群動員優(yōu)勢,在相對較短的時間里補充損失的資源和武裝人員。叛亂組織在族群內(nèi)部占據(jù)實力優(yōu)勢,溫和派不能有效制衡叛亂組織的情況下,中央政府主導平叛的策略在控制人口和爭奪民心方面都將面臨巨大挑戰(zhàn),中央政府對叛亂地區(qū)的軍事控制既無法發(fā)揮緩和局勢的作用,又無法贏得當?shù)孛裥?,叛亂將更有可能進入升級狀態(tài)。
3. 溫和派不具備平叛實力但主導了平叛行動
溫和派在相對實力處于劣勢的情況下主導平叛,其既不具備防范、牽制和打擊叛亂組織的能力,也無法解決包括自身在內(nèi)的當?shù)孛癖姷陌踩U蠁栴},此時的叛亂組織將在叛亂與反叛亂的博弈中獲得相對優(yōu)勢。也可以從另一個邏輯來理解,沒有平叛實力的地方政府,即使表現(xiàn)出主導平叛的意愿、并且獲得中央政府的信任得以主導平叛,但地方警察更可能是擔心叛亂組織的報復而消極平叛,或者是在平叛行動中被叛亂組織打敗。這些情況都不利于實現(xiàn)控制人口和爭奪民心的目標。在此情況下,平叛行動失利是可預期的,溫和派在族群內(nèi)部的聲譽下降,叛亂組織的影響力反而上升得更快,此時叛亂組織能夠招募到的新成員數(shù)量甚至可以大于在平叛行動中損失的數(shù)量,叛亂組織的實力將持續(xù)擴大,叛亂將升級。同為導致升級的結果,但第三種情況相對于第二種情況導致的后果更加糟糕,此時由于溫和派主導平叛,實力處于優(yōu)勢的叛亂組織傾向于加強族群內(nèi)部暴力的方式進行報復,此時的升級不僅體現(xiàn)在與戰(zhàn)斗相關的死亡人數(shù)增加,族群內(nèi)普通民眾的傷亡也將增加。
4. 溫和派具備平叛實力并主導平叛行動
中央政府給予溫和派平叛主導權時,可以在多種情況下加強溫和派的平叛實力。例如,溫和派本身實力就較強,或者是在實力較弱的情況下獲得中央政府援助。在后一種情況下,中央政府有必要從財政、物力和政策等方面提供資助,類似舉措除了可以幫助加強溫和派警察力量,使得溫和派有能力解決自身的安全需求外,還可以通過有效的平叛行動來解決當?shù)孛癖姷陌踩枨?,這有利于實現(xiàn)控制人口和爭奪民心兩個目標。此時溫和派主導平叛行動,表明叛亂與反叛亂已經(jīng)成為族群內(nèi)部對于未來不同路徑選擇的戰(zhàn)斗,溫和派也生活在當?shù)?,對于當?shù)厣鐣⑷宋暮偷乩憝h(huán)境熟悉,也有自身的民眾基礎,從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對抗或抵消叛亂組織擁有的同族群優(yōu)勢,降低平叛行動對族群整體的負面影響,爭取民眾對平叛行動的支持。此時叛亂組織將難以從族群內(nèi)部依靠動員來補充損失的有生力量,隨著叛亂組織人員的不斷衰減,政府也將迎來平息叛亂的最有利時機。
根據(jù)以上對同族群優(yōu)勢作用機制的分析和效用的考察,本文將對印度政府治理和平息錫克叛亂進行案例分析,主要是結合各個階段有代表性的平叛行動,詳細解讀印度政府、錫克叛亂組織和溫和派在各階段策略選擇及對叛亂發(fā)展趨勢的影響。1966年,印度原旁遮普邦被一分為二后,新旁遮普邦以使用旁遮普語的錫克人為主體,當?shù)劐a克教民眾多年來與印度政府的博弈取得了比較理想的結果。但是對于錫克人來說,分邦后的歷史遺留問題至少還包括:第一,昌迪加爾成為聯(lián)邦管轄區(qū),是旁遮普邦和哈里亞納邦的聯(lián)合首府,而旁遮普邦一直希望能獨享昌迪加爾。第二,分邦后的水資源分配權仍歸屬于聯(lián)邦政府,旁遮普邦以農(nóng)業(yè)為經(jīng)濟支柱,希望獲得更多水資源。另外,還有一些旁遮普語地區(qū)被排斥在新旁遮普邦之外,將它們納入新旁遮普邦,是建立和完善旁遮普語認同的重要訴求。1973年,最高阿卡利黨(以下簡稱“阿卡利黨”)發(fā)布了《阿南德普爾薩希布決議》,要求在國防、外交、貨幣、鐵路和交通等權力以外,將其他事項的管理權移交給地方政府,尋求真正兌現(xiàn)聯(lián)邦制下的央地權力分工。[9]類似主張表明,作為錫克溫和派的主要力量之一,阿卡利黨強調(diào)在印度聯(lián)邦體系范圍內(nèi)解決錫克人問題,但是它主導的爭權運動卻被極端派別利用,最終演變成一場持續(xù)十余年的分離主義叛亂,這期間印度政府的平叛策略經(jīng)歷多次變化,最終依靠溫和派力量成功平息叛亂。[10]
溫和派是否擁有平叛行動主導權 否否 溫和派是否具備實力優(yōu)勢是1. 緩和(藍星行動、伍德羅斯行動)4. 平息(保護者I和保護者II行動) 否2. 升級(黑色閃電I行動)3. 升級(黑色閃電II行動)
資料來源:作者自制。
根據(jù)上文分析框架,可以按照圖2所示劃分錫克叛亂的不同發(fā)展階段。第一階段是1983年叛亂發(fā)生后到1984年10月,英迪拉政府認為,地方溫和派雖然具備絕對的實力優(yōu)勢,但是并不相信溫和派會有助于控制當?shù)匕踩謩?。此階段平叛行動由中央政府主導,關鍵性的證據(jù)是聯(lián)邦安全部隊進駐旁遮普并主導“藍星行動”和“伍德羅斯行動”。1984年6月,英迪拉命令印度軍方開展“藍星行動”,印度軍隊攻入叛亂組織盤踞的哈爾曼迪爾寺(Harmandir Sahib,以下簡稱金廟)以及其他數(shù)個寺廟,行動造成巨大平民傷亡并嚴重損壞金廟;在隨后開展的“伍德羅斯行動”中,政府暴力大規(guī)模波及普通民眾,大量無辜錫克青年被抓捕。當時地方溫和派相較于剛興起的叛亂組織具有絕對的實力優(yōu)勢,但最終卻是中央政府主導平叛行動。中央政府利用絕對的實力優(yōu)勢,打擊了叛亂組織的同時也對民眾造成嚴重的間接傷害,大量錫克青年無辜入獄,叛亂勢頭雖然有所緩和,但是這個階段的平叛行動并沒有贏得當?shù)孛癖姷闹С帧?/p>
第二階段是1984年10月印度總理英迪拉·甘地遇刺后,拉吉夫·甘地接任,一直到1987年6月。關鍵性的證據(jù)之一是,印度政府撕毀與溫和派達成的《拉吉夫-隆格瓦爾協(xié)定》(以下簡稱《協(xié)定》),極大地損害了地方溫和派在族群內(nèi)部的威信,叛亂組織趁勢發(fā)起動員。此時中央政府仍然主導平叛,關鍵性的證據(jù)之一是由印度軍方主導的“黑色閃電I行動”。1986年1月,叛亂組織重新進入金廟并第一次升起象征錫克獨立的“卡利斯坦”(Khalistan,即獨立的錫克國家)旗幟,4月,拉吉夫政府主導執(zhí)行“黑色閃電I行動”,印度軍方再次攻入金廟,進一步加劇了族群對立。叛亂組織趁機加強了族群動員,組織的數(shù)量和成員總數(shù)都快速上升,溫和派與叛亂組織之間的實力對比發(fā)生逆轉(zhuǎn),地方溫和派勢力被削弱,此時溫和派自身的安全都成為問題,根本無力制約叛亂組織在族群內(nèi)的影響力,叛亂組織得以招募和補充大量人員,對安全局勢的破壞能力增強,叛亂開始升級。
第三階段是1987年6月到1991年6月。1987年6月,拉吉夫政府再次宣布對旁遮普實行“總統(tǒng)管制”,中央政府直接控制地方政府。面對中央政府主導的多次平叛行動無功而返、當?shù)嘏褋y反而不斷升級的局面,拉吉夫政府決定放手讓自己選擇的地方政府開始主導平叛工作,關鍵性的證據(jù)是任命自己屬意的旁遮普警察局局長坎瓦爾·帕爾·辛格·吉爾(Kanwar Pal Singh Gill),[11]以及1988年4月吉爾發(fā)起的“黑色閃電II行動”。整個行動體現(xiàn)了溫和派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當?shù)鼐旃ト虢饛R抓捕了部分仍盤踞在金廟的叛亂分子。行動指揮部還邀請了當?shù)仉娨暸_向普通民眾直播了整個過程,展示了叛亂組織是如何禍害神圣金廟的,警方行動沒有像此前兩次行動一樣招致錫克民眾的普遍反對,而且發(fā)揮了一定的平叛動員效果。但是,由于此時溫和派沒有能力發(fā)起大規(guī)模的平叛行動,“黑色閃電II行動”規(guī)模較小,叛亂組織加強了族群內(nèi)部的暴力報復襲擊,叛亂造成的平民傷亡快速上升。
第四階段是1991年6月納拉·拉奧(P. V. Narasimha Rao,1991年6月21日至1996年5月16日任印度總理)上任到1994年,關鍵性的證據(jù)是拉奧重新啟用了主張強硬平叛的前旁遮普警察局局長吉爾以及吉爾主導的“保護者行動”。拉奧政府上臺后,及時調(diào)整了在旁遮普的平叛策略,不僅強調(diào)依靠旁遮普地方當局平叛,而且給予了后者絕對的信任,提供了各種資源和政策支持。在吉爾的主導下,地方警察力量經(jīng)歷了一個實力快速提升的過程,地方警察的數(shù)量得到極大的擴充,大量錫克年輕人被吸納進入警察隊伍,資金有了更強有力的保障,警用裝備也更新升級,印度政府派駐專業(yè)人員對地方警察進行了有針對性的平叛訓練,溫和派在面對叛亂組織時重新具備了實力優(yōu)勢。溫和派主導的平叛行動完全發(fā)揮了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此時開展的兩個階段“保護者行動”,重挫了叛亂組織的核心領導力量,為1994年平息叛亂奠定了基礎。
概念操作化方面,[12]關于實力優(yōu)勢,在案例分析中主要是進行事實判斷。首先,觀察案例劃分各階段內(nèi)溫和派與叛亂組織之間實力對比的變化趨勢,基本的邏輯是叛亂組織的數(shù)量和人員總數(shù)的增減,通過叛亂組織的數(shù)量增減以及成員總數(shù),特別是人員損失和招募情況分析來體現(xiàn)。其次,觀察案例劃分各階段內(nèi)平叛行動的主導權,印度政府是讓派駐當?shù)氐穆?lián)邦安全部隊主導一線的平叛行動,還是由當?shù)鼐炝α恐鲗б痪€的平叛行動。判斷旁遮普叛亂緩和或升級參考了表1的數(shù)據(jù),考察相對于前一年度安全部隊死亡人數(shù)和被擊斃的叛亂人數(shù)之和的變化情況,人數(shù)相對增加為升級,人數(shù)相對減少為緩和。在本研究中,如果族群沖突一年內(nèi)造成的安全部隊死亡人數(shù)和被擊斃的叛亂人數(shù)相加超過25人,可定義為族群沖突產(chǎn)生,相應地,如果一年內(nèi)有關死亡人數(shù)相加少于25人并且能持續(xù)五年以上,即可定義為族群沖突被平息。[13]之所以是安全部隊死亡人數(shù)和被擊斃的叛亂人數(shù)相加,是因為與造成平民傷亡相比,部隊傷亡人數(shù)能夠反映叛亂組織在組織和發(fā)動襲擊以及與部隊的遭遇戰(zhàn)中的戰(zhàn)斗能力,從而直觀地反映叛亂的走勢;同時如果政府在年度內(nèi)能擊斃更多叛亂分子,一方面顯示政府平叛實力增強,能夠反映政府部門在組織、定位和發(fā)動圍捕行動及其在與叛亂組織的戰(zhàn)斗中的殺敵能力;另一方面表明叛亂組織的動員能力增強,即越反越亂,一定程度上反映叛亂的發(fā)展形勢。當叛亂造成的安全部隊死亡人數(shù)和被擊斃叛亂分子人數(shù)之和低于25人,且此狀態(tài)能夠持續(xù)五年以上時,可以事后認定為叛亂被平息。
表1 旁遮普叛亂歷年死亡人數(shù)(1981~2001年)
資料來源:South Asia Terrorism Portal, http://www.satp.org。
自印度獨立以來,錫克人就一直致力于爭取單獨建邦和更多自治權,但此舉始終是在印度聯(lián)邦制度框架內(nèi)進行的,強調(diào)獨立“建國”的極端思想在族群內(nèi)部一直處于邊緣化的地位。20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極端派領袖賓德蘭瓦里(Jarnail Singh Bhindranwale)崛起并引領了極端思想的暴力化,“卡利斯坦”運動逐漸開始壯大聲勢。1983年是叛亂與反叛亂造成的戰(zhàn)斗死亡人數(shù)(安全部隊死亡人數(shù)加上叛亂分子死亡人數(shù))第一次超過25人,并在此后持續(xù)穩(wěn)定地超過此數(shù)字,按照本文確定的叛亂爆發(fā)標準,可以從技術上認定錫克叛亂正式爆發(fā)。
由于印度國內(nèi)政治競爭,國大黨早期曾扶持過賓德蘭瓦里及其組織,[14]叛亂勢力利用央地兩級政府之間平叛思路不統(tǒng)一而趁機發(fā)展。英迪拉·甘地上臺之后,已經(jīng)難以約束日益激進的賓德蘭瓦里及其組織。1983年12月15日,為了躲避政府逮捕和審判與敵對派別的刺殺,賓德蘭瓦里決定躲入永恒王座(Akal Takht)。[15]賓德蘭瓦里利用錫克寺廟作為活動基地,遙控指揮叛亂活動,世界各地的錫克信徒則慕名而來接受賓德蘭瓦里的布道,一些人選擇留下并加入他的隊伍。新加入的成員中,還包括幾位退役的錫克將軍,他們幫助將金廟及其附近區(qū)域打造成一個防守嚴密的堡壘。隨著賓德蘭瓦里從金廟發(fā)出一條條刺殺指令,旁遮普的安全局勢不斷惡化。面對賓德蘭瓦里的不斷挑釁,英迪拉政府決定動用武力以期一勞永逸地快速解決問題。
英迪拉決定于1984年6月5日開展“藍星行動”,攻入金廟抓捕賓德蘭瓦里及其手下。印度軍方完全主導整個行動,布拉爾(K. S. Brar)少將擔任現(xiàn)場最高指揮官。根據(jù)布拉爾制定的計劃,整個“藍星行動”分為三個階段:6月5日晚上進行一次試探性的進攻,目標是清除叛亂分子的外圍觀察哨,第一階段的進攻預計在6月6日凌晨1點結束,目標是占領金廟北部的建筑群,包括永恒王座和金廟。第二階段的行動預計在6月6日凌晨4點結束,主要是進行掃尾工作。第三階段的行動將轉(zhuǎn)向金廟外部的商貿(mào)區(qū),清除在那里的殘余抵抗分子,全部行動預計在6月6日早上8點結束。[16]政府軍的實力優(yōu)勢毋庸置疑,所有人都相信在印度政府決心已定的情況下,這將會是一次順利的抓捕行動。
但是行動的計劃和執(zhí)行過程,深刻地體現(xiàn)了中央政府主導的平叛行動在戰(zhàn)場環(huán)境、人力情報和民眾動員等方面的同族群劣勢。印度軍方根本就不清楚他們將要面臨怎樣的戰(zhàn)場環(huán)境?!八{星行動”計劃之初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環(huán)境信息,當時正值錫克上師阿爾瓊(Guru Arjan Dev)的忌日紀念,每年這個時候成千上萬的錫克教徒齊聚金廟,進行為期數(shù)天的宗教活動,此時攻入金廟根本無法控制對平民的傷害。[17]更不用說聯(lián)邦軍隊攻入錫克教神圣金廟這件事本身,可能對整個錫克族群造成的巨大沖擊。盡管如此,這都無礙整個國家機器運轉(zhuǎn)起來,為最后的行動做準備。
印度軍方還嚴重缺乏金廟內(nèi)防御工事分布、人員和火力配備等情報,行動開始前的人力情報嘗試大多以失敗告終。在嚴重缺乏各類戰(zhàn)場環(huán)境信息的情況下,軍方只是按時完成了試探性進攻。第一階段的行動在6月5日晚上10點30分按時展開,但是到了6日凌晨,突擊隊還沒有拿下永恒王座。東側的進攻被叛亂分子抵擋住,其他方向的進攻也推進緩慢。無奈之下,現(xiàn)場指揮部決定坦克和裝甲車進入金廟附近區(qū)域待命。到6日凌晨5點10分,突擊隊仍然沒有拿下永恒王座,行動已經(jīng)嚴重滯后,現(xiàn)場指揮部批準坦克進場,以清除永恒王座前的防御工事,但是叛亂分子抵擋住了坦克機槍的攻擊,甚至對進攻部隊造成了重大殺傷。軍方又發(fā)動了一次突擊行動,但再次以失敗告終,士兵傷亡巨大。到早上7點30分,永恒王座仍在叛亂分子的控制之下。顯然,印度軍方完全沒有意料到叛亂分子竟然具備抵御重武器攻擊的能力。
更加嚴峻的是,外圍報告顯示阿姆利則附近的錫克民眾開始聚集,“藍星行動”本身反而成為叛亂組織的族群動員號角,得知消息的民眾拿著各式各樣的簡陋武器,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希望打破軍方的包圍圈來保護神圣的金廟。據(jù)估計,外圍聚集人數(shù)超過2萬人?,F(xiàn)場指揮官布拉爾意識到時間緊迫,必須盡快解除金廟內(nèi)的武裝,否則可能要面臨錫克人的大起義。他決定不惜一切代價在6月6日晚上之前結束戰(zhàn)斗。[18]借助強大的炮火支援,突擊隊終于攻占了廚房、客房和辦公區(qū)域。最后,攻占永恒王座就花費了12個小時,清除其他區(qū)域的叛亂抵抗又花了3天時間。布拉爾將軍指出,“叛亂分子戰(zhàn)至最后一個人”,賓德蘭瓦里及其助手艾姆里克·辛格(Amrik Singh)的尸體也被找到。[19]“藍星行動”最終耗時五天才結束。
印度軍方可以總結的經(jīng)驗教訓很多。6月13日,情報部門在議會質(zhì)詢時表示,行動開始之前的情報收集工作不到位、不充分,突擊隊并不掌握金廟內(nèi)已經(jīng)修建嚴密防御工事的情報,因此被叛亂分子打了個措手不及。[20]7月10日,印度政府發(fā)布了《旁遮普問題白皮書》(),為“藍星行動”辯護。外界批評之一是,白皮書別出心裁地創(chuàng)造了“平民-叛亂分子”(civilian-terrorists)的新提法,刻意模糊平民與叛亂分子的區(qū)別。另一個批評是披露的傷亡數(shù)字。根據(jù)白皮書,此次行動共擊斃“平民-叛亂分子”554人,擊傷121人;軍隊士兵陣亡低至92人,受傷287人,而目擊者認為死亡人數(shù)應當在1 500~2 500人。[21]印度官方對此的口徑也不一致,總理英迪拉的兒子、時任國大黨副主席拉吉夫·甘地在幾天后的一次講話中提到軍方陣亡人數(shù)超過700人,約是白皮書披露數(shù)字的7倍,雖然他隨后收回了講話,但各界普遍都表示實際數(shù)字就應該是官方數(shù)字的7倍左右。[22]
錫克人把“藍星行動”與歷史上自身遭遇的外族入侵和大屠殺相提并論,持溫和立場的錫克人也對行動表示強烈譴責和抗議。很多錫克人從軍隊和聯(lián)邦部門辭職,一些人歸還了聯(lián)邦政府授予的榮譽勛章。幾位著名學者,包括歷史學家?guī)焓踩f特?辛格(Khushwant Singh)、在當?shù)乇容^有影響力的一份旁遮普語報紙的總編沙都?辛格·哈姆達特(Sadhu Singh Hamdard)和號稱旁遮普“長胡子的特瑞莎修女”布哈賈特?辛格(Bhagat Puran Singh),由于在各自領域的卓越貢獻曾被授予政府勛章,“藍星行動”之后他們都將勛章返還給政府以示抗議。[23]另外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印度各地有8個兵營、超過4 000名錫克士兵卷入兵變。例如駐扎在比哈爾邦的錫克兵團殺死指揮官,部分錫克士兵還搶奪車輛試圖奔赴旁遮普重新奪回金廟;拉賈斯坦的第九錫克團也出現(xiàn)嘩變,只是由于臨近地區(qū)的駐兵干預才得以控制局面,該團最終于1985年4月被解散。[24]根據(jù)印度退役陸軍中將洪(P. N. Hoon)的回憶,他當時負責指揮的駐防在旁遮普印巴邊界的錫克旅也出現(xiàn)嘩變。[25]
作為行動的現(xiàn)場指揮,布拉爾將軍一直否認此次行動的目的是反對任何特定的宗教,而是反對一群“誤入歧途的人”,這些人綁架整個國家,意圖實現(xiàn)所謂信念。但是后來在接受采訪時,他自己也認為“藍星行動”傷害了很多錫克人的感情,包括那些反對卡利斯坦叛亂分子的錫克人。[26]根據(jù)布拉爾的回憶,“藍星行動”結束后,他遠在倫敦的舅舅拒絕與他再有任何聯(lián)系,實際上由于在外國生活多年,他舅舅并不是一個虔誠的錫克教徒,而是與一個地道的英國人一樣,抽煙、泡酒吧,也沒有留發(fā),但是在“藍星行動”之后,開始留起了頭發(fā)和胡子,并且參加一些支持卡利斯坦的集會,甚至還去了一趟巴基斯坦。[27]
隨后開展的“伍德羅斯行動”,則是“藍星行動”的后續(xù),目的是抓捕那些逃往旁遮普鄉(xiāng)村的叛亂分子,這次行動持續(xù)時間更長且波及的普通錫克民眾更多,影響也更加深遠?!拔榈铝_斯行動”主要搜捕對象是哈爾薩踐行者,[28]但聯(lián)邦安全部隊主導的抓捕行動只認“五K特征”,特別是蓄長發(fā)的特征。這一抓捕指南甚至被登上軍方在1984年7月出版的一本雜志上,用來指導安全部隊執(zhí)行抓捕任務。[29]問題在于,蓄發(fā)已經(jīng)成為錫克男性的普遍特征之一,雖然無法確切統(tǒng)計,但據(jù)錫克研究學者的估計,“不剃發(fā)者”(Keshdhari)已經(jīng)占到錫克人的1/3甚至2/3。[30]依靠蓄長發(fā)特征進行的抓捕,是無法有效甄別叛亂分子的,大量錫克青年因此無辜入獄。
“伍德羅斯行動”顯示了印度軍方對于旁遮普地理環(huán)境的陌生和對當?shù)刈诮涛幕臒o知,抓獲的很多都是無辜的錫克人,這些民眾與賓德蘭瓦里或錫克分離勢力沒有任何聯(lián)系,這些事件都進一步加重了錫克人作為一個族群整體感受到的羞辱和迫害。[31]這些行為無疑成為叛亂組織進行族群動員的絕佳素材。一位退役的錫克將軍納林德爾(Narinder Singh)是這樣描述的,“真正造成傷害的是‘伍德羅斯行動’……錫克男人被抓走……然后他們(士兵)搜查整個屋子,拿走了很多值錢的物品。只要被軍方懷疑是叛亂分子,就可能被就地槍斃。在馬加地區(qū)尤其如此……士兵們還得到了當?shù)赜《冉掏降膸椭?。所以當時兩個族群,錫克教徒和印度教徒,的確出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對立”。[32]那些十幾歲和二十幾歲的年輕錫克人受到的打擊最大,使得他們更容易受到分離主義思想的影響。[33]從1984年6月到9月期間,大量15~25歲的錫克人被帶離家鄉(xiāng)。[34]一些人被長期關押,很多人在關押期間“失蹤”,幸存者在出獄后大多成為叛亂組織的招募對象。
在錫克叛亂興起之初,溫和派具備絕對的實力優(yōu)勢,但是印度政府并沒有讓溫和派去主導平叛,而是親自主導了“藍星行動”和隨后的“伍德羅斯行動”,依靠絕對武力暫時壓制了叛亂的發(fā)展勢頭,雖然暫時實現(xiàn)了控制人口的目標,但整個過程卻未能獲得當?shù)孛裥模褋y得到打擊但遠未消除。相反,叛亂組織利用同族群優(yōu)勢,雖然損失了很多成員,但政府行動造成的間接傷害巨大,叛亂組織推崇的分離主義理念反而得到錫克族群內(nèi)更多人的同情和支持。在隨后的1985年,叛亂造成死亡人數(shù)下降到10人(其中安全部隊死亡8人,被擊斃的叛亂分子2人),但中央政府主導的平叛行動未能贏得當?shù)孛癖娭С?,叛亂緩和趨勢未能持續(xù)太長時間。
1984年10月31日,英迪拉被自己的兩位錫克保鏢刺殺身亡,激發(fā)全印度范圍的襲擊錫克人事件。面對印度教和錫克教群體之間日益尖銳的對立情緒,隨后接任的拉吉夫政府決定轉(zhuǎn)變平叛策略,意圖通過推動與錫克教溫和派代表談判,以滿足錫克教群體政治和經(jīng)濟訴求的方式,緩解族群間關系。但拉吉夫政府并沒有執(zhí)行雙方于1985年7月達成的《協(xié)定》,旁遮普邦未能獲得昌迪加爾和更多的水資源分配,印度政府違背協(xié)議的行為嚴重損害了隆格瓦爾派的威信。這一事件再次給了叛亂組織擴大族群動員的機會,溫和派的談判主張被宣傳為無法得到印度政府尊重的路徑,叛亂組織的暴力路徑由此得到彰顯,叛亂團體的數(shù)量和叛亂總人數(shù)都不斷攀升。1986年4月2日,拉吉夫任命悉達多·雷(Siddhartha Shankar Ray)為新的旁遮普總督,悉達多曾經(jīng)擔任過西孟加拉邦首席部長,有著在西孟加拉邦對付納薩爾叛亂分子的經(jīng)驗。新的警察局局長胡里奧·里貝羅(Julio Ribeiro)也同時到任,胡里奧提出的平叛口號就是“以牙還牙”(Bullet for Bullet)。[35]這也標志著拉吉夫?qū)⒅匦虏扇娪财脚巡呗?,主導一線平叛行動的仍然是聯(lián)邦安全部隊,地方警察力量只是作為輔助。
1986年4月29日,在印度政府未能在約定最后日期之前移交昌迪加爾之際,叛亂分子通過一份關于“卡利斯坦”的宣言,并再次在金廟升起“卡利斯坦”旗幟。時任錫克教寺廟最高管理委員會(SGPC)主席的托赫拉(Gurcharan Singh Tohra)默許叛亂分子拆除了印度政府出資重建的“永恒王座”,并鼓動民眾按照錫克教的方式,以捐款和自愿勞動的方式重建寺廟,叛亂分子開始返回金廟。在拉吉夫的授意下,總督悉達多和警長胡里奧·里貝羅一起向旁遮普邦內(nèi)閣首席部長巴納拉(Surjit Singh Barnala)施壓,認為這是明目張膽的分裂行徑,要求采取斷然行動。[36]4月30日,無奈的巴納拉同意聯(lián)邦軍隊進入金廟,這也被稱為“黑色閃電I行動”。這次行動吸取了“藍星行動”的部分教訓,例如避開了宗教節(jié)日,也沒有在夜間行動,還特意添加了一項征求當?shù)卣庖姷某绦?,但這不并足以幫助印度政府削減叛亂組織的同族群叛亂優(yōu)勢。這次行動的主導權仍不屬于地方溫和派,行動開始之前,地方警察用高音喇叭通知廟內(nèi)的信徒盡快撤出來,約300名國家安全衛(wèi)隊突擊隊員首先攻進金廟,隨后約700名武裝警察開始清除躲藏在金廟內(nèi)的300名叛亂分子,整個行動只有零星交火,持續(xù)時間不到8個小時。
整個行動動用的武力非常有限。實際上,由于行動走漏風聲,相當一部分叛亂分子已經(jīng)提前撤離,能夠抓捕到的只是一些非核心人員。即便如此,孱弱的地方政府也因為同意聯(lián)邦軍隊進入金廟開展抓捕行動而倍受反對派別和叛亂組織的攻訐。軍隊和當?shù)鼐炻?lián)合平叛的方式,并沒有削減行動的族群敏感性,托赫拉等人指責這次行動是“藍星行動”的再次重演,是對錫克人的公然侮辱以及對錫克教圣地的再次褻瀆,因此呼吁邦議會對巴納拉政府提起不信任動議,并得到很多地方政府部長和議員的響應。巴納拉不得不依靠國大黨和另一個印度教民族主義政黨印度人民黨(BJP)的聯(lián)合支持,才僥幸過關。[37]溫和派影響力下降還表現(xiàn)在錫克教寺廟最高管理委員會選舉上。在一年一度的SGPC主席選舉中,他推舉的候選人再次敗給托赫拉,托赫拉第16次當選為SGPC主席。托赫拉在永恒王座修復動議和允許叛亂分子重新進駐金廟等舉措,為他贏回了部分錫克民眾的支持。令人不解的是,作為拉吉夫總理在旁遮普政策的代理人,巴納拉卻并沒有得到拉吉夫的全部支持,相反當時的印度內(nèi)政部長布塔·辛格(Buta Singh)暗中插手了本次主席選舉,他在選舉前夕安排釋放一名支持托赫拉的錫克地方領導人,從而為托赫拉帶來了很多額外選票。[38]
在巴納拉執(zhí)政陷入困境之際,“黑色閃電I行動”造成的負面影響仍持續(xù)發(fā)酵,旁遮普地方政府的數(shù)名部長辭職以示抗議。1987年,5名高級錫克教領袖組成宗教委員會(Panthic Committee),在永恒王座召開會議,決議宣布由于巴納拉的宗教不端行為,將其逐出教會,并因此解散了阿卡利黨的所有競爭派別,成立了全新的聯(lián)合阿卡利黨(the United Akali Dal),委任賓德蘭瓦里的父親巴巴·喬金德·辛格(Baba Joginder Singh)為名義領袖。[39]這加劇了地方溫和派的分裂,此時的阿卡利黨事實上已經(jīng)分裂為兩個單獨的政黨,一個是聯(lián)合阿卡利黨,要求聯(lián)邦政府完全兌現(xiàn)《阿南德普爾薩希布決議》,拒絕在此基礎上做出任何讓步;另一個則是包括隆格瓦爾派等持相對更溫和觀點的派別,愿意在決議基礎上做出適當讓步,以換取旁遮普問題的早日和平解決。
總體來看,“藍星行動”以后,印度政府放松軍事壓力和重啟談判,讓叛亂組織再次得到活動空間,而政府違約給了叛亂組織動員的口實,導致當?shù)匕踩蝿菰俣葠夯?,印度政府重啟?lián)邦安全部隊主導平叛的模式。但是“黑色閃電I行動”讓印度政府在控制人口和民心爭奪兩個目標上都處于十分被動的地位,聯(lián)邦部隊再次攻入金廟,給了叛亂組織加強民眾動員的機會。叛亂組織招募和補充了大量武裝人員,叛亂組織的數(shù)量和成員數(shù)量越打擊反而越多,叛亂組織開始充分發(fā)揮同族群叛亂優(yōu)勢,快速擴張勢力,叛亂造成的死亡人數(shù)開始上升。1986年,叛亂造成的死亡人數(shù)超過了“藍星行動”之前的水平,當年安全部隊死亡38人,叛亂分子死亡78人;1987年,因叛亂造成的死亡人數(shù)則更高,安全部隊死亡95人,叛亂分子死亡328人,叛亂升級態(tài)勢確定無疑。
在幾次平息錫克叛亂效果不彰的情況下,拉吉夫總理開始反思聯(lián)邦政府主導平叛帶來的被動局面,印度政府嘗試放權讓溫和派主導平叛。1987年底,拉吉夫任命吉爾為新一任旁遮普警察局局長,這也是吉爾第一次擔任旁遮普警察局局長的職務。1987年5月至1988年4月,在吉爾的主導下,地方警察保持了對叛亂分子的高壓抓捕態(tài)勢,平均每個月抓捕127名叛亂分子。但面對擴大了的叛亂形勢,類似的抓捕規(guī)模并沒有穩(wěn)定當?shù)鼐謩荨B?lián)邦政府試圖與叛亂組織達成某種政治解決方案,并釋放了部分叛亂分子以顯示誠意。例如1988年3月,聯(lián)邦政府釋放了40名叛亂組織頭目。[40]這種相互矛盾的舉動讓地方警察部門無法確定自己的行動重點和方向。[41]聯(lián)邦政府的妥協(xié)行為并沒有得到回應,很多被釋放的叛亂分子在獲得自由之后又重新進入金廟??傮w來說,叛亂組織的實力沒有受到實質(zhì)損傷,相反卻加強了報復行動,溫和派沒有能力應對大規(guī)模的暴力襲擊,叛亂造成的死亡人數(shù)急劇上升。僅僅在1988年3月,就有288人被殺,其中包括25名警察;到了4月,259人被殺,其中又包括了25名警察。[42]
金廟重新被武裝分子占據(jù),聯(lián)邦政府再次得出妥協(xié)無效、應采取強硬措施的結論。不過忌憚于“藍星行動”和“黑色閃電I行動”的教訓,加上地方政府展現(xiàn)出日益高漲的平叛意愿,拉吉夫政府最終同意由當?shù)鼐街鲗脚研袆?,國家安全部隊和其他準軍事部隊只負責提供必要的外圍支持。[43]此次行動被稱為“黑色閃電II行動”,從1988年5月9日直到5月18日。從持續(xù)的時間、投入的警員數(shù)量來看,都明顯高于“黑色閃電I行動”,因此這次行動有時被單獨稱為“黑色閃電行動”。[44]地方警察對于金廟的敏感性有充分的預估,并為此做了周密的計劃。
金廟坐落在人工開鑿的圣湖中間,湖面的面積有1 500平方米,一條約60米長的棧橋通往金廟與湖邊建筑。整個金廟建筑群分為三個部分,包括住宿區(qū)(the serai,供信徒和管理人員居住)、廚房區(qū)(the langar,供管理人員用餐和舉行共餐)和廟宇區(qū)。通過城堡式門樓,可以發(fā)現(xiàn)金廟內(nèi)部呈長方形布局。金廟一共有三層,第一層是教徒祈禱大廳,第二層和第三層為經(jīng)室、圣物室、博物館等,供奉了錫金盛典原本等珍貴文物。從宗教敏感性來看,雖然住宿區(qū)和廚房區(qū)都是位于廟宇區(qū)外,警方通過住宿區(qū)不會引起錫克民眾太大的反感,但廚房區(qū)則比較敏感,因為這是錫克宗教中舉行共餐的地方,是非常神圣的,因此在廚房區(qū)的行動更加敏感。最敏感的還是廟宇區(qū),特別是進入金廟內(nèi)行動,會被錫克民眾認為是嚴重挑釁和褻瀆宗教尊嚴的行為。
考慮到不同區(qū)域的敏感性,吉爾提出先占領住宿區(qū)和廚房區(qū),如果必要的話,可以對廟宇區(qū)展開行動,但一定要克制,快進快出。為成功抓捕叛亂分子,吉爾想了很多辦法,“我們采取多種方法打擊他們的士氣……有時我們保持寂靜,然后又制造巨大的炮火聲。提供開火間隙,以便他們可以出來到水池取水。通過他們使用的取水容器,計算取水間隔的時間,從而判斷出躲進金廟的叛亂分子大約有8~9個人。這一信息使得警方可以估算出在斷絕食物和水的情況下,叛亂分子能夠堅持的最長時間,從而據(jù)此調(diào)整圍捕方案。最終這一策略取得勝利?!盵45]
與1984年的“藍星行動”相比,吉爾主導的“黑色閃電II行動”取得良好效果,行動共擊斃43名叛亂分子,另有約67名叛亂分子選擇投降,平叛行動沒有對金廟造成實質(zhì)損害。[46]吉爾表示此次行動充分吸取了“藍星行動”的教訓,沒有重復印度軍方在1984年6月時犯下的錯誤。[47]“黑色閃電II行動”的另一個成功之處是開啟了普通錫克民眾轉(zhuǎn)變對叛亂分子態(tài)度的進程。此次行動對媒體開放,警察的每個動作和指揮官下的每個命令非常職業(yè)和克制,通過記者的鏡頭,錫克民眾可以看到警方是如何極力保護寺廟建筑的,而叛亂分子是如何把圣廟變成一座碉堡的,叛亂分子的暴力、謀殺行為讓民眾看清他們的真正面目,特別是最后時刻叛亂分子一個個微笑著走出來投降的畫面,更是摧毀了他們在民眾心中的“圣戰(zhàn)士”形象,很快被族群內(nèi)民眾(無論是持溫和還是極端觀點)唾棄。[48]“黑色閃電II行動”之后,政府對寺廟的修復工作并沒有像上次“藍星行動”中那樣遭到錫克民眾反對,這可以認為是錫克民眾對溫和派行動合法性的部分肯定。
“黑色閃電II行動”取得了一定效果,體現(xiàn)了溫和派主導平叛,可以與叛亂組織在當?shù)丨h(huán)境、人力情報和民眾動員等方面展開競爭,在同族群因素方面不再處于下風。但由于相對實力不占優(yōu)勢,溫和派主導的此次平叛行動規(guī)模較小,沒有打擊到叛亂組織的核心力量,叛亂仍處于升級模式中。但與第二階段的叛亂升級不同的是,雖然溫和派都不具備實力優(yōu)勢,但此階段由于溫和派主導平叛行動,叛亂組織加大族群內(nèi)部暴力的形式作為報復,當?shù)販睾团?、警察和民眾都成為報復對象。叛亂分子開始大規(guī)模的隨機暴力行動,如在自行車、公交車上安放炸藥并引爆,印度政府并沒有花心思在提高地方政府平叛能力上,有限的地方警察力量根本無法控制局面。[49]這種情況并不利于實現(xiàn)政府平叛時的控制人口和爭奪民心目標,因為平叛行動失利和叛亂組織的報復是可預期的,包括溫和派自身在內(nèi)的民眾安全都無法保證,民眾因此在傳達反叛亂意愿的時候心存顧忌。叛亂規(guī)模的擴大本身也成為族群動員的有利條件,吸引了一些錫克青年主動加入叛亂。1988年后,叛亂造成的死亡人數(shù)快速上升,當年安全部隊死亡110人,叛亂分子死亡373人。拉吉夫之后的兩位印度總理任期都很短,印度政府在旁遮普問題上的策略并沒有產(chǎn)生根本變化。維什瓦納特?普拉塔普?辛格(Vishwanath Pratap Singh,1989年12月2日至1990年11月10日任印度總理)任上還解除了吉爾的警察局長職務,錢德拉?謝卡爾(Chandra Shekhar,1990年11月10日至1991年6月21日任印度總理)則更短。1990年安全部隊死亡476人,叛亂分子死亡1 320人;1991年安全部隊死亡497人,叛亂分子死亡2 177人。這段時間錫克叛亂仍在升級,但與第二階段的升級相比,此時叛亂組織加強了族群內(nèi)部暴力,造成的平民傷亡大幅增加。
拉奧是繼拉吉夫之后第一個完成五年任期的印度總理,其任上及時調(diào)整了在旁遮普的平叛策略,不僅強調(diào)依靠地方溫和派平叛,還強調(diào)加強對地方溫和派的支持。首先,他再次任命吉爾為旁遮普警察局長。吉爾主導開展了大規(guī)模的警員招募行動,警員數(shù)量從20世紀80年代初的20 000人上升到1992年的60 000人,到1993年叛亂基本平息時,警員人數(shù)已經(jīng)達到70 000人。[50]旁遮普警察局預算從1981年的2億盧比大幅增加到1993年的70億盧比,這其中的大部分增量是拉奧任期內(nèi)完成的。此次的警員招募還特別向受到恐怖主義活動沖擊最嚴重的地區(qū)傾斜,例如阿姆利則和古達斯普爾(Gurdaspur)地區(qū)。[51]溫和派政府大規(guī)模招募警察和提高從警待遇,本身也起到了一定的族群動員效果,大量年輕錫克人被吸引加入警隊,在壯大了警察力量和解決年輕人就業(yè)的同時,還減少了極端組織可能招募到的武裝人員基數(shù)。對于聯(lián)邦政府來說,動用和依賴當?shù)鼐觳筷牭囊饬x在于形成“錫克人對錫克人”的態(tài)勢,至少在同族群因素方面不再處于劣勢,甚至在一定時期內(nèi)開始占據(jù)優(yōu)勢,這讓溫和派擴大了的實力優(yōu)勢能夠發(fā)揮更大的平叛效用。
其次,支持吉爾提出的警察裝備軍隊化的主張。一是為警察配備火力更強大的武器,用自動步槍和AK-47突擊步槍取代警員們原先裝備的老古董的二戰(zhàn)來復槍。特別是AK-47突擊步槍,由于其近戰(zhàn)的火力優(yōu)勢和可靠的擊發(fā)效率,長久以來就是叛亂分子最鐘愛的武器,如今警方的火力水平至少不會低于對手。二是軍方給各警局配備了無線步話機,使得各警隊協(xié)同作戰(zhàn)能力大幅提升。三是引入警用裝甲車。這也是吉爾作為警察局局長時期最得意的設備引進。警方開展平叛行動時,叛亂分子往往躲在暗處進行襲擊,特別是在農(nóng)村地區(qū),冬天是大片的甘蔗,夏天則是成片的谷物莊稼,都便于叛亂分子開展伏擊、隱蔽和逃逸。警方一直對此頭疼不已,警用裝甲車的加入,大大提高了追擊和搜查時的安全性和效率。四是警察的訓練水平也得到提升。為了增強警察在應對叛亂襲擊的技能,印度陸軍為每個警員提供4~10個星期的特殊訓練。針對當?shù)胤纯中枨?,國家安全衛(wèi)隊(National Security Guards)也為旁遮普地方警員提供特別訓練,幫助提高警員們的業(yè)務水平。
除警察隊伍外,吉爾還引入和加強了其他平叛力量。第一個是地方志愿軍,從1984年的約5 000人增加到1992年的20 000人。[52]地方志愿軍的主要職責是協(xié)調(diào)確保村莊的安全,裝備比較簡陋,大多數(shù)配備的是二戰(zhàn)時期的老舊槍支。第二個是特別警察(SPOs),是與地方志愿軍平行的一支行動力量,到1992年時人數(shù)一度達到約10 000人。[53]他們一部分人佩戴警徽,協(xié)助地方志愿軍的工作,還有一部分人則穿便衣,領取每天35盧比的補貼,配備槍支,可以在管轄區(qū)域內(nèi)擊斃叛亂分子,成為一支機動的反恐力量。第三個就是約4 000人的旁遮普突擊隊,相當于精英警察力量。[54]從1991年開始,突擊隊開始取代軍隊成為反叛亂的先鋒隊,成為吉爾最為依仗的行動隊伍。除行動效率高外,突擊隊也承擔了很多其他功能,例如突擊隊員幾乎清一色是身材高大的錫克人,警局也鼓勵他們保持錫克人的各種外在特征,特別是錫克男子典型的大胡子和包裹頭發(fā)的頭巾。[55]他們舉止文明,穿著整齊的黑色制服,配置現(xiàn)代化的先進裝備,展現(xiàn)的是訓練有素的精干形象。實際上,突擊隊除了執(zhí)行反叛亂任務之外,在特定場合還參與力量和形象展示,傳遞錫克人的自豪感,從側面對抗叛亂組織可能發(fā)起的民眾動員。
再次,聯(lián)邦政府主導的平叛行動一直受到情報系統(tǒng)收集情報能力低下的制約,在溫和派主導平叛的情況下,叛亂組織不再獨享情報優(yōu)勢,雙方在人力情報方面具備類似的同族群因素。而在聯(lián)邦政府經(jīng)費的支持下,溫和派在人力情報方面可謂后來居上。在吉爾第二任期內(nèi),旁遮普警方改造了整個情報體系,一群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警員被充實到情報一線,這些人往往來自其他邦或聯(lián)邦政府部門。聯(lián)邦政府管轄的情報部門,例如調(diào)查分析局(RAW)也參與到了旁遮普警局情報機構的重建工作。[56]這些外來力量的加入使得旁遮普警局可以深入地調(diào)查研究叛亂組織的特點,摸清動亂最嚴重地區(qū)的叛亂襲擊模式,確認叛亂組織外圍和核心人員的活動情況,叛亂組織的支持網(wǎng)絡和安全屋位置,以及各叛亂組織之間紛繁復雜的關系等。借助有效的情報供給,當?shù)鼐降靡蚤_展外科手術式的定點打擊行動,提高行動效率的同時也有利于避免間接傷害,從而爭取更多民眾的支持。
地方警察也具備環(huán)境優(yōu)勢,他們熟悉戰(zhàn)場環(huán)境,包括地理、人口和文化等信息,有助于制定更加有效的平叛行動計劃。例如,一些叛亂分子總是與當?shù)匾恍┡员3痔厥怅P系,因此他們會定期前往鄉(xiāng)村或城市某個地點約會。一旦警方確認了這些女子的身份和居住的場所,那么剩下的抓捕工作就比較簡單了,很多時候可以坐等這些叛亂分子自投羅網(wǎng)。當然獲取這些信息大多是通過人力情報的方式,地方警察借此可以擴大對轄區(qū)內(nèi)叛亂分子或涉嫌恐怖暴力活動分子的監(jiān)控范圍和力度。例如塔恩·塔蘭(Tarn Taran)曾經(jīng)是旁遮普叛亂和暴力恐怖活動最活躍的地區(qū)之一,旁遮普警方后期在該地區(qū)建立的內(nèi)線網(wǎng)絡,使得警方有能力監(jiān)控該區(qū)域內(nèi)每個村莊和涉嫌容留叛亂分子的每戶居民。
在任何情況下,情報部門工作效率的提高都離不開政府資金的支持。聯(lián)邦政府提供的大量“秘密資金”和“備用金”(slush funds),這些資金最終經(jīng)由旁遮普警方轉(zhuǎn)向形形色色的線人,例如CATs項目。[57]吸引到CATs項目的人員大多是叛亂組織前成員,也有少部分是自告奮勇者,主要任務包括:(1)發(fā)展?jié)B透進入叛亂組織的間諜;(2)指認叛亂分子;(3)假扮成叛亂分子以接近潛在支持叛亂的村民從而獲取情報。參加CATs項目的人員,要么是得到警方的保證,可以免受懲罰;要么是被許以巨額的金錢報酬,以便在今后能離開旁遮普開始全新的生活。[58]為保證線人項目的充分運行,要求警方擁有比較充足的資金來源。實際上,旁遮普警方有時候甚至認為線人項目比警察的預算都多,吉爾對此的看法是,“如果叛亂分子購買情報資源的能力比我們警方都強,那么我們?nèi)绾文艽蜈A他們?”另一位高級警員也認為,“是金錢增強了警方的優(yōu)勢”。[59]
在吉爾第二任期內(nèi),旁遮普警方制定了更加大膽和有吸引力的懸賞計劃,根據(jù)叛亂分子的重要程度分為A、B、C三類。A類是叛亂組織核心成員或首要分子,警方一般會專門成立行動組跟蹤應對。在整個平叛期間,被列為A類叛亂分子的人數(shù)不超過40人。[60]雖然人數(shù)少,但這些人具備的影響遠超過其他非核心人員,逮捕或擊斃A類恐怖分子將轉(zhuǎn)化為政府和民眾的巨大心理優(yōu)勢。對于B類和C類恐怖分子,在抓捕后則可能進行策反,即通過對他們的寬大處理,獲取更高級別頭目的情報信息。如果提供的情報能有效幫助抓捕或擊斃首要分子,包括線人及其負責警員都將獲得豐厚的酬金,范圍從2萬盧比到250萬盧比不等。例如巴巴爾·哈爾薩(Babbar Khalsa)首領蘇克德·辛格(Sukhdev Singh)和卡利斯坦解放力量(Khalistan Liberation Force)首領古爾江特(Gurjant Singh Budhsinghwala)就屬于高級別要犯。[61]因為獎金豐厚,很多警員在擊斃眾多叛亂分子之后就退出現(xiàn)役,移居其他邦開始新的生活。很多線人也是如此,在行動結束后,警方會給他們提供新的身份在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62]隨著一線行動獲得大量資金支持,警方得以擴大情報收集渠道和規(guī)模,最后警方幾乎能夠滲透進入所有主要叛亂組織的內(nèi)部,甚至在叛亂組織高層之間發(fā)展線人。[63]
1992年,在大力整頓警察隊伍、提高警察戰(zhàn)斗力和改進情報能力之后,吉爾在接下來的18個月時間里發(fā)動了系列平叛行動,主要包括首尾相繼的“保衛(wèi)者I行動”和“保衛(wèi)者II行動”。1990年6~9月,是“保衛(wèi)者I行動”的第一階段,此階段更多的是武力展示,沒有實質(zhì)性的行動,聯(lián)邦部隊負責加強邊境管控打擊跨境人員滲透和武器走私。[64]“保衛(wèi)者I行動”的第二階段從1990年11月開始延續(xù)到1991年10月,聯(lián)邦部隊開始密集參與邊境地區(qū)的巡邏,迫使很多錫克叛亂團體將活動基地從更靠近邊境的馬加(Majha)地區(qū)轉(zhuǎn)移到更靠近旁遮普內(nèi)陸的馬爾瓦(Malwa)地區(qū)。
1991年11月,在叛亂分子被迫進入特定區(qū)域后,啟動“保衛(wèi)者II行動”,此階段主要是當?shù)鼐扉_展的一線抓捕行動,為即將開始的地方選舉提供安全保障。此時,溫和派政府已經(jīng)擁有非常強悍的平叛實力,包括將近60 000人的常規(guī)警察,28 000人的地方志愿軍,10 000人的特別警察,還有70 000人的準軍事部隊以及120 000人的常規(guī)部隊提供外圍支持。[65]此次行動范圍從邊境拓展到旁遮普全境。吉爾認為,“之前(1984年)旁遮普邦也派駐過部隊,但是這次我們開展了全面的協(xié)調(diào)。如今我們負責突擊,軍隊提供外圍警戒”。[66]當?shù)鼐觳粩嘣鲩L的平叛實力得到充分體現(xiàn),曾經(jīng)在旁遮普地區(qū)肆虐的恐怖和叛亂襲擊開始減少。
溫和派平叛的同族群優(yōu)勢還在于民眾動員方面,其與聯(lián)邦政府展示行動成果會被叛亂組織加以歪曲不同,溫和派積極主動地運用媒體,轉(zhuǎn)變錫克民眾對平叛行動的印象。旁遮普警方不定期舉行受降儀式,那些被捕或投降的叛亂分子公開承認自己是被“誤導”加入叛亂。旁遮普警方還有目的、有策略地向媒體提供關于叛亂組織領導人及其成員犯罪行為的線索。例如,在擊斃巴巴爾·哈爾薩重要首領蘇克德·辛格后,媒體曝出他在帕蒂亞拉有一所舒適豪華的大理石宮殿,供他的情婦和私生子居住;再如,卡利斯坦解放力量首領古爾江特是前往盧迪亞納與情婦私會的路上被警方伏擊并擊斃的,媒體還披露很多叛亂組織的核心成員及其家人積累了可觀的財富。[67]叛亂分子的形象已經(jīng)從之前毫不利己地為錫克族群而戰(zhàn)的斗士,轉(zhuǎn)變成利用錫克獨立運動大發(fā)橫財?shù)呢澙沸∪恕U纭督袢沼《取罚ǎ┰趫蟮罁魯捞K克德時評論到,“巴巴爾·哈爾薩失去的不僅是一個強力首領,它還失去了自身作為一個提倡禁欲苦行的、意識形態(tài)堅定的宗教組織的名聲。當?shù)鼐降男麄靼l(fā)揮了重要的作用”。[68]主動向警方自首的叛亂分子越來越多,而這些人主動投誠又帶來更多的情報,警方的平叛行動開始進入良性循環(huán),抓捕行動的效率和效果不斷提高。
隨著當?shù)匕踩謩萑找娣€(wěn)定,越來越多的錫克教精英和民眾不再懼怕叛亂分子,也更敢于主動提供反映錫克主流民意的看法和意見。[69]為了實現(xiàn)和平和經(jīng)濟穩(wěn)定,當?shù)販睾团梢踩找嬖敢馀c聯(lián)邦政府妥協(xié),不再受到叛亂勢力的威脅或恐懼叛亂勢力的制約。印度政府授權溫和派主導平叛,并主動幫助溫和派加強平叛實力,可以說是充分發(fā)揮了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先后開展的“保衛(wèi)者I行動”和“保衛(wèi)者II行動”都取得很好的平叛效果,1992年,安全部隊死亡252人,叛亂分子死亡2 113人,遏制了此前不斷升級的叛亂態(tài)勢,叛亂造成的傷亡人數(shù)相對前一年實現(xiàn)下降。1993年,安全部隊死亡25人,叛亂分子死亡798人,叛亂造成的傷亡人數(shù)大大減少。1994年,安全部隊死亡0人,叛亂分子死亡76人,這是叛亂造成的安全部隊和叛亂分子死亡人數(shù)之和最后一次超過25人,之后未能造成系統(tǒng)性的叛亂傷亡,到1999年這種狀態(tài)已經(jīng)持續(xù)5年。這種低傷亡情況一直持續(xù),根據(jù)前文確定的操作化標準,可以確定到1994年錫克叛亂基本被平息。
本文分析了同族群優(yōu)勢理論的作用機制,強調(diào)控制人口和爭奪民心對于成功平息叛亂的重要意義,并結合溫和派是否具備相對于叛亂組織的實力優(yōu)勢和是否擁有平叛行動主導權,提出了四種不同策略下的平叛效果考察框架。本文的基本觀點是同族群優(yōu)勢一直就在那里,就看哪一方能充分加以利用。政府利用好了,就可以削減乃至抵消叛亂組織的優(yōu)勢,這就成為平叛優(yōu)勢;叛亂組織利用好了,那就是政府不得不面對的劣勢,這就成為叛亂優(yōu)勢。結合印度政府治理錫克叛亂的策略演變過程,可以觀察到各方利用同族群優(yōu)勢的策略互動對于叛亂走勢產(chǎn)生重要影響,表明中央政府通過與地方溫和派的合作,是可以建立一個充分利用同族群優(yōu)勢的平叛策略的,從而獲得更多當?shù)孛癖娭С郑⒆罱K實現(xiàn)成功平息少數(shù)族群叛亂的目標。印度平息錫克叛亂的策略選擇經(jīng)歷多次變化,相對于有些情形下中央政府需要爭取地方溫和派參與平叛不同,錫克溫和派在與叛亂組織的斗爭中基本保持了反對態(tài)度,平叛意愿一直是存在的,但是印度政府卻在是否讓渡平叛主導權方面搖擺不定。在溫和派未能獲得平叛主導權的情況下,叛亂組織則獲得同族群叛亂優(yōu)勢,叛亂得以持續(xù)甚至態(tài)勢升級。拉吉夫政府后期開始嘗試讓溫和派主導平叛,并在贏得當?shù)孛裥姆矫嫒〉昧艘欢ㄐЧ?,但是溫和派在與叛亂組織的實力對比方面處于不利地位,無法將民心優(yōu)勢轉(zhuǎn)化為全面的勝勢。最終是拉奧執(zhí)政時期由印度中央政府在人力、資金和訓練等方面幫助溫和派全面提升平叛實力,依靠溫和派主導平息叛亂。
印度實行聯(lián)邦制,但與外界印象不同,印度央地權力分工體系傾向于建立一個強勢的中央政府,在國內(nèi)安全問題上更是處于絕對強勢地位,在平息錫克叛亂過程中也可以看到其強勢地位,但印度政府將平息錫克叛亂的經(jīng)驗應用在國內(nèi)其他地方的平叛行動中并不成功,其中的原因至少包括:第一,在其他地方的平叛實踐中,當?shù)鼐炝α繜o法真正有效主導平叛。在大部分平叛行動中,印度軍方并不甘于接受次要地位。前文已經(jīng)分析過,由于旁遮普在印巴沖突中的特殊地緣位置,在印度政府的堅持下,軍隊不得不讓出主導權,但其他地方并不存在類似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印度政府無法從戰(zhàn)略層次做出讓地方溫和派主導平叛的決定。第二,同樣是因為旁遮普的重要性,使得地方政府能夠在加強地方警察力量建設和開展大規(guī)模平叛行動時,獲得印度政府經(jīng)費的有力支持,其他地方政府很難獲得同樣力度的支持。第三,正是因為無法獲得聯(lián)邦政府的經(jīng)費支持,因此地方政府更愿意讓軍隊在自己轄區(qū)內(nèi)的叛亂區(qū)域常駐。顯而易見的好處是在軍隊負責平叛的情況下,地方政府不用負擔平叛力量的龐大費用,而且正如軍隊在“藍星行動”及之后的作用所展示的,雖然印度軍隊主導的行動無法有效平息叛亂,但由于具備絕對的常規(guī)武力優(yōu)勢,在平叛力度不減的情況下,至少可以實現(xiàn)控制叛亂不升級的目標。印度政府在平叛方面的不同經(jīng)驗教訓表明,同族群平叛優(yōu)勢理論的現(xiàn)實意義很大,但是現(xiàn)實政治的復雜性,使得該理論在實際應用中的情況變得復雜,如何將理論發(fā)現(xiàn)應用到具體策略選擇,還需要學界的繼續(xù)深入研究。
[1] James Habyarimana, et al., “Coethnicity and Trust,” in Karen S. Cook, ed.,, New York: Russell Sage Foundation, 2009, pp. 42-64.
[2] Emil A. Souleimanov and Huseyn Aliyev, “Asymmetry of Values, Indigenous Forces, and Incumbent Success in Counterinsurgency: Evidence from Chechnya,”, Vol. 38, No. 5, 2015, p. 679.
[3] Shekhar Gupta and Kanwar Sandhu, “K. P. S. Gill: ‘Pakistan Has Lost’,”April 15, 1993, p. 38, http://indiatoday.intoday.in/story/you-can-say-i-have-vested-interest-in-restoring-normalcy-in- punjab-k-p-s-gill/1/302041.html.
[4] 因此不同于戰(zhàn)場上可以使用武力打擊乃至擊斃的叛亂分子,對于那些思想上支持或同情族群分離主義的精英,不適用武力打擊或肉體消滅的手段,適用的是法律制裁手段,這部分人也是平叛策略中可以爭取支持或促使其保持中立的群體。
[5] Lisa Hultman, “Battle Losses and Rebel Violence: Raising the Cost of Fighting,”, Vol. 19, No. 2, 2007, p. 207.
[6] 謝超:《暴力方式與民心向背:尋找治理族群叛亂的條件組合》,載《國際安全研究》2018年第4期,第101頁。
[7] Jason Lyall, “Are Coethnics More Effective Counterinsurgents? Evidence from the Second Chechen War,”, Vol. 104, No. 1, 2010, p. 18.
[8] Emil Aslan Souleimanov and Huseyn Aliyev, “Evaluating the Efficacy of Indigenous Forces in Counterinsurgency: Lessons from Chechnya and Dagestan,”, Vol. 27, No. 3, 2016, pp. 392-416.
[9], Authenticated by Sant Harchand Singh Longowal, http://www. satp.org/satporgtp/countries/india/states/punjab/document/papers/anantpur_sahib_resolution.htm.
[10] 關于錫克叛亂產(chǎn)生原因的分析,可參見謝超:《聯(lián)邦制度與國內(nèi)和平:淺析印度政府如何應對錫克武裝分離主義》,載《南亞研究》2016年第4期,第76-100頁。
[11] 作為錫克人,吉爾曾先后兩次擔任旁遮普邦警察局局長,并在第二次警長任期內(nèi)領導平息了叛亂。吉爾曾獲得印度政府第四級公民榮譽獎蓮花士勛章(Padma Shri),退出現(xiàn)役后創(chuàng)立了沖突管理研究所(Institute for Conflict Management),致力于研究南亞地區(qū)的叛亂和族群沖突,為政府提供相關的平叛建議。吉爾于2017年5月26日去世。
[12] 不同案例具備的信息稟賦不同,能夠獲得的數(shù)據(jù)因案例而異,例如實力優(yōu)勢、傷亡數(shù)據(jù)和平叛行動的細節(jié)等,因此本文選擇在具體案例中制定操作化標準,相關操作化理念是可以謹慎運用到其他案例分析中的。
[13] 這里參考的是烏普薩拉沖突數(shù)據(jù)庫(UCDP)提供的沖突判斷標準,即一年內(nèi)與沖突有關的死亡人數(shù)達到25人(http://www.pcr.uu.se/research/ucdp/definitions/)。
[14] 有學者把旁遮普問題總結成“可控的騷亂”(Managed Disorder),強調(diào)在聯(lián)邦政府具有絕對的軍事優(yōu)勢前提下,國大黨和英迪拉是幕后的操控力量,證據(jù)在于印度情報部門資助了當?shù)財?shù)個武裝團伙,旁遮普警方還把自己的濫殺行為嫁禍給錫克教分離勢力,當這些武裝勢力不再具備軍事或政治價值之后,錫克叛亂又被強力鎮(zhèn)壓。參見Gurharpal Singh, “Punjab since 1984: Disorder, Order, and Legitimacy,”, Vol. 36, No. 4, 1996, pp. 410-421。
[15] Khushwant Singh,, New Del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pp. 339-340. 永恒王座是錫克教五圣座(panj takht)之一,是阿姆利則金廟建筑群的一部分,在錫克教文化中具有崇高的地位。
[16] Lt. General K. S. Brar,, New Delhi: UBSPD, 1993, pp. 77-80.
[17] Lt. General K. S. Brar,, New Delhi: UBSPD, 1993, p. 354.
[18] Lt. General K. S. Brar,, New Delhi: UBSPD, 1993, pp. 83-103.
[19] Khushwant Singh,, New Del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p. 359.
[20] Government of India,, 1984, p. 40.
[21] Khushwant Singh,, New Del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p. 364.
[22] Maya Chadda,,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6, p. 135.
[23] David Westerlund,, London: Hurst, 1996, p. 1276.
[24] 關于“藍星行動”激起的錫克士兵嘩變,可參見Pritam Bhullar,, New Delhi: Siddharth Publications, 1987, pp. 11-39。
[25] P. N. Hoon,, New Delhi: Manas, 2000, pp. 86-89.
[26] “You are not Acting against Any Religion but against a Section of Misguided People,” June 9, 2004, http://in.rediff.com/news/2004/jun/07inter1.htm.
[27] “You are not Acting against Any Religion but against a Section of Misguided People,” June 9, 2004, http://in.rediff.com/news/2004/jun/07inter1.htm.
[28] 即錫克人所稱的Amritdhari。Amrit主要是指接受錫克教第十代上師戈賓德(Gobind Singh, 1666~1708年)所倡導的哈爾薩思想的人,Dhari指的是踐行者、實踐者的意思。遵從上師戈賓德的教誨,名字中加“辛格”(Singh),意為“獅子”;錫克教女性名字中加“考爾”(Kaur),意為“公主”,以及日常必須實踐五K習俗,即蓄長發(fā)(Keshas)、加發(fā)梳(Kanga)、戴鋼手鐲(Kara)、佩短劍(Kirpan)、穿短衣褲(Kachcha)。參見朱明忠:《錫克教的“五K”》,載《世界知識》1995年第5期,第28頁。
[29] Philip Hultquist, “Countering Khalistan: Understanding India’s Counter-Rebellion Strategies During the Punjab Crisis,”, Vol. 22, No. 1, 2015, p. 107.
[30] Jugdep S. Chima,, New Delhi: SAGE Publications, 2010, pp. 23-24.
[31] 參見Ved. Marwah,, New Delhi: Centre for Policy Research, 1996, p. 177; K. P. S. Gill, “End Game in Punjab, 1988-93,” p. 30,, http://www.satp.orgtp/publication/faultlines/volume/articles3_htm。
[32] Joyce Pettigrew,, London: Zed Books, 1995, p. 36.
[33] Gurmit Singh,, New Delhi: Atlantic, 1991, p. 17.
[34] Joyce Pettigrew,, London: Zed Books, 1995, p. 139.
[35] Julio Ribeiro,, New Delhi: Penguin, 1998.
[36] Pritam Singh,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Cycles of Violence and Non-Violence in the Sikh Struggle for Identity and Political Power: Implications for Indian Federalism,”, Vol. 28, No. 3, 2007, p. 565.
[37] Jugdep S. Chima,, New Delhi: SAGE Publications, 2010, pp. 134-135.
[38] Sarab Jit Singh,, New Delhi: SAGE, 2002, pp. 73-74.
[39] T. N. Madan, “The Double-Edged Sword: Fundamentalism and the Sikh Religious Tradition,” in Martin E. Marty and R. Scott Appleby, eds.,,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1, p. 615.
[40] C. Christine Fair, “The Golden Temple: A Tale of Two Sieges,” in C. Christine Fair and Sumit Ganguly, eds.,, New Del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p. 51.
[41] K. P. S. Gill, “Endgame in Punjab: 1988-1993”,, Vol. 1, No. 1, 1999, pp. 14-16, http://www.satp.orgtp/publication/faultlines/volume/articles3_htm.
[42] 數(shù)據(jù)來源:South Asia Terrorism Portal, http://www.satp.org。
[43] “Gandhi under Pressure to Oust Sikhs from Temple,”May 11, 1988, https://www.nytimes.com/1988/05/11/world/gandhi-under-pressure-to-oust-sikhs-from-temple.html.
[44] 根據(jù)后來的采訪,吉爾透露此次行動一度被命名為“吉爾行動”,只是為了與1986年的“黑色閃電”行動形成呼應之勢,官方才把名字改成“黑色閃電II”行動。參見 “Now, Gill Slams Author of Operation Black Thunder,” July 29, 2002, http://www.rediff.com/news/2002/jul/29onkar.htm。
[45] 吉爾主導的“黑色閃電Ⅱ行動”的訪談,可參見C. Christine Fair, “The Golden Temple: A Tale of Two Sieges,” in C. Christine Fair and Sumit Ganguly, eds.,, New Del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p. 53。
[46] “Indian Commandos Close in on Sikhs,”, May 18, 1988, http://www. nytimes.com/1988/05/18/world/indian-commandos-close-in-on-sikhs.html.
[47] “Sikhs Surrender to Troops at Temple,”, May 19, 1988, http://www. nytimes.com/1988/05/19/world/sikhs-surrender-to-troops-at-temple.html.
[48] Sarab Jit Singh,, New Delhi: SAGE, 2002, pp. 158-162.
[49] Gurharpal Singh, “Punjab since 1984: Disorder, Order, and Legitimacy,”, Vol. 36, No. 4, 1996, pp. 411-412.
[50] Shinder Singh Thandi, “Counterinsurgency and Political Violence in Punjab, 1980-94,” in Gurharpal Singh and Ian Talbot, eds.,, New Delhi: Manohar Publishers, 1996, p. 163.
[51] Jugdep S. Chima, “The Punjab Police and Counterinsurgency against Sikh Militants in India,” in C. Christine Fair and Sumit Ganguly, eds.,, New Del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 272.
[52] Shinder Singh Thandi, “Counterinsurgency and Political Violence in Punjab, 1980-94,” in Gurharpal Singh and Ian Talbot, eds.,, New Delhi: Manohar Publishers, 1996, p. 163.
[53] Shinder Singh Thandi, “Counterinsurgency and Political Violence in Punjab, 1980-94,” in Gurharpal Singh and Ian Talbot, eds.,, New Delhi: Manohar Publishers, 1996, p. 163.
[54] Jugdep S. Chima, “Controlling the Sunni Insurgency in Iraq: ‘Political’ and ‘Military’ Strategies from Successful Counterinsurgency in Punjab-India,”, Vol. 18, No. 4, 2007, p. 630.
[55] Jugdep S. Chima, “The Punjab Police and Counterinsurgency against Sikh Militants in India,” in C. Christine Fair and Sumit Ganguly, eds.,, New Del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 274.
[56] C. Christine Fair, “Lessons from India’s Experience in the Punjab, 1978-93,” in Sumit Ganguly and David Fidler, eds.,, London: Routledge, 2009, p. 116.
[57] 項目名稱來源于把警方喻為貓(CAT)、而叛亂分子為鼠(Mice),即一場狩獵游戲。
[58] Ramesh Vinayak, “Punjab: Prowling for a Living,”December 15, 1995, http://indiatoday.intoday.in/story/system-of-inducting-terrorists-as-double-agents-leaves-them-at-mercy-of-police-in-punjab/1/289745.html.
[59] Harinder Baweja and Ramesh Vinayak, “Slush Funds: Pay-Off Secrets,”, February 15, 1995, p. 53, http://indiatoday.intoday.in/story/scope-of-misuse-of-secret-funds-for-gathering-intelligence- remains-huge/1/288316.html.
[60] Prem Mahadevan, “The Gill Doctrine: Model for 21st Century Counter-terrorism?”, Vol. 19, April 2008, http://www.satp.org/satporgtp/publication/faultlines/volume19/article1.htm.
[61] Harinder Baweja and Ramesh Vinayak, “Slush Funds: Pay-Off Secrets,”, February 15, 1995, p. 53, http://indiatoday.intoday.in/story/scope-of-misuse-of-secret-funds-for-gathering-intelligence- remains-huge/1/288316.html.
[62] 這其中也有爭議,例如面對豐厚酬金,合作警員可能對自己的線人采取法外擊斃,然后自己一個人領取獎金。關于類似情況的傳言很多,但由于整個行動的秘密性,外界通常很難核實。
[63] Tarun J. Tejpal and Ramesh Vinayak, “Punjab: New Signs of Confidence,”, September 15, 1992, p. 32, http://indiatoday.intoday.in/story/anti-terrorist-campaign-gives-punjab- police-an-edge-but-staying-on-top-to-prove-difficult/1/307655.html.
[64] Kanwar Sandhu, “A Timely Reprieve,”, March 15, 1991, http://indiatoday. intoday.in/story/in-the-second-phase-of-operation-rakshak-army-tries-to-avoid-mistakes-of-its-earlier-operations-in-punjab/1/317973.html.
[65] C. Christine Fair, “Lessons from India’s Experience in the Punjab, 1978-93,” in Sumit Ganguly and David Fidler, eds.,, London: Routledge, 2009, p. 110.
[66] Shekhar Gupta and Kanwar Sandhu, “K. P. S. Gill: “Pakistan Has Lost,”, April 15, 1993, p. 39, http://indiatoday.intoday.in/story/you-can-say-i-have-vested-interest-in-restoring-normalcy- in-punjab-k-p-s-gill/1/302041.html.
[67] Kanwar Sandhu, “Punjab: The Wages of Terrorism,”, October 31, 1992, pp. 34-36, http://indiatoday.intoday.in/story/militants-carve-out-mini-empires-acquiring-land-trucks-houses-and-gurdwaras/1/307967.html.
[68] Tarun J. Tejpal and Ramesh Vinayak, “Punjab: New Signs of Confidence,”, September 15, 1992, p. 32, http://indiatoday.intoday.in/story/anti-terrorist-campaign-gives-punjab- police-an-edge-but-staying-on-top-to-prove-difficult/1/307655.html.
[69] Shale Horowitz and Deepti Sharma, “Democracies Fighting Ethnic Insurgencies: Evidence from India,”, Vol. 3, No. 8, 2008, p. 761.
*作者感謝《國際安全研究》三位匿名審稿專家的審稿意見,文責自負。
謝超,清華大學國際與地區(qū)研究院助理研究員(北京郵編:100084)。
10.14093/j.cnki.cn10-1132/d.2020.01.003
D815.5; D735.1
A
2095-574X(2020)01-0068-30
2019-09-16】
2019-06-26】
【責任編輯:謝 磊】